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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宗師 第十五章?四大堂主 文 / 溫瑞安

    梅醒非笑道:「方少掌門是想見咱們幫主麼?」

    方歌吟心裡是想再見桑書雲的風采,但覺得自己也無名目,當下道:「不,隨便走走罷了,桑幫主日理萬機,還是不宜打擾他老人家的好……」

    葉三娘睞了他一眼,笑道:「方少俠想不想見小娥姑娘?」

    方歌吟不禁臉上一熱,登時不知如何作答:「嗯,這……」

    葉三娘惋借地道:「可惜這幾天小姐要上少室山找少林派的人算帳,並不在太室……」

    方歌吟一聽,心裡不知怎的,好生失望,葉三娘眼尖,早看得出來,梅醒非笑道:「方少俠最好請稍候,幫主一會兒便到。」

    方歌吟口裡道:「不必了,不要煩擾桑幫主……」忽聽「喀喇」一聲巨響,那嵩陽觀的後門,碎裂千片,兩道人影,飛了進來,只聽一豪放而粗暴的聲音道:「桑書雲呢?叫他出來!」

    兩道人影「砰」地跌落院中,那聲音卻不是這兩人發出來的,因為這兩人撲倒前,早已氣絕。那青年書生變了臉色,叱道:「誰敢殺我幫中人?」話未說完,手指一彈,一枚棋子已「嗤」地射了出去!

    來人白袍大袖,猛見棋子來勢如此急陡,也似一怔,突然間伸出一枚手指。

    棋子劃破空中急嘯,急打而出?正好撞在那人凸出的中指上。

    「破」地一響,棋子粉碎。

    粉碎的千百片,反射牧陽春。

    牧陽春大喝一聲,猛抓起棋盤,一揚一檔,棋子碎片都打在棋盤上。

    但就在牧陽春用棋盤往前一遮之際,那白袍人便似急箭一般衝了過去,「砰」

    地一掌,拍在棋盤。

    那一掌打在棋盤上,牧陽春運返八步,「碰」倒撞在漢柏上,那漢柏極其堅韌,屹立不倒,「雷霆手」牧陽春被反彈上來,正好迎上白袍人的第二掌!

    白袍人第一掌,是要震飛牧陽春的反擊能力,第二掌,準備是要牧陽春的命。

    就在這時,葉三娘一聲:「看打!」

    「嗖嗖」二聲,兩把飛刀,閃電般擰到。

    白袍人本來一掌已拍了出去,也不知怎地,一反手間,那掌上無名、尾二指、以及食、中二指,已挾住了兩把飛刀。

    白袍人一回過身來,方歌吟與梅醒非都不禁「啊」了一聲,梅醒非心道:原來是這魔頭來了,無怪乎連牧三弟都不是對手。方歌吟心裡也想:原來是他!

    原來這人不是誰,正是「三正四奇」中「四奇」裡的嚴蒼茫。

    梅醒非述上去笑道:「嚴島主!請停手,有話好說。」

    嚴蒼茫本來腳踏子午,一手挾刀,當下徐徐站起,全身舒松,笑道:「對,正是有話好說,還奶飛刀。」

    嚴蒼茫語音不變,平平說下去,眾人一呆,不知他說什麼「有話好說,還奶飛刀」,就在此時,突然刀光兩閃,飛刀已射到葉三娘眼前。

    原來嚴蒼茫為人心胸極狹,葉三娘射他飛刀,他非反擊不可,心裡地想多剪除一名長空幫高手,少一份對抗的實力,所以驟然投出兩刀。

    葉三娘要閃躲已遲,勉力一偏,「刷」一刀劈臉閃過,一紹髮絲被斬落,竟是刀過後聲音才起,而另一柄刀,已當心射到。

    在這剎那間,金虹斗現,「叮」一聲,星花四射,飛刀「奪」地釘入漢柏之中。

    嚴蒼茫臉色一變,別過頭去,看見了方歌吟,冷笑道:「好哇,天羽派的人成了長空幫的護院了。」

    梅醒非見嚴蒼茫在自己有禮停戰後居然出手歹毒,笑容一斂,又聽嚴蒼茫此語,情知乃挑撥長空幫與天羽派的情誼,要是心高氣傲的宋自雪,定不干休,梅醒非臉色一寒,道:「嚴島主……」

