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文 / 臥龍生
揚州府也算江南刑捕司的轄區,和當地首長商談案情,雖說是交換心得,以利破案,但也隱隱間有一種互逞心機的味道,別人就不好插口,只有杜望月出面接下了。
「這世上,是否有一種武功,原力,在一段適當的距離中,能夠役使刀、劍殺人,」王知府道:「不用親臨現場,以防留下痕跡?」
「有的,但只止於傳聞。」杜望月:「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遇上過有此能耐的人物。」
回答的模稜兩可,但言詞遣句,卻又表現的十分誠實。
王少卿道:「刀自傷人、劍自飛,不是怪力亂神的傳說了?」
杜望月道:「是!大人的第二個想不通的問題,是……」
「一個人,會不會在夢遊中殺人?」王知府道:「傳說中的神案、巫師,有佈施障眼法的奇技,使一些泥塑木雕的形像被人行法之後,起而殺人。這些事,下官本來不信,但小文姑娘卻是個發人深省,又不可思議的例子。如若,這樣的事件,真的發生在金小眉的身上,這金小眉算不算兇手呢?」
四大捕頭,都被王知府一番話問的愣住了。
但最為吃驚的,卻是惜玉姑娘,金小眉曾親口告訴她,很可能是殺死丈夫的兇手,好像是在全無意識下操刀行兇。
事實經歷如幻夢,夢境醒來辨依稀。
惜玉準備把得到的機密,告訴總捕頭,但卻想不到會遇上殺手的佈局,襲擊府衙。小文怒殲群凶,竟然又殺出了神志失常的毛病。
王知府只是一個讀書人,但推論案情,竟然舉一反三,由小文的病態,想到金小眉行兇殺夫,這個人只是個秀才出身的官員,不會武功,不懂江湖,不修醫道,也無經驗,但卻能直斷案情,有如目睹,這要多少種不同的學問,才能培養出他這等超越的智慧。
儘管惜玉姑娘的心事潮湧,但她還是忍住了,一語不發,這件事決不能告訴別人,連四大捕頭,和已在心中定位的丈夫,也不能透露,唯一能說的是總捕頭。但聞吳鐵峰道:「大人,小文姑娘的病態,來的突然,看似無因,實在亦非無跡可尋……」
「好!好極了,」王知府道:「吳兄請說內情,以解我心中之惑,少卿洗耳恭聽了。」
何止王知府急於一聞內情,就是三位大捕頭、惜玉姑娘,連同守在書房外面大廳的王堅和何大光,全都凝聚全神,傾聽下文了,因為,小文屠戮的厲烈,留給了他們很深的印象。
「不是內情,我說的只是一件事實,一件目睹的奇異經過,吳某人已經想了很多年,但還是想不透徹,我說出這件事,也許有點徒亂人意,但卻和小文姑娘的病態,有些牽連。」
惜玉胸中熟記了很多醫藥知識,也熟記了很多重要的藥方,當年譚神醫把藥理知識,盡量地傳授了女兒,但惜玉卻未用心揣摸,只是憑仗著天賦才慧,把它記存腦際,現在卻發現,醫藥知識對人生非常的重要。開始思索胸中記憶,如何應用於救人之上,也開始注意到武功和醫藥間的相互關係。
她想理一個藥方出來,能扼止住小文的病情。
「那是個旭日初升的早晨,我在太行山中目睹了一場殺戮之戰。」吳鐵峰長長吁一口氣,道:「十年前縱橫中原的太行十八騎,就在那一戰中,全部毀滅,沒留下一個活口……」
「這和小文姑娘的病態,有什麼關係呢?」王知府道:「十年前,小文還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吧?……」
