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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黑辣椒 1o.夢中劍 文 / 溫瑞安

    「波」的一聲,孫魚手邊那一口大包袱爆裂了開來:

    一個人急竄了出來。

    這人手上有劍。

    青色的劍。

    劍青寒。

    劍綻發出一種傲意。

    而且酷。

    這一人來的及時,這一劍更攻得即時。

    「叮」一聲這一劍自下而上,跟那「黑辣椒」自上而下的劍剛好交劈在一起。

    這時,外面轟動了一聲,雷行電閃,自東、南、西、北四面八方如雷球一般的滾擁了過來,忽又似遇上重巒千峰般的障礙,頓住了,鎖死了,但在電光火石、雙劍交擊的一剎,照見了:

    自屏風後現身的那人,很瘦,很小,很清,很靈,幾紹長髮,撇落於額中眉間,眼神還有點憂鬱。

    但他發那一劍的時候,竟是閉上了眼睛的。

    ——他竟是在閉著眼睛發劍的!

    另一個自孫魚包裹裡「炸」出來的人,卻很高,很傲,流露出一種孤芳自賞、獨來獨往的神色,而且彷彿還很冷。很酷,也很潔。

    他的人一出現,就跟那夢中出劍般的少年對了一劍。

    他雖然是自大包袱裡「破繭而出」,但出手的時候,仍寒傲似冰,出劍的時候,連望也不望對方一眼:好像他這一劍,一定能命中似的!

    這一劍對得極快,在場任何人,都來不及應對,也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之際,那黑辣椒般的少年,忽然把眼皮一翻,露出黑而亮、亮而麗、麗而利的一雙眸子,狠狠也恨恨的盯了破他那一劍的人一眼。

    然虧,「乒乓」數聲,他一連撞倒幾道屏風,更穿破窗棍,在風大雨大中飛投而出——不見了。

    然後血光暴現。

    流血的是仍留在樓上的高傲青年。

    他全身巍巍哆哆,以劍支地,連劍身都彎曲了,劍身也發出嗡嗡的細顫,但卻不祈斷,他的人咬牙切齒,但也決不倒下。

    他一身青衣,但自左肩膊處到右腰脅,嗤地噴出一蓬血線。

    血線很快就成了血泉。

    他整個人都幾乎裂了開來。

    但並沒有真的裂開:只不過在負傷的程度上,卻接近令人有這樣的震怖。

    他傷得很重。

    但鬥志依然很盛。

    他整個人都給痛楚燒了起來似的,服神仍盯死了那扇破裂的窗口。

    「好個『夢中劍』——!」

    他嘶聲道。

    「好個羅睡覺!」

    戚少商也嘎聲道。

    他手中劍仍向著天下第七。

    羅睡覺在屏風後一劍劈下的時候,只要他一有反應,天下第七就會對他發出致命的攻擊。

    那時候,戚少商就面臨背腹受敵之危。

    可是,天下第七卻沒有這樣的機會搶攻,因為那白色袱裡裂帛而出的劍手,及時跟羅漢果對下一劍。

    戚少商仍盯著他。

    他無理可襲。

    無機可趁。

    孫魚要去扶挽那寒傲青年。

    那青年冷哼一聲,孫魚的手僵在半空,半晌,只好又縮了回去。

    戚少商關切的問:「孫兄,傷得如何?」

    那青年臉肌搐動,哼聲道:「還撐得注。那傢伙傷得不比我輕。」

    戚少商即道:「孫大俠的『飛縱劍氣』,劍鋒之外八尺比劍尖更利,羅睡覺這次一定討不了好。」

    青年雖然在咬牙忍痛,但目中卻流露一種奇怪的神色:「好厲害的劍法,我只斬傷了他的,沒料他竟是以腳發劍的。——一招失利,馬上就撤,這端的是一個好人物、好對手!」

    「原來戚摟主留了這一手,你這一手好絕!」卻聽雷純道:「果然是『一直神劍』孫青霞,難怪有那麼好的劍法,一劍能迫走七絕神劍之首羅睡覺了!」

    孫青霞看了雷純一眼。

    說也奇怪,他只看了雷純一眼,就覺得傷口好像沒那麼痛了。

    他一向好色。

    ——他總不成好色到可以當美色為止痛藥吧?