    正想質問嚴蒼茫因何濫殺那兩名長空幫門人時,嚴蒼茫對一句打斷,道:「你們擄我兒子,是何居心?以為長空幫就可以托大,隨便劫人,趕快交還出來,否則格殺勿論!」

    梅醒非勉強笑道:「嚴先生言重,令郎聰明才智,皆一時之選,但品格行為,有失調度,三天之前,令郎在此?作了一件喪風敗德的事兒……」

    梅醒非明是罵嚴浪羽不道德之行為,暗底裡是罵嚴蒼茫沒有家教,嚴蒼茫素來多疑,那有不知,當下怒道:「我兒子作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憑東海劫餘島三千人,還承不起這擔子麼?」

    「話不是這樣講,」梅醒非皮笑肉不笑,「咱們長空幫五萬子弟,卻沒有一個**狗盜之輩,如此害群之馬,是人人得而誅之,並非誰擔得起的問題……」

    這句話「殺」下去,大快人心,方歌吟最是看嚴蒼茫不順眼,當下故意大聲「哈」地一笑。

    嚴蒼茫臉色一沉,隱呈鐵青,一片煞氣,道:「奶叫什麼名字?」

    梅醒非知道此人臉色轉青,就要翻臉,昂然道:「在下梅醒非,長空幫璽下黃旗堂堂主。」

    嚴蒼茫冷冷地道:「你既是長空幫千第三號人物。我殺了你,也不是殺無名小卒」突然動手,卻不是向梅醒非,而是倒飛向方歌吟,人未反身,一杖劈下。

    這下乍然劇變,方歌吟不及招架,就在此時,梅醒非也如流星,閃電般彈出,別看他身裁肥胖,快起來輕如白鷺,嚴蒼茫一杖向方歌吟當頭擊下,只離三寸,「咯當」一聲,一把銀剪,挾住鐵杖。

    嚴蒼茫猛回身,梅醒非頓覺右臂重若千鈞,左手一展,又是一柄金剪,「喀當」

    一聲,星花四濺,劈住鐵拐。

    方歌吟只見眼前金芒兩炸,梅醒非左右兩手,兩柄鉸剪,劈挾鐵拐,雙方僵立不動。

    但在片刻間,一陣「喇喇喇」,梅醒非的身形忽然矮了一截,然後又矮了一截。

    原來梅醒非雙足都深深嵌入土中,直沒足踝,嚴蒼茫一手鐵杖,固若磐石,梅醒非雙剪卻滋咯不已,而且略有抖動,發出令人牙酸的磨擦聲音。

    這時梅醒非額頂大汗淋漓,嚴蒼茫神色不變,但頭頂冒出白煙,這時他心中正想:這人只不過區區一名長空幫旗主,居然武功如此高深,如不殺他,日後必是大患,當下加重壓力,要把他斃之於當堂。

    曾極、葉三娘、牧陽春三人都看出梅醒非漸已不支,紛紛拔出武器,想呼嘯而上,殺了嚴蒼茫,便在此時,青衫一閃,「嘶嘶」兩聲,兩道指風,斜削而至。

    這兩道指風一到,兩人立分,梅醒非運返八步,要不是曹極一把扶佳,必一跤坐倒,嚴蒼茫只不過身形往後一挫,杖已支地,穩若泰山。

    曾極扶。悍醒非,其勢依然不止,又退出三步,牧陽春揮臂一欄,他指勁如此之強,臂力更巨,三人又退了一步,才全卸去那股無形的大力。

    這時場中多了一位優雅的青衫人,微笑道:「嚴兄何必動那末大的火氣?」

    此人正是長空幫幫主,長空神指桑書雲。

    嚴蒼茫目光收縮,冷冷地道:「桑幫主,恭喜你已練成內助發指,「膛臂擋車」

    神功!」

    桑書雲微微一驚,心裡極是後悔自己大意,使出「長空神指」中的以內息發指的功力,反叫嚴蒼茫看破了自己武功的進境。唯外表毫不動聲色,抱拳笑道:「嚴兄見笑了。」然後又向方歌吟招呼一聲:「方少俠好。」方歌吟真是受寵若駕,桑書雲處處以一派掌門之禮待他,絲毫不以長輩自居,令他感激得無復言表。

