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傳統武俠 > 神州奇俠

寂寞高手 第三部 英雄寂寞 文 / 溫瑞安

    這靈堂跟別的靈堂,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如果勉強要說有什麼不一樣,那就是篩幡上的字,是當今第一流的書法名家墨跡,各種筆路都有,但這並沒有什麼不同。人死了,再也聽不到別人對他怎麼說了;然而他一生所聽到最真的活,卻因為兀了再也聽不見了。

    人把掩蓋自己一付臭皮囊的東西,叫了各種各式的名稱,既叫靈柩,又叫壽木,十分講究,既畫花烏,又加桐油,無非是死了還不甘願從此真的死去,是要保存這一付血肉之軀萬世之名。由是,棺材店都雅號為「長生」、「福壽」不等。

    可是人死了,還是死了。

    ——除非有人能死了還等於不死。

    精神不死,流芳百世,英名不墮,古來有之;或遺臭萬年,唾罵歷代,也可能毀譽兼而有之——但人死,又怎能復生呢?

    當然,李沉舟之死,顯然有些不一樣。

    這靈堂確實沒什麼特別,如果說真正特別的,是通向這靈堂的唯一道路——花園。

    這「花園」是李沉舟生前一手布下的重地,若無季沉舟同意,進入這花園的人,至少要通過一百零一種埋伏——其中六十四種活捉,二十六種活殺的陷阱。

    靈堂上往日有許多人,為李沉舟生前每日冗聽幫中上下報告處。這廳堂幾幅字畫,卻只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

    桌於是好的紫檀木,高大,甚巨,古老,椅子坐墊甚高,使人坐上去,比站著報告的人還高。

    本來坐在這裡的人就是無尚高大的人上人。

    李沉舟喜歡隔著一張桌子跟人說話,他喜歡人有距離,但也喜歡以直覺與人相交。

    現在他死了,他的桌子也不見了。

    他的桌子已改成了棺材,他自己的棺材。

    這決定的人是柳隨風。

    ——柳隨風在李沉舟死後立即這樣做,只有兩個可能;忠或極不忠。

    權力幫就算再沒落,當然也不致於買不起棺材,柳隨風這樣作,究竟是想毀滅了代表李沉舟權力的事物,還是將李沉舟心愛的物品拿去陪葬,因為恭謹仰奉,而不敢冒讀私留。

    沒有桌子,卻還有椅子。

    椅子上沒有人坐,一張空椅子。

    空椅子對面卻有一個人。

    一個淡青色、沉思的人。

    他支頤蹙眉,向著空椅子沉思。

    那些平時來「報告」的人,都不在。人事是會變遷的,李沉舟一死,許多人都變了樣,就算沒變更的,柳五也沒讓他們來。

    因為他們無濟於事。

    而要來的人又委實太過厲害。

    ——柳隨風對著空椅子,是在懷人,還是在籌思人事無常、翻覆不定的變幻?

    這時一行六人,自曲徑通幽的國圃中走了過來,六個人都神色淡泊從容,毫不張惶。

    柳隨風靜靜地看著他們到來,他們也鎮靜地從容走進來。

    柳隨風在想:幫主才死,便有人闖入了「花圃」;闖進來的人心裡暗忖:躺在這裡的,就是名震天下,鼎鼎大名的權力幫主麼?

    柳隨風緩緩抬起了頭;進來的人慢慢止住了腳步。

    進來的人心裡一震:這用手支頤、淡淡微笑、好像一個含憂帶笑的少年公子,居然就是懾人千里之外的柳五總管柳隨風?柳隨風心裡有一種感受,這些人儀表高雅、相貌堂堂、風度翩翩,高手氣態洋溢於眉宇間,除了「慕容世家」外,江湖上再也不會有別家。

    這使得他心中有一般莫名的憤怒。

    憤恨。他出身是沒有人要的「狗雜種」。「狗雜種」就是他十二歲前一直被人叫的名字,他一直在爛泥堆裡打滾,在垃圾堆裡我吃的東西;有時跟叫化子搶殘飯剩餚,有時跟露出兩隻尖牙的狗搶肉骨頭。

    十三歲以後,他學得了功夫,把叫過他「狗雜種,的人,不管有恩還是有怨,全部殺淖,一個不剩,從此以後他搖身一變,變為「公子」。

    可是那一段經歷,他忘不了。

    他小時候又髒又破又爛,爬在地上的時候,一些小閨秀掩眼驚呼,退開或跑過,一面以憐憫的眼光,掩嘴同情的看他……他那時只有一個意願:把這些自以為身嬌玉貴的女孩子**掉。

    一直到他長大了,還是這樣。直到他遇到另一件事更深地撞擊他心靈後。

    他現在丹田有一般火起,真想把前面那穿繹裙輕紗的女子扯過來,撕破她衣服,供他淫辱。

    雖然他也知道這女子不好惹:江湖上又漂亮又不好惹的女子中,她一定名列前三名之內。

    這女子當然就是慕容小意。

    慕容小意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要是她知道,她會不會還這樣想:這看來詢詢儒雅、翩翩俗世的佳公子,就是著名心狠手辣,親手殺害她的哥哥慕容若容的柳五總管麼?

