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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生主 第十章 決鬥七寒谷 文 / 溫瑞安

    大風道人心中也瞭然,只要能使得乖張辟戾的雪峰神尼轉向、幫自己,便可以抵住天象,剩下的桑書雲、嚴蒼茫、車占風,他一時還應付得了。至於洞外的搶攻,其他的人可抵擋不住,那便對自己大大有利了。

    所以他更處心積慮,爭取雪峰神尼。

    天象大師生性耿直,不明所以,見雪峰神尼臉色慘淡,問道:「你怎麼啦,不舒服是麼?」大風道人笑道:「神尼是心裡頭不舒服。」天象怒日一瞪,同大風叱道:「我沒問你,千你庇事!」又轉首向雪峰神尼滿目關切地問道:「是什麼事,說出來讓大家聽聽?開解一下,也是好的……」

    桑書雲等臉上都現出尷尬之色,一時不知從何擺口是好。雪峰神尼蒼白臉叫了一聲:「道長。」

    大風道人微笑應:峰神尼道:「你知道江湖人背裡都叫我什麼來?」大風一笑,並不一言語。

    雪峰神尼淡淡地道:「他們都叫我「臉慈心冷,佛手魔劍」。」大風道人一聽道:「這個嘛……貧道確有所聞,只是江湖人信口雌黃,離事實遠矣。」雪峰神尼冷笑道:「你也不必如此諫詔,確實如此。」

    雪峰神尼又道:「那十幾廿年前的事,貧尼至今未忘。」大風道人故意長長地「哦……」了一聲,嘴角浮起一個惡意的笑容:「神尼當然忘不了。」

    雪峰神尼卻不為所動,繼續說道:「從那時開始,貧尼便隨時準備一死,而且既無資格當恆山掌門,亦無資格參拜佛祖!」雪峰神尼刷地揚起劍尖,遙指大風道人,厲聲道:「大風,你若想昭告天下,你就請吧,待你說完了,我第一個攻殺你,就算殺不了你,把你手上的人質殺了,你也逃不出去了,那時我再自刎給車大俠謝罪。」

    雪峰神尼目中厲光暴射,喝道:「你道我敢是不敢!」

    大風道人沒料到雪峰神尼居然豁出去了,出此下策,扯下臉來,則也討不了好。大風道人知雪峰神尼向來說一不二,要做就做,當下也不敢再迫急了她。桑書雲怕雪峰神尼悻然出手,會傷了自己至友的愛媛,即道:「現下道長尚未能出此洞去,神尼不用心燥。」

    大風道人見雪峰神尼不受威脅,而高手環視,將心一橫,同車占風喝道:「車占風,你叫天象讓一條路給我出去,就放下令嬡,絕不傷其一根寒毛,……否則,我立即殺給你看。」車瑩瑩一雙大眼,眩然欲滴,但個性十分倔強,雖傷心但並不慌亂,群豪都是歷經陣仗之人,見了不禁也為之一驚。

    車占風道:「我不能讓,洞口一讓,敵人攻進來,我車占風便無顏立足於天地間。」大風道人拎笑道:「那你忍見愛女中我的「吸髓大法」而死麼?」大風這樣一說,各人又是一驚。

    當日武林第一大惡人「幽冥血奴」,共中最為人齒冷的手段之一,便是恣虐施加「吸髓大法」於人。「吸髓大法」可攻可守,守則能洩開並消散別人攻來之勁力,但攻人卻寒勁直衝入腦髓、骨髓、血髓、脈髓,能在瞬息間毀人心智,使得對方變作喪心病狂,自殘肢機,咬齒同類,簡直顛狂,禽獸不如。

    如今聽大風道人居然要將這一種陰毒掌功施加於這妙齡少女,活潑可愛的人兒身上,人人都露不齒之色,但又無計可施。

    大風道人不耐煩地喝叱:「怎麼了!」車占風沉聲道:「要我為私己親情,罔顧大義,車某人萬萬辦不到。」大風道人怒道:「你為私己名譽,就當女兒不是人麼!」這句話說得車占風一陣黯然,緊握拳頭,拳背上根根青筋凸露。