    嚴蒼茫把鐵梢往地上一拄,大剌剌地道:「而今崗山之戰,尚有三月,桑幫主因何把犬子擒制,恐有失江湖道義!」

    桑書雲微笑道:「嚴兄誤會。」說目光望向梅醒非,梅醒非稽首道:「嚴公子前幾跟蹤桑小姐來到此處,出言輕薄,小姐大怒,要我們逐之,牧旗主好意勸告嚴公子,嚴公子不聽,大打出手,嚴公子受輕傷逃離……」

    嚴蒼茫怒道:「胡說,你們定必群毆……」

    梅醒非也不理他,繼續道:「後來嚴公子猶在此地,徘徊不去,見一民女,竟起色念,將之強暴,事後竟起殺心,恰巧教葉旗主撞見,打了起來,後來曹旗主也趕至,兩人合力制伏了嚴公子,聽候幫主發落這等登徒子、無恥人!」

    嚴蒼茫一面罵下去,梅醒非逕自說下去,不理會他,嚴蒼茫也自覺無趣,住口不罵,又聽梅醒非對葉、曹以二戰一的事直認不諱,反而沒有咒罵的藉口,要知東海劫餘島島主向來是護短出名,他又想起一事,即刻破口大罵道:「根本無此事工你們編造事體,來陷害我兒,以為劫餘島好惹的麼!」語下大有威脅之意。

    梅醒非微微一笑,桑書雲頷了頷首,梅醒非一揚手,兩名長空幫黃衫漢子,架一個浚豪的青年,自門外走進來,只聽他慘然呼道:「爹!」

    嚴蒼茫聽得心中大痛,又恨他這個唯一的兒子不爭氣。居然當這些人之面,一副求饒的樣子,心想先發制人,故此怒道:「你們這樣虐待我兒,是何居心?」

    梅醒非又揮揮手,葉三娘也扶出一人,只見這女子相當美麗,莊稼打扮,髮髻凌亂,一雙眼睛卻哭得又紅又腫,一面行近,一面還抽搐不已,望向嚴浪羽,似對之十分畏懼,嚴蒼茫心知不妙,猶逞強問道:「這又是幹什麼?」

    葉三娘拍拍那姑娘肩膀,向嚴蒼茫冷笑道:「問你的寶只兒子去呀!」

    嚴蒼茫忽然踏前一步,只一步,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他已越過丈外,到了嚴浪羽身前,一巴括了過去,「啪」地一聲,嚴浪羽白暫的臉頰上現出了五條紅影,嚴浪羽駭道:「爹你……」似不相信嚴蒼茫竟會括他。

    嚴蒼茫怒叱道:「畜牲!你幹出什麼事情來了!」一把向嚴浪羽肩頭抓去,似要逼他說話,桑書雲勸道:「嚴兄有話好說。」

    突然之間,嚴蒼茫一反手,「啦!」地擊中一名黃衫漢,那黃衫漢一呆,撞跌而出,把另一名黃衣人也撞跌地上,兩人摔到地上,都口噴鮮血,眼見都難活命了,只聽嚴蒼茫哈哈一笑道:「對了,有話好說,何必制住我兒!」

