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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茅舍夜吟詩 文 / 臥龍生

    左少白吃了一驚,低聲對萬良說道:「五行劍陣,果然厲害!」

    萬良歎道:「武當派中的五行劍陣,因為需要人手不多,極易組成,而且變化亦不似少林羅漢陣那等複雜,但他們聯手合攻的劍招。卻是凌厲辛辣。武當派就憑這劍勢,爭得江湖上第一劍派之名。

    忽聽高光悶哼一言,左臂中了一劍,鮮血泉湧而出,眨眼間,濕透了半個衣袖。左少白心中大急,長劍一揮,疾掠而出,直向高光被圍的五行劍陣衝去。

    左少白長劍一振,一招「星河倒瀉」,長劍幻起一片劍花「當當」兩聲,兩側攻來的劍勢,盡為震開。綿密五行劍陣,竟然吃他一劍衝出了一個缺口。

    高光正陷在危急之境,但覺四周都是閃動的劍光,排山倒海般直壓過來,已不知如何對付,左臂中劍之後,手中雙筆更是運轉不靈,傷死只是頃間事,但他生性豪勇彪悍,雖是面臨生死關頭,仍不肯呼援求救。左少白適時來援,出手一劍,就把五行劍陣衝開了一道缺口。

    高光突覺壓力大減,不禁精神一振,忍著左臂傷疼,疾攻兩筆,迫退了左側敵人。

    左少白劍勢連變,把攻向高光的劍招,盡數接了過來。說道:「兄弟快下去。小兄要一人試試這名動天下的五行劍陣。」

    高光心知盟兄武功高強,自己是萬萬難及,挾在其間,只怕還要礙他手腳,雙筆護身,依言躍退。

    這時南、北兩方的劍陣,橫裡兜了過來。顯是想阻高光去路。

    萬良暗運功力,大聲喝道:「快退過來。」右手一揚,遙遙抓去。

    兩處方位陣首道人,長劍已然探出攻來,只要高光接得一劍,五行創陣就立刻變動,截攔住高光去路。

    但萬良發出的「五鬼搜魂手」,及時而至,五縷指風暗勁。抓向南面為首的道人,那道人遞出一半的長劍,突然軟軟垂了下來。高光藉機一躍而過,飛落在那大樹下面。

    那南面為首道長右臂受傷,一條手臂麻木難抬,眼看高光由身旁奔過,卻是無能阻攔。

    要知萬良那「五鬼搜魂手」法。是一種極為惡毒的武功,近身相搏,中人不死亦得重傷,一則因萬良火候不夠,二則相距較遠,那道人中了一擊,只受輕傷,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萬良從懷中摸出一粒丹丸,遞向高光,道:「快些吃下,以防傷勢變化。」

    高光接到丹丸,一口吞了下去,掏出一塊絹帕,纏在傷處。

    這時,東、南、北三方僧侶、道人們,都不停向前迫進,但近西方向,卻停了下來。一凝目望去、只見左少白劍氣縱橫。似是已把五行劍陣破去,迫得他們聯手全力苦戰。大約南、北兩個方位上的道人們發覺了同伴危難,突然停了下來。

    正北方位上五個道人,首先發動。突然一閃身子,劍陣由外圈四面兜入,長劍閃閃,接下了左少白的招數。

    五個狼狽不堪的道人,緩緩退了下來。這時,五人都已累的滿頭大汗,不停揮汗喘息。

    由於正西方位留下的空隙,以及正北方位上劍勢的接替同伴,使四面合圍之勢,也突然停了下來。

    萬良一面默察敵勢,一面對黃榮說道:「那位左少堡主,得天獨厚,劍術之精奇,威勢之強大,老朽是從未見過。連那變化多端、名滿江湖的五行劍陣,也為劍勢破去,但咱們卻是不能涉險,如是一旦被誘,陷入羅漢陣或五行劍陣之中,就算不傷在人家手中,亦將活活累死。但咱們如能善用這顆大樹,和他纏鬥,不讓他劍陣威力發揮,那是一對一的打法,不難傷害他們一些。」