    慕容小意輕輕蹙起了蛾眉:怎麼一點也不像自己心中所想的形像?

    這時慕容世情說:「我們慕容家一共來了九人。一個死在『花園』中,兩個中了埋伏,剩下六個人,老夫、小女、『鐵膽』濮少俠,以及『慕容三攜,來拜祭李沉舟李幫主英靈。」

    「慕容三斜是慕容小天,慕容小睫和慕容小傑,是慕容世家的旁系。慕容三小男的眉清,女的目秀,不但武功高,而且人清秀,在武林中頗有快名。「濮少俠」即是「鐵膽屠龍」濮陽白,這人自小寄居在慕容家裡,少年時名聲已不徑而走,因為他真的屠了一頭「龍」。

    「傲劍狂龍」饋愧。

    饋愧一死,濮陽白可謂名震天下,目前他是追求慕容小意的人中最有希望的一個。

    柳隨風皺皺眉頭,沒有作聲,慕容世情又道:「當然,你也看得出來,我們自遠道而來,除了弔祭李幫主的遺體外,你還得請我們坐上一坐……」柳隨風隨便一擺手道:「這裡沒有其他的椅子,地方倒挺大的,你隨便坐吧。」

    慕容世情一笑:「這裡有一張椅子,又何必坐其他的地方。」

    柳隨風淡淡地道:「這張椅子不是你坐的。」

    慕容世情眉一揚,笑道:「難道是你坐的?」

    柳隨風也是眉一挑道:「不是。」

    慕容世情斜乜著眼問:「那麼是誰坐的?」

    柳隨風搖頭:「沒有人坐。」

    慕容世情笑著說:「讓我坐坐不行嗎?」

    柳隨風搖首,說:「幫主才可以坐這張椅子。」

    慕容世情又笑了,他的眼邊泛起了魚尾一般的紋路,他說:「這就是了,我就是要坐這張椅子。」

    「我還知道這張椅子,左邊把手,有一道機關,可以開啟權力幫的所有資料;右邊把手,有一張地圖,可以尋找權力幫所有寶藏;背墊有控制全幫上下人手名冊和機關,坐墊是李幫主自己的詩文記傳和武功秘辛……你可不可以讓一讓,讓我來坐坐?」

    「如果可以,這椅子對面永遠可以有你。」

    「如果不可以,你也將永遠看不見這張椅子。」

    他說完了之後,瞇著眼睛,眼睛在細縫裡卻像毒劍一般地盯在柳隨風的臉上,在等著他的答覆。

    柳隨風沒有回答。

    他只是以指甲磨指甲,嗒嗒彈了兩下。

    慕容世情一直笑著,可是眼睛一直未曾離開過柳五;他的眼睛就好像盯著一條昂首毒蛇一般,稍為鬆懈,很容易便會被它一口咬死。

    這時靈堂上、靈堂後也傳來「喀喀」、「咯咯」兩聲;慕容世情又笑了,他笑起來像隻老狐狸,多情、聰明而可愛的老狐狸。

    「我知道了,你在叫人。」

    「你在叫『刀王』和『水王』,他們倆常年守在這張椅子的左右。」

    「你一定是在叫他們,」慕容世情笑得刺骨,揶諭:「現下權力幫除了他們,也沒什麼人可以叫了。」

    柳隨風彷彿沒有看到他那惡意的笑容,只是淡淡地說:「他們就夠了。」

    慕容世情的臉上,忽然沒了笑容。

    剛才他還在笑著,可是他的笑容,幾乎是說沒有就馬上沒有了。

    一點笑容也沒有。

    有笑容的他,和沒有笑容的他,判若兩人。

    慕容小意走進一步,道:「爹,這人交給我收拾好了。」

    ——收拾?

    柳隨風表面上平淡如昔,但心裡無名火起:收拾!這豈不是當年他像狗一般趴在街上,給人誤為偷餑餑的賊時,所聽到的話!

    ——可是那家店子的老闆,後來讓他亂刀分了屍,那家店子的老闆娘,也讓他逼瘋了,一絲不掛的尖叫著跑到街上去。

    ——她一輩子做不**。

    柳隨鳳用右手握著自己的左手,他左手在抖。可是他現在不能抖。一抖,就會讓敵人看出。看出,就得死。但他不能想到這些,想到那女子脫光了衣服跑到街上的一幕,他就不由自主的抖。他緩緩閉上雙目,心裡狂喊:趙姊,趙姊……唯有在喊這名字時,他才可以不顫抖。