    「瀚海青鳳」礦湘霞大聲道:「你要殺,就殺吧,阿瑩,你聽住,車家的好女兒,是不怕殺的,為父母的就算刀山火海,都給你將敵人大卸十七十八塊!」車瑩螢穴道被封,不能說話,淚眼中卻堅毅無比。車晶晶哀喚哭叫:「妹妹,妹妹,求求你別殺我妹妹!」

    曠湘霞心知她這兩個寶貝女兒,車晶晶外表堅強,內心實弱;車瑩瑩為人十分柔順,但心內十分清烈。曠湘霞大聲道:「晶晶,要看你妹子,將來,要像她,一般義烈。」這番話雖不長,但說得連換幾次氣,十分勉強,說完之後,兩行珍珠似的淚水,滾落下臉頰來,眾人心下欽佩,為之動容。

    大風道人見對方皆不受威迫,唯無人敢冒然出手,但已躍躍欲試,當下惡向膽邊生,心想殺雞做猴也好,揚聲道:「車占風,你別有恃無恐,莫以為我敢說不敢作!」

    這時洞內氣氛十分緊張,方歌吟胸中真氣遊走,又似萬錐穿心,渾渾噩噩,十分難受。耳邊只聽得眾人焦呼、怒叱、還有大風道人狂妄的語音,聲聲傳來。他掙扎欲起,怎奈「百日十龍丸」之毒性已發作,全身痛如宰割。

    這時大風道人已料定他已暈過去。大風道人在陰山化裝成「幽其血奴」,跟方歌吟交過手,知道這英雄出少年,不能掉以輕心。方歌吟適才格鬥大風道人偷襲天象和桑書雲出的一掌一劍,卻是靈機一動。

    方歌吟在關前跟那青年道土一戰,便生懷疑,他學過宋雪宜的「武學秘辛」,知道那道士使的是武當正派武功,另一力面,卻又是曾與自己交過手的蕭蕭天的邪門功夫,心裡甚是納悶。及至在洞裡初遇大風,頗感熟悉,竟與昔日塗血污了臉的「幽冥血奴」相似。迫使方歌吟想到,這「幽冥血奴」故意塗得血肉模糊,莫不是要人認不出他來。

    如此一想,便推測到「三正四奇」的行蹤,何以被敵人捏拿控制得如此之準,而且這趟征討「幽冥血奴」的義軍,首初來自大風道長的徵召,所以將大夥人馬送入虎口,也就順理成章了。「七寒谷」入口本就不易發現,大風道人若非老馬識途,又如何辨識得出?方歌吟因見大風道長一臉正派,心中茫然,一直不敢斷定心裡的疑慮。後來問及梅醒非,這退路洞口,是誰發現的,若是大風道人,便斷不可能使大家有這一條易守難攻的所在。果爾詢得與大風道長有關,方歌吟心中更增疑點。

    乃至大風道人出襲,方歌吟拚力擋開,卻引發「百口十龍丸」發作,輾轉煎熬,但因此使群豪發覺大風道長就是「幽冥血奴」,這可以說是決定生死的大功,問題是大敵當前,誰也無法兼顧躺在地下離大風道長不遠處的方歌吟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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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鎊路呼嘯、四方雲集,「長空幫」的高手,來了一此又一批,長風道人披血撕殺,已殺了「十八銅人」之九,衝出陣來,依然死守谷口。

    「金衣會」、「天羅壇」、「七寒谷」的人,眼見敵人一批一批地蜂湧而來,有的苦撐,有的逃走,有的死拼,有的投降,長風道人抖撒神威,領了一批武當道土,一面發出訊號,通知谷中,一面不讓敵人入口半步。

    第一批長空幫的兵力,已漸漸向長風道長處合攏包圈,辛深巷喝了一聲:「攻!」

    為首三人,卻被長風道人所殺。長風道人在武當之中,生平只服一人,亦只聽令於此人,便是大風道長。大風遣命長風鎮守谷口,也是極識用人之舉。長風道人殺得三人,聲威大震,鎮守「七寒谷」的人紛紛反撲,第一批「長空幫」的人眼見攻不下:只有身退。