    黃榮道:「老前輩說的是。」長劍出鞘,準備拒敵,那正北方位的五個道人,卻接替西方同伴。合圍之勢,也因此停了下來。

    只見左少白手中長劍,左揮有擊,劍劍制敵機先,片刻工夫,又把五行劍陣給迫的亂了陣法。

    由轉動靈活,分由四面八方攻敵的劍陣,迫的退居一側,變成了五人合力拒敵之式。

    萬良看左少白一把劍佳招無方,輕描淡寫的幾劍,就把名震天下的五行劍陣破去,不禁心中大為佩服。這時,正南方的五行劍陣突然移動方位,把左少白兜圍了起來。

    萬良眼看他們又要換人,忍不住大聲罵道:「不要臉的牛鼻子,五人打一個,還要用車輪戰法!此事如若傳揚出去,你們武當日後還有何顏面在武林中立足?」ˍˍ哪知武當派中弟子,對萬良這喝罵,既不爭辯。也不回口,渾似未曾聽得一般。

    高光大聲喝道:「大哥,得拿點顏色給他們瞧瞧,他們三五一十五人,車輪方法接戰,大哥武功再強,也不能久撐下去。」

    但見左少白「唰唰」幾劍,那剛剛接手的五行劍陣,立時手忙腳亂。五柄劍爭相遞出,攻向左少白。

    左少白出道以來,這番惡戰,對那「大悲劍法」,愈用愈熟,變化運用,也是愈為精巧。但見左少白長劍揮動,幻起一了一片繞身劍花,分向五人襲去。迫的五個道人回劍自救,那尚具形式的五行劍陣,突然間自行瓦解。

    左少白疾快的幾劍反擊,把五人迫到西北一角。和另外十位道人,圍攻左少白一般。這奧妙無方的劍陣,吃左少白「唰唰」幾劍搶攻之後。就自行瓦解,由流轉劍陣的攻擊,被迫合力拒擋攻勢。

    左少白劍勢手法,愈來愈是純熟,那五行劍陣對他的困擾,也愈來愈小。萬良暗暗讚歎道:「當真是千古未見的奇異劍招!」

    只聽高光高聲罵道:「好啊!十五個牛鼻子組成了三座五行劍陣,施展車輪大戰,打不過還不認輸?還要讓十二個和尚動手。」

    萬良凝目望去,果見到正北方位的五個道人,緩緩向東移動。正東方位上,由十二個少林僧侶布守的羅漢陣,也緩向正北方位移動。

    顯然,十五個道人分組而成的三座五行劍陣,無法勝得左少白後,決心改以十二個少林僧侶,組成羅漢陣一試。

    大約是這二十七位僧侶,都奉了嚴厲的令諭,不能放過左少白,是以雖連番被人破去劍勢,仍是不肯罷手。

    萬良默察形勢,心中暗作盤算道:「左少白雖是武勇過人,劍把精奇。但亦是血肉之軀,長鬥下去,總有氣力不繼之時,那時對方陣勢發動,展開反擊,豈不是要吃大虧,眼下之策,只有先讓他退了下來,借這大樹掩護,四人合力出手,先傷他們幾人。」

    心念一轉,高聲說道:「小兄弟,快退回來,他們要用車輪戰法,累得你筋疲力盡,然後再全力傷你。」

    但見左少白長劍疾轉,「唰唰」幾劍,登時劍芒流動,衝開了一條出路,口中厲聲喝道:「站住!」

    少林、武當的僧道們口雖不言,但心中已對他敬佩萬分,聽得左少白大聲一呼,果然是一齊停了下來。

    左少白長劍緩緩還入鞘中,冷冷說道:「諸位大師、道長,如仍然對在下苦苦相迫,不肯放鬆一步,可別怪在下手中毒辣了。」

    他說話時,臉上一片壯肅神色,字字句句,都說的沉重無比,似是希望這些僧道們,都能知難而退。哪知四周僧道聽過之後,突然微微一笑,最主首一個高個和尚,突然伸手一揮禪杖,羅漢陣突然一個大轉,橫的向左少白兜了過去。