    可是這在慕容小意來看,是極大的污蔑。

    她俏媚的容貌,未曾有一個男子,敢當著她面前,閉上眼睛。

    ——就算眼睜睜看著劍刃刺來,也寧可瞪著雙眼看著她才死得甘願。

    她真想把這人的眼珠挖出來。

    不過她雖然生氣,可是她沒有那麼狠的心。

    上次她殺了一個採花大盜,足足噁心了三四天,以後再也不想殺人了。

    她雖沒那麼狠的心,但她卻很有信心。

    因為她確信自己有那麼好的本領。

    這時靈堂上又出現兩人,著青衫的臉上,有一般淡淡的殺氣,他躬身向柳隨風道:「總管,這雌兒交我料理。」

    柳隨風輕輕頷首,慕容小意氣得粉臉通紅,一咬銀牙,正要出手,三人倏地躍出,道:「小意姐,我們來掠陣。」

    說話的人是慕容小傑,他對這個「小表姊」,自也有「醉翁之意」,便要出來作護花人,以獲慕容小意心中感激,可是話未說完,迎面只見一片刀光。

    他急忙跳避,刀光緊隨追到。他躲過一重刀光,又見數重刀光,躲過數重刀光,卻是千萬刀光。

    所謂「刀影如山」。「刀王」這柄刀,正是「如山寶刀」。

    慕容小傑先機盡失,眼見不出三刀,就要死在兆秋息刀下;慕容小睫、慕容小天手足情深,連忙過去相助,誰知人蹤未到,兩道水花,直向二人卷灑而來。

    兩人連忙閃躲相鬥,才知道不是水流,而是雙袖;「水王」的袍袖飛捲,困住二人,使他們無法趕過去營救慕容小傑。

    正在這時,「咯登」一聲,星火四濺,兆秋息的「如山寶刀」,被另一柄大刀封住!

    這刀黑漆如墨,卻鋒利無匹,「如山寶刀」才一交鋒,即多了塊米粒般大小的缺口。

    兆秋息收刀退式,叱道:「好刀。」

    濮陽白冷笑道:「我這柄刀,是萬刀之王刀。」

    兆秋息也冷哼道:「我這個人,卻是刀中之王。」

    濮陽白大喝一聲:「看刀金刀大馬,連環三刀,兆秋息刀走偏鋒,連架三刀,也連換了三柄刀,而三把刀都被震崩了缺口。

    濮陽白髮了三刀,正待換得一口氣,一道凌厲至極的刀氣逼來,他全力一閃,「嗤」地已被對方在左胸劃了一道半尺來長的口子,鮮血如泉噴湧,他定了定神,見「刀王」的左手有一層淡淡的金芒,宛如刀氣一般,他大吃一驚,失聲道:「手刀兆秋息臉色莊穆,點點頭道:「你有『萬刀之王刀』,我卻是真正的『刀王』。」

    鞠秀山左袖如長江翻浪,右袖如飛瀑橫空,始終纏住慕容家的兩個高手,便在這時,人影一閃,一條苗條的人影,「霍」地擲出西條長紗,迎面向「水王」捲來。

    鞠秀山倏地一驚,知道厲害,以雙袖反舒而出,登時四袖上下舒捲,如鳳迎蝶,如雲迎鵲,煞是好看,鬥得十六八招,兩人雙袖交錯,往回反捲,相互一扯,而人功力互相抵消,扯不動對方分毫。

    然而兩人臉色都有些變了。

    在鞠秀山心中,甚是詫訝慕容小意年紀小小,袖功如此靈活,而且以小巧柔勁,化去自己的大力;在慕容小意心裡,也暗震訝於「水王」只是權力幫中「八大天王」之一,也有此功力,居然借水一般的無匹巨力,使得自己拔之不動,更無以借力打力。

    兩人僵持不下時,「刀王」那兒已佔先機,忽然人影一閃,兆秋息與之對了六刀,竟震得虎口欲裂;鞠秀山也覺一股大力,震開自己和慕容小意的雙袖,那人雙袖翻飛,鞠秀山接得五六招,便覺天旋地轉,把樁不住,十七八個旋身轉了開去,差點兒沒摔個倒栽蔥!

    兆秋息這時驚叫道:「手刀原來對方,正是用「手刀」之技來破他的「手刀」。鞠秀山那邊也呼得一聲:「水袖對方也是以他的「水袖」之法來破他的「水袖功」。這「對方」乃同是一人,定晴看去時,正是當今「慕容世家」的主人,慕容世情。

    慕容世情出手,以袖消袖,以刀破刀,正是江南第一世家慕容氏的「以彼之道,還彼其身」之絕技,瞬息間便擊敗「權力幫」中的兩大天王!

