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回 迎決戰眾俠傳武藝 文 / 臥龍生
神、鬼雙刀,更是跌在地上,雙手捏訣,正在運氣調息。
看上去,神、鬼雙刀似是受創較重,但張四姑卻瞧出了兩人的臉色,似是比羅蘭好些了。
看過了場中形勢,三宮主緩緩向前走了兩步。
但她一動,吟雪、吟霜,已快如閃電般,掄在了羅蘭身前,左手斜出食指,右手向上揚起。
三宮主是大行家,一眼瞧出,二女已練成了天狐指,別瞧那一根織織如玉的手指,卻含蘊了一股傷穴取命的強大力道,微揚的右手中,也可能握了一把江湖上最霸道的暗器「天狐針」,心中暗暗吃了一驚,忖道:「兩個小狐女,年紀不大,似乎是已得了天狐真傳,能不能接下她們一擊,還真難預料?」
心中念轉,口中卻笑道:「幹什麼呀?我只是走近些瞧瞧神、鬼二老的傷勢。」
「他們死不了,」吟霜冷冷地說道:「但你再往前走兩步,那就很難說了,他們內功再好,現在這個情形下,也無法躲開天狐針。」
「說有的有理……,」三宮主道:「不過,令堂的傷勢,也不很輕,雙方都需要一段時間調息,今日之戰,算是不分勝負,明天,我們再約他決一死戰,怎麼樣?」
「好啊!……」張四姑接道:「明天什麼時刻?在什麼地方?」
「明天午時之前,我會派人通知,」三宮主道:「既是明刀明槍的對壘,應該找個寬廣的地方。」
「好!我們恭侯通知,吟雪、吟霜,」張四姑道:「扶住你娘,走!」
張四姑擋在門口全神戒備,以防追襲,直待二女去遠,才轉身離開。
三宮主忽然雙手疾出,分向神、鬼二老的背上拍去。
但見寒芒一閃,神、鬼二者袖中刀芒疾現,指向了三宮主的咽喉要害。
「幹麼呀!」三宮主冷冷說道:「我只是要助兩位一臂之力,早些療好傷勢。」
「我們也只是想證明一下,我們還有餘力保護自己,」鬼刀微笑道:「人老成精,疑心也重,江湖上的陰謀暗算看多了,難免會有些心神緊張。」
「是啊!」神老接道:「三宮主多多擔待,你這麼一聲不響的揚起雙手,也難怪鬼兄緊張!」
「你還不是一樣,」三宮主道:「刀尖子指著我的咽喉。」
「沒有法子,幾十年的老習慣,就算想改……」神老道:「一下子也改不過來呀!」
「自古以來,神坐大殿,鬼隱荒郊,」鬼老笑道:「我說三宮主呀!神法總比鬼法高!」
「這我就不懂了……」王宮主道:「兩位能說能笑,分明受創不重,但我看羅蘭似是已氣力耗盡,兩位何不趁機出手,取她性命,卻留下了禍根。」
「兩個小狐女,似已得天狐真傳。張四姑也非等閒人物,」神老收回袖中刀,接道:
「何況,那一刻辰光,我們也暫失去了攻擊能力。」
「對!那片刻工夫之內,就算我們勉強出刀,也沒有傷人的威力,」鬼老道:「你躲在我們身後,我們看不見你的表情,甚至不知你是否還在廳中。如若我們知道有人能接下張四姑和兩個小狐女的攻勢,我們在略作調息之後,絕對有殺死羅蘭的機會。」
三宮主道:「這說來說去,又怪到我的頭上來了?但你們和她已結下了生死之仇,這個後果,我就是想分擔,也分擔不來。」
「放心!放心!」神老笑道:「能把劍道練到她那種程度的人,不會記報私仇,只有公敵,倒是你三宮主要當心一些,在她堂堂正正的劍法之下,陰謀暗算,只怕很難得手。」
三宮主暗暗一咬牙,把一股怨忿吞了下去,笑道:「我已約他們明日決戰,屆時,兩位不和羅蘭動手嗎?」
「少用激將法,老夫不吃這個,」神老道:「不過,今天已試出她深淺,再有機會一戰,定可取她性命。」
「我們身藏五把刀,……」鬼老道:「今日只用出一把而已。」
「好!那就仍由兩位對付羅蘭……」三宮主道:「菊花、桂花,扶兩位老人家到『迎賓閣』中休息,好好招待,不能拒絕兩位老人家任何要求。」
「我們……」
打斷了桂花的話,三宮主冷冷接道:「沒有你們、我們,由此刻,你們就是兩位老人家的侍婢,你們有的,包括你們的身體在內,都可由兩位老人家盡情享受,不得有任何違誤,我說的夠明白了吧?」
「是!弟子們也完全明白了……」桂花道:「我們會遵命行事。」
「很好!只要兩位老人家生活的快樂,我會重獎你們。」
「多謝三師父……」秋花雙婢齊齊躬身行禮。
「兩位老人家,請好好的養息、享受,……」三宮主道:「我還要去約請幾位助拳的朋友,晚上再去看你們,失陪了。」
轉身一躍,人蹤頓失。
看看秋花雙婢十分年輕美貌,拿權勢套下來,還有什麼味道?
「不!婢子們敬佩二位的刀法,早已心甘情願,侍候枕席,照顧兩位的生活起居。」秋花雙牌,齊齊流轉眼波、嬌聲回答。
「這一點,兩位可要想清楚啊!我們已近百歲,兩位才十八姑娘一朵花,……」鬼老道:「此後的日子,還長的很哪!」
「兩位老人家的意思是說,有了我們之後,就不再找別的女人了……」桂花望了二老一眼,接道:「一個侍婢身份的人,可不敢有這等奢望。」
神老哈哈一笑,道:「兩位姑娘如是真心侍候我們,我們絕不會叫兩位失望,我們無兒無女,也沒有收過弟子,此後,咱們是夫妻侶,也是師父弟子,……鬼兄啊!過去都是我神佔先,這次讓你先選!」
「桂花、菊花,各極其美,老實說,先後之序,真還無法分排,我看,咱們外甥打寵,照舊(舅)吧!還是由你先挑一個?」
桂花心中暗暗罵道:「兩位老色鬼,把我們當貨品挑啊!如此推來讓去,只此一件事,就死有餘事。」
心中有無限不滿,臉上卻堆起笑容,道:「說的是啊!兩位各有神態,我和菊花姐姐,也不知道如何分配呢?咱們乾脆來個瞎子摸象,各憑運氣吧。」
「好玩!好玩!怎麼一個摸法呢?……」鬼老道:「能不能一個人摸中兩個,讓另一個人打空手,那才是真正的要命刺激。」
「碘不行,如是激怒了打空的人……」桂花道:「把怨恨發在我們身上,抽刀一擊,豈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說的也是啊!有道是慾火焚身,打空的人,真有一天熬不住。
說不定真會殺人……」神老道:「桂花,說說看,你睛子摸象,怎麼一個玩法?」
「走!到迎賓閣去,我再告訴你們,保證是好玩的很……」
桂花伸手去扶神老。
卻不料神、鬼二老突然一躍而起,道:「我們可以自己走。」
兩人內功精湛、深厚,沒片刻調息,已可行動如常。
江楓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眉宇間隱隱泛升起一片黑氣。
精湛的內功,似是也無法壓制住身中的奇毒,江楓是真的受了重傷。
他似已神智暈迷,連話也不會說了。
梅花坐在床邊發呆,美目中淚水滾澆,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無聲之泣,是最傷心的眼淚。
七寶和尚站在床邊,不停的搓著雙手。
這位閱歷豐富,歷經過於難萬險的大和尚,似是也智窮力竭,無法救治這種毒傷。
但大和尚仍然作了縝密的防守佈署。
胡萍、段九、郭天同、胡元,守在門外。
鄧飛和天馬堂的人,也布守在四周。
歐陽昭和神丐錢缺,也帶著一批人守在洛陽居外,大和尚只要一聲暗語招呼,立刻可以衝殺進來接應。
原本是三股勢力合成一體的洛陽居,此刻,已呈現了明顯的分裂,以洛陽樓青鳳為主的一股勢力,似仍保持著中立之外。
內宮和天馬堂中人,已然互成敵對的局面,不但互相戒備,而已呈劍拔弩張,就差拔刀子拚殺了。
吟雪、吟霜扶著羅蘭回到房中調息,張四姑卻轉到了江楓的病榻前面。
梅花像見到了救星一般,低聲道:「張姨,他回來之後,就沒有清醒過。」
張四姑點點頭,道:「奪魂神針本就是天下至毒的暗器,他一下中了兩根,也真夠他受的了。」
「張姑娘……」大和尚沒有流淚,但那股焦急悲苦的神色,看上去,比哭還叫人難過,驟然歎息一聲,道:「江老弟,還有沒有救?」
「你說呢?……」張四姑道:「你修煉的佛門正宗心法,能為他盡點什麼心力?」
七寶和尚被問得呆了一呆,道:「和尚可以為他死,佛家薪火相傳之術,和尚可以一身功力轉嫁於他。」
「那倒不用了……」張四姑道:「他內功已相當深厚,現在最重要的是解去他身中之毒!」
「這個,和尚就不知道該如何下手了,唉!真是老虎吃刺蝟,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他一向沉著、機警,冷眼旁觀事物變化,常能語含禪機,一語撞破人心中疑慮!但此刻,卻勢如鍋上的螞蟻,不停走動著,沒有片刻安靜。
當真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大和尚,你如此的焦慮不安,難道真的只是擔心江楓的生死嗎?……」張四姑道:
「梅花傷心千回!雪、霜二女,也會肝腸痛斷,但他們是兩心相許,終身相依的情侶,你和尚為什麼這樣的焦慮呢?就是兄弟情義,手足相連,也不該如此一個焦慮法呀!」
「張姑娘。」大和尚道:「和尚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早應該擺脫了人間的悲苦、愛慾,但江楓的情況不同……」
「有什麼不同呢?他死了,只不過人間少一個風流種子,陰間多一今年輕的鬼魂……」
張四姑道:「大和尚,以江楓的種種作為,你總不會寄望他能到西方極樂靜土吧!」
「張姑娘和我談禪了……」七寶和尚一整臉色,道:「我佛渡世,希望人間萬善並臻,只可惜,道長一尺,魔長一丈,致人間鬼魔橫行,江湖上尤其如是,江楓是鬼中之鬼,魔中之魔,但他卻心中常有一點靈火之光,那是江湖上的希望所寄,如若這一點靈光減去,百年之內,武林道上,將沉沒於黑暗之中,影響所及,那就傷害到萬民蒼生了,江湖人無法無天,率性而行,予取予求,天下萬民,只有任其宰割了!