    左少白劍眉聳動。疾向身後一躍。但見「唰唰」幾聲,寒光閃動,一片劍花,分由三方刺來。

    左少白左掌疾快的拍出一掌,逼退了右面的一個道人,挫腰長身、橫裡移開半尺,避開了左面一劍,但身後刺來的一劍,卻掠著後肩掃過,寒光一閃,劃破了後肩上的衣服,鮮血泉湧而出。

    左少白心想,這五行劍陣,只要一動,必有五劍攻來,每人攻出一招之後,劍陣才能變化,如是一人停滯不前,整個的劍陣,都將受到影響,當下雙掌先後擊出,身子又向旁側間去,先行避敵,讓開了後面兩劍。

    武當門下弟子,以三座五行劍陣,連對左少白輪番進攻,難以奏效,自己亦覺有些慚愧,才決心讓少林門下,以羅漢陣一試在少白的劍術,並無攻敵之心,旨在擋他退勢。

    左少白心知如若再不施下殺手,今日這番纏鬥,只怕是永無體止。手握刀把,凝神而立。

    這時,少林僧侶,已突然分由三方包進,眼看就要把左少白圈入羅漢陣中。

    但見左少白雙目圓睜,直似要噴出火來,神情間,滿是激忿之色,竟有著凜然難犯的威儀,群憎不禁一怔。

    守在左少白身後的武當弟子,眼看左少白凝立不動,背背間鮮血汨汨而出,浸濕了衣衫,突生貪功之念,暗道:「這人大概受傷不輕,好好一件大功,豈可讓於少林門下?」

    當下相互望了一眼,那五行劍陣的當先兩個道人,長劍並出,二龍出水一般,分由兩側攻到。原來,他們站在左少白的身後,無法瞧到他的怒容威儀。

    驀聞左少白大喝一聲,身子陡然一轉,手中古刀,突然出鞘,長嘯聲中,人刀並起。震動武林「環宇一刀」忽的出手。這是石破天驚的一聲,沒有看清楚他出手的刀法如何變化。

    只見刀光一交,響起了一聲慘叫,左面一個道人六陽魁首忽的飛了起來,鮮血噴淺中,飛出了七、八尺外。

    右面一個道人生生被攔腰斬作兩斷,屍體橫陳,灑了一地鮮血。只因刀勢太過迅疾,兩聲慘叫,合在一起,聽去有似一聲。

    這兩人帶動的五行劍陣,剛剛發動,雙雙傷在左少白的刀下。整個五行劍陣,亦被這驚天動地的一刀擊潰,後面三個手執長劍的道人,因劍陣潰散,而不知所從,呆呆的站著不動。

    少林僧侶合圍而上的羅漢陣,也陡然停了下來,也似被這震撼人心的一刀震驚。左少白目光一棟兩具倒臥在地上的屍體,冷冷說道:「我要讓你們見識一下左某的手段……」語音微微一頓,接道:「現在,我要殺那最左首的主陣高僧。」他說著,舉起手中古刀,刀尖指著那最左首領隊的和尚。