    這時第二批「長空幫」高手河北部已湧至,辛深巷發號司令,令第一起賀蘭山部與河北部配合,再全力反撲。長風道長領兵反挫,連殺七人,被一根甩手箭射中,又被成老爹的飛熄石打中,這黑臉道士卻奮戰依然。久攻不下,這兩批軍兵只好身退。

    第三起河南部「長空幫」,又在辛深巷號令下,帶第一、二起兵力衝殺過去,這戰「七寒谷」副谷主「螞蟻上樹」弦樹宜在此役被殺,但「長空幫」依然未入雷池寸步。這時第四起高手又到。辛深巷勒令:「這次退無死所,只准前進。」

    四起各路義軍,力戰武當後、七寒谷、天羅壇、金衣會與「七寒谷寒谷」五路軍裡的西、南兩路軍監,盡皆戰死,「天羅壇」之「天蟲院」的「百足娛松」計勁虎也被攻殺,但長風道人等追敵數十丈,終將「長空幫」擊退。

    辛深巷左右有人支扶,他走前幾步,也不理射來的箭矢,喝問:「這次攻襲將領是誰?」一人大步而出,這人在兩河大是有名,是禁軍統監叔蘭縱。辛深巷道:「我已說過此役可進不可退,斬了。」

    一人飛躍而出,凌空鬼頭刀下斬,殺了叔蘭縱。辛深巷又問:「誰是第一個後退的人?」眾人略然。辛深巷目如厲電,說:「自己承認者割雙耳。若要我指認,則處死刑。」

    眾人又是默然。有的埋怨怎有人光退,使自己不能全力作戰,以致有兵敗之憂。有的人心忖:剛才殺的鬼泣神號,誰會知道那一個退走!

    辛深巷遊目如電,叱道:「第四起熱河援軍季宛燃,你被那黑臉道士嚇得抱頭鼠竄,影響軍心,還想抵賴!」

    只見第四起軍中一人「撲通」跪下,駭得臉如紙白,垂淚哭道:「請總堂主開恩。小人上有老母七十八高齡?中有髮妻,尚有子女七人……小人不敢身先死,萬求總堂主開恩、開恩……」

    眾人心裡惻然。卻見辛深巷一頷首,一人搶步而出,一記開山斧,砍下了這李伯常的頭,辛深巷道:「發白銀四百,予其家屬,厚殮他們,說是英勇戰死。」只聽旁邊俱有人相應:「是。」「是。」

    辛深巷猛地一震,背後中了一支暗箭,但他依然不伏下躲避,揚聲施令道:「第五起兩廣軍士由伯二將軍帶領。」連同一、二、三、四起軍隊,總共五起義軍,這時無人不奮勇向前,更無一人後退。「金衣會」「總堂主」豫未圓首先被殺,「天羅壇」的人卒先退走;「金衣會」中、北兩路監軍亦被斬殺,「金衣會」不敢再戰。長風道人形同瘋虎,怒罵道:「王八龜子,看老子殺敵去!」

    當先衝了出來,仗凌厲的武功,連殺九人。但「長空幫」這次人人都豁了出去,一力死拼,長風道人殺了玄黃子,卻被全真子一劍砍下了右手。長風道人缺了握劍的右手,左手依然苦戰,劈殺了全真子,卻給成福根用板斧劈斷了左手。

    眼下兩方衝殺,這無臂道人的去向,便告失落。武當缺了長風,終潰不成軍。「七寒谷」因谷中本身是他們的「老家」,是以仍苦戰支撐,第六起「長空幫」兵力甫至,「七寒谷」也傷的傷、逃的逃、降的降、死的死。「七寒谷」谷口重地於是攻下。

    只聽辛深巷揚聲道:「「長空幫」第一起統軍范瑞彬、第二起統軍莊天從、第三起統軍田雙、第四起副統軍苟熊兒、第五起統軍伯金童、第六起統軍毛天任,幫主有令,論功行賞,其餘與役兵將,俱有勳賞,幫主十分歡喜。」

    當下歡聲雷動,歡休如沸,有人豪邁調歌,齊聲謝道:「謝幫主聖恩。」

    辛深巷下令道:「谷口已佔,強敵未除,現下即編隊全力攻打穀裡,以抵武林同道。」

    軍眾齊聲喝好,士氣如虹。辛深巷隱瞞桑書雲也是被困「七寒谷」中之一,是怕有損眾人心中對桑書雲無與匹比的形像。將戰功行賞,都推說是幫主之恩。眾軍士在這恩感並施下,更拚死殺敵,奮不顧身。

