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文 / 臥龍生
他本是一代狀元之才,胸有萬卷書,走筆如飛,片刻間成就了一封文情並茂的書信。
杜望月也是胸有文墨的人,看了一遍,不住點頭,道:「就憑這封書信,總捕頭必來無疑。」疊起來,收入了袋中。
「杜兄,還要寫個封套啊!」王少卿道:「省去信封,豈不有失恭敬?」
「不用了,杜某可能用飛鴿傳書,那就越輕越好了。」站起身子,一抱拳道:「王大人,一般而言,殺手既然和你照了面,便不會輕易放手,杜某本當留在這裡保護大人,但府衙中還有不少高手,不過,凡事小心些好,你多珍重,杜某暫行告辭。」
王大人沒有留客,此時此情,杜望月已開始忙於追查案情。
送走了杜望月,張寶善才歎口氣,道:「大人,究竟是誰要殺你,心中可有計較,大人是一府之長,殺官形同造反,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一般的江湖中人,都忌諱傷害官員!」
「實在想不出來,我自信辦案公正,沒有造成冤獄,」王少卿凝神沉思了良久,道:「誰會要殺我呢?」
鐵翎換了一件緊身勁裝,臉上也作了一些改變,進入金府,直接求見賈英。賈英一眼就看出他臉塗了藥物,但也無法一時間看出他是何人。但他反應靈敏,進入小廳,已有決斷,笑一笑道:「鐵總捕頭來的正好,天楓道長也於昨夜歸來,敝東主親自參與了這一場設伏會議,還分配了職司任務,鐵總捕如果同意,就可照計劃行事了。」
鐵翎道:「看起來鐵某這易容術蹩腳的很,一眼就被瞧穿了。」
「言重,言重,」賈英道:「該到的人,都已到齊,只差鐵總捕頭一人,敝東主請求知府大人轉告閣下,要易容進入金府,以保官府參與的隱秘不洩,有此兩個重點,所以,賈英一猜就中了。」
鐵翎點點頭,道:「賈總管的意思是鐵某參與此事的身份,尚屬機密,不要暴露了。」
「對!事以密成、洩敗,官府參與,最好無別讓鬼刀知曉,」賈英道:「也只好連敝府中人也暫時瞞過了,知道鐵總捕參與的人,只有敝東主,天楓道長,和區區在下。」
鐵翎點點頭,道:「好吧!鐵某人分配的什麼工作,賈兄先指點指點。」
「總捕頭技藝業精博,所以,沒有固定的職司,是負責截擊的行動,也就是哪裡需要到那裡。」賈英道:「賈某人也負責堵截行動,和總捕頭並肩作戰。」想到他施展「蝴蝶穿花步」的高明身手,鐵翎哪敢有輕視之心,笑道:「和賈兄並肩對敵,鐵某之幸也。」突然抱拳一揖。
賈英急急還禮,道:「總捕頭,這是……」
「是代王大人致謝,賈兄救了他一次危難,」鐵翎道:「不能再叫總捕頭了,聽得刺耳,也洩漏了隱秘呀!」
「鐵兄如此吩咐,賈英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唉!那一夜是賈某的疏忽,使大人受到了驚嚇,敝東主還為此責叱了賈某思慮不周。」
談話之間,天楓道長大步行了進來,打量了鐵翎一眼,道:「來的好,來的好。」
鐵翎怔了一怔,道:「道長,有何見教,鐵某洗耳恭聽了。」
「夢幻之刀,是否進入揚州,貧道還未找到線索,」天楓道長:「但殺手之王血手方輪,卻帶了一批人,進入揚州,其人所到之處,很快就引起血雨腥風,命案接踵而來,有得你忙的了。」
「道長可知他因何來此?」
「除了殺人之外,方輪不作第二種買賣。」天楓道:「但什麼人引他來此,還沒有查出來。」
鐵翎歎了口氣,道:「新房命案還沒有頭緒,一個夢幻之刀,就叫人頭疼萬分了,殺手之王方輪,也來攪和,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賈英笑道:「兵來將擋,鐵兄不用憂心,殺手之王方輪,一個跳樑小丑爾,何足道哉!」
口氣之狂,似是未把一代殺手之王放在心上。
天楓道長聽得一怔,心中忖道:「賈英為人,一向謹慎,不肯逾越分寸,今日怎會突然地飛揚浮燥起來,口出狂言傷人,但卻有一種干雲的豪氣,不知是壓抑太久,一時失控的狂放,還是本性中原有的霸氣,不小心流露了出來。」
老道士修養深厚,這樣一想,反覺了這個交往數年的朋友,竟然是十分陌生。是的,除了知曉他叫賈英之外,不知他是何方人氏?也不知他的師承門戶?連他的武功路數都搞不清楚,他身懷南荒絕技「蝴蝶穿花步」,還是在無意中看到他展現出來。
如若他一直抑制著原具有的霸氣,忍情耐性,在金府中作個總管,目的何在呢?金百年對他又瞭解多少?