    慕容世情抽手負背,水王和刀王面面相覷,臉如土色,慕容世情悠然道:「你們別急,要攔住我,也得看看你們總管柳公子的意思。」

    兆秋息和鞠秀山望去,只見柳隨風皺著眉,食指橫放在上唇,其他四指,則支在下額,不但沒有出手的意思,看來連激動和憤怒的意思也沒有。

    兆秋息這才真的目瞳收縮,就指道:「你……五公子……你……」鞠秀山囁嚅道:「柳總管,幫主生前,待你不杯…」、慕容世情滿懷笑意地瞧著柳隨風,截道:「那你們就有所不知了。以前李沉舟身邊還有個『老水王』公共工,『老人王』官古書,後來他們一個退隱江湖,一個遠在塞外,你道他們怎地?

    便是因只聽命於幫主,不聽命於總管……」慕容世情嘿嘿一笑又道:「偏偏你們幫主,又很信任總管老五,便將一個放逐,另一個見機不妙,也息隱江湖,以苟全身……這才輪到鞠老弟你閣下,以及南海鄧玉平走馬上任……」慕容世情的笑容似魚尾一般,既譏俏但又令人易生好感,他繼續說,並以眼角餘光瞧自己微蹺的腳尖。

    「何況……我只是要坐那張位子罷了,對你們幫主的遺涵…可不會有絲毫不敬,你們又何苦如此看不開?」

    「刀王」兆秋息和「水王」鞠秀山臉如死灰,神色沮喪,柳隨鳳以食指輕搓人中,似絲毫沒聽到慕容世情的話語一般。

    這時忽聽一個聲音道:

    「我不要位子,我只要在棺村裡躺著的人心口扎一刀。一刀就夠了。」

    這時有十個人走了進來。

    這十個人中的九個人走進來,偌大的廳堂,儘是殺氣。

    這九個人走進來,就如一整支軍隊走進來一般。

    而且是鎮守邊疆、終年征戰、殺人無算的軍隊。

    這九個人中,只有一個人沒有殺氣。

    這人臉帶笑容,年紀最輕,看來最年輕。

    這人走在最後,直至他踱入大廳時,柳五才皺了皺眉頭。

    這人什麼氣都沒有,反而有些和氣。

    這九個人走了進來,都沒有說話。

    看他們的神氣,是在等人。

    等一個真正能代表他們說話的人。

    果然那原先的聲音又說話了,還是從花園外傳來:「我們十個人來,十個人都到齊。」

    話才說完,這人已走了進來。

    花園很大,這人的輕功,真可謂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更可怕的是,權力幫自有「花園」以來,也不是沒有人闖入過,只是從沒有十個人進來,十個人仍是活生生的進來過。

    慕容世情卻笑花花地道:

    「墨太俠近在咫尺,說話卻能遠在天邊,『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的內功,果真已練到了前人未有的境地。」

    墨夜雨冷笑,眼角瞧著自己腰間漆黑的刀鞘,淡淡地道:「不過我成名絕技,卻是刀。『千萬頭顱,斬於吾手』的刀法。」

    慕容世情一翹拇指,大笑道:「好!好!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我要椅子,你要棺材,咱們都有所好,願亦各有所得,彼此河水不犯井水,不擋他人財路。」

    墨夜雨冷笑,捉緊自己的刀,冷電一般的眼神,冷毒地盯著柳五,冷銳地道:「你要替我打開棺材,看看李沉舟是真死,還是假死,或者由我一刀把棺材劈為兩爿?」

    忽聽一個聲音拍手笑道:「聽了你們的話,我好生為難,如果我位子也要,棺材也要,不知道……不知道會不會開罪諸位?」

    慕容世情、墨夜雨、柳隨風是全場中有些許震動的人,然而慕容世情恢復得最快,他歎道:「看來李沉舟一死,什麼人都來了。」

    柳五聽了這句話,臉上忽然掛了兩行淚珠。

    走進來的人有三個,一個青衣羅帽,一個老邁不堪,一個是懶慵慵的少年。話是少年人說的。他身著白色長袍,長袍上處處都是污垢。

    慕容世情瞑目歎道:「連唐十七少都來了……李沉舟一死,權力幫真是美餌。」

    柳隨鳳聽了這句話,突然握緊了拳頭。

    唐君秋淡淡一笑道:「現在除了朱大天王……好像該來的,都已經來了」慕容小意冷冰冰地道:「要動手的,也該動手了。」

    唐十七少忽然說了一句話。

    「只不知李沉舟是真死,還是假死。」

    墨夜雨的眼睛裡忽然閃起了兩道冷電,緊握漆黑刀柄的手,又握緊了一些,青筋凸露。

    唐十七少唐宋又加了一句:「如果他沒死,也似以前一般,一出拳就將墨大俠的賢弟墨決絕打死,那豈不是我們才是餌?」

    江湖上誰都知道,墨家墨夜雨的親弟「一去無還」墨決絕是死於「權力幫」幫主李沉舟手下的,唐宋一說完了這句話,墨夜雨就開始邁步。

    他一旦始步,任何東西,任何力量,都抵不住他的決意。他握著腰間的刀,向前邁去。向前邁去。

    慕容世情淡淡地道:「李幫主,我只要你位子,不要你棺材,你怨不得我……你的好兄弟柳隨風是聰明人,何況,天下的凳子多的是,不只是這一張,他不必跟我爭……趙師容迷上蕭秋水,是不會回來了……李幫主,你既死了,多補一刀又何妨,無傷大雅的事,你的手下也不是蠢人,當然不必多管閒事……,他的話是故意說給大家聽的,目的是要權力幫留下來的人不要插手。