「問題是那套劍法。」吳鐵峰道:「殺人的全過程,快如閃電,無法看的很清楚,但出劍的姿態,卻和小文姑娘的出劍姿態,有些雷同。」
「老吳,十年啦!」岑嘯虎道:「記憶會否有誤?」
「不會,」吳鐵峰道:「那是一樁終生難忘的大事,我和太行十八騎,交過了三次手,知道他們的武功,一對一,我有勝算,一對二我可以保住性命,一對三,我就難撐一百個回合。但他是一對十八,我想不出當今之世,什麼人會有這樣的功力,當他亮出長劍之後,我心中還替他忱惜,一個人,面對太行十八騎,是完全沒有生存機會。但我錯了,雙方動上手,但見劍光飛閃,太行十八騎,完全沒有還手的機會,甚至我無法確定他幾時把十八騎完全殺死,那不叫戰鬥,應該改稱屠殺,人都殺光了,飛舞的劍光,還沒有靜止下來……」
「為什麼呢?」惜玉道:「你應該是隱身偷覷,如若他知道你在偷看,也許不會放過你?」
「對!當時,我就想到這一點,我躲在一個高崖上,借步步高陞的日光,把發生的事,看的相當清楚。」吳鐵峰道:「我雖然把自己藏的更密了,但仍然忍不住探首張望,沒有了血肉飛濺的混淆,看的更清楚了,大概,他要把那套劍法練完,足足過了一刻工夫才收住劍勢。」
「看的更清楚了,」杜望月道:「看出了什麼心得?」
「那套劍法,有一股邪氣,由綿連不絕的劍勢中,散發出來。」吳鐵峰道:「不知是如何算計出來的,劍光指襲之處,敵人剛好趕到,撞在了劍上,這一點是不是邪氣呢?」
王少卿雙目中閃動著靈慧之光,但卻強忍著未發一言。
「也不知道那一套劍法的名字了,」杜望月道:「看來也無法談下去了。」
「小杜,」於承志道:「不用在小文身上多費心機了,這些事總捕頭應該心中有數,見了她之後,都會迎刃而解的,倒是總捕頭和小雅逾時不歸,會不會出了意外?」
杜望月道:「一定是有了意外,不過,我相信總捕頭有足夠保護自己的能力,我們不用為她的安危擔憂。」
雖然是寬慰的話,但也是事實,程小蝶技藝卓絕,是四位大捕頭心服口也服的一人,這世上能夠傷害她的人,實在不多。
這時,張寶善捧著案卷,行了進來,笑道:「原想這些人頑強固執,問口供,只怕是一椿很難的事,卻不料出人意料的順利……」
王少卿淡淡一笑,道:「他們招供了?都供出些什麼?」
「他們是殺手之王、血手方輪訓練出來的殺手。」張寶善道:「訓練他們的地方,分設多處,但茅山和天台山,是兩處最重要的訓練營地。」
王少卿點點頭,道:「辛苦了,你回家休息兩天,明天也不用來衙門辦事,我也要休息兩天才行。」
「多謝大人體惜。」張寶善起身一揖,退了出去。
「就算刑求逼供,只怕也問不出什麼內容。」王知府道:「他們是殺手,不是普通人。」
「大人高明!」杜望月道:「他們也只知道這些,再問下去,他們是真的不知道了。」
王少卿回顧了小文一眼,道:「安置好小文姑娘,也可以好好休息兩天了。」
「只怕大人難得有這份清閒的福氣,」吳鐵峰抬頭望了望天色,道:「由今夜起,大人恐怕一直會陷入刺客的襲殺之中……」
「難道他們還會再來一次夜深侵府衙,佈局圍殺?」王知府道:「你們可有破解之道?」
「再出動大批殺手,襲擊府衙,是不太可能了。」吳鐵峰道:「但出動少數的高級殺手,設局偷襲,卻是必然的事。所以,由此刻起,大人的一切行動,都要先經計劃,他們可能扮成最容易接近你的人,突然出刀施襲,就算我等在側,恐也是防不勝防。」