聯想越多,越覺得有點查明來龍去脈的必要。
但天楓閱歷廣博,心中翻雲覆雨,表面上卻裝出一片平靜,聲色不動,微笑不言。
鐵翎就未想到這麼多了,本來就和賈英不太熟,只覺這個人身懷絕技,有些難測高深,但輕藐殺手之王,是很大一個錯誤,忍不住道:「血手方輪的可怖之處,除了武功之外,是他的殺人佈局,傳說他不停地暗中訓練殺手,所以,人手充沛,一個全能殺手,極難培養,除了習武的天份、資質之外,還要有冷酷的生性,惡毒的心腸,但方輪卻把這些條件,分配在多人的身上,把多人的優勢合一,在佈局中發揮出來,所以,他決心要殺的人,很難逃過。」
賈英似是已感覺到情緒失控,不再作任何爭論,笑一笑,道:「鐵兄說的是,殺手之王,名滿江湖,豈是易與之輩,不能輕視他,賈某有點浮燥了。」
天楓道長心道:彎子轉的好快,果然是個能屈能伸的大人物。
「道長,血手方輪以殺人為業,」鐵翎道:「會不會牽入了新房命案之中呢?他以埋伏、佈局見長,有人肯出大價錢,他是否可能接下這票生意……」
「問題是什麼人要殺馬公子,用心何在?」天楓道長道:「如何能混入緊閉的密室中,不留痕跡,查明這兩點,破案就易如反掌了。」
鐵翎笑道:「突破這兩點困難,案子就算破了,馬將軍戰功彪炳,殺了不少湖匪,仇人是有,但如要策劃出如此一樁奇案,那些湖匪、草莽還難有這份才慧、心機……」
「對!這件案子是一石二鳥之計。」天楓道長說道:「除了殺害馬公子之外,還要嫁禍給金百年,馬提督掌握了數萬水師精銳,一旦和金百年展開火拚,那還得了。」
「關鍵在案子難破,馬提督能在箭在弦上時,及時收手撤走兵……」鐵翎道:「那證明了他是個很有智謀的將軍,不是一個糾糾武夫,只要能揭破兇案過程,提督一定能接受這個事實。」
「鐵兄,」賈英道:「賈某有一得之愚,不知可否說出來以供參酌?」
「賈兄請說,」鐵翎道:「兄弟是恭聆教益。」言語問,十分恭敬。
「天楓道長看出是一石二鳥之計,非常高明,殺馬公子以洩心中之憤,又挑起馬、金兩家衝突,引起混亂,便於火中取粟,坐收漁利。」賈英道:「但道長忘了揚州府,賈英的看法是,這條惡毒的手法,是一計害三賢,馬提督,敝東主,王知府,全都在這一案的坑陷之中。」
鐵翎點點頭道:「高見,高見,王知府一肩扛起了破案大任,案子破不了,馬提督豈肯善罷甘休。」
「所以,這案子要多方布線查訪,不過,重點還是在緝兇上面。」賈英道:「抓出了作案兇手,解開密室殺人方法,牽扯在三人身上的恩怨,也就不難迎刃而解了。」
天楓道長也不得不點頭了,吁口氣道:「貧道這些年觀察所得,不論是販夫走卒,封疆大吏,每個人心中都隱有一些私人的秘密,親如妻子兒女,也不願洩漏出去,大多是屬於個人隱私,小恩小怨,和一兩個人的名節有關,這些事不說也罷,人生數十年,誰能無過呢?但如恨到殺人洩憤,就不是一般的小恩小怨了。處心積慮,苦心策畫,陰謀佈局,更是有著重大的目的!眼下咱們在作緝咒的工作,如能抓到夢幻之刀,破了這件大案不算,揭穿夢幻之刀的殺人之秘,更是一件震動全國、轟驚江湖的大事,希望我們這番設餌釣魚的計劃,能夠引來鬼刀。」
「道長,揚州城中近日聚集了不少江湖人物,明顯的是有為而來!」賈英道:「是不是和東主的三寶有關呢?」
天楓道長道:「貧道近來日查夜訪,也發覺了這個事實,但金員外收藏三寶,已有數年之久,消息外洩,恐也非今日始……」
「道長,知道的人不多呀,以鐵某為例,如非這件新房命案,恐怕到現在,揚州府還不會知道金員外收存了魚腸劍這等珍貴的寶刀。」
「江湖道上訊息來源和官府不同,」天楓道長道:「他們千方百計,搜購這些訊息……」
