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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一章 攔遭 文 / 溫瑞安

    銅劍、鐵劍兩人把短劍藏於袖中,扮作近處人家出外嬉游的僮子,由赫連春水那名家僕引道,抄道轉赴燕南,沒料他們才出門,便被文張與屬下舒自繡發現。

    文張和舒自繡喬裝打扮,先渡易水,正要向當地幾個豪門大戶探道,忽見一老二少,表面上裝得悠遊自在,然神色間仍掩抑不住情急緊張,策馬匆匆離開八仙台。

    文張馬上留意。

    ——跟著這三個人,可能便可以翻出息大娘、赫連春水他們躲到什麼地方!

    文張和舒自繡立即暗裡追蹤。

    結果追出了一百多里,停了三個旅驛,文張和舒自繡都發覺有點不對勁。

    「青天寨」那一干流寇,決不可能一下子逃出了那麼遠!

    ——就算逃了這般遠,也斷無可能沿途毫無線索!

    文張幾疑自己是猜錯了。

    一次,文張趁一老兩小在店外用膳時,命舒自繡潛進房音裡,翻搜他們的包袱,結果發現了他們的「武器」:

    ——一柄銅劍,一柄鐵劍。

    ——還有可以接駁成一柄長斧的器具。

    舒自繡立即退出房間,向文張報告。

    舒自繡還向文張補充了一句:「赫連樂吾的四名家將,其中一人,使的就是這種接駁而成的大斧!」

    文張搖搖頭,捫著長鬚道:「這還不新奇。」

    舒自繡詫問:「莫非……」

    文張道:「如我猜得不錯,那一對小劍,是『四大名捕』中老大無情的四名近身劍僮之武器。」

    舒自繡訝言,道:「無情近身僕僮的武器在這裡?!那他豈不是跟賊黨一夥的了?!」

    文張道:「那有什麼稀奇!鐵手也混在匪幫裡,無情又清高得那兒去!」

    舒自繡興致也高了出來:「要是我們追查到無情也庇護匪黨,加上鐵手通匪,豈不是可以奏他一本,把四大名捕一網打盡。」

    文張沉吟道:「鐵手身在匪黨,助匪殺官,早已沒得翻身了;無情在安順棧裡逼李氏兄弟、連雲三亂等服假毒藥,讓官兵分散主力,以致賊黨逃脫,亦是重大罪狀。四大名捕裡,為這這件事,至少有兩個變成通緝犯。不過,我懷疑無情脫隊,為的是救戚少商;而這兩個劍僮,是去討救兵的,至少,也是向無情會合的。」

    舒自繡道:「如此這般,跟著他們,豈不就可以找到無情?」

    文張道:「找到他,也許也可以找到戚少商。」

    舒自繡道:「戚少商才是第一號重犯!一切追捕行動,豈不都為他而起的!」

    文張拈拈長鬚,道:「我想,我們不必放著個元寶,反去撿碎銀。」

    舒自繡道:「大人的意思是……」

    文張道:「追下去。」

    這一追,就追到了燕南。

    文張見二僮一僕闖進了都將軍府。

    文張和舒自繡小心翼翼的翻牆匿伏,發現無情、雷卷、唐晚同、戚少商這一眾人,都在屋裡。

    文張的追蹤,並沒有白費。

    但他卻靜悄悄的拉了舒自繡就走。

    兩人找到附近一家小店,住了下來。

    舒自繡當然不明白。

    「這四個重犯,全找著了,但卻不能輕舉妄動。」文張說,「無情、戚少商、雷卷、唐二娘卻在,我們敵不過的。」

    舒自繡道:「我們可以通知這地頭的衙差,前來圍剿他們呀。」

    「沒有用的。」文張道,「烏合之眾,非其所敵,何況無情向有威名,縣衙敢不敢動他,還是疑問,何況還有郗舜才為他撐腰?」

    舒自繡問:「那我們該怎麼辦?」

    文張道:「暫且先什麼都不辦。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

    舒自繡道:「什麼事?」

    「無情。」文張道,「無情似乎全身都動彈不得。」

    「這是一大勁敵,」舒自繡喜道,「他要是動不了,我們便輕鬆多了。」

    「銅鐵二劍僮來報青大寨受困的事,戚少商必去解厄,他們這幾人,必去了一半或以上,剩下的,便容易料理得多了。」文張道,「我們的主要目標還是戚少商,好歹把他留下條命來再說。」

    「如果無情、戚少商、雷卷、唐晚詞全都喪在大人手裡,這個功嘛……」

    「這個大功,當與你共享。」

    「謝謝大人提攜……」

    文張住在這片小店,自信從窗戶望落,可以監視郗府的動靜,不料這時一陣快馬,兩人投了店。

    文張居高臨下,望下去,這兩人依稀相識。

    文張大喜忖道:心想,在此地見此二人,真是天助我也,想來九幽神君,也定在附近,可以一舉把無情等人收拾。

    ——這來的兩人,一男一女,正是英綠荷和龍涉虛!