「這,這是哪裡說起呀!」王少卿道:「自古至今,恐怕沒有一個四品皇堂的知府,做的像我王某人這樣的辛苦了?」
「能者多勞,賢者遭妒,自古皆然。」杜望月笑道:「也沒有一個四品皇堂的知府,讓刑部動員了天下最精銳的捕頭,集中一地,保護他的安全了。」王少卿哈哈一笑,道:「想到此處,下官之幸也!」
「所以,大人要為國珍惜,」杜望月道:「也希望能和我等多方配合,誘捕那些殺手、刺客,查清楚血手方輪的底細。然後,一網打盡,徹底消除這個為害江湖的組合。」
「他們的行徑,實已超越了江湖的規範,」王少卿道:「下官願協調水師、總鎮,調動大軍,助你們一臂之力。」
「盛情可感。」杜望月道:「但此事得請示總捕頭後,才能決定。現在,先研究出一套保護大人的方法,既要嚴密,也要故留破綻,誘敵人入伏。」
王少卿笑道:「這是要下官……和諸位配合了?」
他本想說,這是要下官作誘敵之餌了,話到口邊,又改成了諸位配合之句,表現出了大可容物的氣度。
四大名捕研商出一套保護王少卿的計劃,連王知府也聽的頻頻點頭。
王夫人,返回原籍探親未歸,這就讓王知府的顧慮減去了不少,二堂中有間客室,原是接待貴賓的地方,如今暫作了王大人的臥室。二堂房舍堅牢,四周庭院廣闊,是個易於防守,也可以由多方位施援的所在。
現在,王知府正坐在臥房中看書。
今夜無月,室外一片幽暗,但室內紅燭高燒,照的滿室通明。
已近二更時分,室外突然響起了叩門之聲。
這二堂表面上看不出有人防衛,但王知府心申明白,入夜之後,二堂外面,至少十二個衙役在值班防守,王堅副總捕頭和何大光擔負巡查之職,能夠飛入一隻鳥的地方,大概都有人守衛。
如此一個森嚴的防守,怎能容許外人進入。
何況,還有四大捕頭和惜玉姑娘,也在二堂內外巡視。這地方應該是十分安全。
但王知府仍極為小心,在臥室門內加了木栓。
打開木門時,先聞到一股引發食慾的酒菜香氣,一個青衣女婢,手捧木盤,當門而立。
王少卿疾退兩步,準備關上木門。
因為,他不認識這個女婢,王夫人歸寧之後,府衙之中,還留有兩個丫頭,但王大人都見過面,這個姑娘,絕不是兩個女婢之一,最重要的原因,是她長的太美了。
看上去,那青衣女婢很文秀,文秀的有點兒瘦弱,動作也很斯文,但行動卻很快速,快的王大人來不及關上木門,她已行入了臥室,低聲道:「大人這幾天太忙了,吃不好,也睡不安,小婢燉了一碗人參雞湯來,替大人補補身子。」口中說話,人卻直向書案邊行去,看樣子,是準備留下來了,至少要等王大人吃完參湯再走!
王大人心中暗暗吃驚,忖道:王堅呢?何大光呢?這室門被叩了不少辰光,怎麼會全無反應,連四大捕頭和惜玉也是不聞訊息,不聞回聲,難道他們都受了暗算不成。
心中雖然已有些慌亂?但他表面上還沉得住氣,那青衣女婢登堂入室,行向書案。
但王知府卻反主為賓,快步向門外行去。
「大人!」青衣女婢放下參湯,一回頭,王少卿已走到了房門口處。
他已見識過小文的武功,不能小看弱不勝力的小姑娘,一旦反臉出刀,殺人就像砍瓜切菜一樣!所以,王知府不會因她生的嬌小美麗,有所疏忽。
青衣女婢來的好快,一個大轉身,人就到了臥室門口,擋住王大人的去路。「姑娘,你這是幹什麼呀?」
「大人,又想幹什麼呢?」青衣女婢答非所問地道:「夜色幽暗,大人最好是守在房中,需知暗處有鬼呀!」
王少卿的膽子,突然大了起來,笑道:「對!夜暗有鬼,但不知是男鬼,還是女鬼?不過……」