張姑娘,道統中斷,靈火熄去,想想看,要何年何月,才會再出一個江楓,就算江山代有才人出,又往哪裡去找無相大師、天狐夫人、金丹書生這樣三位良師呢?
張姑娘心中明白,天狐夫人和金丹書生,都是由邪歸正的高手,和群魔周旋。
在千百次的失敗之後,群魔也學會了,一技不可恃的經驗,他們也集聚了天下魔功大成,合而為一。
他們也許只想滅絕各大門派,以雪千年來屢遭敗亡之恥,卻不知流毒所及,殘害了千萬無辜蒼生。」
「大和尚,失敬了!」張四姑深深一揖,道:「你才是胸懷大我,可佩可敬!」
七寶和尚接道:「張姑娘,如是無法救活江楓,也要他清醒一陣……」
「為什麼?」張四姑奇道:「他清醒一刻,對大局又有何幫助?」
「我相信三位老人家必有後備的計劃……」七寶和尚道:「這個計劃,也可能只有江楓知道,讓他清醒一刻,說出來……」
「就算確有其事,但也要二十年以後才能再訓練出一個江楓,派上用場……」張四姑道:「大和尚,來得及嗎?那時候,可能已沒有九大門派,也沒有武林門戶之分了。」
「不錯!……」七寶和尚點點頭,道:「但有總比沒有好,我們傳出薪火,只求盡心,能有多大作用,那就不知道了。」
「和尚伯伯,不要灰心,魔道中人,敗亡數十百次,但魔火不熄,造成今天大劫,江大哥是武林希望所寄,我保證他一定不會死。」
轉頭看去,吟雪、吟霜並肩而立,站在病榻不遠處。
「二丫頭,你好大的口氣,」張國姑道:「你敢保證他不會死?」
「張姨,別再嚇和尚伯伯了,也別害梅花姐姐傷心。………」葉雪接道:「再說,時間越久,中毒越深,不是害江大哥多受罪嗎?」
張四姑查看了江楓的傷勢情形,道:「要兩個時辰才能動手救他。」
「這倒是從未聽過的事……」七寶和尚道:「救傷治病,越早越好,為什麼要拖延時間,讓毒性深入,才要動手?」
「對一般的傷者,確是如此,但江楓不同,他功力深厚,重傷之後,把一股真氣集中護住了心臟,功力未失……」張四姑道:「但神智已然不清,我這顆大還丹,藥力又極強猛,一下子使他硬醒過來,他突然出手反擊,我們要如何對付?」
「那容易呀!……」梅花道:「我們先點住他的穴道。……」
「你太低估你的江哥哥了,……」張四姑道:「三位老人家費盡心血培養他,使他具有和天下魔道高手周旋的能力,他有多高的武功,不但我們不能測度連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這小於又很會裝作,和人動手時,只求勉強勝人一招,好像他已盡出全力,不讓人家估透他,但在神智不清時,出手一擊,必是全力施為,那就不知道是什麼怪招了,我們只怕誰也承受不住,萬一把你們打死一個,那就麻煩大了。」
吟霜伸伸舌頭,道:「張姨,真有那麼厲害嗎?」
「不錯……」張四姑道:「算上大和尚,我們這些人,沒有一個能接下地全力一擊,魅方妙就是個例子,他在中了奪魂毒針之後,一掌震碎了方妙的五藏六腑,其實,看方妙倒下去的情形,有如一灘爛泥,我看全身經脈,有可能被他一掌震斷。」
張四姑吁一口氣,接道:「你們要明白,那時侯,方妙緊緊的抱住你們江大哥,兩個身於貼在一處,那一掌的力道,十成只能發出四成威力,但方妙全身經肌內腑,都被震斷震碎了。」
想一想,都不禁心生寒意,果然是誰也承受不住江楓全力一擊。
「唉!張姑娘,大和尚甘拜下風,我去門外守著,你們好好的給他療傷吧。」急急轉身出去。
張四姑吁一口氣,道:「他總算明白了,現在,咱們動手吧!」
「張姨!我不懂了,為什麼和尚伯伯在這裡就不能動手療傷呢?」吟霜一臉不解的問。
張四姑道:「脫光你江大哥身上的衣服,大和尚站在這裡,你敢不敢?」
吟霜一伸舌頭,道:「原來如此!」
張四姑道:「當然,剛才張姨說的話也是真是,他內功太深,本能反應很快,我們也要小心一些,二丫頭的話最多,就罰你脫他衣服。」
「脫就脫,這一次我倒要仔細的瞧瞧著,他身上有什麼疤痕!」
梅花低聲道:「吟霜妹子,我幫你……」
吟霜笑道:「好啊!姐,最好你也來,三個人動作快一些。」
三個人一齊動手,這就分出高下了。
看上去,吟雪、吟霜手腳雖快,效果卻不見很好。
梅花慢條斯理,卻是手法純熟,手到處扣開、帶解。
很快扒光了江楓的衣服。
看到江楓前胸處巳泛出黑氣,三女也沒有心情說笑了。
「把他翻過來!」張四姑低聲吩咐。
翻過江楓的身子,只見後腰兩塊腫起的肌膚,已變成了紫黑之色。
「張姨!瞧不到針在哪裡呀!……」吟雪道:「要不要先把毒針起出來?」
「要!兩根毒針,插在肌膚中……」張四姑道:「任何的靈藥仙丹,也沒有法子治好他的傷勢。」
「怎麼取出來呢?瞧不到啊!」吟霜問。
「去取一瓶烈酒……」張口姑由身上取出一把小刀子。
吟霜拿到酒,張四姑隨手取過本案上一隻茶杯,燃起杯中烈酒,立刻間起了一片藍色的火焰。
小刀用火酒洗過,張四姑立刻動手,切開了紫腫傷處,左手用力壓下,黑色的血液飄射而出。
直到黑血流盡,張四姑才取出一個銀製的夾子,再用火酒洗過,夾出了一枚一寸多長的鋼針。
如法泡製,也取出另一支毒針。
吟雪恨恨的看了兩枚毒針一眼,道:「我去把兩枚毒對敲碎,投入燼火,要它化成碎屑……」
「不要動,……」張四姑大聲喝道:「針上劇毒,不能沾手,再說,水可覆舟,亦能載舟,這兩枚毒什,用千年寒鐵磨製,銳利洞鐵穿石,能破護身罡氣,霸道的很,何不留下來。」
「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吟霜笑道:「要他們也嘗嘗寒鐵毒針的厲害!」
張四姑歎息一聲,道:「看來,我們都不是能上天堂的人,如此毒物,竟然不忍把它毀去。」
「張姨……」吟霜道:「江大哥下了地獄,我們是夫唱婦隨,你一個人上了天堂,那該多寂寞呀!」
張四姑查看江楓兩處傷口一眼,笑道:「說的也是啊!我替你們設計一個發射的針簡,以絲連起,讓它能發能收。」
「太好了,……」二女突然抱住了張四姑,分在張四姑雙頰上親了一下,接道:「有這樣一枚寒鐵毒針,能透金石,何疑是送我們每人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張姨真是我們的好師父啊!」
二女抱著張四姑撒嬌,眼中的淚水可已奪眶而出。
真情流露,無限孺慕。
張四姑抱緊二女,眼睛中也有些濕潤,心中的感受,更是複雜萬端,雪、霜二女,嬌媚如花,拜入門下承歡膝前。
二女聰慧絕倫,善解人意給了她不少的歡笑安慰,但想到了和江楓一段情緣,很可能為二女拔出慧劍,……江湖上重見光明之日,也將是她避情遠走之時……。
她心中很明白,斷絕和江楓這縷情緣,必然是無比的痛苦,能否耐得住那份相思,實無把握,也許會逼到她自刎斷情,一死了之。
大和尚評論江楓是鬼中之鬼,魔中之魔,人邪心正,當真是一針見血的高論。
轉頭看去,只見梅花爭執一個沾過火酒的棉花,全神貫注,很細心的拭著江楓傷口處的血跡。
血色鮮紅,似是已擠完了毒血。
輕輕推開二女,收好毒針,張四姑低聲說道:「移開木案,拿走室中的刀劍利器,我要讓他服用藥物了……」
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了粒蠟封的藥丸,接道:「這就是名聞天下的太還丹,據說世上只有三顆,另兩顆下落不明,一顆在此。」
手指用力,捏碎了蠟封。
一股藥香,撲鼻而至。