    這時他血流過多,只聽桑小娥一陣驚呼:「辛大叔、大叔……」他便已昏厥過去。這時「長空幫」第七、第八起援軍,以及各方武林同道的義軍,又到了千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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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風道人仍在洞裡,心中閃過干百種意念,想要突圍而出之際。方歌吟正在翻翻騰騰,渾渾噩噩,「百口十龍丸」的毒力當作,心忖:我命休矣,我命休矣……之際。

    這頃刻大家都僵在那裡,也不知是出手好,還是不出手好。大風道人本待一掌「吸髓大法」震死車瑩瑩,此時心念忽然一想,覺得終其殺了這女娃子,迫得洞內高手全力出手,卻是大大不妙,而今自己長嘯早發,洞外應接居然一直遲遲未攻,未與自己配合,谷中定必遇上強敵,自己還是充分利用這手上的人質是好。這時間方歌吟的辛苦,突然盡去,「百日十龍丸」的煩惡劇痛,忽然盡消,方歌吟一躍而起。

    方歌吟本離大風道人極近,而今一縱而起,把握契機,一招「閃電驚虹」刺出!

    這招是「天下最佳快招」,是蕭秋水從柳隨風招法中領悟而創,大風道人武功再高,也來不及躲開去,但他曾在陰山,化裝後與方歌吟一戰過,見識過這一招的厲害,就在方歌吟劍未刺出之前,他已飄然逸去!

    方歌吟這一發動,「二正三奇」,那再猶豫?天象大師因此役少林子弟死傷不少,大都是他帶攜隨行的愛徒,當下右臂一振,猛然一口氣,「龍眾般若禪功」排山倒海般推了出去!

    大風道人十分機警,情知這股剛不可摧的是氣,難以擋架,他竟將車瑩瑩一舉,迎掌風撞來。天象大師粟性火烈,但絕不妄殺一人,見狀大驚,惟歎力已發出,無法收回,只有左手出掌,「砰」地一滯,兩股掌力掩在一起,曉是天象大師功力高深,也給自己功力震得七八個旋轉,「碰」地撞在石壁上!

    大風道人已搶近洞口,雪峰神尼冷哼一聲,一劍刺來。大風道人聽付呼吸之際,劍尖已近眉心,敢情她這一劍,竟比聲音還快!

    大風道人心下一凜,雙掌一拍,挾住長劍!

    就在這霎息之間,車瑩瑩便在他臂彎下落去!

    嚴蒼茫這時封驟然動了!

    他動得毫無聲息,鬼魅一般,已欺至大風道人背後,雙掌全力衝出!

    他對大風道人恨極,嚴浪羽是他唯一獨子,如果大風道人不引領他們到「七寒谷」,他兒子就不會死!

    大風道人猛覺急風欺近,如「三正四奇」中,除自己之外,只有一人肯如此卑鄙偷襲,便是「東海劫餘島島王」嚴蒼茫,眼下只覺掌風欺近,他雙手要應戰雪峰神尼要跟他拚命的怒劍,左足一踢,將車瑩瑩的身軀,迎面向嚴蒼茫踢飛過去!

    嚴蒼茫將心一狠,雙掌縱先擊中這女娃子,但以「隔山打牛」之法,將掌力移入大風道人背上,至多不過犧牲了這女娃子,也要教大風老道傷於洞內、生出不了這洞口!

    可是車占風怎能讓嚴蒼茫如此擊殺自己的愛女,當下無聲無息地出掌,與嚴蒼茫對了一掌。

    兩人身形,俱是一晃。礦湘霞一躍而起,已接過車瑩瑩,喚了一聲:「瑩瑩。」即拋給車晶晶。她自己和身撲向大風道人。

    這時大風道人在這霎息間,已閃出了洞口,再跨一步,便出得了洞穴,便在這時,七道指風,破空發出「絲絲」之聲,已破空劃向大風道人的七大穴道。

    大風道人大喝一聲,雙手一扳,「喀登」一聲,已抑斷了雪峰神尼的長劍。

    如果雪峰神尼手上所持的是「觀瀾瀑劍」,大風道人功力再深厚,只怕也無法如此容易折斷,但這一柄長劍並非上品,大風道人一拘即斷,以半截劍尖,一連點戳了七下。

    這七下劍氣,赫然是血一般的紅色!