「不過怎樣?」
「男鬼也罷,女鬼也好,凡是鬼都會害人。」王知府道:「姑娘能夜入府衙,足見高明,有什麼目的,現在,可以說出來了。」
「唉!很難啟齒啊。」青衣女婢嬌羞一笑,道:「說出來,大人如不同意,叫我個女孩家如何下台?」
言詞曖昧,羞態更是動人,王大人雖已明知身在險境之中,但仍看的心中一動,道:「說說看吧?也許下官一時迷糊,就答應了呢!」
「說的也是,我想借你一條手臂,」青衣女子道:「一個人只有一個腦袋,但卻有兩條手臂,但給我一條,最多是痛苦一陣,絕對是不會死的。」
王知府心中忖道:江湖中人,多練成殘酷性格,殺人殘肢的大事,在一個如此美麗姑娘口中說出來,竟然是如敘家常,說的平淡無奇。心中念轉,人卻搖搖頭苦笑道:「果然是人如花般嬌,心似蛇、蠍毒,既是借,下官是可以拒絕了。」
「不可以,小妹既然開了口,也不容許別人拒絕。」青衣少女笑道:「我又不是要你性命,只是借一條手臂來玩玩,你怎能對一個小女孩如此吝惜?」突然一揚手,一把寒芒森森的利刃,已搭在王知府左肩之上。
她本是雙手空空,不見兵刃,但一揚手間,竟多出一把冷森森的牛耳尖刀。王少卿心頭一陣劇烈的跳動,忖道:怎麼回事啊!刀都架在肩膀上了,還不見人來護駕,這不止讓我作誘餌,簡直是拿我的性命開玩笑了。看這青衣少女,出刀像變戲法一樣快速,只要一動手腕,就會切下我一條左臂,現在,就算四大捕頭出面,只怕也來不及搶救我這條手臂了,真是一念輕諾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青衣少女微笑如花地道:「知府大人,你這府中的防衛太鬆懈了,我來的很小心,但卻出奇的順利……」
強忍下心中的驚恐和憤怒,故作輕鬆地笑一笑,接道:「借手臂就不如借腦袋了。」王少卿竟然轉過身子,向書案前行去,反正是走不了啦!讓刀架在脖子上,既恐怖又難過,既然是無能阻止的事,只有聽天由命,伸頭是一刀,縮頭也一刀,何不死的英雄一點!
想的是不錯,但身子顫抖,邁步維艱,似乎兩條腿全都不聽使喚了。
但他卻硬著頭皮強撐著,腰幹真的像木竿,強迫著雙腿向前走!走的雖然很辛苦,但還是走到書案前面,坐在案前面的木椅上。
案上紅燭融融,燈光更覺明亮,經過這一陣咬牙硬撐,好像把王知府的膽子也撐大了,腿也可以打彎了,身子也不再顫抖,思慮清明,氣息平順,好像忽然間把生死大事看開了。
青衣少女緩步逼了過來,道:「不借手臂也行,但要跟我走!我相信你有能力斥退攔截我們的捕頭、衙役,這就皆大歡喜了,你可以毫髮無傷,我也不用拚命突圍,走的瀟灑,也不帶一點血腥氣。」
「嗯!說的有理,但到哪裡去呢?」王大人道:「水師精銳、總鎮驍騎,大批軍馬會緊追不捨,我們走不遠的。」
「幸好,我們去的地方也不遠,」青衣少女道:「有我陪著你,當然也很安全……」
王知府一皺眉頭,道:「不會就在揚州城中吧!何況,目下的揚州城,也是江湖風雨正在緊急,咱們很可能會遇上另一批江湖人物的截殺,豈不是刀客遇上截路的,造一場自相殘殺?」
「不會那麼巧吧!」青衣少女道:「就算遇上了,我也有應付之策。不過,時間不宜再拖延下下去,你要立刻決定。」
王大人心中很火,暗暗忖道:我拿著性命在拖延辰光,命都玩去了一大半,全不見一點反應,天下四大名捕會商出的保護辦法,聽起來很動人,怎麼執行起來,全不是這麼回事啊?
