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回 焚遺書武林消災 文 / 臥龍生
言陵甫似已是驚弓之烏,大喝一聲,突然疾躍而起,直向那石門衝去,腳尖一點實地,隨著推出了一掌。
他準備一掌震開石門,借腳尖一點之力,穿出室外。
哪知言陵甫一著地,竟是毫無異樣之感,拍向室門的一掌,亦被石壁擋了回來。
原來那石門,只可由外向內推,外面卻是有堅壁所阻,推它不動。
只見言陵甫移動了兩下腳步,道:「奇怪呀!那神奇的力量,怎麼沒有了啊?」
葛煒忍不住提起右腳,也在地上一點,果然,那神奇的力量,已然消失不見,趕忙拍開了梅絳雪身上被點的暈穴。
梅絳雪緩緩睜開了一雙星目,掙脫了葛煒的懷抱,冷冷的說道:「你抱著我幹什麼?」
葛煒累得雙臂酸麻,救了她的性命,不但未得到她一句相謝之言,反遭冷語諷刺,不禁微微的一怔。
只見言陵甫急急衝了過來,砰的一拳,直向梅絳雪迎面劈擊過去,口中大聲嚷道:「快還我的血池圖來!」
梅絳雪嬌軀疾閃,避開一擊,冷冷的說道:「你此刻已然身在血池之中,還要什麼血池圖呢!」
言陵甫經過那一陣奇異力量的沖燒之後,神智忽然清醒過來,目光環掃了一周,突然對那三個長髯道人拜了下去。
梅絳雪看他舉動如常,瘋癲之症,似已痊癒,心中大是驚奇,暗道:「天地間事,當真是無奇不有,想不到這石室中的奇異力量,竟然能療治好他的瘋癲之症,這也算是異數了……」
葛煒輕輕咳了一聲,道:「言老前輩,這三座身著道裝的雕像是誰?」
言陵甫拜了兩拜,站起身來,肅然說道:「乃在下師父羅玄遺像。」
葛煒仰臉大笑,道:「恭喜言老前輩,你那瘋癲之症,完全好了!」
言陵甫回身抱拳道:「小兄弟一番相救之恩,在下當深銘肺腑,終生不忘。」
顯然,他的神智已經恢復,對葛煒相救之事,記憶甚詳。
葛煒暗暗忖道:「如若不是你身上帶那裝滿丹丸的瓷瓶,使我有點立足之地,只怕我也早被這地下泛升而起的熱流,活活燒死了,世間事因果報應,循環輪轉,真不知是你救了我,還是我救了你——」
想到感慨之處,長歎一聲。道:「你不用謝我了……。」
言陵甫已然神智全復,不待葛煒說完,立時正容接道:「老夫為人,一向恩怨分明。一絲不苟,救命大恩,豈可忘去……」
目光一轉,投注到梅絳雪的身上,接道:「此室之中,既有先師羅玄的雕像,血池之說,自是不假——」
梅絳雪道:「何止不假,而且是千真萬確。」
言陵甫一伸手,道:「拿來,還了我的血池圖,咱們昔年結下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
梅絳雪秀眉一聳,冷冷說道:「你人已在血池之中,還要的什麼血池圖?」
言陵甫道:「老夫要依圖索物,尋找在下師父的遺物。」
梅絳雪搖頭歎道:「你為那失去的血池圖,急得了瘋癲之症,一世英名盡付流水,大病初癒,仍然念念不忘此物,唉!」
言陵甫縱聲大笑,道:「老夫如若能得了恩師遺物,不出十年,不但可盡復失去的英名,而且當今武林之上,再想找上一個敵手,只怕也不是容易的事了!」
梅絳雪冷哼一聲,道:「好吧,你也不用討還血池圖了,我帶你去羅玄老前輩遺物存放之處就是。」
言陵甫喜道:「好極,好極。」
梅絳雪道:「你先別高興,羅玄遺物存放之處,雲集了甚多高手,只怕你遺物未得,反倒賠上了一條老命。」
言陵甫微微一怔,道:「你帶老夫前去瞧瞧再說。」
梅絳雪道:「好吧!你要自尋死路,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拉開石門,大步向外行去。
只見石三公、曹燕飛和童叟耿震,盤膝坐在石道之中,閉目運息。
原來三人正在依照梅絳雪傳授的口訣,療治傷脈。
石三公首先警覺,霍然睜開雙目,欠身而起,抱拳說道:「不出在下所料,梅姑娘果然無恙。」
梅絳雪道:「活著有什麼好!"大步走向前去。
曹燕飛、童叟耿震齊齊站起身來,三人相互望了一眼,隨在梅絳雪身後走去。
穿過了一條甬道,又回到羅玄存放遺物的石室。
放限看去,只見青雲道長和那紅衣少女相對而立,平劍護胸,對峙不動。
兩人的身上,都已被鮮血浸濕,想見適才兩人搏鬥之凶險,猛惡,彼此都受了數處的劍傷。
陳玄霜卻坐在石室一角,伸出右拳,抵在方兆南的背心之上,滿臉汗水滾滾,有如不勝負荷之感。
梅絳雪一皺眉頭,伸手指著石室一側木案上的存書,說道:「羅仙師遺物,在那裡了,你去取吧!」