    嚴浪羽這才明白他父親的用意,當下又有了一種狂妄、得意的笑容。

    桑書雲變色道:「你這……」

    嚴蒼茫臉有得色:「哎,桑幫主難道未曾看見,我已教訓了這畜牲麼?」

    葉三娘厲聲道:「良家女子貞操,豈是讓奶一巴掌就了事的!」

    嚴蒼茫咭咭怪笑道:「我兒子要玩,天下女子,他那個玩不起,要來這窮巷僻壤,做這些勾當,這其中必有冤曲,我要回去再審……」

    曹極怒極:「這裡是長空幫的地盤,有事長空幫作得了主!」

    嚴蒼茫「哈」地一聲怪笑道:「我呢?我是劫餘島的人,長空幫管到東海的地盤去麼?」

    牧陽春最是年少氣盛:「我不管你如何說,總之這女子名節、那兩人性命,都要你賠上!」

    梅醒非見嚴蒼茫狂妄自大,也心裡有氣:「我們好意擒住令公子,還禮待他,就是等嚴島主來主持公道,要是嚴島主不公道,長空幫可要討同公道了!」

    梅醒非的話下得極重,嚴蒼茫瑚仍然笑嘻嘻:「公道麼?公道也要講實力的。」

    方歌吟聽得熱血沸騰,眼見嚴氏父子這等行為,早已按捺不住,任俠之情陡生,豪氣大作,怒道:「你們父子這般無恥,怎當得上武林前輩。這樁事情,可是有人證的,你們如此卑鄙,也不怕天下人之口……」

    嚴蒼茫幾會被人如此罵過,一看又是方歌吟,心中怒極,外表依然笑嘻嘻地:「人證麼?怎麼她從未說過話?」

    突然一閃,穿過梅醒非,突過牧陽春,一揚袖,大風捲出,震開葉三娘,一杖向那驚駭中的女子「人中穴」擊下,邊還笑道:「說話呀!」

    這下方歌吟早有防備,「錚」地一聲,金虹又現,斬向嚴蒼茫。

    嚴蒼茫心下一凜,猛見金虹乍現,比他想像中要快得多,急忙縮手,心中忖道:「怎麼數月不見,這小子出手又高了許多?匆忙間望過去,只見方歌吟人在劍芒之中,眩目看不清楚,意興飛越,就如當日宋自雪初出江湖一般。嚴蒼茫心裡又是一栗。

    嚴蒼茫打量歸打量,心裡已認定要殺人滅口,上盤絲毫不動,下盤已踹出一腳,踢向那女子,方歌吟怎料得到嚴蒼茫出手如此詭異,發覺時已大遲,眼見那一腳就要正中,可憐那民家女子又如何受得住「四奇之一」嚴蒼茫的一腳!

    便在此時,忽然青影一閃,一抬足,「啪啪」二聲,兩腳交踢在一起,兩人神色不變,唯桑書雲已擋在那女子身前。

    嚴蒼茫情知桑書雲攔住,殺人已無望,心知乃肇因於方歌吟從中作梗,心裡對他恨絕。

    桑書雲定定地道:「嚴兄,你在武林中重若泰斗,若殺手無縛雞之力者滅口,傳出去可不大好聽。」

    嚴蒼茫想一想,心裡也憾然,仍冷冷地說:「我從不在別人威脅下談話,你們人多勢眾,我嚴蒼茫可是不怕的。」心裡則是想到,自己縱衝得出去,孩子難免也落在別人手裡,投鼠忌器,所以先要對方把局勢緩了再說。

    桑書雲沉吟了一下,心想嚴蒼茫畢竟是一方宗主,不致言而無信,而且無情公子被擒,對他臉上大不光采,所以點頭道:「好。我們到古剎去談。」

    梅醒非踏前一步,因不放心,想出言相勸,桑書雲一擺手道:「我自會曉得。」

    隨即向方歌吟笑道:「方少掌門,這事就一道走走,可好?」

    桑書雲一直待方歌吟是一方掌門之禮,方歌吟心裡感激,又擔心桑書雲安危,自無不去之理。

    桑書雲向嚴蒼茫笑道:「我們一道談談,令公子若無聊,方少掌門識博功高,也可以聊聊。」

    要知桑書雲亦自恃藝高膽大,不怕嚴蒼茫耍什麼花樣,何況嵩山已在長空幫控制之下,嚴蒼茫即覺人多眾雜,一張臉拉下來,桑書雲便準備與他私下作談,唯嚴浪羽也定必一道,動起手來,自己吃點虧,但有方歌吟在,則無後顧之憂,何況方歌吟並非長空幫中人,日後江湖流言說自己以眾欺寡,他也可作個證明,加上方歌吟是天羽派掌門,名正言順,應該跟去。