    七下劍氣,戳破了七縷指風。

    大風道人藉勢飛退!

    這時「瀚海青鳳」曠湘霞、「雪上無痕草上飛」梅醒非與天龍大師三大高手,竭盡全力出了手。

    大風道人悶哼一聲,掌劈天龍,袖揮梅醒非、腳踢曠湘霞,已出得了洞口!

    方歌吟與嚴蒼茫,不理一切,追出了洞口。

    只見眼前大亮,方歌吟和嚴蒼茫還來不及出手,十六道排山倒海十天崩地裂般的勁氣,已迎臉捲了過來,簡直要把他倆吞沒。

    方歌吟與嚴蒼茫,從第一次見面起,因嚴浪羽之故,兩人就是敵對的態度、對峙的立場,這次身犯奇險,兩人一齊聯手禦敵。

    方歌吟一面揮掌招架,一面急退!

    對方一十六人的掌力,非同小可,要硬生生擋架,無疑是膛臂當車。

    這時大風道人已閃身入陣中,只聽曲鳳不遠、燕行兇、唐本本紛紛搶過來問:「道長脫險了!」「道長沒受傷吧?」「快截擊出洞的人!」大風道人只是冷哼,沒有回應。

    嚴蒼茫硬接了一掌,與方歌吟利用飛退格開來勢,全然不同,嚴蒼茫只覺金星直冒,身子反彈回去,背脊「砰」地撞在石壁上!

    方歌吟急忙扶持,一面叫道:「你……你怎麼啦?」嚴蒼茫只覺心頭熱,眼淚徐徐掉落,竟把方歌吟迎頭抱住,痛哭喚道:「羽兒,羽兒……」

    方歌吟見嚴蒼茫披頭散髮,雙目紅腫,傷痕處處,心中悲憫,也不忍推拒;這時第二輪十六掌力又至!

    而就在第一道掌力已發,第二道掌力未起之剎那瞬間,一人寬袍大袖,搶了出來,這時大風道長還有幾步,就走到燕行兇、唐本本、曲鳳不還身側,他因在石洞中,居然無功身退,還受人追擊出來,自己是這一干人之領袖,不能太過狼狽,所以身形遠不似衝出洞口時那般全力施為。便在這頃刻,他耳際乍聞有人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是鋪天卷地一般的掌風。

    大風道人心中一震,知道這種掌勁非同小可,他剛才從容連接數大高手攻襲,看來從容,但一口真氣,已緩不過來,但在自己部眾面前,又不能抱頭鼠竄,來避這一擊,當下硬頭皮,回身一掌,反撞回去!

    天象大師在盛怒之下,鬍子恨根倒豎如戟,打出來的是數十年苦練交熬的「龍像般若禪功」:這一掌足有十四層修為。大風道人在內力虛浮時硬接一掌,飛出了丈遠,喉頭一甜,要吐一口鮮血,忽想起如此狼狽,影響軍心,轉念之間,又將鮮血強自下。

    天象大師見大風道人力戰數大高手後,還硬接了自己這一掌,居然只被震飛,便沒了事,心中兀自驚訝,只聽大風道人喝道:「格殺勿論!」語音高揚,內力充沛,天象目觀對方如此倉促下接了自己一掌,還如此神氣完足,心中更覺欽服,如果不是因大風道長如此卑鄙齷齪,天象對大風定必佩服得五體投地。

    大風道長一喝,原擬令十六高手攻擊,曲鳳不還卻悄聲道:「道長,大敵壓境,兵臨谷口,退好、還是戰好?」

    大風道人吃了老大一驚,道:「敵兵已經來了麼?」曲鳳不還沉重地點了點頭。

    唐本本加插了一句:「而且聲勢浩大!」大風道人沉聲道:「長風一定穩得住。」燕行兇卻道:「我看未必……」大風道人眉心煞氣一閃,忽問谷口殺聲沖天,雲空閃起了五色旗炮,燕行兇道:「是不是!敵人果然殺進來了。」