    其實,震動的何止是少林和武當僧道,連那正待出手施援的萬良,也為之震駭不已,口中唸唸有詞說道:「好厲害的一擊,這定然是那向敖的『環宇一刀』了!」

    已經展開的羅漢陣,突然收縮起來,顯然,少林僧侶已為左少白的出手一擊的威勢震懾,由主攻變成了防守。

    但是左少白臉上怒容湧現,兩道森寒的目光,一直盯住那為首的和尚身上。群僧齊齊舉起了手中的兵器,似欲合力擋他一擊。

    這當兒,武當門下弟子,已然迅快的收起了兩具同門的屍體。

    左少白手中的古刀,一分一兩的向上舉起,雙目中的光芒,也似變成了仇恨的火焰。

    全場中一片肅然,所有的目光,都投在左少白的身上,靜的鴉雀無聲,似是都想瞧清楚他出手的刀勢。

    突聞一聲大喝:「小心了!」

    刀光一閃,有如大雷雨中一道厲閃,疾射而下。只聽一聲悶哼,那手執禪杖為首的高大僧人,突然倒了下去。凝目望去,只見他前胸到後背,已被貫穿,一擊致命。他連出兩刀,殺了三人,每人的傷勢死法,都不相同。

    忽的一片刀光、杖影,飛舞而起,呼呼風聲。原來,那為首和尚死去之後,少林僧侶才想到合力拒敵的事,戒刀、禪杖紛紛飛出。

    但左少白己是殺了那為首的僧侶而退。群僧的戒刀、禪杖,齊齊落空。

    這等指名取命的事,在江湖上並非是沒有,而是一定要雙方武功相差的十分懸殊,左少白在少林群僧森嚴的戒備之下,指名要殺那為首和尚,竟然一擊而中,不但使少林群僧吃驚,在場之人,無不為他快速而神奇的刀法震駭。

    幾乎全場中人所有的目光,全都望著左少白揮刀擊出,但卻無人看清楚他出手情形。

    少林、武當追蹤的僧道,都為左少白出手幾刀震住,一時間面面相覷,不知要如何才好?

    「生死判」萬良緩步走了過來,冷冷說道:「你等還要準備再戰麼?」

    兩派弟子被問的啞口無言,呆在那裡,過了半天,才聽一聲長長歎息道:「咱們寧受門規處罰,也無顏再戰了。」當先肩起禪杖,大步而去。

    要知少林、武當乃當代武林中名門大派,以馳名江湖的羅漢陣和五行劍陣,都無法困得強敵,反被人連斃數人。那實是大損顏面的事,再戰下去,亦是無味的很。一人退去,群相響應,片刻間,走的一個不剩。

    左少白目睹兩派弟子去遠,突然丟棄手中古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萬良吃了一驚,急急扶起了左少白道:「小兄弟,你怎麼了?」

    左少白長長吁一口氣,道:「不要緊,休息一會,就行了。」

    他似是有著無比的睏倦,簡短說完了一句話,立時閉上雙目。

    這時,高光的傷勢,已然包紮起,走好只是皮肉之傷,失血雖多,卻無大礙。

    萬良見多識廣,心知左少白是過度疲累,必得一段適當的時間調息,此刻實已無能再戰,如是被兩派弟子查覺,今日再想脫身,只怕不易,必將要盡快的離開此地,當下低聲對黃榮說道:「快去設法找一輛篷車,咱們快點離開。」

    黃榮應了一聲,急急而去,片刻間,馳來了一輛篷車。

    萬良低聲問道:「篷車上有人麼?」

    黃榮搖搖頭道:「只有一個趕車的,已被我遣走了。」

    萬良點點頭,道:「只要給了他購置這一輛篷車的價值,那就不算搶人之物了。」扶著左少白上了馬車。

    黃榮低聲說道:「老前輩也請登車,晚輩暫代一下趕車的人?」

    萬良深手入懷,摸出一個人皮面具,道:「戴上這副面具,取下兵刃。」

    黃榮依言而為,戴上了人皮面具,解下背上長劍,揚起長鞭,「啪」的一聲,馬車驟然向前馳去。

    萬良扶正了左少白的身軀,讓他倚在車欄上,低聲說道:「小兄弟快請運氣調息一下。」

    左少白啟目一歎,道:「我無意殺人,但他們迫我如此。」

    萬良道:「少林、武當兩派,挾其在江湖上威名,群打群攻,乃是大失顏面的事,你殺死了他們三人,也不過是略施薄懲而已。縱然當著天下英雄之面,也派不出小兄弟你的不是。」

    左少白道;「只是從此要和少林、武當,結下了不解之仇。」

    萬良笑道:「他們派遣高手,苦苦追蹤我們,必欲殺之而後甘心,除非咱們束手就戮之外,也只有反抗一途。武林中動手過招,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小兄弟又何用放在心上?前途險阻正多,快請運氣調息一下,也許片刻之後,還有一場惡戰。」