    這時墨夜雨已逼近棺材。

    三十步。

    他昂直走去。

    慢,但有力。

    那九個人的殺氣驟然都不見了。

    殺氣只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而且強烈了十倍。

    二十步。

    靈堂前的百數十支白蠟燭,被一般無形的氣焰,逼得火舌後吐,閃爍不已。

    墨夜雨的臉卻無表情。

    燭光閃爍不定,映照在他佈滿筋虯的臉上,如千百條蜈蚣蠢動噬咬一般。

    他要一刀劈開那棺材。

    他要一刀把棺材裡的人斬為兩半。

    不管棺材裡的人是死人還是活人。

    大廳靜得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到,彷彿棺材裡有個殭屍的心跳聲,大家正在傾耳聆聽一般。

    可是大家都沒有心跳聲,連呼吸的聲音也沒有。

    墨夜雨的殺氣,已不見了。

    殺氣都聚集在他的手上。

    青筋虯結的手上。

    他的手,就是力量。

    摧毀一切的大力量。

    十步。

    距離只剩十步。

    墨夜雨一行出去,彷彿永不回頭。

    眾人只望見他的背影,都想不起他原先的臉容。

    記不起他的臉目,想像的臉容比事實更可怕。

    他要斬碎棺材裡的人,因為棺材裡的人曾打碎他弟弟的臉。他唯一弟弟的臉。

    李沉舟沒有殺他。但他的臉成了墨家的屈辱。

    墨家子弟只有死,沒有屈辱。也不能被侮辱。

    墨夜雨的黑披風背影,似夜晚一般巨大無朋。

    他身上的殺氣已不見了。

    他手上也沒有殺氣。

    他的殺氣已移轉到刀上。

    他自信他的刀一擊,能粉碎一切。

    而且就算他的刀不拔出來,他已經勝了。

    只有他自己心裡知道勝在哪裡和為什麼。

    只聽一聲大喝:

    「站住

    任何事物都不能使墨夜雨站祝

    可是這一聲大喝,使墨夜雨霍然立祝

    他站住的時候,心裡已肯定,他站住的代價是叫他站住的人死亡。必殺。

    叱喝他站住的人是柳五。

    柳隨風用一種平時絕對從他那兒見不到的激動大喝道:「誰要碰幫主的棺材,先殺我柳隨風兆*鏘Ⅰ⒕閒閔蕉次v成希員爭辛訟采嚏H襝倉*

    ——柳總管果然是柳總管!

    ——柳五果然是幫主的兄弟!

    墨夜雨停步,但沒有回身。柳五的話一說完,他又開始前進。

    他的手依然按在腰畔的刀柄上。

    就在這時,青影一飄,李沉舟的棺前多了一條人影。

    柳隨風。

    墨夜雨依然沒有停步,他一步一步地邁過去。

    而且他笑了。他絕少笑,幾乎已不懂得怎樣笑了,他的笑容極是難看:「也好。殺了你免留禍患。」

    五步。

    墨夜雨和柳隨風的距離只剩下五步。

    「刀王」和「水王」的額角有汗,雙手握緊。

    「趙姊姊」還沒有回來,他們的主力,只剩下了柳隨鳳。

    ——柳總管你不能敗!

    ——柳總管你不能死!

    四步。

    唐十七少笑了。權力幫和墨家的事,當然與他們唐家無關。

    慕容世情也瞇著眼睛笑了。慕容世家當然也不必膛這趟渾水——他自己彷彿也知道自己,瞇起眼睛來笑時狡猾得很好看。只有他這樣成年男子才有這樣智慧的好看。

    三步。

    三步是一個伸手可及的距離。

    何況有刀。

    柳隨風卻無刀。

    但柳隨風是一個很絕的人。武林中人人都知道他「絕」。他出手有三絕,但這「三絕」,縱連他的結義大哥李沉舟,也捉摸不透;甚至李沉舟戲謔地說:寧願要用一個幫,來換取他的三道絕活兒,但都換取不到。

    拔刀。

    墨夜雨終於拔出了他的刀。

    一把將一生性命、一身血氣都灌注進去的刀,自然非同凡響。

    可是墨夜雨的刀,卻沒有刀。

    只有刀柄。

    就在這時,刀光一閃。

    那和氣的人出了手。

    他一躍就到柳隨風背後,就在柳五全神灌注對付墨夜雨時,驟然出手!

    這一刀力足以動鬼神、驚天地!

    何況是這等情形下出手!

    ——這一刀自然是一擊必殺。

    必殺的一擊!