    嚴蒼茫冷哼一聲,不置可否,桑書雲微微一笑,引身向前行去,表示自己用意磊落,決無歹意。

    方歌吟則跟在嚴蒼茫父子身後,一直冷冷監視。

    這時已是秋末,嵩山降雪,大地一片茫茫。

    桑書雲青衫的背門就露在他眼前,只要他陡然出襲,說不定他一掌就可以了結這勁敵的性命,然後再解決掉方歌吟的性命。……

    嚴蒼茫根睛凝視桑書雲的背門,慢慢吸了一口氣,漸漸把力量運集在右手掌上。正在此時,桑書雲條然回身一笑道:「令郎步伐怎地雜亂了起來?」

    嚴浪羽臉上一紅,他是凝注他父親正要出手,心裡大為興奮,不覺腳步稍亂,卻不料桑書雲知道。

    嚴蒼茫臉不改色:「桑幫主的耳力,打獵不必帶狗去。」

    桑書雲一笑,好似沒聽出他言詞中所含諷刺之意,返身繼續前行。

    四個人於是在蒼茫大地中,皚皚白雪上,踴踴地向嵩山古剎石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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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嵩山是為五嶽之一,最為蕭殺。因其地居中州,古代封稱,尊為中岳。

    嵩山峰巒秀拔,西峰名為少室,高十六里,週三十里,相倚相望,其間相距約十七公里。

    少室有聞名天下的少林寺。我國技擊中名震武林的少林派,即此發祥,有達摩面壁處,漢三百闕諸勝。

    嵩山巖壑,千態萬狀,山中頗多古剎,有嵩山古塔,在山之西麓,十五層,北魏時建,為國內現存磚塔中之最古者。

    嵩山古塔屬廢剎,甚少遊人,桑書雲等卻往該處走去,在大地茫茫風雪中,這幾人不知何所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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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層石塔斑剝、古舊,然已在望,方歌吟深吸一口寒氣,看那孤寂的石搭,不知建塔的人何在?千百年來,石塔有何觀?天地有何變?

    嚴蒼茫漸漸走慢,桑書雲馬上警覺,郎問:「怎麼了?」

    嚴蒼茫忽低咳一聲,說:「桑幫主。」

    桑書雲微微一笑:「嚴兄請說。」

    嚴蒼茫沉聲道:「幫主帶我們來此處,有什麼要說,此處無人,可以說了。」

    這幾句話,等於把出來到無人處談判的事,都往桑書雲一個人身上推,桑書雲亦不以為件,微微一笑:「嚴兄,實不相瞞,兩次約見,皆有要事商議。」

    嚴蒼茫見桑書霎說的嚴肅,又似並不是衝自己兒子所犯的罪行來的,當下暗喜,也凝肅地道:「卻是為了什麼?」

    桑書雲歎了一口氣道:「上次在洛水江中,我正要把話說出,卻遇上恨天教的事情……」

    嚴蒼茫臉色忽變:「血河車的事麼?」

    桑書雲點了點頭,嚴蒼茫向方歌吟瞄了瞄,那:「外人在,方便麼?」

    桑書雲肅然道:「他是天羽掌門,一方之宗,當然應該參與此事,宋老弟英年早逝,我們要扶植他後人才是,怎可有所遮瞞!」

    這話義正辭嚴,嚴蒼茫冷哼一聲,又急於知道桑書雲的訊息,於是道:「也罷。

    桑兄可探出了什麼消息有關血河車的?

