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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氣長江 第五章 浣花劍派權力幫 文 / 溫瑞安

    五月十五。

    本日午時修墳掃墓加上不論凶煞。

    錦江成都西郊,浣花溪蕭家。

    四川有兩大名家。一是蜀中唐門,一是浣花蕭家。

    唐門暗器冠絕天下,縱橫江湖四百餘年,唐門還是唐門,當今江湖上暗器名家,無一可與之匹比。

    蕭家是劍派,浣花劍派。

    掌門蕭西樓。

    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當中最令蕭西樓憂喜無常的就是小兒子蕭秋水。

    蕭秋水就是蕭秋水。

    蕭秋水也許沒什麼了不起,但蕭秋水有朋友。

    蕭秋水的朋友有性格孤僻、人丁單薄的海南劍派中的掌門師弟鄧玉函。

    也有擒拿手的祖宗「左丘世家」的嫡傳左丘超然。

    更有蜀中唐門,甚少結交朋友的唐柔。

    蕭秋水可以為一句詩:「三顧頻煩夫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遠赴隆中坊;可以為了瞻仰韓愈與大顛和尚「方外之交」,遠至潮陽「留衣亭」。

    別人可以笑他傻,有人可以笑他無聊,連蕭西樓也覺得他這個「小兒子沒有出息,然而這年滿二十的兒子,卻有了許多生死同心、彈劍作歌、直道而行、仗義而戰的朋友。

    當時天下第一大幫是「權力幫」。

    權力幫代表的是權力,無人敢有不從的權力。

    然而蕭秋水卻在此次秭歸之行,與南海鄧玉函、蜀中唐柔、左丘超然殺了「權力幫」座下「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之一「地魔」:鐵腕神魔傅天義,以及他座下四名大將,秤千金、管八方、兇手與無形。

    權力幫縱橫江湖三十年,十二門派、七大世家、五大教。三大劍,都不敢櫻其鋒銳,然而卻給這四位「小人物」毅然挑上了。

    既然開始動上了手,就不會這麼容易了結的。

    權力幫主李沉舟,外號「君臨天下」,他妻子是趙師容,他的智囊是柳隨風,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說有人敵得過趙師容、柳隨風的。

    李沉舟是一個一旦開始、就不會隨隨便便罷手的人。

    蕭秋水也是。

    不同的是,李沉舟是天下第一幫幫主,有金錢,有地位,有人手,而且有一身武功。

    蕭秋水只是一個剛冒出頭來的青年,武林中的人,當然名聞蕭易人領袖群倫,亦傳悉蕭開雁武功深厚,但多不知道還有個好玩、愛熱鬧、喜交朋友的蕭秋水。

    蕭秋水就是蕭秋水。

    蕭秋水在「九龍奔江」殺了「鐵腕神魔」,但唐柔也被「無形」所殺。

    蕭秋水四人共赴臥龍崗,返錦江時卻只剩三人。

    蕭秋水是哀傷的,但也有興奮的成分……

    興奮的原因大部分是因為與權力幫掀開的惡戰,敢與權力幫作對,是一件武林大事。

    這件武林大事,卻由蕭秋水一手掀開。

    興奮的另外部分原因,是因為蕭家有三人必定在等著他。

    三個朋友!

    三個如兄弟般的朋友!

    「泰山高,不及東海勞」。

    這「東海勞」,指的就是勞山,或作嶗山。

    勞山有座「觀日台」,是勞山一絕,可觀日出奇景。

    到過觀日台上觀日的人自是不少,但足足觀了十年,風雨不改日出日落,盡在眼裡的,只有一人,這人就是「觀日劍」康出漁。

    康出漁有一子,叫做康劫生。

    康出漁與蕭西樓是至交,康出漁每來蕭家、必帶康劫生來,而蕭秋水就與康劫生成了莫逆之交。

    康出漁觀日悟出劍法,康劫生雖然年紀輕輕卻盡得其父真傳。

    「萬里赴戎機,關山渡若飛,朔氣傳金析,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木蘭山氣勢巍峨,原名青獅嶺,真出得起這樣一位巾幗英雄。

    蕭秋水為了敬仰這樣一位代父從軍的英雄,特到湖北黃陂。卻在保定附近,跟一個素不相識的青年,打了足足一天一夜,打到意氣相投,打到握手言歡,打到成了結拜兄弟。

    這人姓鐵,名星月。

    鐵星月愛說話,高大,好殺,鐵拳銅腿,快若流星,厲如猛虎

    他出招前必先大喝一聲,以通知別人他要動手之外,生平最愛的是跟人抬槓。

    要不是他如此脾氣,蕭秋水就不會因誤會與他打了一天一夜了

    「關雲長千里走單騎」,這故事無人不知,關羽的忠義,也家戶曉。

    中條山下有解州關帝廟,這關帝廟氣勢雄偉,景色秀麗,印裡還存有兩顆「漢壽亭俟印」,幡龍巨柱之一角,還架把著名天下「青龍愜月刀」。

    然而有一天,有一群人,也不知是金人或漢人,一共來了四十八人,其中一人一招便把兩名守廟的和尚劈了,就要進去搗毀關帝廟!