    可是柳隨風一早就等著他。

    他出手時,柳五猛返身,全力出手。

    一隻手臂飛到了半空。

    手指修長,而有力,秀氣,且骨節露。

    血濺。

    柳五的左手不見了。

    他的臉色慘白如刀。

    那和氣的人卻倒了下去。

    額角四分五裂。

    可是他沒立時死。

    他「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內功,修為尚在他的「千萬頭顱,斬於吾刀」之上,所以能一時護住心脈未死,他掙扎地問:「你……怎知……我……我就是……墨夜雨?」

    柳隨風咬緊了牙,道:「因為你就是墨夜雨。」

    ——這個答覆無疑是最好的答覆。

    因為墨夜雨就是墨夜雨,住誰也化裝不來。他跟著那九個子弟兵,一跨入廳來,柳五就注意著他。柳隨風天生就是一個這樣的人,有著野獸一般本能而敏感的人。權力幫創幫時的七大高手,只剩下李沉舟和他,也許就是因為靠了這種本能。

    這人才是墨夜雨。那按刀柄的人是他的大弟子墨最。

    ——他的弟子年紀比他還大。

    江湖中人只知道墨翠山死後就是墨夜雨當「鉅子」,誰也不知道墨夜雨有多大年紀,他當領袖已十年了——其實墨夜雨十六歲就當上墨家的「鉅子」,而且地位、愛戴及名望,有著無人可動搖的根深蒂固。

    被李沉舟打裂臉孔的墨決絕,系墨夜雨的兄長,而不是弟弟。但墨決絕卻喚墨夜雨作「哥哥」。沒有人敢叫墨夜雨做「弟弟」。連他父親也不敢喚他作「孩兒」。

    ——這樣的人,卻終於死在柳隨風手下。

    柳隨風的出手,使是他三道殺著之一。

    他昔日在浣花路上殺和尚大師是另一道殺手。

    他還有一道絕招未曾用過。

    墨夜雨死了,墨最卻立即出手。

    他的眼發紅了,他出手也拼盡了全力。

    其他九名子弟,也瘋狂地出手。

    這些人以一敵一,柳五舉手投足間即可置之於死地;可是柳五卻受了傷,而且這些人都不要命了。

    ——墨家的死士,世所聞名。

    兆秋息和鞠秀山也迎了上去,他們也殺紅了眼。

    柳五公子捨身為保存李幫主的靈柩,他們也可為他捨身拚命。

    江湖中本就有為朋友兩脅揚刀在所不辭的道義。

    慕容世情暗暗歎了一聲,彷彿覺得惋情。

    但就在他發出一聲歎息的同時,他的身子驀地飛了起來。

    他說要那椅子,可是他撲向那棺材。

    柳五不去維護那張椅子,而去守護那副棺材——棺材顯然比椅子更重要。

    ——而慕容世情不認為柳五是為了維護李沉舟的遺海他是老狐狸。他很有信心,一眼就可以看出小狐狸的尾巴來。

    慕容世情自十七歲已漸穩握慕容世家的大權以來,以他驚人的絕世才華,驕人的博學睿智,一生洞透世情,明見萬里,料敵如神,很少判斷有誤。

    他可以說是武林中犯錯最少的五個人之一。

    他撲近棺材,一掌就震開棺木。

    柳隨風瞥見,全力掠了過去。

    所以他沒避開墨最的一爪。

    那一爪使他的眼角、口唇、鼻孔、額頭、額下,出現掀翻了血口,從今這一爪便毀了他清秀英挺的容顏。

    慕容世情一掌震開了棺蓋,他愣祝

    李沉舟在棺中。

    李沉舟沒有站起來。

    李沉舟的確是死了。

    他殺人無算,更閱人無數,他一眼就可以看出,人是不是真的死了。

    ——李沉舟看來似是真的死了。

    無論是不是真的死了,他都要補上一掌,以策萬全。

    就在這時,柳隨風已經到了。

    柳隨風全力撲擊他的背後。

    慕容世情就算再輕敵,他也不致於敢輕視柳隨風這樣的大敵。

    何況柳五好像不要命了,誰敢碰一碰李沉舟的遺體,他都似是不要命了。

    慕容世情只好回身全力對敵。

    就在此時,五道流星,急打李沉舟的屍身!

    唐十七少唐宋,終於在此時出了手!

