第十七章:拍掌時候又到了 3.同道們,辛苦了…… 文 / 溫瑞安
「拍掌的時候到了,」方應看拍掌道:「你們可是看到了,我們的文雪岸文大俠剛才多英勇、利害……值得大家為他鼓掌的吧?」
「不過,現在到我這位手足表演表演,表現表現了,」他大力推薦的道,「如果他有閃失,那就活該;如果成功,咱們也不該吝嗇掌聲吧……」
他這樣說。
輕描淡寫。
像在看戲、說戲、演戲。
但這都是人命關天、生死大事。
任怨一俯身,就竄了出去。
明明他是低伏著過去的,突然間,他像長了一雙翅膀,振翼而上,揉身就用一種擷取果實一般的身姿,搜取了天下第七手上的鉤子,「颼」的一聲,勾子的尖勾住了一些事物:
那是天下第七腹腔內的腸子。
本來,天下第七絕不好惹。
任怨武功造詣也高,反應機敏,手段狠辣,比起天下第七不逞多讓——不遑多讓,但下一定能勝之。
真要打起來,論實力,恐怕還可能略遜;淪陰狠,則殊為難說。
可是,現在天下第七已是強弩之未。
他中了方應看一劍之後,功力定全渙散,他覺得自己是給燒焊一樣,快裂了開來,一切就要熔化、融解成一堆泥、一灘水了。
他本來手上的笛子,現在已經沒有了。
換成了一口鉤子。
任怨一出手,便搶了他的鉤子,一勾。勾入他的腹腔裡,勾住了他的腸子,天下第七悶哼一聲,獨目怪眼一翻,死魚般的瞪了出來,不是看向任怨,也不看方拾舟,卻看那個在好動青年身後的蠟黃臉、多情眼、沒神氣的漢子,一時沒有氣絕。任怨鈞子一緊,拔身就走,順手便扯,天下第七便給他的鉤尖勾著腸子扯著走,一路走,腸子一路掉出來,要不跟著跑,腸子則要馬上拉斷了……
這樣,天下第七便蹌蹌踉踉、一跌三碰的,跟著任怨的鉤子滿店裡走了三五匝,腸子愈拉愈長。
——足足拉出了四尺餘長的腸,腸破了,流滿了未排泄的糞便、青菜、肉碎和血汁。
可是天下第七猶未死。
還要跟著任怨跑。
任怨故意跑幾步頓一頓、挫一挫、東歪西倒的跑,天下第七隻有跟著跑,對方停他也停,對方蹲下來他也只有蹲著,像隻驢子跟著他的車子,影子附著它的主子。
跑得連那些距天下第七本有血海深仇的江湖漢子,也看不下去了。
「殺了他吧!」
「讓他死吧!」
「這樣實在太……」
很多人都看不過眼,沉不住氣,沒想到一個那麼斯文秀氣的人,一下手竟會這樣辣到了慘絕人寰的地步。
「同道們,為了這兩個敗類,你們都受驚了,也辛苦了……」方應看居然笑道:「我們不才後學,憑江湖義氣這四個字,為大家出出頭,讓大家消消氣——如果滿意,拍拍手吧這台戲正精彩呢,你看,這可是拍手時間又到了。」他說的真臉不改容。
他說話的時候,雖然笑態可掬,但眼裡爆出精光,正在往一人身上打量:
那就是一直動來動去、從未安穩過的漢子。
那漢子現在不動。
不,也不是完全不動。
畢竟、他正在掏鼻屎。
——掏得很用心,還很專注。
彷彿,那不只是一種享受、還是一個事業。
他正專心做一件很正經八百的事兒。
魚姑娘本來恨絕了雷怖,陳日月和葉告當然也憎死了天下第七,可是,現在他們都不約而同的不忍心起來。
——畢竟,一個五臟都掉到地上去了,撈都撈不起來,塞都塞不回去,一個則給人勾著肚子滿屋跑,像一隻上了鉤的可憐魚兒,一面跑,一面踩著絆自己那一截截像白色染紅肥蟲一般的腸子——兩人本來都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名宿,真是情何以堪!
到這時候,自是必死無疑,但又偏偏死不去;而傷人者又偏偏不讓他死,這才難堪!
誰還有心情拍手叫好?
但的確有疏疏落落的掌聲。
原因是:有部分大難未死的人,知道來的是方應看,任勞和任怨,知道他們權大勢重,且殺人如草芥,在宮廷和刑部又有極大的影響力,不敢得罪,只好附從討好。
人,總是超炎附勢的。
稀疏的掌聲中,有兩個剛才還當殺人是娛樂而今讓人殘殺求死不得的人,在炮受折磨。
夜色深。
雨淒遲。
——求生不得,那固然是件可哀的事,求死不能,確也是件殘忍的事。
光是疾病,也夠把人的尊嚴摧殘得剝落殆盡。
何況還有人為的:
譬如刑求。
掃瞄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