言陵甫回顧了石三公等一眼,大步衝入石室,直向那存書之處奔去。
他剛剛行近木案,那紅衣少女,突然一睜雙目,喝道:「住手!」
蕩腕一劍,疾刺過去。
言陵甫陡然倒躍而退,避開了一劍。
梅絳雪格格大笑一陣,回頭對葛煒、石三公等說道:「你們哪一個喜歡羅玄的遺物,儘管去取。」
她冷肅一笑,又道:「青雲道長和我二師姐,都已劇戰受傷,有如強弩之末,縱然有心護書,亦是心力不逮,言陵甫瘋病初癒,難耐久戰……」
目光緩緩由石三公、曹燕飛、耿震臉上掃過,道:「你們三人武功雖高,可惜傷脈未癒,雖經我傳了口訣,但時間尚短,如經劇戰,勢將發作。
那位黑衣姑娘,正圖以內力打通她師兄的生死玄關,以解他被傷脈穴和腹中劇毒,自不量力,已然成騎虎難下之勢,最終的結局,必然是力盡而死,還害她師兄相偕隨亡……」
目光一轉,凝注到葛煒的身上,道:「眼下之人,只有你是得那羅玄遺物之人。」
葛煒搖頭說道:「在下只望能終生相隨姑娘,心願已定……」
梅絳雪芳心一震,道:「你跟著我幹什麼?」
葛煒淒苦一笑,道:「執鞭墜鐙,聽憑使喚!」
梅絳雪呆了一呆,道:「你這人沒有出息!"轉身向前走去。
葛煒微微一笑,隨在梅絳雪身後而行。
石三公輕輕咳了一聲,道:「耿兄,咱們要怎麼辦?」
耿震正待答話,忽聽方兆南大聲叫道:「梅姑娘!」
梅絳雪如受人重重一擊般,嬌軀突然一顫,緩緩回過身來,說道:「你還記得我嗎?」
陳玄霜舉起左手,用衣袖擦汗,道:「方師兄,你不能說話。」
梅絳雪人已走回到石室門口,聽得陳玄霜的話後,突然又停了下來。
言陵甫避開一劍之後,立時凝立不動,暗中運氣相試,自覺出武功未失時,才飛身一躍,避開那紅衣少女,又向那書案之上飛去。
青雲道長忽然一睜雙目,揮臂一劍掃了出去。
言陵甫這次不再閃避,竹杖一揮,架開一劍。
青雲道長雖受劍傷,但他的功力,並未失去,言陵甫懸空接劍,先已吃虧,劍杖相觸,言陵甫前衝之勢頓然受阻,被震落實地。
言陵甫腳落實地,略一調息,立時揮杖向青雲道長攻去。
兩人劍來杖往,倏忽之間,已經相交了十三四招,言陵甫一心求得羅玄遺書,不顧大病初癒後體力未復,竭盡所能,揮杖猛擊。
青雲道長接下他十幾杖後,身上劍傷受到了極劇的震動,傷口破裂,鮮血泉湧而出。
他似是自知已難再撐多久,不顧劍傷劇疼,全力揮劍反擊過去。
劍風似輪,寒芒點點,果然把言陵甫迫得疾向後面退去,借勢一收長劍,高聲說道:
「曹道友,石、耿兩位老前輩,貧道全身連受了九處劍傷,心力已感不支,只怕十合之內,要傷在這人竹杖之下……」
疾揚長劍,封開了言陵甫攻來的一杖,唰!唰!反擊兩劍,已把言陵甫迫退了兩步,接道:「這羅玄遺書,關係著今後武林中正邪消長之機,如若得所非人,非同小可。
這位紅衣姑娘和貧道硬拚,鬧得兩敗俱傷,三位不論那個出手,都不難取得此室中的羅玄存書……」
言陵甫竹杖攻勢,突轉凌厲,迫斷了青雲道長之言。
梅絳雪呆呆的站了良久,不聞方兆南再說話,暗暗歎息一聲,忖道:「這般人個個心貪羅玄遺書,妄想求得武功真訣,練成天下第一高手。
那就讓他們自相殘殺,盡死於此算了,方郎對我毫無情意,又一直不肯相認我是他們方家之人,我何苦再多管這閒事——」
正待回身不顧而去,忽見方兆南重又睜開了微閉的雙目,高聲說道:「梅姑娘,我求你作一件事,好嗎?」
梅絳雪暗道:「哼!那有這等沒有志氣的丈夫,對自己妻子說話,也是滿口請啊求啊的……」
但口中卻柔聲應道:「什麼事?」
她早生憐愛之心,這一句話柔媚悅耳,動聽至極。
陳玄霜突然尖聲叫道:「你不會好好的說話嗎?嬌聲哆氣的幹什麼?哼!賤骨頭!」
梅絳雪秀眉聳動,閃掠過一抹殺機,正待反唇相譏,忽聽方兆南長歎一聲,接道:「梅姑娘,你把羅玄的遺書燒了吧!」
梅絳雪略一沉忖,道:「好吧!」
邁步走了過去。
石三公、耿震、曹燕飛都不禁為之震動,齊齊舉步追了過去。
那長劍支地,閉目養息的紅衣少女,突然一睜雙目,道:「三師妹,你當真要聽他的話,燒去羅玄這些存書嗎?」
梅絳雪道:「自然是當真了。」
紅衣少女身子一搖,突然舉手一劍,刺了過去。
梅絳雪冷笑一聲,嬌軀一閃,避過長劍,巧快絕倫的欺身而上,素手一揮,啪的一掌,擊在那紅衣少女手腕之上。
長劍應聲而落,梅絳雪頭也不轉的向那存書走去,伸手從懷中取出火折子,檢過一本紅絹封皮的書,燒了起來。