    唐宋的暗器,叫做「送終」。

    他的暗器一出,敵人就只好送終。

    他的暗器一旦出手,連柳隨風都未必躲得了,何況他暗器打的不是柳隨風,而是李沉舟。

    而且李沉舟已是死人。

    可是柳隨風撲起。

    慕容世情一掌打在他腳骨上,喀喇喇,他的腳骨碎了好幾根,他人卻掠到了棺邊,撲在李沉舟身上,嗤嗤嗤嗤嗤,五枚「送終」,都打在他背後。

    柳五身子一陣抽搐。

    這時就算瞎子部知道柳五維護的是李沉舟的屍身,卻不是棺材中有什麼秘寶;而棺中的李沉舟的確是死人,否則他斷不會不出手。

    慕容世情和唐宋雖判斷錯誤,但柳五也成了廢人——就算沒死,也是個「沒有用」的人了。

    可怕的反而是他們彼此對方。

    ——慕容世情和唐宋。

    慕容世情是何等精明人物,他即刻道:

    「我認為我們兩家,不宜相鬥,先解決這裡一切,我們再來瓜分,人人都有份。」

    「好唐宋更是一個聰明的年輕人:

    「別人這時希望我們兩家打起來,我們就偏不打起來。」

    慕容世情大笑。薑是老的辣,狐狸是老的狡,解決了權力幫和墨象,回頭再慢慢收拾你。他心中想,長身而起,撲向那張空椅子,笑道:「如此兩家都好……」他的「好」字一出,忽覺背後急風陡起。

    ——暗器破空之聲!

    ——比一切暗器更可怕、更尖銳、更快疾的劃空之聲!

    他硬生生止住,撲下,就地一滾——他以前輩身份,雍雅氣度,從未這麼狼狽過!

    ——但為了生命,再狼狽也顧不了。

    「嘯嘯嘯」三聲,二道暗器自他頭上飛過,哧地一聲,劃破了他的衣襟,險險擊中了他。

    他勃然大怒,翻身跳起:

    ——他決不能讓這狡獪小子有第二次出手的機會!

    但就在他跳起的同時,有三個人倒了下去。

    ——他自家的人。

    慕容小傑、慕容小天死於唐土土之手;濮陽白卻死在唐君秋手下。

    慕容小睫和慕容小意之所以未死,也許不過是因為唐君秋「寡人好色」。

    慕容世情本來正恚然大怒,含憤出手的,但他現在連怒都不敢怒了。

    ——因為他發覺這少年遠比他更像狐狸。

    ——而且這少年正等著要他忿怒。

    ——對這樣的人,惱怒的結果就是:自取滅亡。

    ——何況他現在已沒本錢憎怒:他現在只剩下一個女兒。

    ——他已中年喪妻,老年喪子,不願死而無後。

    他笑了。雖然勉強,可還是要笑,而且一面鼓掌。「你很厲害,我很佩服。」

    「唐門三絕,聽說除了唐肥是唐媽媽調教外,其他唐絕和世兄您都是唐老太太親手訓練的,果然將門虎子。」

    「可惜慕容家未有你這等人才。」

    他一面說一面歎息,彷彿很惋借。

    ——只有他心裡知道,他的歎息和微笑一樣,都是武器。

    ——殺人的武器。

    ——拖宕時間,使敵人疏於防範,讓對方錯誤判斷,就是這兩招的好處。

    ——致命的武器,往往不是兵器,而是表情、語言,或者其他更像不是武器的武器。

    慕容世情當然很懂得這個道理。

    可惜他不知道唐宋更懂得這個道理。

    唐宋微笑道:「我不厲害,絕大少才是真正的厲害。」

    慕容世情故作訝異地問:「絕大少就是唐絕?」

    唐宋慵懶地道:「絕大少只有一個,正如唐十七也只有一個。」

    慕容世情不可置信地道:「唐家還有年輕人強過你麼?那實在是不可能的事唐宋淡淡笑道:「他當然比我強,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唐大少絕哥在哪裡。」

    慕容世情歎道:「其實有你唐宋世兄出馬,唐大少來不來,都沒有關係。」

    唐宋笑了。他搖著檀香扇,笑得一點敵意也沒有,可是他說的話卻如利針一般刺進對方的心房:「你在這時候,還跟我說這麼多做什麼?是不是想找機會殺我?」

    慕容世情並不動怒,他歎了一口氣,道:「說真的,我一直在找機會,可惜找不到。」

    唐宋瞇著眼睛笑道:「你剛說的那句話,是想借辭誇獎我,讓我有些飄飄然,你才一擊搏殺我,是不是?」

    慕容世情本待出手,聽到了這句話,他才打消了念頭;只得又歎了一口氣。人生在他而言,不是笑即是歎息。

    唐宋輕搖折扇道:「我唐宋不是那麼容易給人逮著機會的。你的『以彼之道,還彼其身』,是不是沒有把握,不敢出手?」

    慕容世情自從跟這少年交上了手,處處受制,步步下風,心中懊恨至極決意無論如何,都要將局勢扳過來,他道:「不是不敢,而是沒有絕對的把握;一旦出手,一擊必殺「對了唐宋收起折扇,做作地輕拍了一下手掌,道:「你可以學放暗器,你剛才說的,正是發射暗器的基本道理。」他突然將臉色一沉,又道:「其實你一直拖宕時間,來窺出我的疏虞處,這計策正好中了我的計。」

    慕容世情一愣,他不知道唐宋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唐宋說:「我說這話的意思是,你背後是否有一些些麻癢?」