    但事實卻似如此。

    狄飛驚卻在此時清了清喉嚨,道:「本來我們約好,雙方只有三人上來三台樓,——這位孫大俠;豈不是額外的一位?」

    楊無邪馬上反話:「那麼,羅睡覺呢?他躲在屏風後發劍,你們怎不會事先毫無得悉吧?」

    狄飛驚居然說:「他不是六分半堂的人,我們無法為他的行為負責任。而且,他可能是一早已上六合樓來了,不相信,你們可以問你們早在前晚已佈伏在附近的子弟問一問,他可決不是跟我們一道上三合樓來的。」

    「他也一樣。」楊無邪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是在包袱內,由孫舵主提上來的——他可沒有『走』上來,而且他也不是咱們『金風細雨樓』的人,他是大俠『直劍孫青霞』,是我家樓主的朋友。」

    孫魚立刻接道:「這麼說,你們處心積慮,在這兒布下了那麼多埋伏,今天的會面,你們是旨在要是談不攏,就要趕盡殺絕了?」

    狄飛驚連忙一攤手,坦然道:「你弄錯了。今天六分半堂的人,可誰都沒有出過手,也沒有人動過手。」

    戚少商冷笑道:「那麼,在這位文先生和羅神劍出手暗算之際,同一時間在四面八方翻擁過來。要強攻進來的,卻又是什麼人物?」

    雷純依然笑悠悠的道:「且不管是什麼來路,卻都不是咱『六分半堂』的人,而且都給戚樓主的人輕易截住了。」

    楊無邪又笑而露出白牙:「這個自然。以『霹靂堂』截『霹靂堂』,以『八雷子弟』對付『八雷子弟』,那是最好不過的事,也是最適當不過的人選。」

    誰都知道「六分半堂」當年創幫的總堂主「大雷神」雷震雷,其實就是出身自「江南霹靂堂」的「田字輩」第四級戰力好手。

    要知道「江南霹靂堂」是以火器名震天下,在武功心法上,「五雷天心」,「一雷天下響」、「五雷轟頂」、「雷霆一擊」、「風雨雷電龍行千里大法」,都是不可一世,名動江湖的秘技。堂內又分「雷霆霹靂」四級,「田」為第四級,戰鬥力最高,其次是「廷」,「廷字輩」的高手,在「雷家堡」,精英中,也不過只有八九人而已,雷損亦為其中之一,第二級是「辟」字輩,這一級戰士,在江湖已可擠身於一流高手之列。其他都是「歷」的輩——就算是這第一級戰士,在武林中也算是個好手了。

    堂內其實還有「未入級」的戰士:那是「雨」字輩,也就是未能擠身於「田廷辟歷」這四個階級高手之列的「霹靂堂」子弟。

    由於,「江南霹靂堂」後鬧內哄,一圖發展,一要鞏固;野心勃勃的雷家子弟,就此上創幫立業,一支凶暴強大的就成了吒叱黑道的「六分半堂」,一支溫和保守的則成了「封刀掛劍小雷門」。

    「江南霹靂堂」也由是元氣大傷,勢力大減。

    雷家的分裂主要是來自:「霹靂堂」雖向以火器出名。但在當時,仍難登大雅之堂,一般江湖人士、武林高手,在兵器佈陣上或許都會借重雷家的火器,但不見得看得起這種「左道旁門」的奇巧功夫。