言陵甫突然大喝一聲,捨了青雲道長,疾向梅絳雪撲了過去。
葛煒右手一揚,打出一記無影神拳。
言陵甫驟不及防,被那無形勁力一撞,斜向一側退去。
他大病初癒,元氣未復,如何能擋得葛煒全力一擊,斜退了四五步,仍然拿不住樁,終於一跤跌倒地上。
這時,石三公、耿震等,都已圍攏上來,眼看著梅絳雪燃火燒書,心中疼惜異常。
石三公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拱手說道:「姑娘,這羅玄存書雖可為惡,但亦可為善,全在得書的人心念之間,你如把它燒去,豈不有負了羅玄一生的心血?」
梅絳雪一反冷漠的常態,微微一笑,說道:「你可是想要一本瞧瞧嗎?」
石三公微一沉吟,道:「在下倒無得書的雄心,只是覺得這等寶貴之物,如若一旦毀去,實在是太可惜了……」
梅絳雪接道:「只要你不想要,管它可不可惜!」
石三公楞了一楞,道:「好物人人見愛,何況絕學秘錄,在下想倒是想,只是……」
梅絳雪隨手抓了一本黃絹封皮的書,丟了過去,道:「你想要,你就留下一本瞧瞧吧!」
石三公接住拋來之書,又是一呆,暗道:「這丫頭的性格,當真叫人難以猜測……」
耿震眼看石三公得一本秘籠,大是眼紅,重重咳了一聲,道:「姑娘,在下久聞羅玄之名,可惜無緣一面,甚想瞧瞧他手錄遺書,也可聊慰仰慕之心。」
梅絳雪道:「你也想要嗎?」
隨手抓了一本,投給耿震。
曹燕飛道:「姑娘,本座也想見識見識羅玄的筆跡……」
梅絳雪道:「好吧!也給你一本。」
言陵甫大喝一聲,站了起來,說道:「老夫也要一本。」
梅絳雪隨手抓了一本,投了過去。
那紅衣少女道:「三師妹,咱們同門一場,無情有義……」
梅絳雪道:「不要說啦!你也分一本吧!」
目光掃了四週一眼,道:「還有那個想要?」
她一連喝問數聲,無人接口。
青雲道長目注那燃書的火焰,逐漸高漲,除了梅絳雪分出的五本之外,大部存書都將付之一炬。
他精神忽然一懈,長長歎息一聲,道:「燒得好,雖然未能一起燒光,但總算去了大部分禍害……」
打了幾個踉蹌,跌倒地上。
梅絳雪眼看存書盡燃,緩步對著方兆南走了過去。
只見陳玄霜頭上的汗水如雨,全身的衣履盡濕,方兆南面色慘白,身軀不停的抖顫,心知兩人已同時陷入了危險之境。
陳玄霜功力不夠,任性強行,妄圖打通方兆南的生死玄關,那知竟然把他全身氣血一起逼入內腑,激發傷勢,造成危局。
本身也因力將盡,體能不支,岌岌可危。
梅絳雪看了一陣,突然出手一指,點了方兆南的"百匯"要穴,一掌拍在陳玄霜背心之上。
陳玄霜嬌軀一顫,內力反聚,氣血直衝而上,頭一暈眩,頓時昏了過去。
當她甦醒之後,景物已然大變。
只見自己斜靠在一堵石壁之上,方兆南仍然緊閉著雙目,似是沉睡未醒,聽他呼吸均勻,似已渡過危境。
全身白衣的梅絳雪,肅然站在兩人身前,石三公、青雲道長等,都已蹤影不見,只有葛煒一人站在她的身後。
陳玄霜緩緩站起了身子,暗中運氣相試,覺出武功並未失去。
只聽梅絳雪長長吁了一口氣,道:「你復原得這等神速,倒是出了我意料之外……」
微微一頓,指著方兆南接道:「他身上的劇毒已除,再經一陣調養,當可慢慢復原,血池中羅玄存物己毀,再無可留戀之物。
右面一條甬道,是出這血池的密徑,逢彎右轉,即可安然而出,你快些帶著他走吧!」
陳玄霜忽然泛升起一縷慚愧之色,說道:「你對我一番情意,我會記在心中,日後自會報答於你。」
梅絳雪也不理她,緩緩轉身而去。
陳玄霜背起了方兆南,行了幾步,突然停下,高聲叫道:「血池既無可資留戀之處,你又為什麼不肯離開呢?」
梅絳雪冷冷說道:「這不干你事,用不著你費心。」
陳玄霜冷哼一聲,道:「不知好歹,我雖欠你一番恩情,但你卻是我最恨的人……」
轉身急向外奔去。
梅絳雪頭也未回,仍然緩步向前走去。
葛煒心中大為不滿,急行兩步,追到了梅絳雪的身後,說道:「姑娘,你這般對待她們反而記恨你,何不索性把她們殺了呢?」
梅絳雪答非所問的接道:「這血池之中,已無可留戀之物、留戀之事,咱們也要走了。」
葛煒怔了一怔,道:「要到哪裡?」
梅絳雪道:「離開血池,找一個隱密的地方,去練武功。」
葛煒道:「練什麼武功?」
梅絳雪道:「羅玄遺下了甚多武功,我都沒有學會,要找一個清靜之處,把它練成,唉!他在遺囑之上,留下很多件事,要人去辦,誰學了他的武功,誰就要執行他的遺囑……」
葛煒奇道:「羅玄的遺書,不都已被你焚燬了嗎?」