    大風道人道:「這次不一舉殲滅他們,留更是禍患。」

    唐本本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曲鳳不遠道:「然而我這大本營,卻教他們給毀了。」

    大風道人臉上又是殺氣一現,反問道:「曲谷主後悔了是不是?」

    曲鳳不還心念一轉,暗忖:大風這人外表仁義道德,其實心狠手辣,事已至此,何必在這兵敗如山倒的時候來開罪他?當下忙道:「我曲鳳不還縱捨了「七寒谷」,也要追隨道長,怎會後悔?」

    大風道人「唔」了一聲,冷冷的橫了他一眼,也沒再說話。曲鳳不還只給他瞧得心頭發毛。

    這時喊殺沖天,武林各路英雄好漢,跟十四起「長空幫」高手,已殺進行裡來。抵禦的「七寒谷」、「金衣會」、「天羅壇」門徒,紛紛不支,曲風不還急忙召那十六名黑衣高手,在陣前抗敵。這十六人俱是天下第一流武林好手,十六人戕力以抗,勉強把場面暫時穩住了。

    這時洞中的「二正三奇」等人,因無那十六名高手的內力壓擊,即衝殺突圍出洞來,大風道人悶哼一聲,向曲鳳不遠道:「這裡可有退路?」

    曲鳳不還答:風道人道:「準備撤退……」忽覺一人欺近,也是灰袍道束,大風吆喝:「誰?」那人硬聲嗚咽:「大師兄……」

    大風訝道:「你……」瞪眼一看,原來是長風道人,此時他雙臂俱斷,仗憑腳下功夫,硬闖回谷中,通報大風道人,只見他羞恨地道:「大師兄,我,我鎮守不力……」大風道人側首一望,只見曲鳳不還嘴邊正牽了一撇惡意的笑容,心中正想到:不只是我「七寒谷」的人守不住,連你的二師弟,也鬧到這種地步回來!

    大風道人氣塞胸臆,一口怨氣,無處可,向長風道人微笑道:「你既有負職守,還回來做什麼?」

    長風道人懊喪無加,道:「大師兄,我……」正要跪下,大風道人一掌拍出,「砰」地擊中長風道人胸膛,長風道人正在說話,猛吃了一掌,話變成了一口鮮血,「呼」地噴到了大風道人的臉上。

    他整個人也攤了下去,軟綿綿的倒在地上,立時氣絕。曲風不還在旁眼見,不由心寒,忖道:自己方纔那笑容,不知有否給這人看見了,這人外表泱泱大度,卻心胸狹窄,萬一給他記住仇恨,可不是玩的。

    大風道人臉上又紫氣一現。這時天像當先殺出,桑書雲、車占風一左一右,指掌雙絕,擋者披靡,唐本本「咕呱」一笑,別看他身形矮胖,直掠了過去,十分迅捷,一揚出七枚透骨釘!

    這七枚透骨釘,追打天象、車占風、桑書雲三人面門。桑書雲長身而出,喝叱:「我來!」「長空七指」拂出,七釘齊被擊落。

    燕行兇金笛一抖,左手自腰間一抽,抽出一柄寒光焰焰的銀劍,迎風一抖,立時筆直,與大風道人,合擊天象。天象抖撤神威,這少林和尚,向來好舞刀弄槍,只是當了少林方丈,事事不能任性子去做,而今有架可打,對方愈強,他愈興奮,當下左手「大般若禪功」,右手「龍象般若禪功」,分兩道掌勁拍出!