但聞木門呀然,又一個青衣女婢端著木盤衝進了臥室。
王知府一眼就看出,來人是惜玉姑娘,不過,那身衣服卻是丫環穿著之物,看起來,就不露破綻了。
惜玉好像沒有看到那青衣少女,口中叫道:「大人,你的雞絲面,」就是一句話,人已衝到了王少卿的面前,放下木盤,一個回身轉,擋在了王大人的身前,和那青衣少女成了面對面的形勢。
王大人心中忖道:機伶啊!一句雞絲面,造成了一點錯覺,就在人一閃神間,已然完成了護人、對敵的佈署。
「是行家也是高手,王府中的丫頭,怎會有如此出色的人物?」青衣少女道:「不過,你雖然很不錯,但卻未必能保住他不受傷害?」
「我不希望你冒險一試,」惜玉道:「在極端危惡的環境迫逼之下,我會全力反擊,反擊的後果,就不是我所能控制了。」
青衣少女冷然一笑,道:「你是說,你會傷了我,是吧?」
「誰知道呢?」惜玉道:「拚盡全力的一擊,大都是無法控制的局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在未出手之前,何妨先把一切可悲的後果,說個清楚?」
青衣少女雙目盯住在惜玉的臉上,瞧了好一陣,笑道:「你說話口氣,似有點悲天憫人的味道,但我卻瞧不出你會有什麼能力保護他不受傷害……」突然一晃雙肩,人影閃動,撲向王大人。
幾乎是在同時,惜玉也移動了身軀迎上去。
王大人瞪著兩隻眼睛看,事實上,臥室地方有限,躲也無處可躲,只有坐待結果了。
感覺中,那青衣少女,似乎幻化出四五個身影,一齊向他撲了過來。
但聞兩聲嬌叱,寒芒閃轉,一陣金鐵交鳴之後,靜止下來。
青衣少女,手中多了一把牛耳尖刀,惜玉姑娘右手中,也握了一把尺許長短的鋒利匕首。匕首似是連在一個銀色的手套上,銀色的手套很長,直入袖中。
青衣少女的握刀的右腕上,全為鮮血掩遮,看不出有多少傷口,臉色也微現蒼白,神情疲萎,和剛才神氣活現的情態大不相同。
「我說過我如全力反擊,是無法控制的,」惜玉道:「你的運氣不錯,只傷在右腕上,而且未動到筋骨。」
「我知道你手下留情,但我一點也不會感激你!」青衣少女道:「你這一刀不但挫敗了我的武功,也擊潰了我的信心。現在我只想知道,你手中的兵刃,是不是傳說中銀手刀?」
惜玉點點頭,反問道:「你是血手方輪的手下?」
青衣少女道:「是!殺手之王手下有暗香、愁雲兩個女殺手,現在只剩下一個了……」突然仰身摔倒。
王大人吁口氣,道:「這個姑娘是不是死了?」
「是!她口中含有毒藥,」惜玉道:「咬破藥物,立刻毒發而死!」
「你早就知道她會吞藥而死,」王少卿道:「為什麼不救她呢?」
「不能救!」惜玉道:「我如救她,可能死的不是她,而是我了!」突然揮動銀刀,挑開青衣少女的左手,果見一枚三寸長短的毒針,握在手中。
王少卿吁口氣道:「江湖上果然險詐!」目光盯在惜玉右手上道:「這把刀怎麼會叫銀手刀?」
惜玉微微一笑,忖道:這位王大人好奇的很,舉起右手轉了兩轉,那套在腕上的手套突然不見了,口中說道:「銀手刀,指的那個銀色的手套,我不很瞭解它的來歷,聽說是天蠶之絲,合以銀絲製成,刀、劍難傷。先父傳給我,我練了十年以上,運用的非常純熟,一把鋒利的銀刀連在手套上,江湖上就稱它為銀手刀。」
「不涉江湖事,怎知江湖學問深。」王知府道:「本府還有很多不解之處,想請教姑娘。」
惜玉忖道:既不能拒絕他請教,只好讓他問了,不能回答的推到幾位大捕頭身上就是,點點頭,笑道:「好吧!我試試看能不能為大人解說明白?」