鐵翎搖頭,接道:「這一點,我不苟同,鐵某未受聘為揚州的總捕頭時,也常在廣陵一帶走動,但就沒有聽到過三寶的傳說。」
賈英道:「賈某任金府總管,已將近數年之久,也未聽過三寶的事,夢幻之刀又怎會知這個消息呢?」
天楓道長皺皺眉頭,但卻閉上了嘴巴!他是金百年交往數十年的老朋友,又極受金百年的重視,對三寶的來龍去脈,應該有個透徹的瞭解,但他不肯再開口,別人也不便追問。
鐵翎本想說出四鳳樓的事,但話將出口時又吞了下去,要說就得說清楚,杜望月到揚州的事,勢難隱瞞,一旦口氣不穩,只怕連刑部總捕頭和中、南、西、北四方名捕會聚揚州的事,都得說出來。
這消息一旦洩露出去,必將引起會集在揚州地面上江湖人物的警惕,他們會隱藏得更密,也會設計出各種陷阱,來對付刑部總捕頭和中、南、西、北,四方名捕。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些人不論是哪一個,因他洩漏消息,而受到傷害,都將是他終身難安的事,就算說出去有助於破案的進行,也不能說,立刻改變話題,道:「賈兄,咱們要如何行動?……」
「不用任何行動,」賈英道:「我們就坐在此處,品茗。不過,為了夜間行動方便,以免誤傷同伴,有一件標幟,請佩於左臂之上,千萬記著,一定要戴在左臂上。」
取出兩條白色絲帶,纏在鐵翎和天楓道人的左臂衣袖上,接道:「我們的人,都在左臂上佩有這樣的絲帶,兩位稍為留心一些,很易分辨敵我。賈某暫時告退一下,我去查看埋伏上是否還有遺漏的地方,不論對方是否會來,需要兩位幫助時,自有人來招呼兩位。」說完,一閃身,消失不見。
天楓道長點點頭,道:「好快的身法,去如閃電飄風,貧道也難及得。」雖是一句推崇的話,但卻又似在暗示一些什麼。這座雅室中只有鐵翎一人,當然是說給鐵翎聽了。
沉吟了好一陣工夫,鐵翎才開口說道:「一種極高明的閃轉身法,當然需要輕功造詣配合,鐵某也是望塵莫及了。」
「替兩位送茶來了。」聲音很清楚,但卻很低沉。
一條人影,閃入室中,手中捧著茶盤,上面放了一壺茶和三個瓷杯,來人的左臂上,也纏了一條白色的絲帶。
此刻,夜幕低垂,平常時日,一入夜,金府中燈火輝煌,耀如白晝,今夜卻大反常態,夜幕下不見燈火,一片幽寂,室中更是黑暗,天楓、鐵翎目力充沛,且已適應黑暗,才能看得很清楚。
但那獻茶的黑衣人,似也有夜間視物之能,行動完全不受黑暗的影響,迅快地放好茶具,退出室外,快步離去,但卻走得聽不到一點聲息。
鐵翎暗暗吃了一驚,忖道:「這是一流人物的身手,他卻是個侍客奉茶的雜工,這金府中的食客,似是個個不能輕視,沒有一點本領的人,很難在這裡立足。」
回頭看去,只見天楓道長微閉雙目,似是正在調息養神。
鐵翎心中有很多疑問,但卻問不出口,天楓道長和他是多年好友,但天楓道長的心中,卻有自己主觀的認知。目前的情況,不能自作主張,必須依照金百年佈置行動。但夢幻之刀也罷,殺手之王也好,他們都是當前治安上的毒瘤,執法者緝捕的對象,這個大目標既然一致,其他的細節也就不用計較了,何不藉機小睡一陣。他立刻閉上雙目,排除心中雜念,睡將起來。
有天楓道長這等高人在側,用不著擔心有人暗襲。
這一睡竟然睡了三個更次之久。醒過來,天已黎明。
天楓道長已不在石室中了,賈英卻早巳候在身側,笑一笑,道:「鐵兄睡得很熟,兄弟不敢驚擾,委屈鐵兄了!」
「道長在側,」鐵翎道:「兄弟心神鬆懈,很熟地睡了一覺,昨夜可有什麼變化?」
賈英搖搖頭,道:「一夜平安,看樣子要屈留大駕一些時日了。」