    左少白輕輕歎息一聲,閉上雙目,運氣調息,馬車飛馳在崎嶇不平小道,車輪蕩起了兩股塵煙,一口氣奔馳出十幾里,又到一個岔道之處。

    黃榮一收馬韁,停下了篷車問道。「老前輩,咱們往哪個方向?」

    萬良打開車簾,探首向外瞧了一陣,道:「向西走。」

    黃榮一帶馬頭,篷車向正西馳去。太陽沉下了西山,夜幕低垂。兩匹拖車的健馬,也累的筋疲力盡,行速大為減緩。

    萬良探出頭來,望望天色,道;「咱們找一處歇腳所在,休息一下,進點食用之物、明天再趕路不遲。」

    黃榮流目四顧,夜色中隱見西北方透出一點燈火,當下帶轉馬頭,直奔正西而去……

    那一點燈光,看來雖近,但卻足足走了半個時辰。這是一座孤獨的茅舍,仁立在荒涼的原野中,書聲朗朗,由室中透了出來,兩匹健馬,又經這一陣奔行,早已再難支撐,前腿一軟,齊齊跌倒在地上。

    萬良啟簾而出,低聲說道:「這茅舍中既有書聲傳出,想必有食用之物,咱們先去討點食物,也好讓這兩匹健馬,食用一些野草,再趕路不遲。」

    黃榮心中暗道:「一個讀書的人,住在這等四不近村的荒涼所在,挑燈苦讀,這份寂寞、淒苦,也不在習武人之下。」

    這時,左少白已調息完畢,緩步走出了篷車。

    萬良解開了兩匹健馬的籠套,對黃榮說道:「我這容貌,在這荒涼的黑夜之中,陡然出現,除非是武林中人,就算膽子再大一些,也要被駭上一跳,還是你上前去叫門。」

    黃榮應了一聲,大步行了過去,輕輕叩了兩聲門環。

    但聞悠揚頓挫的朗朗書聲,不絕於耳,似是那人正讀的興致勃勃,竟是未聞得叩門之聲。

    黃榮加重了氣力,拍在門環之上,高聲說道:「借問兄台一聲。」

    讀書聲,突然中斷,室中傳出一個清朗聲音,道:「什麼人?」

    黃榮道:「過路行客。錯過宿棧,腹中飢餓難耐,向兄台討點食用之物。」

    兩扇木門,呀然而開,一個全身藍衣少年,當門而立。

    他舉起手中的紗燈。照了黃榮一眼,緩緩說道:「小生一人宿此苦讀,不善炊事,每天都是胡亂做炊餬口。實難款待嘉賓。諸位請再向前面行上五十里左右,那裡有處專以接待客人的宿棧,不但飯菜齊備,且有留宿之處。」

    也不等黃榮答話,「呼」的一聲,關上了木門。

    黃榮怔在門口,半響才回過頭去,只見左少白、萬良、高光,並肩站在身後。

    萬良低聲說道;「推開木門。」

    黃榮腕上運力,一掌按在木門之上,高聲說道:「兄台快請開門。」

    只見空中火光一閃而熄,顯然對方心中已決定不再開門。

    黃榮心中大怒,暗道:「讀書人應該是達禮慈和才是,哪有這般形形惡狀的人?」當下運足內力,猛力一推,黃榮內力極是強大,這木門如何擋得一擊,但聞「蓬」然一聲,木栓被黃榮震斷,兩扇木門大開,室中一片黑暗,景物難辨。

    黃榮重重咳了一聲,道;「兄弟最好是點上火燭,免得咱們在黑暗之中亂鬧,損傷了閣下室中的家俱。」

    話說完。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此人獨居這等荒涼的所在,每天每夜,都有遇上強人的危險,一個書生,何以竟是毫無畏懼之心?