吟雪、吟霜移開了本案,取走了室中的兵刃利器。
梅花卻低聲說道:「要不要替他包紮傷口,穿上衣服。」
「不用了……」張四姑笑道:「也許藥力不能逼出他身上殘留的毒血,讓他光著身子,可能會使他早些清醒,你們都退下去吧!」
「我留在這裡陪你……」梅花道:「有事弟子服其勞,張姨如若信得過我,就讓我餵他服藥。」
張四姑左手捏開了江楓的牙關,右手投入大還丹,一把抓住了梅花,轉身離去,卻見雪、霜二女,也在榻邊站著,不禁怒道:「快走。」
四個人行到室外廳中、張四姑順手帶上了房門。
羅蘭正好由外面步入廳中,道:「江楓怎麼樣了?」
「娘!不要進臥室去,……」吟雪攔住了母親,靦腆一笑,道:「江大哥剛服過藥,讓他休息一下。」
「羅蘭,你的內功,似是又精進不少,」張四姑道:「看你力接神鬼雙刀後的慘白臉色,似是已氣力耗盡,但這一陣調息,又似已完全復元了?」
「兩個老色鬼果然是厲害,」羅蘭吁一口氣又道:「那雙刀合璧一擊,有著重如泰山壓頂的感覺,我凝聚的真氣,也被那一擊給震散了,如果他們再攻一刀,我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目光轉注到吟雪的臉上,冷冷接道:「大丫頭,看你笑的那麼蹊蹺,老娘偏不受騙,我非要進去看看不可。」
吟霜一把抓住母親道:「娘,不能看啊!姐姐那麼老實的人,頗為什麼不相信她呢?」
「對!你姐姐老實,可是,二丫頭,你可是刁蠻得很,……」羅蘭眨動了一下大眼睛,接道:「你這麼一插手,娘更是非看不可了。」
「娘,真的不能看啊!因為,江大哥……」
江大哥了半天,哥不出個所以然來。
江大哥光著屁股,吟雪實無法在娘面前說得出口來。
「江大哥怎麼樣了?大丫頭說出來呀!」
羅蘭神情間流現出無比的關切。
「羅蘭,他已醒過來了……」張四姑道:「現在,他正在運功療息,受不得驚憂,所以,我們都退到了廳中。」
「噢!這有什麼不能說的?這兩個丫頭,竟然吞吞吐吐的說不清楚……」
但聞蓬然一聲大震,樑柱上積塵飄落,似是一柄巨杵大錘,敲打在一面牆壁上,震得大廳晃動。
「江大哥……」
吟霜尖叫一聲,推門飛躍入室。
但她仍未忘記掩上雙門。
但已經夠了,以羅蘭耳目的靈敏,已然看到江楓站在木榻上;似是寸縷未著。
天狐技藝,保住了羅蘭的青春美麗,但她已是中年婦人,這方面閱歷,自非雪、霜二女能及,看見裝作沒有看見,若無其事般,站在門口不動。
吟霜撲入房中,江楓似已清醒過來,急急臥倒在床,拉過棉被,蓋在身上。
但兩處傷口,撞在了床上,鮮血泉湧而出,人也疼得一裂嘴巴!
「怕什麼嗎!……」吟霜低聲說道:「我們已有了夫妻的名分,何況,人也被你抱過。……」
拉開棉被,翻轉著江楓的身子,接道:「我先叫了一聲,就是怕你慌亂,撞到傷口,想不到,你仍然這麼沉不住氣,真是在劫難逃啊!」
取過棉花,沾了火酒,仔細的擦拭傷口血跡。
江楓閉目不語,心中卻暗暗忖道:「我這麼大一個人,一絲不掛地站在那裡,忽然房門大開,要我怎麼不慌……」
站在室外的吟雪、梅花,都急著想衝入臥房,但羅蘭擋在門中不動,誰也不好推開她,只好僵在原地。
偏是吟霜沉得住氣,小心翼翼的擦拭去江楓傷口血跡後,又把傷口包紮起來,取過江楓的衣服,幫他穿好。
江楓卻緊閉著雙目,裝出一副還未清醒的神態。
吟霜忍不住嗤的一笑,低聲道:「傻哥哥,你在騙我呀!還是騙自己?……」
輕輕在江楓臉上親了一下,接道:「繼續的裝下去吧!我去叫她們進來,裝像一些呀!
我娘也來了。」
打開木門,吟雪、梅花、張四姑,相繼而入,羅蘭站在最前,卻走在最後,心中還在忐忑,不知人小鬼大的二丫頭,是否已讓江楓穿好了衣服,見江楓衣著整齊,正盤坐在床上調息,才放下心中石頭。
江楓也不是裝作,真正的運氣調息。
他心中明白,這些人個個精靈無比,任何裝作,都無法逃過他們的耳目,何不借此機會,調息一番。
看他氣息均勻,漸入了物我兩忘之境,張四姑擺擺手,低聲道:「咱們到廳中坐去,別擾了他。」
當先轉身向外行去。
羅蘭目光轉動,看到一面牆壁上青磚裂了一條大縫,心中大覺奇怪,忖道:「剛才那聲大震,定是擊裂此處,可是誰有如此渾厚的功力呢?難道是江楓不成?……」
張四姑帶上臥室房門,讓羅蘭入了坐,才微笑說道:「看樣子,他身上已無餘毒,這一陣坐息醒來,大概就可以完全復元了,大還丹的藥效,果然是非同小可。」
「大還丹……」羅蘭道:「誰給他服了大還丹?」
「當然是張姨了……」吟霜道。
「四姑,你真有大還丹……」
羅蘭有些不信的問道。
「只有這麼一顆,給你女婿吃了,………」張四姑歎息一聲,道:「希望他以後能無災無殃,再要受一次要命的毒傷,誰也無能救不了!」
目光轉動,四顧了一眼,接道:「你們都要記者,勝敗乃兵家常事,性命可只有一條,發覺不敵時,不可硬拚,我不想你們任何人受到傷害,本來是敵明我暗對我們十分有利,但江楓的好勝之心,卻把我們暴露了出來,此番一戰,如是力有不及,我們就隱入暗中去。」
「張姨!很難再有這種機會了……」梅花說。
「三宮主帶來了大批人手,聽說天馬堂也派了大批高手,進入長安,這一次,他們很可能暫息內爭,全力對付我們。」
張四姑點點頭,道:「這倒是大麻煩了,」語聲一頓,接道「天王門有些什麼變化?」
「有!……」梅花低聲道:「菱花告訴我,天王本人已潛入長安,可能隱身在棲鳳樓中……」
張四姑點點頭,道:「還有嗎?」
「聽說天王門中掌理文書、令牌的藍鳳,率領了四大天鵝、三魔、五怪,天王門中的大部精銳,也將於近日中進入長安。」
「乖乖,準備在這裡大幹一場了……」神丐錢缺在七寶和尚陪同下,大步進入廳中,接道:「恕我老叫化子攪局,聽說江楓受了毒傷,老叫化焦慮得很,歐陽兄掛念女婿,也是茶飯不思,所以,派我來探問一下?」
「江楓大難不死,人已康復……」張四姑道:「你來的正好,把這裡的情勢變化快速,傳告歐陽兄,要他把藏在箱底的東西拿出來吧!我看一場大決戰,已迫眉睫了。」
「知夫莫若妻,這句未必對了!……」羅蘭道:「我老公還藏了什麼隱私,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呢?」
「放心啊!……」張四姑笑道:「歐陽兄對你寶貝的很,就算把天下美女,統統拿來換你,他也未必就會同意……」
對這番取笑,羅蘭心中反有著甜美、踏實的感覺,臉上泛升起微微的笑意,道:「除了金屋藏嬌,他不便告訴我之外,還有什麼事要瞞著我呢?」
「我也是剛知道這個秘密不久……」張四姑說,「我告訴他申雪君帶來了八大劍士,個個都造詣精深,歐陽兄不甘示弱,才說了一個大秘密,就在你們隱居的不遠之處,他也訓練了五個弟子……」
「好緊的口風……」羅蘭道:「一下子訓練了五個劍手,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你生了兩個女兒,有好長一段時間,把精神全放在她們身上……」張四姑說,「你老公訓練了五個劍手,也可解去他不少的寂寞,羅蘭,除非登上了仙佛殿堂,再超凡的人,也會有情緒不穩的時侯,也會有難耐、孤寂的辰光。
何況
你們住在那種荒山幽谷之中,風景是美極了,但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空寂,還真得要極大的耐性才能住下去,一住二十年啊!