鐵翎心中掛念王知府的安危,急於歸去,順便和杜望月研商一下案情,探詢各方名捕是否已到揚州的消息。吁口氣,道:「兄弟可否先回衙門中去,只要賈兄一紙相召,兄弟立刻帶人手趕來效命。」
「這個,」賈英有些為難地道:「敝東主告訴我,他和王大人已有協議,要鐵兄留在這裡,一直到夢幻之刀出現為止,就算圍捕不成,這次埋伏才算結束。那時,鐵兄再離去不遲,至於帶人來此助戰,那就不用著了。」
鐵翎接道:「如是夢幻之刀,三宵不來呢?……」
「我們就等候三宵,」賈英道:「鐵兄,夢幻之刀,是一頭成精的老狐狸,他的沉著,不是常人能及。」
「賈兄,」鐵翎接口道:「這也不能要兄弟停下一切工作,一直留在這裡等候夢幻之刀,這檔事,應該有個限期才是。」
「是有限期,敝東主的估算是七個晚上,我們有很多措施,配合七日之期,除非夢幻之刀未到揚州……」賈英道:「他來了,就很難避開這些誘惑,不過,這些隱秘不能外洩,還請鐵兄賞給敝柬主和賈某一個臉面,留過七日再走!」
鐵翎心頭很火,暗自忖道:什麼樣的隱秘,鐵某全無頭緒,不知道的事,如何洩漏?金百年只不過一介平民,但氣勢凌人,頗有強行留客的味道,對我這個揚州府中總捕頭,似是全不放在心上了,真是財大氣粗!
「鐵兄,」賈英似已瞧出了鐵翎的不悅之色,笑道:「這是知府大人的決定,敝東主如何敢決定鐵兄的行程……」
突然,取出一幅圖案,接道:「鐵兄留此的意義十分重大,兄弟也想介於重任……」
一個青衣女婢,突然行了進來,手中捧著一支大紅臘燭,放在木案上,點燃之後,悄然而退。
天色雖已放亮,但室中仍然幽暗,亮起火燭,立刻一片通明。
這裡的一切舉措,無不配合的恰到好處,用不著再出言招呼,需要時總會及時而至。
賈英攤開手中圖案,接道:「兄弟想借重鐵兄為南區主帥,配屬四位高手和十六個武士,金家宅院一共分為四區,每區一位主帥,由四位高手輔助,分四區二十個武功一流的人,組成合擊陣勢,另有一組人手,組成截擊小組,馳援敵人現身區域;鐵兄原為截擊小組中人,但南區主帥,大病初癒,體能尚未盡復,兄弟和天楓道長商量,鐵兄的技藝,足以當此重任,故而改借鐵兄出任南區的主帥。」
「留鐵某七日,就是為這件事了。」
「倒不盡然,兄弟估算這一次圍殺堵截,必會造成相當的傷亡。」賈英道:「有鐵兄在場督戰,當可減少申報官府的麻煩,是標準的官府中人抓強盜了。」
「原來鐵某人還有這一層用途,」微微一笑,道:「如若夢幻之刀七日之內還不來呢?」
「這就逸出算計之外了,」賈英道:「不敢再多留鐵兄了,而且,賈某約請的幾位朋友,也只能停留七日,照我們的計算,七日之內,一定有人來盜三寶,是不是夢幻之刀,就不敢斷言了。」
「鐵某七日之久,不在府衙出現,是否是一個破綻呢?」
「這一點,鐵兄請放寬心,」賈英道:「敝東主和知府大人商請鐵兄趕來金府擒凶時,已思慮及此,會有一位替身,代鐵兄在府衙現身。」
鐵翎笑一笑,道:「你們算計倒是精密,現在,只剩一件事,讓鐵某放心不下了。」
賈英道:「鐵兄請說。」
「知府大人的安危。何大光雖然技藝不凡,但只他一人,實力有些單薄,王堅副總捕頭,代我處理衙門事務,恐無法全力保護大人……」鐵翎道:「賈兄,對此也有安排麼?」
賈英沉吟了一陣,道:「除了鐵兄和王副總捕之外,府衙至少還有兩位一流高手,只不過,他們穿的是一般捕頭的衣服,做的一般捕快的事情,但如論他們的技藝成就,絕不在何大光和王堅之下……」
鐵翎吃驚了,這是揚州府中最大的秘密,只有他和王知府知道,再無第三人知曉內情,但賈英卻一口說了出來,這叫鐵翎如何不驚呢?