    忖思之間,忽聽暗室一角有人答話。道:「諸位最好聽在下良言勸告,快些退出此室的好。」

    萬良深手入懷,摸出火折子,隨手一晃,亮起了一道火光。這座茅屋。方圓不過丈餘大小,火光耀射之下,景物清晰可見。幾人目光轉處,不禁駭然一呆。

    只見兩口黑漆棺木。當廳而放;棺後素幔靈堂上掛著一個勁裝武士和一個中年美婦的畫像。

    左少白等都是一身武功之人,一驚之後,逐漸復元。萬良進一步,伸出火折子,點起了棺木前素燭,室中頓時大放光明。

    轉目望去,只看那藍衫少年,站在茅屋一角,手中捧著一疊書本,臉上儘是怒容,冷冷說道:「諸位這等破門而入的行徑,無異於執杖搶劫的強盜。」

    黃榮正待發作,左少白卻搶先抱拳一札,道:「我等實因貪圖趕路,人困馬乏,腹中飢餓,又不知兄台守制時期。得罪之處,還望海量包涵。」

    高光心中暗自忖道:「荒涼的茅舍,四無鄰村,雙棺並陳,挑燈夜讀,這書生的膽子,倒是很大。」

    但見那藍衣少年前行幾步,走近案邊,點起案上火燭,冷漠的說道:「諸位有何求小生相助之處,請快些說吧!」

    左少白道:「我等腹中飢餓,但求賜借一些食用之物充飢,但我等亦不白吃,自會奉上銀錢。」

    藍衣少年冷笑一聲,道:「荒涼茅舍,哪來的食用之物?我瞧諸位還是暫忍飢餓,趕往前面可宿可食的客棧中好。」

    高光一直忍著未曾開口,此刻,聽那書生之言,毫無行人方便,不禁大怒,道:「荒涼茅舍,無物可食,那你是喝西北風長大的麼?」

    那少年長眉聳動,望著高光臂上包紮起的傷勢,道:「你信口雌黃,理該掌嘴二十。」

    高光怒道;「我等敬你是一個讀書人,不來和你計較,但你如不知進退的胡亂發作,那是自找苦吃了。」

    左少白正待出言勸阻高光,卻被萬良一扯衣袖,示意阻止。

    那藍衣少年突然打開手中書本,就案而坐,道:「莽撞粗魯之人,小生也不用和你計較了。」言罷,高誦詩詞,不再理會他們。

    高光道:「這讀書人,冷傲、孤僻,全無一點讀書人的氣度,非得給他一點教訓不可。」

    左少白暗想:「這話倒也不錯,不知這書生的修養何以如是之差,性格又那般暴躁。」

    但聞那朗朗吟詩之聲,愈來愈高,不但高光怒火難制,就是萬良、黃榮,也不禁冒出怒火。

    萬良低聲對黃榮說道:「你過去把他手中書本搶下,不讓他再讀下去,看看他的反應如何?」

    黃榮應了一聲,大步搶了過去,沉聲說道:「閣下讀的什麼書,給在下瞧瞧如何?」口中說的客氣,右手卻是早已伸了出去,直向書上抓去。

    藍衣少年望了黃榮一眼,自管坐正,也不反抗。

    黃榮伸手一把抓下那藍衣少年手中的書本,冷冷說道:「朋友讀聖賢書,也該有些與人方便的慈悲心腸才是,何以如此小氣?」

    那藍衣書生瞼上泛現出忿怒之色,冷冷說道:「如若幾位再不離開此地,可別怪小生得罪了!」

    萬良突然哈哈一笑,道:「閣下有膽子在這等雙棺並陳的荒涼所在,挑燈讀書,自非普通的文弱書生……」

    那藍衣書生怒聲接道:「你們走是不走?」

    萬良道:「好橫的口氣,老夫等就是不走,你又要怎樣?」

    左少白道:「算了,別人即是不喜歡我等多留,咱們還是早些退出去吧!」

    目光一轉,望著黃榮,道:「快把書還給人家。」

    黃榮對左少白一向敬重,左少白既然吩咐了下來,只好雙手捧著書本遞了去。