    只聽雪峰神尼喝道:「留一個給我!」衝向那一群「金衣會」的高手中去,回來時已多了一劍,那沒倒了七人,她一劍刺向燕行兇,燕行兇劍笛一架,「叮」地一聲,星火四濺,兩人身形均是一晃。

    燕行兇心裡一凜:這婆娘焦地了得!雪峰神尼臉若寒霜,但心忖道:這人武功不俗,要留神應戰。

    兩人俱不敢輕敵,各盡所能以赴。

    天象左邊強敵既消,即將左手「大般」右手「龍象」,功力全湧向大風道人,大風道人雖受內創,但武功遠勝天象,只是天象長力甚強,大風一時奪之不下。

    天龍見大師兄漸落下風,也衝上前來幫忙,兩人掌力渾厚,各盡施為,天龍原受掌傷雖重,但他內力捷強,已無大礙,他倆師兄弟原有私心,尤其天龍,欲練得幾招殺,以便在中秋之會奪得「三正四奇」寶座,現今敵愾同仇,前嫌盡去,相互照應,了無私念。

    唐本本的七枚透骨釘,齊被桑書雲擊落,這一下伸量,便知道桑書雲指力非同小可,他叱道:「再來十四枚如何!」桑書云「絲絲」發指,又擊落十四枚,卻另有一枚飛針,在指風縫隙間飛入,原來唐本本為人奸詐譎猾,說的是十四枚,打的是十五枚。

    這時嚴蒼茫已樓住方歌吟,哭了一會,方歌吟知其悲於失子之痛,當下輕拍其肩,覺得對方肩膊微微觸動,心念對方乃一世之雄,因喪子而亂神志,很容易傷了內息元氣,於心不忍,於是柔聲安慰道:「嚴伯伯,嚴伯伯,嚴島主……」

    嚴蒼茫猛抬頭,一臉驚訝之色,猛地「砰」雙掌推開了方歌吟,哭道:「你不是羽兒!你不是羽兒!」忽又槌山壁泣道:「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娘……」

    第一句話似是對方歌吟而言,雖然是他對下毒方歌吟事而歉疚。第三句話劫不似對方歌吟說的,方歌吟聽的一征。原來嚴蒼茫年輕時意氣風發,娶得一妻,叫做謝小心,武功不高,但溫柔可愛,可惜他年輕時王圖霸業,謝小心鬱鬱而終,嚴蒼茫愧恨無及,共將一腔心血,盡寄愛子嚴浪羽身上。而今連嚴浪羽也身遭橫死,嚴蒼茫一時便覺得所有努力:製造「百日十龍丸」、「還魂再生丹」、「反手奇功」、「腐功」、「移影遁道」,……等等都是白廢。要知道這些丹藥奇功,都旨在逃生保命,以嚴蒼茫的武功來論,別人想逃生保命已難如上天,他自己又何苦用到這些奇門雜技,他的用意都是為了他的獨子而創,只是人在其間浸淫久了,變成精專了。

    他原本是以為自己能擠身進「三正四奇」,兒子更青出於藍,可望來日與蕭秋水、燕狂徒相比,否則至少也可與任狂、蕭蕭天媲美爭雄?現在兒子死了,一切雄心鬥志,像陷入了泥濘,都沒了落。

    他乍見唐本本對桑書雲的鬼域伎倆,如見自身以前所作的等等惡事一般,大吼一聲,揮杖而擊,喝道:「這人是我的!」撲將上去。

    桑書雲百忙中一低頭,避過一針,針射入他頭上文巾之中。他只覺涼颼颼的一下,好不驚險,見嚴老怪已然和唐本本鬥在一起,心想:這二人武功家數,俱走險惡一路,倒是天生一對。乍瞥見曲鳳不悄然想遁,桑書雲呼嘯一聲,人未至,指風已「絲絲」而至,襲向曲鳳不還。

    方歌吟見嚴蒼茫纏戰唐本本,他定神一看,即刻發現天象、天龍二人力敵大風道長,卻是勉強,他仗劍便加入了戰團。方歌吟武功,已在天龍之上,略遜天像一籌,又極為機警,大風道人每次要得逞,都有方歌吟從中插手,不能奏功,心中氣苦。

    「大漠仙掌」車占風跟桑書雲與天象大師當先開路出來,而天象與大風接上了手,桑書雲先戰唐本本,後斗曲鳳不還,他是大漠派一方之首,考慮事情沉穩有度,周詳有方,便先殺向鎮守林子的十六名高手。

    那十六高手武功雖高,但終稍遜「三正四奇」任何之一,至多與方歌吟不相伯仲,加上神智上已渾噩無知,車占風奇襲之下,擊斃一人,掀開蒙面紗布一看,皺眉喃喃自語道:「是「修羅客」韓採桑!是「修羅客」韓採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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