「賈兄,不論你如何知曉這個秘密,都令鐵某震驚不已,如若賈兄不肯明言相告,鐵某真是寢食難安了。」
這番話有著濃厚請求的意味,但也有點威脅的意思,寢食難安,勢必要全力追查原因,是一種明白的表示,你不說,我要追查到底了。
賈英有點後悔多言,言多必失。
鐵翎的武功技藝,未放在賈英的眼中,但那揚州府總捕頭的官方身份,卻使賈英顧忌重重,長長吁一舊氣,吐出心中積忿、怒火,口氣平和地道:「鐵兄不可誤會,那兩人中,有一個叫石琪的,三年前和賈某有過一段時間交往,賈某知他出身武當門下,劍術上造詣很深,日前無意相遇……」
「賈兄,和他杯酒言歡,暢敘別後之情了……」
「那倒沒有,」賈英道:「兄弟改變很大,石琪並未瞧出故友的身份,但兄弟卻很奇怪,以石琪劍藝之精,武功之高,投身公門,絕不會只是一個衙役捕快的身份,本想招呼他一聲,問個清楚,但繼而一想,這可能是鐵兄布下的秘密棋子,兄弟也就放棄約他會面的計劃了!」
「另外一位呢?」鐵翎道:「也是賈兄過去的朋友麼?」
賈英心中罵了一聲,可惡!人卻展顏一笑,道:「那一位,兄弟就不認識了,但他和石琪走在一起,狀至親密,不會是新交的朋友……」
鐵翎接道:「對!他們是老朋友了,也確是鐵某布下的一招暗棋,但竟瞞不過賈兄的一雙神目,厲害呀!賈兄。」
再談下去,就十分的乏味了,所以,賈英笑一笑,轉過話題,道:「鐵兄的休息地方,已安排就緒,估算敵人如有行動,可能在二更之後,今夜初更之前,鐵兄的四位副手,會向鐵兄報到,也會把他們精絕的技藝,說給鐵兄,以作你派用他們的參考,現在,請鐵兄先去休息。」
說完,回手一招,一個秀麗的青衣女婢,快步入室,對鐵翎一躬身,道:「小婢帶路,鐵大俠請。」
賈英思慮精密,似是已把事情安排的妥妥當當,鐵翎想一想,也覺到沒有什麼可問的了,點點頭,道:「賈兄,如有工夫,兄弟想再和賈兄談談。」
「好!我會去陪你共進晚餐,」賈英道:「鐵兄先去休息吧!」
青衣女婢帶鐵翎出室而去,賈英在室巡視一遍,才帶上房門而去。
一幢青磚砌成的二樓,鐵翎住的是樓上。二樓很寬敞,分隔成四個大房間,分稱梅、蘭、竹、菊,每間房間的顏色不同,梅室是個白色的門戶,打開木門一片白,白綾幔壁,白氈鋪地,傢俱、用器一色白。
只看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是接待貴賓的地方,房中有套房,分成臥房、客房、小書房,還有個人住的小房間,設備之全,第一流的大客棧,也難及得。青衣女婢動作熟練,先送上一杯茶,低聲說道:「鐵爺,我去放水,你先洗個澡,再告訴小婢吃什麼,我去吩咐廚下準備。」
提到洗澡的事,鐵翎心中一動,四鳳樓的武院中,一場沐浴,幾乎洗去了一條老命,如非遇上江南名捕杜望月,只恐此刻屍骨已寒。
這位神出鬼沒的江南名捕,現在哪裡呢?