    那藍衣書生伸手接過,臉上忿怒之色,消減了不少,揮手說道:「四位快些去吧!此地實是不宜久留。」

    左少白一抱拳,道:「打擾了。」當先退了出去。

    萬良、高光,緊隨左少白的身後,齊齊退出了茅室。只聽「呼」然一聲,兩扇木門,關了起來。

    高光道:「這人當真是小氣的很!」

    萬良道:「其中必然有緣故,咱們倒得仔細瞧瞧。」四人退回原地,收拾好健馬、篷車,隱身在那茅室外一片草叢之中查看。

    左少白雖然覺著偷窺人家隱密,有欠光明,但想到藍衣書生的行徑,實有著甚多古怪之處,也就不再言語。

    過了片刻,突見室中那亮起的燈光,突然熄去。緊接著,聽到一種扎扎之聲,傳了出來,似是有人打開了那棺木蓋子。

    如果幾人等未見過室中放著倆俱棺木,那也罷了,即然瞧到了放有兩具棺木,聽起這聲音來,也特別有一種恐怖之感。那扎扎之聲響過之後,一切重歸沉寂,茅舍一片死寂。

    萬良心中大感奇怪,低聲說道:「哪一個和我到門口瞧瞧去。」

    黃榮、高光心中都已充滿著好奇之心,齊聲說道;「我去。」

    萬良望了兩人一眼,笑道:「黃兄和老朽去吧!」突然站起身子,飛身一躍,人已離開草叢。

    黃榮緊隨而起,追在萬良身後。這時,萬良雖然無法確定那藍衣書生,究是何許人物,但卻知他確是個身負武功的人,是以愈接近那茅屋,腳步愈輕。

    腳步移近窗口處停了下來,側目向裡望去。但覺一片黑暗,什麼也未瞧到。原來,那窗內早已為黑幔遮起。萬良心有不甘,輕步向門口移去。果然,那木門之後,設有黑布掩遮。

    萬良閉上一目望去,只見那藍衣書生,端坐在左面一具棺木前面,那棺蓋早已打開,但是棺木中,卻似坐著一個人,伸出手來,和那藍衣書生的雙掌牴觸在一起。只覺心中泛起了一股寒意,不自禁向後退開了兩步。

    黃榮側身而出,繞到了萬良身前。側目望去,不禁心頭一震。

    原來,他這次瞧的更是清楚,藍衣書生不但伸出雙掌和那棺木中坐起之人相捱在一起,而且口中還似有一道隱隱白氣相連。似是,一方正在以真氣渡入另一方的內腑。

    黃榮雖是膽大,看了一陣,不禁心頭也發毛,退避開去,不願再瞧。也不知兩人暗中偷瞧的舉動,尚未為那藍衣書生發覺呢!還中他雖已發覺,但卻無暇抽身,兩人一直退到那草叢中,仍然不見有何動靜。

    高光低聲問道:「好看麼?」

    黃榮搖搖頭道;「難看極了。」

    高光奇道:「怎麼難看呢?」

    黃榮當下把見到之情,詳細的說給兩人聽了。

    高光奇道;「有這等事,難道他想把那死了的人重新救活不成?」

    萬良道:「也許,那人只是受了重傷?」

    黃榮道:「果真如此,那書生倒是一位了不起的神醫了。」

    左少白道:「此事似和咱們無關,他不肯留宿咱們,想必是為施術方便,那也怪不得人,咱們早些趕路要緊。」

    幾人經這一鬧,本已忘去了飢餓之事,左少白這一提,立時又感到飢腸轆轆。

    高光首先站起,道;「走啊!先找一個有飯吃的所在,大吃它一頓……」話未說完,突然住口,自動坐了下來。

    這時,萬良等亦自聽到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探首望去,只見正西方,一個黑影緩緩的掠了過來,行動甚慢,落腳卻是沉重異常。