「今夜我身陷凶危,生死一發,下官不明白的是,四位大捕頭是故意弄險,試試下官的膽量,還是計劃不密,漏洞出現?」
這番話說出了心中的不悅,也有著濃厚的責備意味。
惜玉暗暗吁口氣,道:「讓大人受驚了,是我們的錯,但今夜變化出人意外,四大捕頭都被誘出府外,正在進行一場生死之戰。」
王少卿呆了一呆,道:「王堅、何大光呢?為什麼也都人影不見?」
惜玉道:「往好處說,他們身陷困境,無法抽身。壞處說,可能身受重傷,或已經為人犧牲了性命!」
王知府心頭震動,大為吃驚,道:「這批殺手,似乎是必欲置我於死地,而後甘心……」
「看來,確實如此,」惜玉道:「今天來了三批殺手,絕不是來自一處。小女子也有些想不通,究竟是誰要殺你,竟然能動員了江南道上的殺手精英。一個血手方輪,不可能有如此雄厚的勢力,大人心中總該有個概念吧?」
王知府道:「刑部的程總捕頭呢?她才是瞭解來龍去脈的人,本府雖然是生活在一日數驚的險惡環境之中,但卻想不出誰會跟我有如此的深仇大恨,非得殺了我才能平復他胸中之氣?」
「不會是仇恨累積的忿怒,」惜玉道:「我身負殺父之仇,忿恨深切,一旦明瞭仇人身份,也許會不顧一切找上門去,決一死戰,但是這和你的情況全然不同了。」
王大人忽然發覺了惜玉姑娘過人的才慧,析事之能,不在他王少卿之下,心中有點折服了,連言語行事,也變的客氣起來,點點頭,說道:「高論、高論,請坐吧!如若能和下官多談一會,也許能啟示我一抹靈智……」
話說的含蓄,但也明顯地表達出一個訊息,如若真能說服我,我也會說出心中的可疑人物……
看起來,這件大事,王知府心中可能已經有譜,只是不肯說出來。
惜玉心中亦是大感震動,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心中念轉,人卻故作輕鬆地說道:「大人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胸羅錦繡,博古通今,是當代官場中才子,總捕頭每次提到大人,都讚許大人是一代好官,小女子胡說八道……」
王知府笑了,笑的很開心,接著道:「總捕頭錯愛了,本府雖然已盡力羅致文、武高手襄助我治理揚州,一則是積弊太深,清除不易,二則是一地知府,權勢有限,很難誘到真正的高人出山……」
突然住嘴,吁一口氣,接道:「扯遠了,扯遠了,你惜玉姑娘不是胡說八道,而是言之有理,橫看成嶺,側成峰,是峻出群山的高見。」
「那就恕我放肆直言了,」惜玉道:「你王大人不是恃才傲物,恣意廟堂的雅士,也不是縱情江湖的狂生,而是一位持重穩健的好官,是廟堂中的棟樑之才,加害你,可能是青雲路窄,容不得雙馬並轡,也可能為防患未然,不允你掌權治國,這可能是出於一二人的策謀,但也可能是一群一黨的眾意,這種謀取圍殺的計劃,不但需要勢力強大,無盡的財富支撐,而且會綿連不絕,不達目的,很難休止,大人心中該有個數了。」
王少卿臉色數變,足足有一盞茶工夫之久,才恢復了平靜,道:「姑娘提示,下官獲益良多,這件事容我仔細地想一想,理出一個頭緒,再向姑娘請教。」話是說的客氣極了,但還是未洩漏出心中一點隱秘。
惜玉心中忖道:做官的人,實在難纏,笑一笑,道:「我奉命保護小文姑娘,但情勢迫人,只好先以拯救大人為主了……」
「小文姑娘呢?」王大人道:「你因救下官,而誤了小文姑娘,那就是本府終生的大恨事了。」