    這時蕭秋水恰好在關帝廟前憑弔,於是大打出手,卻發現有一人,壯碩、醜陋、敏捷、有勁,當蕭秋水打倒了二十四人時,人也剛好摜倒了第二十四人。

    這人姓邱名南顧。

    這人打倒二十四人,沒有用過手,只用一隻腳,或老用頭頂、用肘沖、用口咬、用膝撞,就是不肯用手。

    這的的確確是一個怪人。原來他不用手的原因是想考驗一下自己身體其他部分的能力。

    不過怪人也一樣成了蕭秋水的朋友。

    康劫生、鐵星月、邱南顧。

    蕭秋水、鄧玉函、左丘超然。

    這六個好朋友,就要會面了。

    然而蕭秋水卻失望了。

    他回到浣花蕭家的時候,鐵星月沒有來,邱南顧沒有來,只有康劫生到了。

    蕭秋水深知鐵星月是個守信的人,他說一言九鼎,便絕不會八鼎半。

    邱南顧遊戲人生,然而信然諾、重言行。

    康劫生來了,康劫生的父親「觀日劍」康出漁也到了,正與蕭西樓在正廳密談。

    蕭秋水一見大廳的氣象森嚴,便伸了伸舌頭,知道一定有不尋常的大事要發生,於是躡手躡腳,帶同鄧玉函、左丘超然、康劫生穿過了內殿,到了曲亭,踏進了花園,才敢舒了一口氣。

    這口氣才舒了半口,便給憋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貓。

    一頭死貓。

    他認識這隻貓,是廚子蕭宋豢養的,也沒多大年歲,卻不知怎麼無緣無故死在這裡。

    這貓全身上下無一絲傷痕,恐怕不是給那四頭大狼狗咬死的。

    反正只是一頭貓而已;蕭秋水於是也沒有多想。

    他立刻接回剛才的話題。

    「我們萬萬沒有想到那差役就是『無形』,等到知道時,唐柔受到暗算,唉,不過唐柔還是唐柔,唐柔還是用唐家的暗器,殺『無形』……」

    左丘超然也歎道:「你這次沒去,真是可借。」

    連鄧玉函也不禁道:「與傅天義之戰,是我有生以來最驚險的一役。」

    蕭秋水接道:「可惜唐柔死了……一個是唐柔,一個是唐剛,都是唐家堡年輕一代的高手。」

    唐家子弟素來傲慢自負,家規極嚴,自律甚高,一旦派遣出來行走江湖,必定武功。才智皆是上上之選。

    然而唐柔、唐朋卻與蕭秋水成了莫逆。

    康劫生忽然截道:「我看今天的事,想必與唐柔的死,有些關係。」

    蕭秋水一呆:「什麼事情?」

    康劫生道:「四川蜀中,唐門唐大,他也來了。」

    蕭秋水、鄧玉函、左丘超然為之動容。

    唐大,是唐門一流高手之列中最著名的一人。

    唐柔的暗器功夫,就是唐大代師親傳的。

    唐大在唐門不但可以遣隊調兵,在武林中,也隱然為一方之雄,大家都聽他的,都稱他為「大爺」而不名之。

    蕭秋水雖沒有見過唐大,但自他學武始,便聽說過唐大之名;他認識唐柔以後,唐柔更向他提過無數次。

    最後一次提起唐大,卻是在唐柔殺卻何昆之後,在亂石橫江前掙扎說出最後的話:「假如……假如你見到我們的家裡……唐大……你代我問他……為何我們唐家……不結成天下……天下第一家……而要讓『權力幫』這些……這些鼠輩橫行……」

    想到唐柔,蕭秋水硬嚥了,站起來,說:「我跟唐大俠稟明此事。」

    康劫生也站起來道:「不能去。」

    蕭秋水問:「為什麼?」

    康劫生道:「因為唐大是抱著一樣物事進來的。」

    蕭秋水一怔,道:「什麼物事?」

    康劫生歎了一聲:「唐柔的屍體。、

    ——暴風雨中,危崖黑夜,蕭秋水三人決戰「鐵腕神魔」傅天義,唐柔的屍首卻給衝下了滔滔江水去,後來蕭秋水等想盡辦法,也遍尋不獲。

    而今怎麼反而給唐大抱了進來?