    英綠荷與龍涉虛數度暗算劉獨峰、戚少商等人失敗,師傅九幽神君還跟劉獨峰互拼身亡、狐震碑慘死、鐵蒺藜生死不知、泡泡神智俱失,幾乎無一有好下場,英綠荷本身護身的兩面晶鏡俱被戮破,龍涉虛也負了內傷,正相扶到這鎮上來歇息。

    他們解馬入店,龍涉虛又想施故技,發橫威,唬嚇店家,英綠荷卻偷偷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不要發蠻,有人在臨視我們。」

    兩人乖乖的交了銀子,入了房,龍涉虛急不及待的道:「怎麼著?」

    英綠荷道:「我們才下馬,就有人在北三窗戶一直盯著我們。」

    龍涉虛一連吃了幾個敗仗、又傷了幾處,心無鬥志,忙道:「那還不走,待在這裡等兔子爺不成!」

    英綠荷道:「不能走。我們這一走,反而打草驚蛇,教敵人捎上了,敵暗我明,豈不更糟!」

    龍涉虛道:「那該怎麼辦?」他腦筋子一向遲鈍,主意就看英綠荷的。

    英綠荷一咬下唇道:「咱們反摸上去,我認得是北三房的窗子!要是上道的,咱們見機不妙,來個夜裡撤;要是不上道的,趁黑裡招呼他個白進紅出不就結了!」

    龍涉虛自然同意。

    到了初更,英綠荷與龍涉虛換上了夜行衣,摸到北三房,到了門前,猶疑了一陣,兩入悄悄用刀抬起了門閂,閃了進去,見沒有動靜,兩人往床上就一壓,一刀就紮了進去。

    英綠荷刺了一刀,立知不妙,失聲道:「不好!」

    龍涉虛在黑裡問:「怎麼啦?」

    英綠荷低聲道:「不妙,床上沒人。」

    龍涉虛跳過對床去,「我那兒也是一樣……」肩膀挨在英綠荷胸上,忽又動子淫念,「他們不知溜躲到那兒去,不如我們倆在這兒先來個……」

    英綠荷忽低叱道:「不對路,咱們先回房!」

    兩人不帶聲息的閃了出來,自窗戶躍回他們的房間去,才一躍下,便發現房間「嗖」地一聲,似有些不對勁。

    龍涉虛卻已躍了下去。

    英綠荷叱了一聲:「小心!」話一出口,已閃離原位。

    只聽房間裡精芒一閃,似有人拔出了利器,被月光反照了出來。

    龍涉虛也發現了,三尖兩刃齊眉棍虎的一響,往精光處就砸!

    「噹」的一聲,兩件兵器交在一起!

    只聽另一角落有人低喝了一聲:「別動手!」

    英綠荷聽聲辨位,鐵如意一招三式,都是殺手。

    但三招皆不著,反而屋裡的事物,被她碰得哇啦啦、豁琅琅一陣響。

    英綠荷三招擊空,心知來人決非庸手,不理龍涉虛那邊的戰況,翻窗就走。

    只聽一人沉聲喝道:「尊駕是誰?請留姓名!」

    英綠荷心中冷笑:你們更半夜,潛入我們房裡、帶著兵器、還問我們是誰?不料龍涉虛一向膽大腦鈍,竟答:「兔息子!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龍——」