「馳援時,我已把小文姑娘隱藏起來,」惜玉道:「不花費一番功夫,應該不易找到。現在小女子最大的為難是,無法安排大人,我去守護小文姑娘,大人又怎麼辦呢?」
王少卿笑道:「我跟你走!咱們一起去守護小文姑娘,大忙幫不上,倒杯水、拿個手巾的小事,我還能做……」
「怎麼能如此委屈大人,」杜望月道。快步行入臥室,目光一掠青衣女婢的屍體,道:「唉!看來大人也遇上了一場凶險……」
此刻的王知府,心中的氣惱早消,接道:「還好,還好,惜玉姑娘來的及時,本府只受了一場虛驚。」
岑嘯虎、於承志、吳鐵峰魚貫行入臥室,六道眼神不約而同,都投注在那具屍體之上。
「惜玉,這個青衣姑娘是怎麼死的?」岑嘯虎道:「右腕上幾處血跡,不該足致命?」
「咬碎了口中預藏的毒藥,立刻就毒發身亡,」惜玉道:「是那種以命搏命的殺手,不成功,寧可死。」
杜望月吁口氣,道:「小文呢?」
「我暫時把她藏起來了,」惜玉道:「應該很安全。」
王少卿道:「何大光、王堅呢?難道兩個人都戰死了?」
「沒有死,但受傷很重。」岑嘯虎道:「這次現身的敵人不多,但卻以技藝精湛、劍法之奇,可比擬小文姑娘。王堅的肩胛被劍勢洞穿,何大光被齊肘處,斬斷了左小臂,已被衙役們送入了龍虎回春堂醫治去了。」
王大人點點頭,心中暗暗忖道:「昨日之戰,多虧小文,以寡擊眾,殲殺了敵人高手多名,四大捕頭才能合力擊退了強敵。今夜一役,四大捕頭也是合力拒敵,竟然使預定的計劃大亂,如非惜玉見機應變,及時出現,以一柄連上一隻手套的怪刀,一招傷敵,此時橫屍二堂的不是這位青衣姑娘,只能是我這府台大人了。
我所仗持的王堅和何大光,竟是不堪一擊,但看上嬌弱無力、不足護我的小文姑娘,卻在保護我的過程中,展現出了絕世武功,威風八面,豈真是我的雙眼昏花了,看人料事,怎會有如此大的差距呢?看似勇武之士,不堪一擊,花枝人樣的小姑娘,卻又具有了出人想像的技藝、武功,為什麼外形上,一點也瞧不出來呢?」
眼看王大人低著頭,只管想自己心事,杜望月只好笑一笑,提高了聲音,道:「大人,今夜來人似非同出一源,他們用的方法不同,但手段卻極其毒,這個情況……」
「好像是來自四面八方的的圍殺,必欲置下官於死地而後快。」王少卿道:「這就要借重四位捕頭的大力了,查一查他們是來自何方的神聖?」
一句話,堵得四大捕頭個個臉色微紅,啞口無言。
但沉穩的吳鐵峰不吃這個,輕咳了兩聲,道:「今夜對敵之時,吳某發現了一種極為少見的暗器……」
「想必是淬有劇毒,中人必死。」王少卿似是有意,要堵上四大捕頭的嘴巴!好像不願再聽他們提出的建言了。
吳鐵峰的老練處,就在他能擇善固執,不管你聽不聽,他都要表達出來,而且是多面進言,盡量說的生動傳神。
「對!但更可怕的是,它可能射出很遠,以其形體觀察,就可以瞧出來是一種專為射遠而設計出來的暗器。」吳鐵峰道:「但一般江湖人物,都不會費盡心思,設計出這類精巧、費功,卻又不是很實用的暗器。」
王知府動容了,忖道:難道是專門為了殺我而設計出的一種暗器,倒要看看,這暗器的機巧何在?接道:「吳大人見過這種暗器?還是手中已持有了一件,以資佐證?」
「吳某人如是拿不出真憑實據,又怎麼敢在府台大人當面輕言亂語,自取其辱呢?」
這番話就有點反擊的意味了,王少卿也突然警覺到,四大捕頭的官級品帶,不在他王少卿這個四品皇堂之下,剛才,以言語頂撞回來,他王少卿又有什麼辦法呢?程總捕頭只責成小文姑娘全力保護他,這可和四大捕頭無關,他們捨死忘生地擊退了刺客、強敵,保護他的安全,純出於一種大捕頭的責任感,可不是怕他王少卿啊!