    蕭秋水舉步道:「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要請唐大俠清楚這件事,我們錯處,憑他處置。」

    康劫生還是攔在身前,道:「不能去。」

    蕭秋水奇道:「為什麼?」

    康劫生道:「因為唐柔胸前插著一柄劍愕。」

    蕭秋水奇道:「唐柔是背後中何昆一刀致命的。,,

    鄧玉函接道:「劍愕怎會留在唐柔胸前?!」

    左丘超然道:「那時就連劍愕也給傅天義連人掉到江裡去了!」

    康劫生搖頭歎道:「那劍不是何昆的,」雙目望著蕭秋水道,「劍愕上著『蕭』字,然後一字一句地道,「那是你的劍!」

    蕭秋水怔住了,鄧玉函、左丘超然都說不出話來。

    ——蕭秋水的劍愕留在唐柔的屍首上,唐柔的屍身卻給唐大發現了。

    ——別人不會疑心蕭秋水殺唐柔,才是怪事。

    康劫生看著發愕中的蕭秋水,道:「你的劍呢?」

    ——蕭秋水在搏殺「鐵腕神魔」時,就用了「浣花劍派」三大絕招之「亂紅飛過鞦韆去」,劍身化作飛花,全打在博天義身上,劍愕當然也丟棄了。

    蕭秋水澀聲道:「我怎麼會殺唐柔!?」

    康劫生歎了一口氣,道:「我相信,可是他們會相信嗎?」頓了一頓。接著又道:「唐家堡的人會相信嗎?」

    鄧玉函道:「我可以為蕭秋水證明。」

    左丘超然道:「我們是親眼看見。」

    康劫生歎道:「好。只不過唐大若認為蕭秋水殺了唐柔,同樣也不認為你們脫離得了關係。」

    蕭秋水苦笑道:「無論如何,我們還得去見唐大俠。」

    還沒進廳,便隱約聽到蕭西樓的咆哮。

    蕭秋水心都涼了:他天不怕、地不怕,但最怕他父親。

    況且蕭西樓要他出門之前還告誡過他:絕不准招惹「權力幫」的人。

    現在他不只是惹了,而且居然把「權力幫」中「九天十地,十大人魔」中的鐵腕神魔殺了!

    蕭秋水想到父親的怒容,連心都寒了。

    左丘超然禁不住問:「廳裡究竟有幾人?」

    康劫生道:「蕭世伯、伯母、唐大俠、家師、還有朱叔叔。」

    —一蕭西樓是「浣花劍派」的宗師。

    ——蕭夫人原姓孫,閨名慧珊,是「十字慧劍」老掌門人孫天庭的獨生女兒。

    ——唐大,是唐門最著名的一位大俠。

    ——康出漁,康劫生之師,十五年前已名列當今七大劍榜上。

    ——這四個人在一起,天大的事也承擔得起。

    ——朱叔叔呢,朱叔叔是誰?

    康劫生道:「朱叔叔——朱俠武叔叔。」

    蕭秋水三人都變了臉色。

    ——朱俠武,外號「鐵衣鐵手鐵臉鐵羅網」,江湖上凡有不平事這人都要管,一旦得知誰是誰非朱俠武便向不輕饒。

    ——朱俠武說話不多,一宗案子,從頭到尾,可能只說「該殺」二字。

    ——他出手如同他說話一般少,出道十六年來,他只殺過十一個人。

    ——但這十一個人都是別人殺不了的、不敢殺的,只要朱俠武一出手,這些人都成了死人。

    朱俠武本應在京城,怎麼到了成都?要是唐大請動他來,他要殺的是誰?

    蕭秋水回頭的剎那,他又看到了一件讓他詫異的事。

    廳外院子裡伏著一條狗。

    死狗。

    蕭秋水跪下去,請安、叩頭,鄧玉函、左丘超然拜見過蕭西樓等後,一抬頭,看見蕭西樓臉色鐵青,三絡長鬚,無風自動!