四鳳樓武院中的紅裳是個心如蛇蠍、人如花嬌的姑娘,此刻是否還活在人世上呢?地下密室那把火,會不會把她燒死?
翠綾雖然沒見過,但看畫像上的嬌美,不在紅裳之下,心地是否也和紅裳一樣的惡毒呢?
四鳳樓武院中,有女如花,心如蛇蠍,但文閣的人呢?是不是一個個滿腹文章?武院中步步殺機,文閣中呢?是否鶯聲、燕語吟詞章,充滿著文雅詩風呢?杜望月決定暫不揭開四鳳樓中武院之秘,必有用心。
是的!杜望月此刻又在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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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望月正在四鳳樓的文閣中。
見識了武院設置的殺機,文閣豈可不看。
所以,藉著夜色,杜望月到了文閣,今夜,他身著白衣,白衣勝雪,手中再加一把描金折扇,看上去文雅倜儻,似和武林人全無關係了。
今夜,全以本來面目出現,年少英俊,瀟灑出眾,是那種令女人動心的男人。雅致的客廳中,-著白墊的餐桌上,擺了六盤佳餚,一壺酒,一個絲衣麗人陪著杜望月在喝酒,靠近窗子的書案上,放著文房四寶,硯中墨跡未乾,想是已吟罷詩詞,過了關,在這裡喝酒談天了。
一個年輕女婢正在收拾書案上的文稿,看樣子,這文閣之中,有口試,也有筆談,沒有點學問,還真是難登這大雅之堂。
幸好,杜望月的學問不錯,東、南、中、西四大捕頭,他是最年輕,最英俊,也是讀書最多的一個。
陪侍他吃酒的綠衣麗人,綠褲、綠衫、綠繡鞋,頭上一支綠玉釵,翠光流照,一望即知是上好的翡翠琢成,全身上下一片綠,除了一張粉臉和一雙玉手之外,再不見別的顏色。
論姿色,綠衣女比起武院中的紅裳,似是在伯、仲之間,但迷人處是她的一身書卷氣,三分嬌慵態,櫻唇常掛笑,眉目傳情來,流現出無比的溫柔。以杜望月見識之多,閱歷之豐,也看的有點呆了。
「看的太用心了,」綠衣麗人笑道:「霧裡看花,才會有朦朧之美,你這樣盯著人家看,漂亮也會被你看丑了。」
「秀色本可餐,卿家何忒嫌。」杜望月道:「姑娘之美,如詩如畫,豈是匆匆一瞥間,能見神韻。」
綠衣麗人笑了,笑的如花盛放,魅力四射,杜望月心神一震,忖道:笑的如此動人心弦,當真是匪夷所思,難道這也是一種武功,苦練而成的技藝……。
是的,天狐媚笑,一種流傳於江湖上的詭秘武功,聽說這種技藝,如練到爐火純青之境,能笑出各種神奇的引施力量,能讓人效飛蛾撲火,能使人放下兵刃,甘心受戮,實在是很可怖的技藝。這丫頭,如只是苦讀詩書求成名的人,又怎會「天狐媚笑」這種奇幻的武功呢?
「爺,情已鐘,心已許,」綠衣麗人,道:「還不知道你貴姓啊?」
「我杜……」杜什麼,都沒有說下去。
姓杜的很多,但杜望月是江南的大捕頭,可能只有一個,說出名字,也等於表露了身份。
奇怪的是綠衣麗人也未多問,端起面前酒杯,道:「勸君多盡一杯酒,醉後自有侍應人,我叫惜玉,勸君惜取少年時的惜……」
話說的很明白了,放心地喝吧!喝醉了,有人服侍你,惜玉已對你鍾情心許,醉了你就可以留宿在這裡。
杜望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心中卻在忖道:醉了可以住這裡,但如不醉呢?是不是也可以留下來?