人貴自知,想通個中道理,王知府立刻態度大變,笑道:「說笑了,說笑了,四位為維護揚州府的安寧,出力涉險,本府會牢記心中,日後自有回報……」
吳鐵峰借階下台,取出一枚看上去藍芒閃閃的暗器,道:「正如大人所言,此物淬有劇毒,大人觀察時,要小心一些,暗器鋒芒犀利,別讓它刺傷了手指。」
王知府還真的害怕,取出了一方絹帕,才接過暗器,仔細瞧看,發覺其物長逾三寸,頭有三處光芒,兩側有翼,尾有分叉,果然,給人一種,可以飛射很遠的感覺。
「打造的似很精巧,頭上三處光芒,似是中空,其內蓄有毒水,」王知府道:「果然是花費了極大工夫打造的暗器。」
「這不是江湖人施用之物,」吳鐵峰道:「一是造價昂貴,二是工藝太精,單是注入毒水一項,就不是一般機具所能完成,必須要特製的注入射管。江湖人物打造了一種這樣的暗器,豈不是自找麻煩?何況,攜帶亦不方便。所以,我肯定它不是出自江湖人物的設計,再講究的江湖人物,也不會用它,製造既困難,施用又不方便。」
「那!吳大捕頭覺著它來自何處呢?」王知府道:「看手工之細,打造之巧,能夠打造出這種暗器的工匠,只有北京和揚州兩處才有。」
「多謝大人提示,吳某人也是初次見到這種暗器,無法說出它的名稱,也不知中藏毒性的作用,這一點要費一番工夫,才能瞭解。」
王知府連自己的手帕帶暗器,交給吳鐵峰,道:「吳大捕頭費心了,不過,眼下就有一個知藥的行家,何不請她鑒識一下?」
「少不了要勞動惜玉姑娘,」吳鐵峰道:「但杜老弟還有緊要大事,請示大人……」
「請示就不敢當了。」王少卿說道:「杜兄有話只管請說,下官知道的言無不盡。」
本來有點僵硬的局面,已經完全軟化下來。
「大人,」杜望月道:「今晚出現兩位刺客,劍法之奇,杜某是初次遇到,王副總捕和何大光,在交手兩個回合中,全被撂倒,杜某和承志兄,聯手出擊,也只能打成一個平手,嚴格點說,主動變化,全操諸敵人之手,我和於兄,全憑搏殺的經驗,維持個沒有落敗的局面,這是杜某人進入刑部之後,從未遇過的強敵,岑兄和吳兄,也是以二對一,亦未取得優勢。」
「如此強悍的殺手,是什麼一個來頭呢?」王知府道:「需要本府如何配合,只管請說?」
「對抗如此強敵,府中倒有一位劍道高手……」
王少卿道:「你是說小文姑娘?」
杜望月道:「對!小文姑娘如若出手,應該有殺敵把握。」
「好啊!那就快解開小文姑娘穴道,讓她調息好體能。」王知府道:「準備對付強敵。」
「大人,」杜望月有點為難地道:「小文的神志,不知是否已經復常,在她迷失的過程中,好像對大人有些成見。」
「不錯,不錯,這方面我也感覺到了,但要本府怎麼做呢?事由本府起,應該如何,本府絕不推辭。」
「大人最好還是迴避一下,那套邪惡的劍法,對人的性格影響很大,」吳鐵峰道:「等小文神志恢復後,再和她見面。」
杜望月道:「我也擔心,她心中是否記恨我點她穴道的事?如是她印象深刻,很難忘懷,解她穴道,也可能對我構成一種威脅。」
「這件事情,應該怎麼辦呢?」王少卿道:「程總捕是否有能力解去她這些掛礙?」
「能!」杜望月道:「我們四人研討過這件事情,總捕頭不會是因事務纏身,誤了歸期。」
「那是遇上意外了?」王少卿道:「是否該傳呈刑部,說明內情呢?」
「殺死總捕頭的機會不大。」杜望月道:「延誤她歸來的,只有兩個原因,一是陷入了一種機關囚室之內,暫時無法脫困。二是,發現了夢幻之刀,彼此陷入了一場鬥智、角力的環境之中,無法擺脫,但我們相信,再有三五天,她一定能夠歸來。」
王少卿心中有些不服氣,但他不想鬥氣了,笑一笑,道:「要本府躲避在什麼地方呢?」
「迴避的意思,不是讓大人躲在哪裡。老實說,我們不守在大人的身側,也不太放心,」吳鐵峰道:「只是把大人的形貌改換一下……」
「好!」王少卿笑道:「改裝易容的事,由你們動手,事實上,我非常希望能目睹這場搏殺經過,這幾日遇上不少凶險,但也把我的膽子練大了。」
「我來幫大人改變一下形貌,」吳鐵峰道:「瞞過神志不清的小文,應該不是難事。」
暫且把知府大人,改扮成一個衙役,和穿著衙役服的張麟、石琪走在一起。當然,這兩個武當劍客,也擔負了保護王大人安全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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