    蕭秋水心頭一震,忙低下頭。

    蕭西樓怒極,一時找不到話說,啞聲說了一聲:「你好啊!」

    偏偏蕭秋水不知蕭西樓這一問是什麼意思,忙答道:「孩兒此很好。」

    蕭西樓一聽,更是怒不可遏,一掌拍下去,「喀喲」一聲,檀木扶椅硬生生被拍斷了,蕭西樓怒道「好哇!老子給小子問起好來了!」

    蕭夫人忙道:「秋水,還不向幾位伯伯賠罪!」

    蕭西樓頓足道:「你這一趟出去,幹什麼來著!」

    蕭秋水轉頭過去,只見一個身著深衣的人,膝上抱著一個青年:正是唐柔。

    蕭秋水堅然道:「我沒有殺唐柔!」

    蕭西樓怒道:「你的劍呢?」

    蕭秋水道:「掉了。」

    蕭西樓道:「掉了,掉了。你看掉在誰的身上了!」

    蕭秋水道:「我真的沒有殺唐柔!」

    「不是你殺是誰殺!」問的人一口氣七個字,迅速而字字鏗鏘,蕭秋水轉頭望去,只見那人一身灰,卻如旭日,不可逼視。

    蕭劫生拉拉蕭秋水前袖,悄聲道:「我師父。」

    ——觀日劍客康出漁!

    蕭秋水道:「稟康師伯,殺唐柔者,是『無形』。」

    康出漁大笑道:「無形?無形!」

    蕭西樓怒道:「畜生,敢對長輩貧嘴!」

    忽然一入道:「唐柔不是他殺的。」

    說話的人是唐大。

    唐大臉含微笑,原來是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

    名動武林、做笑江湖的唐大,原來只是一位近三十歲的年輕人。

    然而這年輕人卻足為五代同堂唐家堡的代表人。

    蕭西樓反而一怔,道:「唐大俠說什麼?」

    唐大笑道:「殺唐柔的不是秋水兄弟。」

    蕭西樓道:「何出此言?」

    唐大道:「秋水兄弟要殺唐柔,也不致要殺盡唐家堡的人。」唐大說著,神情十分倨傲寥落,「秋水兄弟若殺唐柔後,還留下劍愕。那除非他殺盡唐門中人。否則唐家堡只要剩下一人,剩一口氣,也要找殺人者償命。」

    「就算唐柔與秋水兄弟有怨,唐家堡與他也沒仇。」

    ——唐門唐家,快意恩仇,這是武林中無人不知,知無不懼的。

    ——如果是蕭秋水殺了唐柔,又怎會把劍鍔留在唐柔胸中?

    唐大笑道:「況且我聽唐柔提過秋水兄弟的名字。」唐大歎了一聲道,「像唐柔那麼好的孩子,他說秋水兄弟是他最佩服的兄長,那一定不會有錯的。」

    蕭秋水眼眶潮濕了。

    他看著唐大,心裡有一股暖流;看到唐柔的屍身,便有一股熱血。

    ——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唐柔。

    康出漁沉思良久,終於道:「唐大俠有理。」

    蕭夫人臉上立時現出了笑容,走過去扶起蕭秋水,蕭西樓重重「哼」了一聲,也不打話,不過臉色也和緩了許多。

    康出漁十三歲開始習劍,二十六歲名動江湖,三十六歲列名天下七大名劍,而今五十一歲,卻稱唐大為「唐大俠」,而唐大不過近三十歲的青年,居然處之泰然。

    蕭秋水不禁對唐大好奇起來,但更好奇起來,但更好奇的是那坐在東首、一聲未響的鐵衣勁裝中年人,這人由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連眼睛都沒眨過一下。

    ——難道這人就是「鐵衣鐵手鐵臉鐵羅網」,朱俠武?

    唐大靜靜地問了一句:「那唐柔是誰殺的?」

    蕭秋水道,「是『無形』!。」

    唐大皺眉道:「無形?」

    蕭秋水道:「『無形』是傅天義手下四大高手之一。」

    鄧玉函接道:「傅天義就是『鐵腕神魔』」。

    左丘超然也道:「鐵腕神魔,就是『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之一」。

    剛剛緩和的空氣忽然又凝肅了起來,整個大廳都像崩住了一般,好一會蕭西樓重複問了一句:「九夭十地、十九人魔?」蕭秋水豁了出去,昂然道:「是,權力幫座下『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的鐵腕神魔傅天義,『無形』被唐柔殺了,博天義也給我們殺了。」

    這句話一說出去,整個大廳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沒有人說話。

    一直沒有人說話。

    蕭秋水以為蕭西樓會勃然大怒,行過來打他耳光,說不定一掌斃了他。

    然而蕭西樓卻沉著下來,從頭髮至腳趾,都沒有任何一絲行動的跡象。

    蕭秋水惹的是天下第一大幫。

    「權力幫」誰敢招惹?!