梅絳雪忽然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那些存書,雖也是羅玄手著,但都是些無關緊要之學,他一生中,真正體會出來的上乘武功,並未在那存書之中……」
葛煒看她笑容如花,婉艷動人,不由瞧得一呆。
梅絳雪似是已發覺葛煒對她相注之情,立時臉色一變,冷冷說道:「你這人心術不正…」
葛煒頓覺臉上一熱,急急垂下頭去。
語聲突然沉默下來,可聽到彼此間的步履之聲。
葛煒心懷愧咎,一直不敢抬頭。
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突然聽到梅絳雪的聲音,傳入耳際,道:「你站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一下東西,咱們就走。」
葛煒一直不敢再抬頭望她一眼,應了一聲,靜站不動。
足足等了有一頓飯工夫之久,梅絳雪才走了回來,說道:「咱們走吧!」
這時,葛煒似是已失去了主宰自己的能力,一切都聽憑梅絳雪的擺佈,也不多問,緊隨在梅絳雪身後行去。
梅絳雪回頭望了葛煒一眼,欲言又止,加快腳步向前行去,她似是深譜血池的出入之路,放腿而行,迅快異常。
葛煒緊隨梅絳雪身後,只覺她行速愈來愈快,穿行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狹窄甬道之中,一陣陣幽香,隨著她奔行帶起的風聲飄了過來,撲鼻沁心。
奔行間,梅絳雪突然停了下來。
葛煒一個收勢不住,一下撞在她的身上,他對冷漠的梅絳雪已生敬畏之心,五待說幾句抱歉之言,忽然一隻柔軟滑膩的手掌,堵在自己嘴巴之上。
耳際間,響起了梅絳雪的聲音,道:「不要動,有人來了!」
凝神聽去,果聞得一陣輕微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
來人似是走的很慢,顯然對這甬道並不十分熟悉。
葛煒暗運功力,凝神戒備,只要一發覺來人,立時發出無影神拳。
但聞那步履聲逐漸接近,已然快到兩人身側,已隱隱可聞呼吸之聲。
梅絳雪忽然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人受傷甚重,咱們過去瞧瞧吧!」
葛煒微微一怔,道:「姑娘怎麼知道?」
梅絳雪道:「我聽得出來。」
轉過了一個彎子,果然見一個人影,雙手扶著石壁,緩步向前走來,步履搖顫,似是雙臂已無法支撐沉重的身軀。
在幽暗的石道中,梅絳雪似是仍可看清楚那人的形貌,停下腳步,說道:「快些過去救他,這人是你的哥哥!」
聽得梅絳雪相告之言,立時奔了過來,仔細一看,果然不錯,那人正是他懸念不忘的哥哥葛煌。
手足深情,怎不關心,雙臂一展,抱起了葛煌,急急問道:「哥哥,你怎麼啦?」
只聽葛煌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我,我受了……重……傷。」
葛煒只覺一股熱血衝了上來,道:「什麼人傷了你,快告訴我?」
梅絳雪冷冷說道:「他此刻傷勢甚重,豈是你問話之時,快些點了他的暈穴,別再讓他多耗元氣,待出了這甬道之後,先行療治他的傷勢,再問他的話不遲。」
對梅絳雪的一言一字,葛煒無不奉若聖旨,最主要的,還是他已對嬌若春花的梅絳雪,生出了一縷由慕生愛之心,是以對她的每一句話,無不奉若神明,當下點了葛煌的暈穴,抱入懷中。
梅絳雪似是對這甬道十分熟悉,只見左彎右轉,不足一頓飯工夫,已然可見天日。
出口處,是一處懸崖峭壁,仰首上看,不下數十丈,而且壁面如削,滑不留足,除了施展壁虎功游上峭壁之外,再好的輕功,也是難以攀登。
下臨深淵,不下百丈,日正當中,光投谷底,看谷底怪石嶙峋,如刀如劍,人若摔下去,勢非粉身碎骨不可。
梅絳雪緩緩回過頭來,她的臉色,仍是一片冰冷,目光一掠葛煒懷抱的葛煌,道:「不要緊,他傷勢雖重,但還可有救,你在這谷口等我上了峭壁,再放下一道垂索來,接你們兄弟上去。」
也不待葛煒答話,一提真氣,探首洞外,背貼石壁,直向上面游去。
葛煒眼看她有如水中之魚,動作迅快異常,片刻之間人已游到峰頂,失去了蹤跡。
他心中忽然一凜,暗道:「此人對我一直冷若冰霜,如想擺脫我,藉機遁去,把我和重傷的哥哥,丟在這洞口之處,怎生是好?」