你逗女為樂,他除了練劍之外,只有耐心的等你空下來,才能享受一刻溫存……」
羅蘭的臉紅了,啐了一聲,道:「四姑,老叫化,大和尚全在這裡,還有兩個丫頭,你怎麼口沒遮攔,什麼話都說得出口……」嫣然一笑,接道:「就算他訓練了五個劍手,可是遠在蜀東,別人又不知道五人藏身的地方,非得他自己跑一趟才成,明日之戰,絕對是趕不上了。」
張四姑突然臉色一寒,冷冷接道:「羅蘭,不要隨便亂笑,記不記得在梅花廳笑出的毛病,你的天狐之笑,成就之高,恐尤在兩個丫頭之上。」
羅蘭心中還有些不信,轉頭看去,只見神丐錢缺一臉迷惘,連梅花也看的瞪著眼睛,大和尚垂眉閉目,雖是寶相莊嚴,可也表示出不敢多看的神態。
「娘,你笑的太好看了……」吟雪道:「天狐媚笑,你已盡神髓,我和妹妹,都不能及。」
「可是,我沒有練過呀?……」羅蘭急急說道:「娘已經四十多歲了,還練的什麼天狐媚笑……」
「羅蘭,你可能是我們這些人中,唯一見夭狐夫人媚笑的人……」張口姑歎息一聲又道:「我相信你會有難忘的記憶,你熟記了夭派武功口訣,照方抓藥,傳給女兒,卻沒有演練給她們看過,她們憑藉自己天賦,自行揣摸,但你卻是真正見過天狐媚笑的人,那種深印腦際印象,盡得了傳神之處,二女如何能及?」
羅蘭垂下頭去,沒有回答。不回答,等於是承認了,已在不知不覺中,練成了最高明的天狐媚笑。
「娘!這些日子裡,我們和張姨同練天狐武功……」吟霜道:「得張姨指點,獲益匪淺……」
「好極了!……」羅蘭道:「娘也很想和你們一同參研,但為了你爹,娘不能練天狐武功……」
「爹不是已經同意讓娘練了嗎?」吟霜道:「娘又為什麼不練呢?」
「唉!你爹是同意了,可是,並非真的希望娘練成個一身狐氣的人,再說,母女同在一處,習練這種武功,也有很多不便之處,那就很難進入登峰造極的境界了,張姨肯陪你們,是最適合的人了。」
「說的也是啊!……」吟霜道:「娘剛才那一笑,給了我不少啟示,我想姐姐也是一樣,使我們獲益很大。」
羅蘭繃著臉,道:「四姑,謝謝你的指教,以後,我會警惕自己,我已瞭解夭狐夫人,為什麼在中年之後,很少再笑了。」
張四姑突然上前一步,附在羅蘭的耳邊,低聲說道:「這種邪門武功,有如烈酒醉人,會使人亂性,我這一生都走的偏門,但我和二個丫頭練成一個月天狐武功,已感受到它的壓力,邪的厲害。
所以,你要千萬小心,可不能對江楓亂笑,他如展開反擊,你也未必能擋得住,那就天下大亂了。」
羅蘭心頭一震,道:「他不是定力很強嗎?兩個丫頭,仍保住清白身子,我相信是江楓的能力。」
「不錯,他是抗拒住了雪、霜二女的誘惑,但也抗的很辛苦……」張四站道:「但你那一笑,有如夭狐重生,我很擔心,他會為了自保全力反擊,你自信能抗拒得住嗎?」
「我……我不知……」羅蘭心頭發涼,冷汗滿頰,道:「我不會輕易再笑,也盡量避開江帆,再謝謝你提醒我,一旦星火燎原,那真是不堪收拾了。」
但聞錢缺長長吁一口氣,道:「老叫化這就去通知歐陽兄,事情緊急,我看酒飯也不用吃了。」
他一生中最注重吃、喝兩件事,本來想讓張四姑饒幾個小菜吃吃,再喝上兩斤老酒,但羅蘭那一笑,害的他失魂落魄,清醒之後,已經被嚇破了膽子,哪裡還敢停留,擔心再看羅蘭那一笑,會失去控制,當場出醜………。
「站住,……」張四姑急急喝道:「告訴歐陽兄,要他把五個弟子招來,等候我的通知,明天,有五場生死存亡得大決戰,我們要全力以赴。」
「好,好,老叫化記得很清楚,絕不會漏掉一句話……」口中答應著,人已出了廳門。
七寶和尚淡淡一笑,道:「老叫化嗜酒如命,這一次,連命也顧不得了,惶恐如驚弓之鳥,漏網之魚,看來人世上,還真有重過生命的東西。」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人心中都明白,那是指一種氣節、聲譽。
羅蘭一躬身,道:「事出無心,大師海涵,此後,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大和尚合掌一笑,道:「不知者不罪,歐陽夫人言重了。」
加上了歐陽兩個字,顯然是提醒羅蘭的身份,有夫之婦,不可放縱。
只聽房門呀然,江楓緩步由臥室中行了出來,神韻清明,似是餘毒盡除,傷勢已完全好了。
「我佛保佑,江少俠已經完全康復……」七寶和尚雙手合十,莊嚴的宣了一聲佛號,接道:「和尚在廳外待命。」緩步退出客廳。
目睹大和尚對江楓那份敬重,張四姑、羅蘭,也都變的嚴肅起來,對江楓欠身作禮。
江楓卻恭恭敬敬的對著張四姑深深一揖,道:「大姐,又救了小弟之命。」
「張姨以僅有的一顆大還丹,給你服用……」吟雪道:「清除了你身上這之毒,……」
「大大還丹……」
江楓神情肅穆,全身微微顫抖,心中似有著無比的激動。
「是啊!聽說是一種很好的療傷丹藥,……」張四姑平淡地說道:「還真的有點效用,竟然把你的毒傷給醫好了。」
「大姐,不要騙我,那不是療傷的藥物,而是仙丹,當今武林,只有三顆……」江楓道:「它可以起死回生,增長功力,是人間珍寶。」
「左右不過是一粒丹藥罷了,……」張四姑笑道:「你受了毒傷,服下大還丹,毒傷痊癒,我們應該好好慶賀一下才對,幹嗎要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我……我……我……」
江楓終於忍不住雙淚水滾了出來,道:「我受大姐恩澤太多,真不知如何報答了?」
「有二個報答我的方法。」
「小弟洗耳恭聽,大姐儘管吩咐。」
「不許你再受傷……」張四姑說,「江湖上有很多神物利器,可以洞穿護身罡氣,不可自恃武功成就,這一次,你如能謹慎一些,就不致於為人暗算了。」
「小弟記下了,……」江楓道:「大姐還有什麼指教?」
「你是統帥,我應該向你報告,……」張四姑微微一笑,道:「先請教統帥江少俠,身體是不是全好了?能不能和人動手?」
「本統帥完全康復,論內力精神,似尤勝受傷之前,……」江楓一本正經地說,「請女諸葛解說一下,這是什麼原因?」
「那是統帥天賦優異,內功精深。……」
「和服用大還丹是否有關呢?」
「大概有點關係吧!……」張四姑低聲說道:「大戰迫在眉睫,我們都心急如焚,不要盡扯些無關緊要的事!」
一個強調受恩深重,一個卻不願承認。
「好吧!有什麼重要的事?」江楓道:「大姐請說出來。」
「三宮主正面挑戰,邀約明日一決勝負,你受傷還未清醒,請恕四姑擅自作主,答應了她的挑戰。」
「正合吾意,確定的時間、地點呢?」
「時辰、地點,她們會在今夜通知,……」張四姑道:「我擔心,他們早有準備、屆時他們邀約的高手雲集,我們就會吃大虧了!」
「內宮一系和天馬堂爭鬥劇烈,……」江楓頗眉頭又道:「難道他們還會合作不成?」
「可能會合作,……」張四姑道:
「意外的變化是天王門竟然出動了大部分的主力,四大天鵝、三魔、五怪,由一向坐鎮巢穴的藍鳳領軍。」
「天王本人呢?」江楓急急問道。
「早來了……」張四始曖昧一笑,道:「住在棲鳳摟中,不過,鳳染惡疾,他只能望梅止渴了。」
梅花和雪、霜二女,全都低下頭,掩口偷笑,只有羅蘭繃著一張臉,恍如未聞。
江楓心中明白了,原本自認還很秘密的事情,敢情別人是早知道啦。
張四姑仔細的說出了得到的敵情消息,也說出了羅蘭一劍獨戰神鬼雙刀的經過,但卻沒有作敵情分析。
「大姐一向調兵遣將,料敵如神,不知有何拒敵高見?」
張大姐不肯提出高見,江兄弟只好不恥下問。
「我不知道,神、鬼雙刀兩個老不死的怪物,突然出現,真把我赫了一跳……」張四姑道:「幸好有羅蘭在場,否則,我們都不是雙刀敵手,梅花廳地方局限,天狐武功和五行遁術,都不宜施展,憑藉真本領,硬功夫動手,老實說,我接不下他們二十招,雪、霜二女合起來,也難勝人,一旦拼上了,會鬧成什麼局面,真叫人不敢想下去,……」