    慕容世情幾乎整個地跳起來,他的臉色變了。他無法控制笑言,也來不及歎息,因為他背後確有些麻癢,唐宋笑道:「你的內功精湛,換作別人,早已倒下,但是隔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你縱死不了,也很難再有力量動手了……」唐宋說到這裡,一句一句地道:「我是唐宋。唐宋的暗器,只要劃破你的衣襟,也可以把你毒死唐宋更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開始處於下風,源自於你的驕傲;現在招致死亡,乃因為你自以為是老狐狸,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唐宋爆出一陣猖狂至極的笑聲道:「你當自己是聰明人,但是卻不知天下間聰明人多的是他一說完,暗器就發了出去。

    唐宋從不給人機會。

    慕容世情只好死去。

    慕容小意和慕容小睫慘呼著,掠上前來,唐土土便要下重手,唐君秋制止,他輕易地截住雙姝。

    就在這時,他的背後至少響起了十來聲「篤篤」。

    他也是暗器名家,當然知道自己已中了十來支尺長的鋼針。

    但他卻不覺得痛苦,只有一點點麻,一點點癢。

    可是這使唐君秋更為害怕,他嘶聲回首:「你……你……我是你叔父……」放暗器的人是唐宋。他微笑道:「必要時,我不惜弒父。」

    唐君秋嘎聲道:「你為什……什麼要殺……我?」

    唐宋輕搖折扇,瞇著眼睛道:「老奶奶說,你若好色,並不打緊,如果誤了公事,那不管事大事小,日後必成禍胎,凡是對唐門不利的事,都該根絕後患。」唐宋臉色一寒,又道:「剛才你說殺了這兩個丫頭,可是你沒有做,所以我先殺你,再殺柳五,再殺這兩個丫頭遇到唐宋這樣的人,連唐君秋也只好死了。

    他臨死前曾恐怖地大叫道:「四阿哥會來的……你沒權力處死我……他馬上就會來的,快給我解藥……我跟他說去……快給我解藥……」唐門的「四阿哥」唐君傷是負責殺人的,身為老三的唐君秋,也不知他是誰,只知道這「四阿哥」比他年輕許多歲。

    唐宋笑了。他當然不會給解藥,雖然他也未曾見過「四叔」。唐門四當家唐君傷和五當家唐燈枝,一直是唐門中最神秘的兩個人。對這件事,他很滿意。他一進來,即輕易清理了門戶,殺了唐君秋,使得他父親的地位,日後在唐門中自是大大的提高。而且重創了柳五,他現在要殺柳隨風,是舉手間的事情。更難得的是殺了慕容世情。這隻老狐狸真可謂精似神仙,至於墨夜雨,也死在柳隨風手上,武林中僅存的「慕容、墨、唐」三個世家,現在只剩下了「蜀中唐門」,更可貴的是,連「權力幫」的大權,都垂手可得。

    這僅僅是一個下午間,發生在權力幫中靈堂上的事。

    真是賞心樂事。

    他決定先殺柳五。

    柳隨鳳雖然垂死,但他卻有潛力。

    慕容小意和慕容小睫雖未受傷,卻無潛力。

    唐宋向來分辨得一清二楚:哪個該先殺,哪個該後殺。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像他這種人,才能活到現在。

    他正要下手,兆秋息和鞠秀山在苦戰之中,拚力殺出重圍,由於旨在趕來護主,所以身上受了多處的傷。

    他們身上如果有十處傷口,定有五處是墨最砍的,其他九人只佔上另外五道傷痕。

    墨最是墨夜雨的得意大弟子,他的武功最高。

    兆秋息揮刀衝過來,大喝道:「五公子,幫主是英雄,你是好漢,我們願做一個死士……」鞠秀山揮舞雙袖,捲了過去,補上了一句:「不止一個……」那邊的慕容小意和慕容小睫,也向唐宋背後衝了過去——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其他都可放開一邊。

    唐宋笑了:

    「你們都是賢徒孝女,都是好漢,就讓我這個小人得志,哈哈哈,你們是寂天寞地的英雄,我卻是吐氣揚眉的小人,你們又能怎樣!哈哈哈……今天一齊給你們這干寂寞豪傑送終吧!

    他就要出手。

    衝來的人一共是「刀王」、「水王」、慕容小意、慕容小睫,甚至加上垂死的柳隨風,他也不怕。

    他深信他自己的暗器。

    他甚至暗地裡知道,若論定力及沉著,他可能不如絕老大,但論暗器上的成就,唐絕老大也未必如他。

    一柄輕輕的檀香扇,就裝上十一道絕門歹毒的暗器,其中有八種在江湖上還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只要按檀香扇柄上的一個機括,就可以全部發射出來——這樣的佈置,唐絕能及得上他麼?

    就在這時,他也聽到了一個聞所未聞的聲音:「英雄不寂寞!五弟,你不會死的。」

    他返過頭來,就看見半空飛來了一個他見所未見的拳頭。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