    英綠荷人在窗邊,一聽之下,叱道:「住口!」

    只聽暗裡那人似吁了一口氣,道:「窗上的可是英女俠?請不要走。」

    龍涉虛跟敵手摸黑遞了幾招,退到窗邊,低聲問英綠荷:「怎麼辦?」

    忽一人搭住他的肩膊,龍涉虛發現不對,正要掙扎,但已麻痺了半片身子。

    這時,卻聞一陣馬蹄聲響,在街外由近而遠。

    龍涉虛以為英綠荷已捨他而去,急叫道:「英師妹,師妹你

    黑暗中的人再無置疑,幌亮了火蔑片,一面道:「誤會,誤會!下官姓文,我們以前見過,這次夜闖二位寢座,實情非得已,尚請見諒。」

    只見窗外探入了一雙明亮的眼珠子,不住的探察,文張放開制住龍涉虛的手,向窗外拱手笑道:「英女俠請進,莫不是不認得

    下官了?」

    英綠荷一看,發現房裡只有兩個外人,一個文質儒雅,溫和有禮,正向她發話;另一人劍眉星目,持著鐮刀,剛與龍涉虛的齊眉棍交手的便是他。

    英綠荷光詳看,這才放了心,躍入房間裡來,也還揖道:「原來是文大人還有舒老總!」

    文張笑道:「英女俠、龍壯士,咱們這份夤夜闖入,當真失禮了。」

    英綠荷心中還是防著:「難得文大人深夜有此雅興,駕臨探問,卻不知所為何事?」

    這時房裡交手的聲音,已驚動外頭,店家掌燈過來察問,英綠荷隔著門說沒事,店家嘀咕一陣,才告退去。

    文張笑道:「下官原有要事與二位共商,不想驚動旁人,不料兩位夜保外出,始有此誤。」

    英綠荷也聽得出文張話裡的譏誚之意,心中老大不悅,對文張的問話,便也十分保留,文張問起她九幽神君的情形,英綠荷不想讓對方知道他們後盾己失,只說:九幽神君已殺了劉獨峰,也重傷了無情,無情於今暫失去反抗之力,但九幽神君也受了點傷,無法將戚少商等一網成擒。

    蔡京請動九幽神君出動,原本就是傅宗書穿的針、文張引的線。這點九幽神君的弟子,除了早已命喪在「四大名捕」手裡的「土行孫」孫不恭和「人在千里、槍在眼前」獨孤威之外,其他七名弟子:「駱駝老爺」鮮於仇、「神鴉將軍」冷呼兒、狐震碑、鐵蒺藜。泡泡、龍涉虛、英綠荷都知悉此事。文張是自己人——這一點英綠荷是可以肯定的。

    不過她連遭鍛羽,師父亡歿,同門亦先後慘死,使她如驚弓之鳥,不得不暗自提防。龍涉虛一向看英綠荷臉面行事,英綠荷說的雖與事實略有出入,他也不敢更正。

    文張一聽,自然忻喜。

    ——劉獨峰死了。

    文張的「勁敵」可謂又去了一個。

    ——無情傷重,不能動手。

    只餘下戚少商、雷卷和唐晚詞三個大敵,至於三僮一僕,文張還沒把他們瞧在眼裡。

    英綠荷又告訴他:那封事關重大的「血書」,就擺在戚少商的劍鍔裡。

    文張道:「無論如何,我們有三件事物是志在必得:一是戚少商的人頭,二是那份秘件,三是要趁無情無還手之力,把他殺了。這件事,還得借重兩位的大力幫忙才行。」

    英綠荷與龍涉虛也恨煞戚少商、雷卷、無情等人,自有殺師之仇要報,不過又自忖未必是這幾人的對手,臉上難免露出遲疑的神色,口中更不敢貿然答允。

    另一方面,英綠荷又知道自己頓失靠山,故需要文張這等在官道上武林中都吃得開的人照應,所以也不敢拒絕文張的要求。

    到了第二天,文張派舒自繡易容喬裝,在郗將軍府附近打探,卻發現戚少商和雷卷及使長爺的僕人已不見。

    文張自是驚疑,使入再探。這次花了好些銀兩,賣通了郗府的一名長工、一位管事,才知道雷卷和戚少商果然走了。

    那是在昨晚初更以後離開的。

    文張細察時間,才知道昨晚他跟龍涉虛、英綠荷糊里糊塗中交手之際,正好是那名僕役帶著戚少商及雷捲飛騎出城的時候。

    文張自知一時失策,頓失戚少商及雷卷的影蹤。

    ——想必是聞殷乘風的「青天寨」已破,黑夜趕去急援罷?

    ——如果跟上他們,豈非不止能殺戚少商、取血書,還可以識破那一干流匪的匿藏之處!

    文張只好跌足長歎。

    ——既然戚少商、雷卷趕路趕得如此之急,要趕上他們便難上加難。

    文張決定立即動手。

    ——這兒還有無情及唐晚詞,殺了再說。

    他把這個意念告訴龍涉虛及英綠荷的時候,他們二人都甚贊同:

    無情已形同廢人。

    殺一個唐晚詞,何難之有?

    至於郗舜才、三劍僮、九衛士,他們都不認為是什麼障礙,只要雷卷和戚少商不在,英綠荷與龍涉虛反而膽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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