回頭望羅蘭,江楓微一欠身,道:「多謝!」
想叫嫂夫人,覺著不對,應該叫岳母,又叫不出口,愣了半晌,才想到夫人兩個字。
「不客氣,……」羅蘭倒是全不在意,一臉正經地說道:
「兩個丫頭的劍術根基應該很扎實,但她們生性太習蠻,不是練劍的材料,枉費了她們父親一番心血。」
「娘!我們學的很用心啊。」雪、霜不服氣地說。
「唉!劍術易練,劍道難學,由術入道,是另一種境界,……」羅蘭目光一掠江楓和張四姑又道:「她們是天生的狐門弟子,只怕這一生也無法練入劍道中去。」
「大乘劍道,非三五十年的工夫,難入佳境,……」江楓道:「但小乘術變,卻有速成的效果,天狐技藝中,有一套七情劍式,不知道夫人是否學過?」
「沒有!……」羅蘭道:「聽都沒有聽過!」
她心中有所警惕,對江楓有了很大的隔閡,說話的語氣,盡量冷淡之外,也盡量避開江楓的目光。
「也許是夫人練的大乘劍法,……」江楓道:「不便再以天狐七情劍式,介入其中,……」
目光轉注到雪、霜二女身上,接道:「你們如果願意練,我教你們。」
「謝謝啦!江大哥,梅花姐姐,可不可以學呢?」吟雪道:「她雖未習過天狐武功,可也是學的近似技藝,反正都不是玄門正宗。」
「當然可以學,不過、她未習天狐心法,學起來,可能進境慢一些,……」江楓道:
「事實上天狐七情劍式,就是人性中的七情六慾,把人性慾念溶入了劍招中。」
「這樣的劍法,我大慨可以練……」梅花說,「我不求速成,學一招是一招了」
「大姐呢?……」江楓凝注著張四姑道:「七情劍式配上五行遁術,將是最詭異的劍法。」
「學是想學呀!……」張四姑道:「反正物以類聚嘛!不過,只怕時間來不及了,一夜之間,又能學得好多?何況,大家都要好好地坐息一陣,才能應付強敵……」
江楓道:「先讓雪、霜試試。七情劍招,可以單一施用,我盡兩個時辰之力,先傳她們一招。」
「不要耽誤了她們坐息的時間……」張四姑道:「充沛的體力,對搏殺是很重要的一個條件,我們人手太少,吟雪、吟霜是兩個擔當大任的人。」
江楓點點頭。
「你也要休息,這一戰,你和歐陽夫婦及大和尚,是最主要的力量……」張四姑語重心長地道:「我完全無法猜測出敵人有多少的高手臨陣?只有盡量利用我們的特長,算是閉著眼睛打這一位,我心中好惶恐……」
「別太擔心,我們雖不知彼,但卻充分知己,應該有六成以上的勝算……」江楓微微一笑又道:
「小弟會在這一戰中,全力施為,絕不讓大姐失望。」
看江楓說的輕鬆,張四姑愁眉稍展,道:「要傳劍法,就快些開始,二更之前,我要來帶走二女,逼她們坐息養神。」
江楓點點頭,帶著雪、霜二女,行入房中。
「張姨,我想回房去坐息一下……」梅花道:「想想對敵之策。」
「好!梅花,我知道你的武功和才慧,在同門之中,出類拔萃……」張四姑道:「仔細的幫我策劃一下,要如何才能對付他們的圍攻!」
「我會盡力……」梅花道:「不過,我那些師姐、師妹,藝出同門,一對一我誰也不怕,但如她們三五人聯手圍攻我,我就很難招架了。」
「我們不會和他們捉對廝殺……」張四姑雙目中閃出殺機,道:
「我們也採用截殺、圍襲,你、我和雪、霜二女是一組,一起行動,以暗襲殺人為主,明天,我們一面對敵,一面傳授你天狐武功和五行遁術,就我所知,在搏殺中傳授的技藝,現學現賣,一次就可以學會,而且能盡得奧妙。」
「多謝張姨!多謝張姨!……」梅花道:「我會全力報效,死而後已。」
「不許胡說,張姨捨不得讓你死,江楓更捨不得你死………」
「我……我好快樂,好高興!我第一次感受到,人與人之間,竟有如此的友愛、溫暖……」梅花舉手擦拭著臉上的淚痕,但卻掩不住臉上泛起的笑容。
她自懂事以來,就在孤獨無依、冷酷、機詐的環境中成長,那裡使她早熟,使她學會了保護自己,出賣別人的各種方法。
人與人之間,完全是口蜜腹劍,相互詐騙、利用,那裡受到過如此的誠摯照顧,頓然真情激盪,孺慕彌生,恨不得撲入張四姑的懷中,放聲大哭一場,把積存十幾年的幽幽愁懷,發洩出來。
但她忍住了。
多年的磨煉,使她具有了異於常人的自我克制能力。
張四姑輕輕把梅花攬入懷中,慈愛的說:「梅花,我不敢保證,我們都能活下去,但只要我們都活著,我會盡力照顧你!」
「我不怕死……」侮花道:「但我不願被他們騙死、逼死,我要心甘情願的為武林正義戰死,為江郎而死,為張姨而死!」
「我明白……」張四姑道:「我們都不怕死,吟雪、吟霜,只不過剛剛懂得人生,但她們卻有捨身殺敵的決心,不過,我們不能輕易地去死。
我們要全力求生,能不死,就不要死,你們活著,才能為江楓分擔責任,所以,不要逞匹夫之勇,不要爭一時之氣,懂我的意思嗎?」
「我懂,謝謝張姨的指教……」
梅花帶著快樂的微笑,行出大廳。
看廳中再無別人,羅蘭才低聲道:「四姑,我很嚴肅吧!對他是完全不假詞色!」
「對誰呀?」
「你明知故問啊!我可是全照著你的意思行事……」羅蘭道:「以後,我就要以今日這種神情,對待江楓?」
張四姑微微一笑,道:「太做作了,羅蘭,像過去一樣,只是不要對他笑就行了。」
江楓開始傳授雪、霜二女的劍法。
男人施展這七情劍招,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忽怪江楓要關上房門傳授了。
只要聽一式劍招名稱,你就明白男人很難施用這套劍法克敵,雖然,這套劍法十分有用。
第一招叫「干嬌百媚勾魂來。」
這一招要蓮步細碎,柳腰款擺,眼波流動,風情萬種,百媚並至,千嬌橫生,才能使人一見驚艷,難鎖心猿意馬,媚態嬌笑中,利劍已穿透敵人之心。
當然,這種劍法,沒有習過天狐技藝的人,很難施展,就是練過大狐心法的人,也不是都能夠施展出來。
所以,江楓教的很辛苦。
一個大男子,要擺出千般媚態,實在是相當困難。
但雪、霜二女學起來,卻是如行雲流水一般,很快就青出於藍,尤其是習練過天狐武功的美女,練起來得心應手,很快就登堂入室。
吟雪掏出一方絹帕,擦拭去江楓瞼上的汗水,笑道:「很容易嘛!你怎麼教的這麼辛苦?」
「藝有專屬,……」江楓吁一口氣,道:「天狐門中的技藝,有很多是不適宜男人練的!」
吟霜拉著江楓一雙手,道:「江大哥,坐下來,休息一下吧,看到你累出一身大汗,讓我想到你受傷後的情形,我和姐姐那種食不知味的焦慮,摧肝裂心的痛苦,比你傳我們劍招的辛苦,超過了何至千百萬倍,張姨說的不錯,你可以避過那些人襲擊的,但你卻受了傷,為什麼呢?」
江楓呆呆的望了吟霜一陣,又轉頭看著吟雪,發覺四雙靈活的大眼睛中,放射出熾烈的情焰,灸的讓人心疼……那是由內心中點燃起的愛戀之火。
但情愛純淨,不含一絲慾念。
江楓長長吁一口氣,道:「你們只不過十五六歲呀!而且生長在深山幽谷之中,真的懂得什麼是情愛嗎?」
吟雪道:「應該是不懂的,可是我們練了天狐武功,難道你不知道,天狐武功,會讓人早熟嗎?」
「江大哥,你的形象、影子,早已印在了我閃心中,和我們一起成長,……」吟霜笑道:「你好像是我們的一部分,也許我們是你的一部分,是不是天狐武功,在我們心靈上播種了什麼?不自主的主宰了我們,一見你,就好想擁抱你……」
她說抱就抱,一下子撲入了江楓的懷中。
姐姐跟著妹妹鬧,一陣瘋狂撒嬌,江楓那裡能招架得住,急急推開二女,道:「快些走了,你們的張姨就要來接你們了。」
「怎麼?……」吟雪道:「只學一招劍法,如何能克敵制勝。」
「配合五行遁術,這一招劍法,就可以使不少強敵授首……」江楓道:「去向張姨討教,如何才能把這招劍法溶入五行遁術之中。」
吟雪、吟霜開始整理衣服、亂髮,這一陣嬉鬧下來,二個小狐女,也弄的衣服褶皺,髮亂釵橫。
「江大哥……」吟雪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道:「你為什麼不把菱花捉回來,她好像知道很多秘密呀?」
