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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笑三哭 1.橫刀橫斷 文 / 溫瑞安

    雷怖橫刀立馬,精神爽利,容光煥發,他在風中雨中,只覺得自己彷彿恢復到了二十三四歲時候的體魄精力,這感覺簡直令他愉悅非凡,過癮十足。

    他還想過痛下去。

    只有殺人、不斷的殺人、以及殺很多很多的人,才能令他喚回青春,不曾老去。

    ——難道他活著的任命,便是令很多人死?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殺人也是件造孽的事。

    他過去殺了不少人,造了不少孽,這些殺孽又造成了其他的殺孽,孽越積越厚,殺的人也愈來愈多(譬如,他殺了甲,乙來報仇,只好殺了乙,結果丙丁都要為乙復仇,他又把丙丁殺了,這一下,可連戊己庚辛都來了,他惟有連戍已庚辛都殺了……)因造成了果,果結成了因,到後來,他想不殺都不行了,只有一路殺下去……

    在「霹靂堂」裡,他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名號,就叫做「清除使者」。

    ——「清除」,就是「滅絕」的意思:若遇上敵人,就交由雷怖來「清除」。

    所以有人稱他為「江南霹靂堂」中的「清道夫」,跟「打更佬」雷艷,合起來可以說是「封刀掛劍雷家堡」裡的一對寶貝,也是兩個叛徒。

    ——不過,雷艷和雷怖這兩大高手,雖然都脫離「雷門」,一個重新拿刀,一個重拾寶劍,但這兩名絕頂高手卻絕不會「合起來」,日為兩人一向都互相敵視,從來都避不見面,更一直都互相瞧不起,所以決無「聯手合作」的機會。

    但兩人都想出人頭地。

    兩人都要打出名堂。

    雷怖嗜殺。

    殺人對他而言是一件樂事。

    雷艷則不喜歡殺人。

    他只傷人。

    ——傷而不殺。

    只不過,傷在他手上的人,通常都巴不得一死了之。

    雷怖有的時候,曾經躲起來,就匿藏在「江南雷家堡」裡。

    江南霹靂堂名動天下、威震武林,他要是躲在堡中,的確沒有誰敢過來找他的麻煩——實際上,他要是不找別人的麻煩,已經謝天謝地了。

    他歸隱江湖,是因為自知殺戮太重。

    他已厭倦血腥,他每天一合上眼睛,便夢見自己每一次殺人的場面,只不過,被殺者都是他自己,使他每一次都驚醒,不能人眠,不曾入睡已足足十三年。

    他明白殺人者人直殺之的道理,所以他想退出江湖,以保全身。

    可是不行。

    正如他放下了屠刀,又回到他家族仗以成名的炸藥與火器裡,埋首鑽研,可是,未久,他還是忍不往又拿起了那使他綻發出生命光彩,非凡才華的刀來。

    不拿刀的他,迅速失去神采。

    不殺人的他,很快的老化。

    只有在拿刀的時候,他才迫出了與眾不同的凌厲光芒。

    也惟有在他殺人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還年青、還健壯,還可以手起刀落殺人如草莽、剝奪別人性命不費吹灰之力的猛烈自豪。

    不管了。

    他決定重出江湖。

    刀照拿,人照殺,重出江湖後的他,變本加厲,彷彿還可以這樣吞萬里如虎的從南海殺到關東,從西藏殺至漠北去!

    鼓勵他這樣做的是「叫天王」。

    他一向只服查叫天。

    他這樣做的是梁師成。

    他一直都摸不清楚梁太傅的「來路」,只知道這人能呼風喚雨、翻雲覆雨:能予他一切所求,所以他只有聽他的。

    他們都他「復出」,但都有一個「條件」。

    他們要他先「等一等」。

    ——因為他算準「有橋集團」或是蔡京派系的人,一定會邀他復出。

    只要這些人力邀他重出江湖的時候,那麼,他就正可藉勢而起,通敵殺敵,見人殺人,迅速建立「大雷門」。

    ——而他殺的人,造的孽,所作所為,一切都可以推咎到正式邀他入京的派系頭上去,而跟梁師成、「一線天」查叫天無關。

    這是一石二鳥、一舉兩得之計!

    人由雷怖來殺。

    仇由他人來背。

    「叫天王」和梁師成,只負責幕後指揮。

    果然,「六分半堂」邀「殺戮王」雷怖出馬。

    不過雷蹦、雷雨、雷無妄已加入「六分半堂」,雷怖就不屑再步他們的後塵。

    這時候,「有橋集團」的米公公便力邀他「出山」。

    他正好藉此機會「復出」。

    一出江湖,便大殺特殺。

    一人京師,就大開殺戒。

    ——且愈殺愈奮亢,越殺越過痛,看來,他非得要把「名利圈」裡的人殺光不能盡興!

    他在雨裡,大笑三聲。

    笑聲如哭。

    ——如裊鳴,如猿啼。

    然後他出刀。

    場中「名利圈」的人(不管是客人、主人、還是來援的人),還有三十七個活人——他這一刀,砍的是誰?

    一刀橫斷:

    三個人。

    一個人是給攔腰斬斷。

    這人還算死得比較不淒厲的。

    另一個人是自左肩起、至右腰止,給斜劈開兩半。

    這人一時還沒氣絕。

    還有一個更慘:

    他似是從右額角起,至左腳跟,給人斜削,斬為形狀詭異、奇特、核突、殘缺的「兩判」,也一時沒斷氣,但全身肢體、內臟散落一地。

    這三人都來不及避。

    他們甚至沒想到雷怖連他們都殺!

    著了雷怖這一刀「橫刀橫斷」成了六月的三個人是:

    「落日衍」黃昏,

    「太陽鑽」鍾午,

    「白熱槍」吳夜,

    他們原以為雷怖不至於向他們下手的。

    他們原中了魚姑娘的「婦人心、海底針」,剛要走出店門,「名利圈」裡殺戮已起,他們既不能走,也不敢逃,只好眼巴巴的在那兒看的心驚肉跳,目瞪口呆。

    他們以為:不管「殺戮王」雷怖的「有橋集團」還是「叫天王」方面的人,總不敢公然向龍八太爺(即相爺手上紅人)的人下殺手吧?

    所以,他們錯以為只要不去惹怒雷怖,雷殺戮就不會殺他們——何況,在算「人頭」的時候,「大殺戮」的確也沒把他們算進去。

    可是他們算錯了。

    所以他們死了。

    「四旗」中死了三個,唯一仍活著的是:「明月餞」利明。

    他剛才畢竟沒換著「女人針」。

    他及時以一雙銅鈸擋過一刀。

    一鈸給劈為兩片。

    但他以一錢在前,一跋在後,雙重封架,還好能勉強、僥倖、死裡逃生的擋掉了這一刀橫來。

    所以他沒死。

    他驚心動魄的活著。

    活著看三個本來活著的同伴在剎那間肢離破碎的慘死於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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