正忖思間,忽見白影一閃,一條絹索垂了下來,飄蕩在洞口之處。
峰頂上傳來了梅絳雪的聲音,道:「你抓牢絹索,我拉你們上來,你哥哥傷勢很重,要小心一些。」
葛煒心頭一喜,大聲應道:「姑娘放心。」
左手緊抱著葛煌,右手抓住絹索。
但見絹索疾快的向上升起,剛剛升起丈許,突聽一陣海嘯山崩般的大震,一股強猛無比的陰風,由洞口湧了出來,風勢之大,直似拔山動地。
葛煒心頭一震,暗道:「"好險,只要再晚上一會兒工夫,我們三人誰也別想活了。」
只覺絹索上升之勢,愈來愈快,片刻之間,已到了峰頂之上。
轉目看去,只見梅絳雪身上的白衫,早已不見,原來,她把身上白衫扯破,接作絹索,這時,只餘一件貼身的粉紅內衣。
日光照射下,更顯得柳腰雪膚,嫩臉勻紅,紅衣映面,人比花嬌,不禁看得一呆。
梅絳雪秀眉一聳,冷冷說道:「瞧什麼?哼!算你們命不該絕!」
葛煒急急別過頭去,道:「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永銘五中——」
梅絳雪道:「快放下你哥哥,瞧瞧他的傷勢如何?」
她外形之上,雖然冷若冰霜,但心地卻是十分善良。
葛煒緩緩放下懷抱中的葛煌,側過臉去,不敢再多瞧梅絳雪一眼。
梅絳雪素手輕揮,推活了葛煌的穴道,問道:「你可是和人家硬拚掌力,受震而傷的嗎?」
葛煌慢慢的睜開了雙目,望了梅絡雪一眼,愕然問道:「你是誰?我弟弟那裡去了?」
葛煒急急接道:「我在此。」
葛煌轉臉望了葛煒一眼,道:「弟弟,這位姑娘是什麼人?」
葛煒急道:「這位是梅姑娘,咱們的性命,都是梅姑娘所救,快答覆她的問話!」
葛煌微微一愕,點點頭答道:「正是和人硬拚掌力,震傷了內腑……」
梅絳雪道:「夠啦!不用再說了,閉上眼睛,我推活你幾處穴道,再服一粒靈丹,就可以復原了。」
她的言詞之間,似是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叫人無法不聽,葛煌只好依言閉上雙目。
但覺一雙滑膩的手掌,在身上幾處移動,凡是她掌指所到之處,必然有一股熱流,攻入穴道之中,催迫行血。
葛煒愉眼瞧去,只見梅絳雪玉腕勝雪,纖纖十指,不停在哥哥身上移動,心中大是羨慕,暗道:「如若能和她常在一起,我非要找個受傷之機不可……」
心念轉動之間,突聽幾聲冷笑傳了過來。
轉目望去,只見一個藍衣少女,背插寶劍,手中拿著形如鹿角赤紅似火的怪兵刃,卓立在山峰一角。
那人正是那冥岳岳主門下的首座弟子唐文娟。
葛煒忙伸手撿起了兩塊山石,一躍而起,蓄勢戒備,因為怕打擾了梅絳雪替哥哥療傷,也不敢出言喝叫。
唐文娟目光一瞥葛煒,移注在梅絳雪的身上,笑道:「三師妹,脫下了白衣換紅裝,定是有什麼喜事了!」
梅絳雪頭也不抬,生似未曾聽到喝叫之聲,在葛煌大穴上移動的雙手更加迅快。
唐文娟一皺眉頭,怒聲喝道:「梅絳雪,你抬頭看看誰來了!」
梅絳雪雙手十指,疾快絕倫的又移推三處穴道,才緩緩抬頭打量了唐文娟一眼,道:
「你還沒有被那冥岳岳主殺掉嗎?」
重又低下頭去,迅快的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了一粒丹丸,放入葛煌口中。
過去同在冥岳之時,唐文娟權威甚高,梅絳雪見她之時,不但要肅然行禮,而且有問必答,此刻她這般冷漠,大傷了唐文娟的尊嚴。
只聽她嬌叱一聲,急撲過來。
葛煒早已蓄勢戒備,看她急急撲來,立時大喝一聲,右手中握著的兩塊山石,一齊打出,左手一揚,同時發出了一記無影神拳。
唐文娟冷笑一聲,右手中那赤紅似火,形如鹿角的兵刃,隨手一揮,兩塊山石,盡被彈震開去,正待欺身而進,突覺一股暗勁,直襲而上,立時一側肩頭,施出了卸字訣,巧妙異常的把那一股勁力化去,緊接著欺身而上。
葛煒手中空無兵刃,但所學宏博,身子一轉,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武功,迎了上去。
只聽梅絳雪嬌脆冷漠的聲音,起自身後,道:「你退下來!」
葛煒的心神,似已為梅絳雪所攝,聽得她喝叫之聲,想也未想,立時縱身而退。
梅絳雪身著粉紅內衣,冷若冰霜的迎了上來。
紅衫玉容,相映成輝,看上去本該是異常妖艷,但梅絳雪那重鎖柳眉,一臉冰霜,卻破壞了這妖艷的情調。
唐文娟突然止步,左手一翻,拔出了背上長劍,目光下,寒芒森森奪目。