    萬良低聲說道:「看將起來,這座小小的茅舍之中,倒是蘊藏著很多稀奇古怪的事。」

    黃榮道:「不錯,既然叫咱們遇上,就應該查它個水落石出才是。」

    但見那黑影愈來愈近,隱隱可見全貌。左少白撥開草葉望去,只見兩個黑衣人抬著一具軟榻,急急行了過來,一面不停舉手揮拭著臉上的汗水。

    借天上黯淡的星光望去,這兩個個大漢顯然是經過了一番長途跋涉而來,舉手落足之間,若似有不支之感。

    左少白心中突然一動,暗道:「這等荒涼的所在,那藍衣書生為人又那般孤僻冷傲,不似好客的人,這些人分明是受了重傷,到此求醫而來。難道那藍衣書生寧願救人之命,不肯施捨一頓茶飯上?這是多麼不可思議啊!」

    左少白意想愈覺不對,忍不住回顧了萬良一眼,低聲說道:「老前輩,那茅舍中的藍衣書生,究竟是在幹什麼?」

    萬良搖搖頭,道;「奇怪,我也覺得奇怪,他似在救人,又似在進行著一種什麼試驗。」

    左少白心中一動道:「試驗?」

    萬良道:「不錯。也許他在試驗一種醫術,或者是一種武功、藥物等;他把這些加在一些死去或重傷人的身上……」

    這幾句話很是平常,但卻包蘊著駭震人心的恐怖。

    高光舉起手來,輕輕在頂門上拍了一掌,接道:「老前輩,他要試驗什麼呢?」

    這時,那兩個抬著軟惕的黑衣人,已然走近到茅舍旁側,迎面夜風拂動著幾人的隱身的草葉,吹的沙沙作聲。

    就算那兩個黑衣人,有著很好的耳目,也無法聽得幾人的談話的聲音,何況,他們經過了長途跋渺,早已是筋疲力盡,耳目也不似平常人一般的靈敏。

    萬良持髯沉吟了一陣,道:「這就很難說了,也許是他在求證醫術上一個難關;也許他在求證一種奇奧武功的神效,也許……唉!如是那人在此,定可瞧出這藍衣書生在鬧的什麼鬼了。」

    他已無法判斷那茅舍中藍衣書生,究竟在試驗什麼?等了半天、無法肯定的道出一件事來。

    黃榮道:「老前輩說的是哪一位?」

    萬良道:「就是咱們去找的人,那人胸羅玄機,才超常人。二十年前,就曾和老朽談過一件事,即武林殺機隱起,二十年後,必將有一件驚人的殺劫。老朽雖知他才慧過人,但預言二十年以後的事,老朽也只有付之一笑;不過五六年,就發生了白鶴門被屠慘案。」

    只聽那茅舍中傳出來一聲驚人的厲嘯。劃破了深夜的荒野靜寂。也驚震了左少白等幾人的心。

    抬頭看去。正是那茅舍木門已打開,兩個黑衣人,抬著軟榻,進入茅舍之中。

    茅舍中突然亮起了火光,但兩扇不門卻極快的關了起來。

    左少白低聲說道:「奇怪呀!咱們既然遇上這檔奇怪的事豈能坐視不問?」

    其實、又何止左少白一人,連那久走江湖的萬良,亦被一種恐怖的好奇所吸引,急於想看個明白。

    黃榮道;「盟兄說的不惜,此中情勢,奇異莫測,必設法查個明白才行。」

    左少白道:「兩位兄弟請留此地戒備,萬一有異,亦好接應,我和萬老前輩再去那茅舍外面瞧瞧,唉!如若傷天害理的事,咱們亦不能坐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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