「師父已經出馬了,菱花還會有什麼價值……」江楓道:「再說,你們真的希望我找很多的女人回來嗎?」
吟雪偏頭想了一陣,道:「不是很希望,不過,人多了好玩,所以,也不是很反對了。」
「江大哥,你也練過天狐武功,好像天派武功中,可以使一個人心胸擴大,減少嫉忌……」吟霜道:「張姨也常常問我們,江大哥和很多女人交往,我們是不是很難過,我們告訴張姨,不難過。」
江楓點點頭,心中忖道:「天狐夫人年輕時,美貌好勝,嫉心奇重,但中年之後,卻又處處為人設想,收放自如,難道她真的已把化解嫉忌之心,溶入了武功之中,這兩個丫頭瘋狂的追求歡樂,卻一直不生慾念,實是大背常情……果真如此,上乘的武功心法,真的能改變人的天性了……。」
只聽吟雪嬌聲笑道:「江大哥,不要擔心,我們不會跟你爭吵,我們能接納梅花姐姐,也能接納青鳳,將來,我們蓋一幢很大的房子,大家住在一起,每天爭奇鬥艷,博君一笑,那一定好玩的很。」
口氣之間,竟似以一個妻子的身份自居。
江楓只有苦笑。
吟霜拉起姐姐一隻手,道:「江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們去找張姨了。」
打開室門,攜手而去。
望著二女遠去的背影,江楓說不出是苦是甜。
他想見二女,她們太美了,一顰一笑,無不動人。
但他也怕見二女,她們放縱取樂,卻又是點到為止,把江楓折騰的苦不堪言。
只聽七寶和尚的聲音,傳入耳際,道:「菱花姑娘要見哪一位?」
菱花道:「不管那一位?只要能夠作主都行。」
「韓副總管如何?……」大和尚道:「他是最能作主的人了。」
「韓霸就算遠沒有死,也該奄奄一息了……」菱花道:「見到他,有什麼用?」
「好叫姑娘得知,韓副總管健康的很,……」大和尚笑道:「菱花姑娘如是不相信,何不求證一下呢?」
菱花道:「我不相信被方妙毒針刺中的人,還能活得下去?」
江楓已藉兩人談話的機會,整理好被褥,戴上了人皮面具。
七寶和尚推開房門,菱花立刻搶先而入。
只見韓霸坐在一張木椅上,雙目中神光充足,果然不像受傷的樣子。
菱花雙目盯注在江楓瞼上,瞧了一陣,道:「你真的是韓霸嗎?」
「在下是不是韓霸,姑娘又如何求證呢?」
「不用求證了,你是真的韓霸……」菱花道:「我已從聲音中分辨出來,雖然韓霸只是一個虛構的身份……」
「菱花姑娘……」在四季花婢中,江楓對菱花的印象最壞,冷冷接道:「找我有什麼重要的事,可以說了!」
「取下面具,讓我瞧瞧你真正的面目,憑什麼能把梅花迷的惰甘效死……」菱花臉上一片不屑之色,接道:「我帶來了決戰的地點、時間。」
「好!告訴我,你就可以走了,我不會難為你!」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菱花道:「殺了我,是你沒風度,不過,在我沒有說出時間、地點之前,我要一睹廬山真面目,我不相信當今之世,竟然真有迷住內宮門下女弟子的人?」
「我看不用了。……」韓霸道:「在下不屑由姑娘口中套出什麼隱密。」
「你想的美呀了……」菱花冷笑一聲,道:「梅花的武功強我很多,智慧也不在我之下,她輸我的是那份定力,告訴你一件事,四季花在洛陽居中,唯一沒有被客人沾身的,就是姑娘我一個人。」
「這麼說來,姑娘還是處子之身了。」
「當然不是……」菱花道:「我們藝滿出師前,都被破了身子,最難能的,也就是如此了,我雖已非完璧,但我仍然珍視自己不讓人輕易得到。」
「呵彌陀佛……」大和尚突然宣了一聲佛號,道:「兩位慢慢談吧!和尚要先行告退。」
走就走吧!順手還帶上了房門。
「和尚很知趣,……」菱花道:「你的屬下,倒有很多可愛之處。」
「他是有道高僧……」江楓道:「不願意耳目受污,更重要的是糾正你一件事,他不是我的屬下,是我的朋友!」
「哼!我看過很多比他有名氣的者和尚,初見時一片莊嚴,到最後,還不是色不迷人人自迷,……」菱花道:「拿下你的面具,讓我求證一下心中之疑,我立刻就走!」
「我受住方妙暗算,你應該見過我。」
「那時,你一臉黑氣,五官變形,那裡看得清楚。……」菱花道:「你的形貌,已非秘密,我師父記憶過人,又畫的一手好畫,三五天後,你閣下的尊容,就會被描繪出數一百幅出來,該認識你的人,都會人手一份,我只不過是想看一看活生生的人,會有些什麼樣的魅力?」
江楓取下面具,道:「普通的很。……」
「果然是你,田玉……」菱花接道:「你接近梅花時,我就主張殺了你,我不懂秋花雙婢們為什麼不肯下手?是被你甜言蜜語騙過了,還是怕梅花生氣報復?」
「我也不太明白,你既然早有了殺我之心,為什麼不肯自己下手?……」江楓道:「卻叫別人行兇?」
「我是個很謹慎的人,不願暴露我掌令身份,也不願自己涉險……」菱花道:「能使梅花迷戀的如癡如醉,絕不是簡單的人物。」
「小小年紀如此的工於心計、算計,當真是罪當誅殺!」江楓有點怒火上升。
「兵不厭詐,既然是彼此敵對,自然要各逞心機,……」菱花突然長長吁一口氣,道:
「我瞧不出來,梅花怎麼陷入了那麼個深法,我真的瞧不出你有什麼特別的動人之處,評頭論足,你只不過是一個不讓人討厭的男人罷了,梅花十幾年的媚人之術,當真是白練了嗎?」
「菱花,你已經見過我了,說出來約定的時間、地點,你就可以走了。」
「怎麼?我長的讓人討厭嗎?」
「不怎麼讓人喜歡,所以,我不希望和你再談下去了……」江楓道:「惹火了我,會要留下一隻耳朵再走!」
菱花是真的有些害相,她知道江楓的武功,絕非自己能敵,雖然,她已在交談中施展出迷人的媚術,但江楓垂眉閉目,望也不望她一眼。
她心中已明白,絕對無法征服這個男人了,急急說道:「明日申初,在渴橋之北萬梅坪,一決勝負。」
江楓一皺眉頭,忖道:「約到申時會戰,冬日苦短,那已是將近夕陽落山時分,難道她們要挑燈夜戰,還是準備藉夜色掩護,施展奇襲。……」
但聞菱花接道:「傳訊已畢,恭候回音。」
「如期與會。」
江楓一揮手,菱花哪敢多留,急急轉身而去。
她果然知機的很,連一句告別的話也不說了。
江楓正準備召請張四姑等轉告上情,七寶和尚已帶著張四姑、羅蘭和雪、霜、梅花等三女,行入房中。
這個大和尚不但身懷絕技,智慮周詳,揣摩事理,也有獨到之處。
江楓說明了菱花傳來的訊息。
張四姑皺起眉頭,道:「毛病出在約戰的時間上,萬梅坪是一處賞雪的地方,長安城中有不少文人墨客,在那裡賞花飲酒,可惜的是,我沒有去過?」目光轉向了七寶和尚。
「大和尚可是從不涉足。」七寶和尚答道:「這次住了洛陽居這地柔屋名園,可是光頭跟著月亮走,佔了江少俠的光了。」
「沒去過,就是沒去過,用不著轉彎抹角的掩羞、遮醜,……」張四姑道:「看來,要我老叫化和秦八公來一趟了,……」
「我去過……」梅花接道:「年前有一位京官過境,是一個風雅人物,長安府設宴萬梅坪,廣邀長安名人文士與會,熱鬧了兩天,才曲終人散。」
「兩天時間,應該對那裡很熟悉了,……」張四姑道:「說說看,那裡有些什麼景物特色?」
「臘梅盛放,清香撲鼻,一眼望去,紅白相映,不見邊際,萬梅之稱,當之無愧,……」梅花道:
「只是遍地積雪盈尺,寒氣迫人,普通的賞花人,雖著重裘,也有些不勝北風透骨寒呢!」
「除了積雪遍地之外,……」張四姑道:「還有些什麼?」
「梅園、竹軒,兩個較大的餐館,……」梅花一面想,一面說道:「雖稱梅園、竹軒,可是用青磚砌成的房子,厚被遮窗,木門緊閉,生著多盆炭火,室內可著薄衫單衣,不覺寒意。」
「和我們這洛陽居的布設相同了……」江楓笑道:「園、軒春暖,豈不是有負了踏雪賞梅的雅意?」