梅絳雪冷笑一聲,道:「這是他的兵刃,快還給我!」
唐文娟冷漠一笑道:「他是誰呀?」
梅絳雪道:「方兆南。」
說的自自然然,毫無羞怩之態。
唐文娟目光轉動,打量了葛煒、葛煌一眼,道:「這兩少年,又是誰呢?」
梅絳雪道:「你管不著!」
唐文娟道:「可是你移情別戀,不要那姓方的了?」-梅絳雪聳了聳秀眉,道:「你胡說什麼?我已和他對月締盟,終身相許,豈能隨便移情?」
唐文娟格格大笑道:「好柔情的三師妹……」
聲音突轉冷漠,接道:「你對他一片癡情,可是你知道人家還要不要你?」
梅絳雪道:「"我怎會知道他要不要我,這是他的事,與我何干。」
唐文娟呆了一呆,道:「三師妹,咱們同門學藝,形影不離。十數年,但我卻愈來愈不瞭解你了,你既非淫娃,亦非彈婦——」
梅絳雪冷冷喝道:「你小心了,我要替他奪劍!」
喝聲中,人影一閃,已到了唐文娟的身側,素手一揮,抓向她握劍左腕。
唐文娟料不到她來的這般神速,心頭大吃一驚,縱身一躍,向後退去。
梅絳雪冷冷喝道:「你還能退得了嗎?」-
如影隨形般,疾追而上。
唐文娟左手一沉,有手那形如鹿角的奇形兵刃,橫裡擊了過來。
梅絳雪揚手一指,一縷尖厲的指風,指向唐文娟右臂上的「曲池穴"。
形勢迫得唐文娟不得不中止下擊之勢,又向後倒躍而退。
那知她身子尚未躍起,左腕已被梅絳雪五指扣上,但覺左手一麻,手中的青龍寶劍,已到了梅絳雪的手中。
這一手奪劍手法,武林中罕聞罕見,一側觀戰的葛煒、葛煌,不禁看得一呆。
梅絳雪奪了唐文娟手中寶劍,寒鋒一轉,冷森森的劍芒,逼指到唐文娟的前胸之上,說道:「我此刻如若殺你,只不過舉手之勞!」
五指一鬆,放開了唐文娟,道:「不過我不願殺你,你快些去吧!」
唐文娟呆了一呆,歎道:「想不到半年時光,師妹的武功。竟有了這等進境,憶同在冥岳之時,我似是還略高師妹一籌。」
梅絳雪道:「過去咱們姐妹相稱,但現在不行了,你以後別再這般叫我,快些走吧!」
唐文娟從頭到腳的打量了梅絳雪一眼,道:「為什麼?」
梅絳雪冷笑一聲,道:「自然是有原因了,冥岳岳主,從師羅玄學藝,咱們這一脈武功,都是羅玄的門下了,我被你們逼入血池,得遇羅玄。
他已把我收歸門下,遺詔上寫的明明白白,他一生中,雖然收過弟子,傳過武功,但這些人都已經被他逐出門牆,我是他最後收入門下的一個弟子,但也是他唯一的繼承弟子。
他雖然未創立宗派,別立門戶,但出自羅玄門下之人,都應該奉我為主,咱們今昔身份,已然大不相同,別說是你,縱然是冥岳岳主,論師承道統,她也該讓我幾分……」
她微微一頓,又道:「念咱們相處過一段時間,今日我網開一面,不傷害你,快些去吧!這柄劍既非你之物,那就由我暫時保存,日後遇上原劍主人之時,我再代你還她就是。」
唐文娟似是已被梅絳雪的武功、氣度所懾,不敢再出言反駁,轉過身子,急步而去。
梅絳雪忽然大聲喝道:「站住!」
唐文絹怔了一怔,但卻依言停下了腳步,回頭問道:「什麼事?」
梅絳雪道:「把你的外衣脫下,借我一用。」
唐文娟柳眉微聳,搖頭說道:「你說笑了——」
梅絳雪嬌軀疾欺而上,冷冷接道:「哪個和你說笑,我說的都是實話,脫也得脫,不脫也得給我留下。」
唐文娟怔了一怔,道:「好吧!」
緩緩脫下外衣,遞了過去。
梅絳雪伸手接過衣服,說道:「你走吧!」
不再理會唐文娟,披上外衣,手提寶劍,逕自下山而去。
葛煒低聲對葛煌說道:「咱們追上去,她要走了。」
葛煌奇道:「縱然要走,也該給咱們打個招呼再走不遲。」
葛煒道:「她生性異常冷漠,說一不二,出口之言,不論遇上何等險苦的事,也是不肯避讓,咱們得快些追上去了。」
葛煌應了一聲,遙遙相隨在梅絳雪身後而行。
梅絳雪也不迴避,生似不知兩人隨行一般,一口氣走出了七八里路,才陡然停了下來,目光一掠兩人道:「你們兩個人跟著我幹什麼?」
葛煒先是一怔,繼而淡然一笑,道:「我們遠遠相隨,以便保護姑娘。」
梅絳雪道:「男女授受不親,你們兩個大男人,緊跟著我走,如何能行,世界這等遼闊,何處不可安身,日下你們危境已度,不用再跟我走啦!」
葛煒突然長長歎息一聲,道:「姑娘認為在下緊隨不捨,只是為了想躲在姑娘的翼護之下嗎?」
梅絳雪道:「這我怎麼知道?」
葛煒道:「在下相隨姑娘,心懷兩大目的。」
梅絳雪道:「說來聽聽。」
葛煒道:「我和哥哥,學了這麼龐雜的武功,不解之處甚多,常和姑娘在一起,也好討教一二,再者常伴姑娘身側,聽候差譴乃在下一大心願……」