    嚴蒼茫急欲得知血河車的事,所以把桑書雲喚作「兄」,桑書雲心裡曉得,也不揭破:「我也沒有血河車的下落!」

    嚴蒼茫一聽,好生失望,「哦」了一聲,雙肩垂了下來,桑書雲接道:「不過據我探知,血河車上的人,已經不是「武林狐子」任狂。」

    嚴蒼茫一聽,興趣又來,雙肩又再聳起,方歌吟聽得血河車上的人,知道跟自己父仇有關,也凝神傾聽,桑書雲見方歌吟如此專注,心忖這少年雖忠厚真誠,但也難免對血河車有野心,當下微笑道:「近日在河北一帶,我幫白旗堂主辛深巷的部下,曾與一批武林高手截得血河車,後來無一人能活,辛深巷趕去時,還有一位子弟身受重傷,說出血河車上有兩人,絕對不是任狂,就死了……」

    嚴蒼茫「哼」了一聲道:「要是任狂,出手那有人還說得出話來!只不過車上的人是誰……」

    「這我也不知道,」桑書雲道:「血河車上卻不是任狂,那麼又是誰?任狂去了那裡?血河車上的武功,這兩人得了沒有?這些疑團,都沒辦法得到解釋,而最近武林中又有兩大怪事……」

    嚴蒼茫道:「什麼怪事?」

    桑書雲道:「武林中出現了一批極其厲害,神出鬼沒的殺手,自從血河派大弒殺戮各門各派……」

    桑書雲背負雙手,在漫苯風雪中悠然長歎:「辟如嵩山這一脈,就盡喪於「血蹤萬里」衛悲同手之後,衡山、括蒼,也先後遭滅派之禍……但血河派被滅後,武林中一時相安無事,直至最近,腔恫、黃山、恆山又告遭殃……」

    嚴蒼茫凝聲道:「這我也有聽說過。近日我劫餘島人,也受到狙擊……」忽想劫餘島子弟被殺,乃屬家醜,當下也止住不說了。

    桑書雲歎道:「不瞞嚴兄,我長空幫中人,最近也遭到神秘的折損……最可怕的是,敵人無影無蹤,無跡可導……而就在三天前,天目一脈,又告全殲。」

    嚴蒼茫神色一變,失聲道:「連天目也……」

    桑書雲點點頭道:「天目山一脈自「淫神」顧同林死後,「鐵臂人」門大倫左喪門棒、右判官筆,飲譽江湖,絕非點蒼先人可比擬……可是他也遭了毒手,殺人者扎手,可見一斑。」

    嚴蒼茫沉默良久,「噓」了一聲,怪笑道:「多謝桑幫主提醒,只不過劫餘島,並非三腳貓之徒,對方要來毀,那是自尋死路。」

    桑書雲撫鬚笑道:「嚴兄子弟武助高強,這點當無問題,只是還有第二件大事……」

    嚴蒼茫冷笑道:「不知又是什麼雞毛蒜皮的……」

    話未說完,桑書雲郎截道:「「幽冥血奴」又現江湖。」

    嚴蒼茫見桑書雲又道,本想以內力繼續說話,把他聲音壓下去的,猛聽「幽冥血奴」三個字,一時臉白如雪,半聲作不得響。

    這是方歌吟首次見嚴蒼茫嚇住。而桑書雲也臉有憂色,繼續道:「而且據我探得,「幽冥血奴」就是蕭蕭天!」

    「蕭蕭天!」嚴蒼茫白髮飛揚,袍袖捲起,厲聲道:「「幽冥血奴」蕭蕭天!」

    書雲臉色十分憂傷:「三十年前,蕭蕭天這人本是白道中名俠,但他父親蕭易人因受大俠蕭秋水之挫敗,給予無窮的仇恨心理,以及殘酷的訓練,使他人心大變,下手狠辣,事事疑毒,最後加入血河派,簡直殺人不眨眼,雖曾敗於蕭秋水之手,都念在親情,並未殺之……」