    可是,若論武功實力,雷家的人還未能受武林名門大派看重,這點使戰力極高的雷家子弟,很不以為然。

    是以,「田」字輩第四級中僅有的三至四名高手,其中一名叫「見龍在田」雷郁,仍堅持以火器,心法、內力為正統,不肯稍易雷家古風,但其他兩名絕頂高手:雷艷和雷怖,一以劍法,一以刀法,名震於世,別出蹊徑,驚才絕艷,出類拔萃,使「江南霹靂堂」除火器、內功、心法之外,終於能在武林正統武器裡,也名列前茅,雙峰並峙。

    不過,他們的成功,也養成了這兩大高手和他們者的傲慢浮躁,兩派互鬥,又為雷郁的正統主流派系所不容,終於使「江南霹靂堂」一度四分五裂,連雷震雷這等在「田字輩」中惟一不涉二派中任何一派的一流好手,也只好聯同雷陣雨、雷損這些「廷」字輩的好手,脫離雷家堡,另闖天下。

    這後來才造成了「六分半堂」。

    也造就了雷損。

    雷損不但一手扶植起狄飛驚,也提拔了雷動天。

    ——雷動天當時只是「田廷辟歷」四級高手中的「辟」字輩,但而今伊然一方宗主了。

    話說風水輪流轉,江南霹靂堂雷家堡因主力盡去,大將凋零,實力也遠不如前,故「雷家子弟」中,有很多沉不住氣的,就給武林中他宗別派拉攏吸收,其中「雷家堡」中的「雷公電母」雷日、雷月,憤而加入了「有橋集團」。「八雷子弟」中的雷如、雷有、雷雷、雷同四大高手,就因為雷卷的引介,因而「金風細雨樓」;至於雷實、雷屬、雷巧。雷合,則給蔡京收買,常與「六分半堂」聯手對敵。

    是以,楊無邪這句話,說的是一個事實:

    由於近年來「六分半堂」的分裂內鬥,以致人心渙散,很多雷家精英,成了敵對,這也讓「六分半堂」,得以倚熟賣熟,有機可趁,乘機招兵買馬,憑那一點「血緣」關係,把不少雷氏子弟的精英高手,吸收納入堂裡來。

    所以勢力大增。

    不過,「金風細雨樓」也不甘後人,透過「小雷門」的關係,也招收了不少雷家堡的英才好手,為其所用。

    這點狄飛驚當然明白。

    所以他帶點惋惜的說:「就是因為這的的原故,這次在藍衫大街伏襲你們的行動,聽說便是『實、屬、巧、合』四位向相爺報的訊——這就注定了他們這一擊非慘敗不可了。」

    這是當然的結果。

    蔡京信任的是「實屬巧合」。

    「實屬巧台」佈署在藍衫大街狙殺戚少商。

    可是「如有雷同」卻與「實屬巧台」原在「雷家堡」是同一「辟」字輩的高手,彼此之間,交情極深。

    也就是說,蔡京要「實屬巧合」去佈置這次狙擊行動。那是自招其敗,勢所必然的了。

    ——只伯他不營派誰去殺戚少商,結果都是一祥。

    只有羅睡覺夠聰明。

    夠警覺。

    又或是他及時收到別的訊息,利用他的三個師兄弟分散「金風細雨摟」的注意力,他自己卻在三合樓裡對戚少商發出奪命一劍。

    卻不意遇上了另一個劍術高手:

    「直劍淫魔」孫青霞!

    兩人拼了個兩挫俱傷。

    狄飛驚這幾句後,其實也是說與天下第七聽的。

    因為天下第七也是蔡京派來的人。

    ——既然是蔡元長的人,就不妨讓他轉達一個消息:

    在料理江湖人、武林事上,你們還是不及我們道上的人熟悉。

    當然,這弦外之音就是:

    你需要我們。

    不過,天下第七的反應,只冷哼一聲:「相爺的作法,自有他的道理。」

    他仍盯注戚少商一口曾不斷追打他鼻子的手,和一隻踩著他包袱的腳,說:

    「許多人都曾以為他們能鬥得過他、騙得過他,但這些人,我看不見有幾個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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