說話時兩道眼神凝注在梅絳雪粉臉之上,眉宇間,流露出無限企求之情。
梅絳雪呆了一呆,道:「不行,年輕男女,如何能長久相處,日後傳到江湖之上,定然要惹出甚多閒話。」
轉過身子,急急向前奔去。
葛煒回頭望了哥哥一眼,放腿而追。
葛煌緊隨葛煒身後,三人風馳電掣一般,一口氣跑出了十幾里路。
梅絳雪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兩人仍然緊緊的追在身後,不禁大怒道:「你們兩人陰魂不散,跟著我幹什麼?」
葛煒口唇啟動,但一時間,又想不出適當措詞,只好默然不語。
梅絳雪冷笑一聲,又道:「你們再要苦纏著我,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緩緩轉過身子,又向前行去。
葛煒呆了一呆,又舉步追了上去。
翻越過兩座山嶺,到了山口處,只見一座大樹之下,坐著一男一女,正是方兆南和陳玄霜。
兩人似是極為疲倦,倚在樹上,熟睡了過去。
梅絳雪心頭微微一震,緩步走近大樹下面,只見兩人雙目緊閉,鼻息輕微,睡的似是甚為香甜。
陳玄霜的身側放著長劍,樹上血跡斑斑。
顯然不久之前,在這大樹之下,經過了一場劇烈的戰鬥,兩人雖把強敵擊退,但人也累得疲勞難支,倚樹熟睡了過去。
梅絳雪緩緩伏下身子,撿起了陳玄霜身側的長劍,心中暗暗的忖道:「我此刻如要殺她,只不過舉手之勞。唉!她奪去我的丈夫,殺了她,那也是應該之事。」
長劍一揮,直對陳玄霜前胸刺去。
光耀的寒芒,將要觸及陳玄霜前胸之時,突然心中一動,收回了寶劍。
梅絳雪暗道:「我此刻如若把她殺死,方兆南勢必要恨我入骨,這一生一世,也別想解開我們之間的嫌怨了。」
她緩緩的垂下了長劍。
她心中思慮重重,寶劍著地,呼然出聲。
熟睡的陳玄霜,忽然睜開雙目,一躍而起,呼的一掌,直劈過來。
梅絳雪嬌身閃動,避開了一掌,順手把長劍投了過去,冷然說道:「你赤手空拳,打我不過,還是用兵刃吧!」
陳玄霜接過寶劍,卻凝立不動,雙目暴射而出的忿怒,也緩緩消失了,說道:「你來了多久了?」
梅絳雪道:「如若我要殺你,你就是有十條命,也早已被我殺光了!」
陳玄霜伏下身去,背起了方兆南,說道:「日後你犯在我的手中,我也會饒你一次不死,補報今日之情。」
轉身急急奔去。
梅絳雪嬌軀連閃,衣袖飄動,幾個飛躍,超越過了陳玄霜,回身攔住了去路,道:「不要慌走。」
陳玄霜舉劍劈去,倏忽之間,連攻五招。
這五劍,劍劍如電光石火,迅快辛辣,幻起了一片森寒的劍芒。
梅絳雪卻未還一招,嬌軀閃動,穿行在森寒的劍光中,靈巧異常的避開了五劍,搖手喝道:「你先別動手,我有話要說!」
陳玄霜道:「什麼話?快些說!」
梅絳雪道:「你的劍術雖然詭異,變化莫可捉摸,但卻是源出羅玄一門,別人或可被你詭奇的劍招所傷,但卻沒法傷害到我,如若咱們打起來,你絕然打不過我。」
陳玄霜適才攻出的五劍,無一不是腦中所記的精奇之學,梅絳雪竟然能憑借移形換位的身法,避了開去,不為劍勢所傷,知她所言非虛,當下默然不語。
梅絳雪忽然長歎一聲,接道:「咱們無怨無仇,你心中卻恨我入骨,自然是為了方兆南啦!其實,我早已是他的妻子,你生生奪去了我的丈夫,我應該恨你才對……」
陳玄霜怒道:「你胡說什麼?我師兄幾時娶你了,我怎麼沒有聽他說過?」
梅絳雪道:「我們指月對天締盟,有青天明月為證,還能假得了嗎?」
陳玄霜道:「我不信你的鬼話,如你所言是真,我師兄早就會告訴我了。」
梅絳雪一皺眉頭,道"你不信的話,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她長長歎息一聲,繼道:「不管你信與不信,我今生已是方門中人,烈女不事二夫,我梅絳雪是何等人物——」
陳玄霜尖聲叫道:「我不要聽了,不要再說下去,你說的盡都是騙人的鬼話!」
右手揮劍,幻起重重劍影,疾向前面衝去。
梅絳雪嬌軀一閃,讓開了一條去路,高聲說道:「等他清醒之時,你不妨問問他,是真或是假。」
但見陳玄霜去勢如電,頭也不回,倏忽之間,已走的蹤影不見。
梅絳雪直待兩人的背影完全消失,才回過頭來。
只見葛煒、葛煌遠立在數丈之外,衣袖飄飄隨風擺舞,心頭一股怒火,不自禁的發在兩人身上,怒聲喝道:「你們兩個再跟著我,當心腦袋搬家!」
轉身向東而去。