「江大爺,那裡酒菜昂貴,尤過洛陽居,……」梅花道:「就算吃一碗羊肉泡饃,也要你一兩銀子,在長安城中可以吃到二十碗,酒席之費,不在話下了,除了豪富之外,一般人大都是自帶乾糧,沁心梅香中,啃兩口大餅,吃一口鹵好的牛羊肉,倒也有幾分風雅,致於那些富豪大賈,千金買笑,那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了,真是窗外踏雪尋梅香,室內佳人歌舞忙,天下的烏鴉一樣黑,所謂的梅園、竹軒,和我們這洛陽居差不多了。」
張四始心中一動,接道:「梅花,會不會也是內宮一系中人佈置的據點、陷阱?」
梅花微微一怔,道:「絕不是正經地方,如說和內宮有所關連,晚輩就不敢斷言了,我一直主持內宮在洛陽居中的事務,卻沒有聽到和梅園、竹軒中有任何的連繫?」
「梅園、竹軒中,也有美女侍酒……」張四姑道:「如是內宮一系出身,你應該認識她們?」
「是!有侍女陪客,那一次晚輩和春花四婢同行,但我們卻不識一人……」梅花道:
「如是內官出身,應該都是三位宮主門下弟子,至少晚輩也會認識幾個。」
「這就奇怪了,……」張四姑沉吟不語。
「阿彌陀佛!會不會是天王門下呢?」
「這似是唯一的可能了……」張四姑道:「天王門在這次爭鬥之中,一直保持中立,為什麼忽然間盡出精銳進入長安……」
「天王門中女弟子,和我們同出一源……」梅花道:「青鳳成就雖高出我們很多,但萬變不離其宗,仍有雷同可尋,但梅園、竹軒的女侍,卻非我同源,她們會武功,也會施展媚術,晚輩雖無法看出她們武功的高低,但撒嬌媚人的手段,卻只是發揮出一般女人天性,沒有很精深的訓練。」
「會不會是天馬堂中的人……」江楓突然插口道:「當今江湖之上,除了這三個串連一起的組合之外,應該不會再有別的門戶了!」
張四姑點點頭,道:「她們陪待客人的酒女,姿色如何?」
「那一天,大都是宮府中人,宴開十席,梅園、竹軒,各擺五桌,晚輩在竹軒侍酒,竹軒中派出了十二位姑娘侍客,姿色絕佳,年齡也都在二十左右,看上去,似是經過了各處搜尋,長時訓練出來的美人,她們全憑著天賦奉迎客人,談不上施展媚術,晚輩冷眼旁觀,記憶的十分清楚。」
「應該不會錯了,這一處天馬堂的隱密據點,連鄧飛也不知道,……」張四姑道:「看來,內宮一系和天馬堂爭得的天翻地覆,只是兵卒相殘,作給天王門中人看著罷了,天王門以局外人的身份,盡起精銳而來,倒是值得一番深究了,唉!最可伯是他們三方面聯手一氣,這一戰,咱們很可能會全軍覆沒!」
江楓道:「大姐,難道要棄戰逃走不成?」
張四姑目光轉動,看了室中各人一眼,道:「你數數看,咱們有多少?所以,我決定以精兵迎敵,不論敵人多少人,咱們以十二個人迎敵,而且先要決定了退走的令諭及路線,一旦令出,任何人不得戀戰,不幸身受重傷無法奔走的人,只有自求多福了,以寡擊眾,而且不救重傷的人,聽起來很殘酷,但我們只有這點本錢,不能一下賭完,你是統軍主師,先決定,我這個迎敵之策,是否可行?」
江楓心中忖道:「說的如此冷厲,聽得叫人家心寒,要我如何決定呢?何況參戰之人,又都是至親好友……」
只聽七寶和尚道:「同意張姑娘的高論,放手施為,盡展所學,而且後退有路,能不能退得走,那就各憑造化了!」
回頭望著羅蘭,江楓低聲道:「夫人的意思呢?」
「贊成!可以放手殺敵,又不限戰死沙場,這是多麼仁慈的設計啊!」
江楓望望雪、霜和梅花,三女齊齊含笑點著頭。
「好!就這麼決定了,這撤退的令渝,由何人發出?……」江楓道:「大姐既主其事,要利用那遍地積雪和萬株梅樹,試試看五行遁術,究竟能不能用作大規模的對陣搏殺,真正出面迎敵的,只有江少俠率領的七個人。」
「好極了,奇、正互輔……」七室和尚道:「這一戰敗也不會傷害很大,勝麼?那就要敵人元氣大傷!」
「大和尚不要盡往好處想!需知咱們全無敵人的資料,知己不能知彼,最多只有一半的機會!……」張四姑道:「你們商量一下迎敵人手,我和三個丫頭先走了。」
說走就走,兩隻手分牽著三女,向外行去。
雪、霜、梅花想和江大哥說幾句告別的話,也沒有出口的機會了。
江楓卻急急叫道:「大姐,你不能為德不卒啊?」
張四姑停下腳步,道:「怎麼說?」
「要我帶著七個人迎敵,到底是哪七個呀?」
張四姑微微一笑,道:「我只能提個建議,最後的決定要你裁酌、調度了!」
「好好好,小弟洗耳恭聽。」
「大和尚、歐陽昭,武功也大有進境,要他們臨陣一戰,也可一洩積怨……」張四姑道:「另外兩個」
「只有胡元和郭天同了,」江楓道:「他們這些日子中苦練武功,進境不錯……」
「我的看法不同,胡元、郭天同暫交給錢缺率領,有他們兩個人,也可以幫老叫化一點忙……」張四站笑道:「另外兩個人,可以請鄧飛、刁鵬充數,他們被逼上了梁山,可能會有很多的敵情奉告呢!」
「阿彌陀佛!高啊!今天,我才是真正的眼了你張姑娘,和尚我是甘拜下風。」
江楓微微一笑,道:「大和尚可是口軟心硬,要他真正服個人,可不容易,這兩個人,在我身邊,我為什麼想不到呢?」
「江大哥,你心中記的女人太多了,所以,想不到用男人嘛!」吟霜微笑如花地說。
江楓居然耳根發熱,滿臉通紅,不知是心中慚愧呢?還是當著羅蘭之面,有些下不了台。
吟霜看的吃了一驚,她從未見過江楓如此形色,很想走過去問個明白,但已被張四姑強拉著行了出去。
目睹張四姑等去遠,羅蘭忽然輕輕咳了一聲,道:「江楓,雪、霜兩個丫頭和梅花姑娘,交給張四姑,不用多管了,但餘下的事,你要好好的安排一下,洛陽居的迎賓閣中住了不少的敵人,他們會不會出動偷襲,可不可防?是否要把我老公招來此地,和他研商一下,也該作個決定?」
「當然,當然,晚進正要向歐陽前輩有所請益……」江機道:「我立刻派人去請。」
「嗯!他在劍術上造詣,勝我很多,……」羅蘭道:「也許還可以幫你約幾個助拳的人!」
她修習天狐武功,顏若春花,嬌麗動人,怎麼都不像已入中年的女人,裝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看上去十分可笑,江楓很想笑,但咬著牙忍了下去。
大和尚卻忍不住呵呵兩聲,道:「對對對,這件事交給我和尚去辦,順便把郭天同和胡元帶給老叫化子,不過,鄧飛和刁鵬兩個人,最好先別驚動他們,明天中午請他們過來,帶他們一起到萬梅坪去,路上再告訴他們,讓他們回頭無路……」
「不錯,船到江心回頭難……」羅蘭道:「逼他們作個選擇!」
「好主意!就這麼決定了……」江楓道:「三宮主既然挑明了約戰萬梅坪,大概不致於發動夜襲,但有備無患,請大師告訴胡萍、段九一聲,要他們小心一些,一有警訊,立刻傳報。」
「是!和尚這就去請歐陽大俠,最慢一個時辰,趕回來……」語聲一頓,接道:「要不要老叫化選派幾個可用的人手,先去萬梅坪中埋伏,就算幫不上大忙,傳個消息,作個接應,也是不無小補。」
江楓搖搖頭,道:「這一戰凶慘在意料之中,對方人手多我十倍,必會作很嚴密的佈置,派他們埋樁、傳訊,無異是羊入虎口,轉告錢老前輩,最重要的兩件事,一是全面監視長安城中的敵勢變化,二是要選出那一批可造之材的年輕人,全心研練刀術、劍法,那些都是我選取的精奇之學,以技巧為主,苦練上三五個月,應該可以派上用場了。」
「老叫化告訴過和尚,這些人已集中在一處隱密所在,全力苦練,不過,入選的十五個人,只餘下八個人勉可適應,另外七個人已被老叫化給調派他用了。」
「能有八個人,也算差強人意了,……」江楓道:「要他們全心苦練吧!明日大戰之後,我如能抽出時間,就去看看他們,能不能想出辦法幫他們一把?」
「如果郭天同和胡元能和他們常處在一起,既可從中督促、指導,他們習練武功,也可對這八人的心性作番觀察考核,日後這八人就由郭天同和胡元率領。」
「好!……」江楓點點頭,道:「那就有勞大師跑一趟了?」
七寶和尚合掌一禮,轉身而去。
舉止間,對江楓表現出了相當的尊敬。
望著七寶和尚消失的背影,羅蘭眨動一下大眼睛,道:「我們夫婦、母女,都是二十年前為你布下的棋子,張四姑也應該是,她盛名正著時,卻突然退出了江湖,但各種技藝又突飛猛進,已入化境,這說明,她投下了十幾年苦心再潛心修練。