惜玉突然提高了聲音,道:「還有最後一關要過,這一關容易呀,題目不出唐詩宋詞,我說上一句,你接下一句,三句一題,連破三題,就算點中了狀元,我們有四個姊妹,都會來廳中應點,任君選一個,今夜伴君眠。」
原來,還有這種好事,無怪她只能暗中示意,不能明白說出來,文閣的風雅,比武院高明多了。
杜望月也明白她突然提高聲音,是讓暗中監視的人,聽到她說話的內容,心中暗暗歎息,如此美人,如此才情,卻被囚在一座妓院中,迎新送舊……。突然間,心中一動,抬起頭來,盯住在惜玉臉上看。
這一次,不同上次,上一次看的是美人風情,這一次卻似要在惜玉的臉上找出某種秘密。
惜玉的感應夠快,低聲道:「肆無忌憚了,如此貪婪的看法,豈不是盡洩心中之秘?」
杜望月定然一正臉色,道:「你知道我在看什麼?」
惜玉點點頭,道:「知道。」
杜望月:「說出來,說對了,有賞。」
「那面桌子上,有筆有紙,」惜玉道:「先把你想看的記下來,我再說出來,是對是錯,誰也不能賴了,不過,一定要記下心中初次動機,不能臨時改變。」
杜望月道:「好!就照你惜玉姑娘的吩咐。」真的到書案前面坐下來,握筆疾書了,心中卻忖道:不知道暗中監視他的人,是否已離去?他們藏身何處?這間雅室中能夠藏人的地方不多。
惜玉緩緩站起身子,行了過來,她走的很慢,使杜望月有很從容的時間,收好書箋。
「唉!每個男人都自私,可以有三妻四妾,也可以遊戲風塵。」惜玉道:「卻不願意自己的女人,紅杏出牆,就算是一宵情緣,也希對方是一個未經人事的好姑娘,你希望看出我是否還是處女之身對不對?」
杜望月呆了一呆,道:「我可以不認,但不能耍賴,你猜對了,不過,目的不同。」
「我只想證實一下你的處境,」杜望月:「決定我應該如何行動!」
這一次,惜玉似乎聽糊塗了,皺皺眉頭,道:「過了這最後一試,你就是文閣的新狀元,七天之內,我們四姊妹之外,還有八個女婢,任君受來,任君憐……」
「七天之後呢?」杜望月道:「是不是可以選一個帶她離開?」
「人是不准帶,但有一千兩黃金的致贈。」惜玉道:「揚州雖是舉國最富的商區,但千兩黃金,省點花,也夠你圓上三五年一場揚州夢了。現在,你準備一下,咱們試過第三關。第一題由我作主,我提上一句,你接下一句,三次應對,就算過關……」
「慢來,慢來,」杜望月道:「第一題由你作主,這二三題呢?」
「第二題由閣主提句,第三題是什麼人作主,我不是很清楚,反正是由閣主交下來的就是……」
話題一轉,道:「這第三關,看似容易,其實難,唐詩、宋詞何至數萬句,沒有人真的能把唐詩數千首,宋詞數千篇,全部讀會,記在心中,何況,出題人有心捉弄,題詞都是冷門篇章,坊間的售書中,根本沒有記載,但他們卻收集了許多成品,藏諸秘室,你如出言反駁,他們會亮出作者年代、生地、姓名、經歷,甚至連死亡的時間都有記載,使你啞口無言,這是無法越度的一關,除非他們有意讓你躍入龍門,應點一屆文閣狀元。」
杜望月道:「果然是,看似容易,作來難,這麼說來,從沒有人被點作文閣狀元了?」
「有過,」惜玉道:「那是事先談好的,閣主把題目賣給你,是穩穩當當過三關了……」
「原來這文閣魅首,是可以花錢買的?」杜望月道:「不知要花多少銀子?」
「非常的昂貴,這就是我還能保有處女之身的原因,不是情有獨鍾,」惜玉道:「就算是很有錢的人,也捨不得花下去那麼龐大的一筆銀子,除了揚州,天下再沒有一個城市,能容下四鳳樓這樣一座秦樓楚館了。」突然放低了聲音,道:「杜爺,唯一留下來的辦法,只有裝醉,但要裝的像,裝的不露痕跡。等一下,現場有人在,我自出題目考過你,你就盡酒一大杯,裝作醉倒,為免失誤,我先把題目告訴你。」
惜玉說的聲音非常微小,小到杜望月全神貫注去聽。
杜望月的回答是抓過酒壺,大口喝酒,一面運氣把酒逼在臉上,雙頰泛紅了,也逼出一身酒氣。
表面看是惜玉的嬌媚,使他動了心,但杜望月真正的用心,還是想多瞭解一些四鳳樓的神秘,惜玉有情留,也就捨難就易了,何況,惜玉的嬌柔,舉世少見,杜望月也不是吃素的人,能得玉人垂青,何樂而不為呢?