這次她走得十分緩慢,走約三四里,果然已不見葛煒、葛煌。
且說陳玄霜強忍了心頭急忿,放腿跑出了十幾里路不見身後有人追來,才停下身子,找了一處僻靜所在,放下方兆南,推拿了他幾處穴道。
只聽方兆南長長歎息一聲,緩緩睜開雙目,說道:「那些人都走了嗎?」
陳玄霜沒有好氣的說道:「都被找打跑了!」
方兆南歎息一聲,說道:「唉!辛苦師妹了,小兄重傷初癒,體力未復,不能相助,苦了你一人,獨鬥強敵,小兄想來,實在慚愧得很。」
陳玄霜冷冷地道:「如若我要是打不過那些人,咱們兩個都被他們殺死了,那還好些。」
方兆南怔了一怔,道:「師妹這話……」
兩人相對沉默了良久,陳玄霜終是忍耐不住,瞥了方兆南一眼,道:「你娶了妻子嗎?」
方兆南愕然應道:「沒有的事,此言從何說起?」
陳玄霜道:「哼!人家說得活龍活現,還會是假的不成?」
方兆南奇道:「什麼人說的?」
方兆南緩緩抬起頭來,望了陳玄霜一眼,暗暗忖道:「那一夜寒水潭對月締盟一事,原為形勢所迫,不得不從權應變,想不到她竟認真起來。
不論對何人,都是直言無諱的承認是我的妻子,這般下去,終非了局,如不直說,只怕難以消她心中疑竇,倒不如把那日經過之事,對她說個明白的好。」
心念一轉,長歎說道:「她說是我的妻子,也非無因而起!」
陳玄霜道:「哼!那她說的全是實話了?」
方兆南道:「這其間一段曲折之情,說來甚是令人難信……」
方兆南略一沉吟,詳盡把那日對月締盟之事,說了一遍。
陳玄霜冷哼一聲,道:「終身大事豈能當作玩笑,那夜你就不該答應她!」
方兆南道:「一時通權應變,誰料她竟然當真。」
陳玄霜垂下頭去,沉思了片刻,突然抬起頭來,兩隻圓圓的大眼睛,凝注到方兆南的臉上,一字一句的問道:「我問你,你準備把我怎麼樣?」
方兆南怔了一怔,道:「師妹此言,好叫小兄費解?」
陳玄霜忽然流下淚來,說道:「我從小就孤苦伶仃,有娘生沒娘教,可憐我連母親什麼樣子,都想不起來,跟著我那性情古怪的爺爺長大。
他對我雖然也很愛護,但他身患殘疾,生性孤僻,兩三天中也難和我說一句話——」
方兆南歎息一聲,道:「陳老前輩,身經大變,滿身重傷,看似對你莫不關心,其實對你甚是慈愛,他想盡了方法,留下性命,忍受著那傷勢發作之苦,還不都是為了你嗎?」
陳玄霜舉起衣袖,擦拭一下臉上的淚痕,道:「可是我爺爺已經死了,這茫茫人世之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
方兆南道:「只要我能夠活在世上,定當善為照顧師妹。」
陳玄霜長歎一聲,道:「其實,你如死了,那還比活著好些。」
方兆南愕然問道:「為什麼?」
陳玄霜道:「你死了,我誓難獨生人世,也不怕梅絳雪搶你去啦!」
方兆南心中大為感動,正想說幾句慰藉之言,忽然又想起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周慧瑛來,趕忙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嚥了下去。
心中暗暗忖道:「寒水潭對月締盟之事,梅絳雪競然認起真來,到處自認已是我方門中人,如若再錯說一兩句話,只怕又要找來一場麻煩。」
一硬心腸,轉頭望著遠天一朵飄移的雲彩,默然不語。
陳玄霜望著方兆南冷漠的背影,忍不住雙目中淚水如泉,神情激動,緩緩說道:「你心中早就嫌棄我了,只不過顧念我對你有救命之恩,不好說出口來罷了!」
方兆南如若回過頭來,看一看陳玄霜激動的神情,和她因失望泛起的殺機,必然感覺到事態嚴重。
偏偏他心有所思,裝出一副冷漠無情的模樣,連頭也不回一下。
陳玄霜久久不聽他回答之言,心中更是忿怒,偷眼望去,只見他望著天際一片雲彩出神,生似不知道她就在他身側一般。
但覺一股難以忍耐的怨恨,由心中往上直衝,隨之放聲大笑起來,聲音尖厲,異常刺耳。
方兆南吃了一驚,急急回過頭去。說道:「師妹,你怎麼了?」
陳玄霜收住了大笑之聲,冷冷的說道:「你還記得我講過的一句話嗎?」
方兆南道:「什麼話?」
陳玄霜道:「只要你活一天,就沒法子離得開我。」
方兆南聽得一愕,道:「師妹……」
陳玄霜冷漠一笑,道:「你慢慢就知道了!」
突然伸手一指,點了方兆南的暈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