我和她情同姐妹,她卻從未透過了點口風,這次在長安見面,相處一段時間之後,我才發覺她具有的技藝、才慧,是那麼超絕、豐盈,我們夫婦除了劍術有點成就之外,不如四姑甚多。
雪、霜兩個丫頭,更是天生的狐門弟子,竟然,對我這作娘的,也用上了心機,兩天之前,我還一直擔心她們年紀大輕,難入狐道,能有四五成天狐技藝成就,就算不錯了,昨天,我一番盤話,逼她們演練一些困難的技藝,給我看看,卻把我嚇了一跳,……」
「怎麼了,是不是破綻大多……」江楓急急追問。
羅蘭微微一笑,但笑了一半,心中突生警惕,立刻寒起一張臉,接道:「我不忍太拂逆老公心意,所以,我沒有習練天狐技藝,但我熟記口訣,深印心中近二十年,看兩個丫頭的演練,聽她的回答,我心中揣摸口訣中的竅要,竟然是青出於藍,有些地方我還不太明白,她們卻能回答的完完整整,我想這都是四姑和你的力量。
這一個月的時間,勝她們山中一年,她們開竅了,有些滯礙之處,也豁然貫通了。
狐門技藝,大概要有幾分狐氣,才能登堂入室,看樣子,她們應該有八分以上的成就了……。」
「真是我佛有靈,上天垂憐啊!……」江楓合掌當胸,一瞼虔誠地說:「看起來她們的狐門技藝,也許已經超過我了。」
「我不知道天狐夫人是否保留絕技,沒有傳我口訣,但就我所知的天狐技藝中,確有一些不適宜男人練習……」羅蘭長長吁一口氣又道:「我說了半天,也該問問你了,七寶和尚是不是三位老人家安排給你的幫手?」
「是!如果晚輩沒有看錯,他已得了我師父十之七八的真傳……」
「你的師父是……」
「無相大師。」
「天狐夫人呢?」
「她讓我叫她姨娘,但我在學藝的過程中,有一半時間,跟她生活在一起。」
「金丹書生呢?」
「是我養父……」江楓道:「事實上三位老人家,都是我的授業恩師。」
「這就難怪了,你一人兼武林三聖技藝。」
「只恐是博而不精,有負三位老人家的教導!」
羅蘭神情淒苦的道:「不要騙我,江楓,三位老人家是不是真的死了?」
江楓強忍著兩眼淚水,點點頭,道:「晚進不敢瞞你,但此事絕不能張揚出去。」
「好!這件事,我一定守口如瓶,絕不告訴第三個人,……」羅蘭道:
「大和尚如此來歷,我就放心了,不過,你今天不說明白,我還是看不透他的底細,他那份裝癡扮呆的本領,可真是到家啦!」
「我們沒有聚首之前,誰也不能洩露風聲……」江楓道,「那會引起天王門、天馬堂和內宮一系中人,全力的追殺,你們夫婦,隱於深山,張四姑也退出了江湖,只有大和尚在江湖上跑來跑去,他既要探查群魔的動態,又要偷練無相神功,還不能被人瞧出來,這十幾年平安無事,大智若愚,實是當之無愧了」
「說的是啊!……」羅蘭道:「想一想,我們都不如他,可是,這些年,我們也憋的夠辛苦了,親如夫妻,有很多話,也不能說明白,我和天狐夫人之間的秘密,到現在,還有很多沒有告訴過我老公。」
「那倒不用放在心上,歐陽前輩承繼了我義父的劍術精業,我相信他受過我義父的親自指點。」
「什麼?你說金丹書生親自指點過我老公劍法,怎麼,他沒有告訴過我?……」
「因為,他和你一樣,對金丹書生有了承諾,所以,只能傳你劍法,」江楓道:「卻不能告訴你他和金丹書生見面的事。」
羅蘭忍不住笑了起來,但立刻舉起衣袖,半掩玉面,道:「我們心中,都藏一份隱密,那就誰也不吃虧了,我教出兩個小狐女,總算未負天狐夫人的重托,我老公也暗中收了五個弟子,也算對金丹書生有個交代了。」
「我想歐陽前輩不會自作主張收徒,……」江楓道:「他和你隱居深山,又往哪裡去找五個適合習練上乘劍法的弟子呢?」
「對呀!五個人從哪裡來的呢?……」羅蘭道:「他從沒有離開我三天以上,要找五個資質上好的練劍人才,不要一年,也得半載,還得走個三五省,到處尋覓,難道是金丹書生送去的?」
「我想是義父的授意,一下子傳授五個人,必然要練一套合擊的劍陣……」江楓道:
「義父內傷極重,勉強撐著活下去,恐怕沒有時間幫他尋得弟子,……」
「哪會是誰呢?總不會是天狐夫人吧?」
江楓搖搖頭,道:「何不猜一下呢?」
「七寶和尚……」羅蘭道:「一定是他。」
「十之八九了……」江楓道:「我們的肩頭上,都扛了一副沉重的擔子,我們沒有名利之念,也不會計較毀譽,我們只有一個目的,使武林重見光明。」
「我知道,你大傷初癒,回房去休息一下吧!……」羅蘭道:「我在廳中等他們。」
江楓確有很多事要仔細的想一想,緩步行入臥室,掩上房門。
張四姑正在指點梅花遁術,萬梅坪積雪未化,萬株梅樹成林,梅花學習的重點,也以遁木術和雪裡藏身的技巧為主。
這種奇門術法,以機變、細心最重要,配合上到處藏放的道具及各種色彩的衣服,幻變出配合景色的萬般形象。
梅花很聰明,學的也算是奇門武功,習性十分相近,但也練的很辛苦,臨陣磨槍,自是要全力以赴,好在吟雪、吟霜給她很大的幫助,不吝指點她施展天狐身法,以適應形體上的變化。
在內宮一系的女弟子中,梅花是非常傑出的人才,但和雪、霜二女一比,梅花立刻有著相差很遠的感覺,也就更用心的去體會、學習。
旁門技藝,已入竅門,學起來就進步很快,雪裡藏身,多借重道具幫助,但也有著很好玩的感覺。
三更左右,梅花正學的興致高漲,張四姑卻突然叫停,要三女整理好衣物、道具、兵刃暗器,神情肅然的說道:「咱們現在就走,趕到百梅坪去,四更以前,一定要到,佈置好後,就在雪中坐息,夜涼如水,寒風似刀,在雪堆中打坐調息,當然十分辛苦,必需有堅強的意志力,才能克服,我已備好了一些乾糧、滷味,你們帶一些在身上,如果我推斷不錯,天色一亮,三宮主就會派人在萬梅坪安排埋伏,我們第一關是要躲過他們的搜查,藏在雪堆中,一直要等到明天申時。
這是一段很長很苦的時間,如不能善用衣物、道具,保持體溫,很可能凍僵在那裡,所以,要藏得隱密安全,才能放心的運功調息,保持住體能、戰力,記著,非到萬不得已,不可和人動手,一旦出手,也要一擊取命,而且要以最快的方法藏好敵人的屍體,消除痕跡,看過現場形勢之後,我再給你們一些指點。」
四個人分負著大批的衣物道具,每個人都背了六十斤以上的重量,借夜色掩護,遁出了洛陽居。
離開時,四個人都穿著黑色的夜行衣眼,但接近萬悔坪時,四個人都已換成了白色的衣著,白布包頭,白色的靴子,臉上也塗滿了白色的粉料。
這一路四個人並未停下來換穿衣服。
原來張四姑的易容法之一,就是在行動中變化自己,當然,那些衣服的設計縫製,也和一般的衣服不同。
四個美麗的女人,很快消失在萬梅坪的雪地中。
梅花初次行動,雖然全力以赴,也鬧得手忙腳亂,但總算是差強人意,沒有停下腳步來。
敢情五行遁術,施用起來,竟然是如此的辛苦。
比起張四姑和三女,江楓就舒服多了。
他現在正坐在門窗緊閉的客廳中,面前的八仙桌上有酒有菜,高吊的宮燈下,圍坐著歐陽昭、羅蘭和七寶和尚。
但最先開口是羅蘭,她眼睛瞪著歐陽昭,道:「你的五個弟子帶來了沒有?」
歐陽昭微微一怔,道:「對不住啦!羅蘭,這件事一直沒有告訴你,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讓雪、霜兩個丫頭和他們玩在一起,那會分了他們練劍的意志、精神。」
「哼!我還不是知道了,這些事都已過去,不談也罷!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把他們招來長安?」
「已經來了……」歐陽昭笑道:「你看不出來吧!我這個方方正正的人,也會作出如此隱密的事情?」
「別太得意,我也有很多秘密你不知道。」
歐陽昭歎息一聲,道:「羅蘭,別太在意,我受金丹……」
突然住口不言,望著江楓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