那個年輕的青衣女婢,帶著個藍衣婦人行了進來。
藍衣婦人開口無帶笑,道:「恭喜公子啊!你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輕輕鬆鬆地就過了填詞、對聯兩關,第三關容易呀,接兩句唐詩、宋詞,你可就是文閻魅首了。」
杜望月帶著一臉酒意,三分醉態,道:「唐詩、宋詞,我讀……讀過……過,熟……熟……的很啊……」
藍衣婦人一皺眉頭,道:「你喝醉了?」
「沒醉,沒醉……不信,你們試……試試看!」杜望月身子搖顫,似乎連站也站不穩了。
「每過一關,就喝三壺酒,」惜玉道:「我無法阻止……」
「李白鬥酒詩百篇,在下也要喝杯酒,酒……酒……」杜望月口齒含混地說:「酒能助我才思……」
藍衣婦人道:「你是說,你現在不能接對了。」
「能,能,能,請背誦上句出來,在下接給你聽。」
他裝的醉態逼真,身上散發出濃重的酒氣,藍衣婦人似已完全相信,低聲道:「惜玉,就出題考考他吧!真能對上你的詩句,我再請出閣主的命題……」突然,不說了,請出閣主命題,那是一定無法通過了。也就暗示閣主的命題,就帶在她的身上。
惜玉對這藍衣婦人似是很敬重,微一躬身,道:「惜玉遵命。」
兩人的談話很小心,但杜望月卻聽得一字不露,他功力深厚,靜夜中能辨樹葉著地之聲。
藍衣婦人退後兩步,坐在青衣女婢搬來的一張木椅上,光景是要親眼看惜玉命題試考了。
惜玉暗暗吁一口氣,高聲說道:「你聽著,我提上一句,你接下一句,原句不得更動,不用背誦全詩,也不用提示作者姓名,是考你的博學和記憶。」杜望月搖搖頭,似是由濃重的酒意中清醒過來,道:「請提上句!」
惜玉道:「故人西辭黃鶴樓,」
「煙花三月下揚州。」杜望月笑道:「用不著再接下去了,是嗎!容易呀!容易。」
惜玉冷笑一聲,道:「三春白雪歸青塚,」
杜望月略一沉吟,道:「萬里黃河繞黑山。」
「再接一句,你就過了我這一關,」惜玉道:「取次花叢慵回顏,」
「半緣修道半緣君。」對上這一句,杜望月伸手抓過桌子上的一壺酒,大口喝了下去。
藍衣婦人緩緩站起身,伸手由衣襟內取出一個紅色大封套。準備動用閣主的命題了。
只見杜望月的身子一陣搖晃,咚的一聲,摔了下去,這一跤跌的不輕,整個人躺在地上不動了。
「醉了,醉的不省人事。」惜玉回顧了青衣女婢一眼:「看看他死了、或是傷了。」
青衣女婢應聲行了過去。
藍衣婦人先收好了大紅封套,道:「惜玉,你準備如何處置他?」
「看他傷勢情形。」惜玉道:「傷重了,就送他就醫……」
「如果沒有傷呢?」藍衣婦人道:「可否把他交給我?」
惜玉吃了一驚,但盡量保持著平靜,道:「周嬤嬤,要他作甚?」
周嬤嬤道:「此人五官端正,軀體均勻,是上好的入藥材料。」
用人入藥,從未聽聞,但周嬤嬤未再多說,惜玉也未多問,笑一笑,道:「這個不太好吧!待他宿酒醒來,我勸他離去,他如果要堅持再考試下去,再請周嬤嬤來此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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