    蕭秋水這才知道他父親的定力,由衷地佩服起來。

    蕭西樓忽然笑著朗聲道:「承蒙諸位兄台遠道而來。現在事情已一清二楚,殺唐柔的是『無形』,指使『無形』殺唐柔的是傅天義,傅天義為秋水等所殺,這件事已與諸位毫無關係,勞駕諸位來敝莊,現刻事情已水落石出,各位就請回吧,他日蕭某倖存,必當登門拜謝。」

    說著站了起來,竟似逐客。

    唐大微笑,康出漁不走,朱俠武連一絲表情都沒有。

    蕭西樓又再說了一遍,然後伸了個腰,道。

    「諸位,老夫倦矣,不遠送了。」

    唐大微笑,第一個起身,走出去,忽然停住,把廳門和柵門,關了起來,再踱回座椅,坐了下來。

    蕭西樓神色不變,康出漁卻道:

    「蕭兄,你當咱們是什麼人了!這事兒咱們聽見了,便與咱們有關,在這裡,誰也脫不了關係。」

    蕭西樓欲言又止,終於歎道:「康兄又何必……」

    唐大忽然道:「蕭大俠,我唐大與你,是不是朋友?」

    蕭西樓沒有作聲。唐大道:「我再問一聲,要是沒有回答,我這就離開劍廬,自己去挑『權力幫』。」

    蕭秋水聽得熱血沸騰,大聲道:

    「是!當然是!」

    唐大回頭看蕭秋水,一手拍在他肩頭上,哈哈笑道:「蕭大俠你趕我也不走了,我與你的兒子已是朋友了。為了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這是古已有道的。」

    蕭西樓歎了一聲,唐大、康出漁望向朱俠武,朱俠武坐在椅於上,彷彿生了根一般,康出漁笑道:

    「朱大俠看來也不走的了。有咱們幾個,看來還可以與『權力幫』耗耗力氣。」

    唐大微笑著問:「秋水兄弟,你們是怎樣和『權力幫』結下的梁子,且說來聽聽。」

    蕭秋水說完的時候,已是黃昏,廳堂院外有樹陰,只聽歸鳥喧叫不已。

    黃昏自窗根裡斜照進來,幾注橙色的水光一般,幾張斗大的檀木古椅,分別坐著蕭西樓等五人,站著蕭秋水等四人,影子四長一橫的,甚是怪異。

    唐大道:「以『權力幫』的慣例,向來是雞犬不留的,而且行動極其迅速。秋水兄弟回得劍廬,只怕他們也跟上來了。」

    蕭西樓悶聲道:「哼,不死算他大命。」

    康出漁道:「蕭大俠,此時此地,責怪已無用,反正己與『權力幫』對上了,我們先商議一下對策。」

    蕭西樓道:「我放信鴿,再命人緊急通知桂林孟師弟。」

    康出漁道:「我可以去請幾個朋友,辛虎丘最肯助人。」

    ——辛虎丘是當世七大名劍之一,與康出漁齊名。

    唐大突然道:「別忘記辛虎丘的知交是孔揚秦。」眾人自是一怔,唐大接下去冷冷地道:「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有一位『三絕劍魔』,如果我沒有弄錯,便是這孔揚秦!我這是聽唐朋說的。」

    孔揚秦是當世七大名劍之一,名聲還在康出漁之上。

    ——唐朋是唐家堡結交朋友最多的子弟。他的消息一定準確。

    ——康出漁臉色沉如落暮,沒有作聲。

    唐大道:「唐剛還在襄陽,不然真可以請他來;唐方行蹤不定過幾天可能會路過錦江。」

    ——唐剛是唐家堡武功最剛猛的子弟。

    ——唐方是唐家堡最飄忽的一名子弟,迄今尚無人知道她的特長、武藝、善用的暗器、招式。

    康出漁忽然道:「只怕日未落盡,鳥已死盡。」

    蕭西樓亦道:「鳥聲是突然靜止的。」

    蕭秋水一呆,到現在他才感覺到再沒有一聲鳥鳴。

    而日未西沉,歸鳥絕不會如此安靜的。

    就在此時,三道人影長身掠起,也不知誰先誰後,三道廳柵門一齊被震了開來!

    出門的是蕭西樓、康出漁、唐大。

    剎那間三人劈手開了門,然而都站在那裡,就沒有動過。

    院子裡有鳥。

    不多不少,一共七十三隻小烏。

    有烏鴉、麻雀、燕子、雲雀、喜鵲……

    它們只有一點相同——都是死鳥。

    它們死法也完全相同。

    頸項斬斷,身首異處。

    它們是飛在半空,被人一劍斬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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