    嚴蒼茫喃喃地道:「「幽冥血奴」……他……他不是……已被雪峰、天象、大風三人打落筆架峰……而且……」

    桑書雲歎道:「而且雪峰神尼還把他一劍穿胸,大風、天象各全力劈中其一掌……可是,他們下得崖來,蕭蕭天的屍首卻不見了……」

    嚴蒼茫用舌頭舔了舔口唇,道:「那末他還活了?」

    桑書雲不答,仰望風雪:「有人見過他,不過已經死了……」桑書雲的語音中竟有說不出的悲傷,「……為了探知「幽冥血奴」是不是蕭蕭天這個消息……」

    桑書雲笑容有說不出的悲澀:「……我們已經犧牲掉不少好手了……」

    在戰場中,一場戰役,一個軍情,甚至一點線索,都要花出犧牲和代價,而且有時是極大極慘痛的犧牲和代價。

    一將功成萬骨枯。

    這點桑書雲當然曉得,可惜他不能不悲勵。

    三十五年前,他的第一匹神風駿馬被人暗器誤殺時,他淚濕長衫;三十五年後的今天,他確能做到喜怒不動於色,但仍慼慼於心的。

    三十年前……風雪也有那麼大的,那時候,「長空幫」,還只是一個構想……那時候……宋自選覛衚椄O一個初出道的校韓頭……

    而今他的弟子方歌吟都那麼大了!

    嚴蒼茫已恢復了鎮定,道:「你告訴我這事,有什麼意思?」

    桑書雲郎道:「血河車復現江湖,與「幽冥血奴」蕭蕭天復出武林,其間是不是有些關係?」

    嚴蒼茫默然,眼睛卻瞪得老大。四野一片蒼茫,黑夜與寒雪,相映得一片蒼落。

    遠處幾株枯樹,枯樹幾枝枯極,

    人生如樹。

    曾蓬勃過的、青綠過的,有一天會被嚴冬雪封死。

    然而只要未被凍死,仍有復甦的一天。

    像蕭蕭天這等凶殘的人,是復甦,還是死而復生?

    大地的寒寂裡,軟雪無聲地飄飛,而白雪的地平線外,黑漆一片,隱隱有些回聲,似是呻吟,又似是呼嘯?

    方歌吟只覺毛骨悚然,沒有再細想下去。

    那石塔已越來越近,在大雪封鎮下,更加古意蒼宏,像一個寂落的巨人,已那大地無聲中站了很久,站立了很久很久了。

    搳搳搳

    四人到了石塔前,嚴蒼茫和桑書雲不約而同,仰首望了望塔頂,塔高十五層,直聳入黑漆漆的天穹,蒼山無聲。

    寂。

    嚴蒼茫又低咳一聲,打破了沉默,「桑幫主這次約我來,就為告訴我這個?」

    桑書雲微笑搖首,淡淡地把眼神投向嚴蒼茫:「嚴兄。」

    嚴蒼茫也感覺到桑書雲必有要事要說:「什麼事?請說。」

    桑書雲輕呼了一口氣,道:「今天我約嚴兄來,為的是武林福利。」

    嚴蒼茫「嘿,嘿」皮笑肉不笑地道;「卻不知桑兄談的是什麼武林福利?有沒有在下的福利?或是劫餘島的福利?」

    桑書雲淡淡一笑,也不與之計較唇舌之辯,「現下江湖動盪不安,武林危機四伏,依我看,嚴兄才智武功,俱是領導人才,何不盡全力,以挽狂瀾於既倒?」

    嚴蒼茫想了一會,打哈哈道:「桑兄禪機,我聽不懂,桑幫主直說好了。」

    桑書雲正色道:「好,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桑書雲臉色嚴正,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你派出劫餘島所有實力,與長空幫的兵力合併,一齊全力與奸黨周旋到底,似當年齊心合力殲血河派一般,屏息此亂。」

    嚴蒼茫本來一直打哈哈,聽到後來,忽然靜了,笑容仍僵在臉上。這時方歌吟、嚴浪羽皆屏息以待,雪花無聲,漫天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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