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天劍揚威 文 / 臥龍生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在下江湖上無名小卒,報上姓名。諸位也是不知,不說也罷。」
只聽另一個冷肅的聲音,說道:「這回雁峰上,滿佈了高手,你既然闖入了龍潭虎穴,就只有束手就縛一途,還不快些棄去手中兵刃,難道還要我們動手麼?」
左少白道:「在下既然來了,自然不怕,要我棄劍,那是妄想。」
但聞另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你回頭瞧瞧,再作決定不遲。」
左少白依言回頭一望,只見身後七八尺外。站了七個人。兩個手橫禪杖的和尚,三個中年道人,手中各握著一柄長劍。除了二僧、三道之外,還有兩個份家裝束的人,手中都橫著兵刃。這幾人,藉著左少白和帳內人說話之際,悄然而上,分三面把左少白包圍起來。
左少白掃掠七人一眼,冷冷說道:「在下瞧到了。」
篷帳內又傳出那沙啞的聲音,道:「瞧你還不棄劍。難道想死不成?」
左少白突然仰天長嘯一聲。說道:「如若哪一位自信有能力奪得在下手中之劍,只管出手,如想在下自行棄劍,那是枉費心機和口舌了!」
那冷肅的聲音說道:「好倔強的性格!」
左少白心中忖道:「既然被他們發覺,那就索性一試兩位恩師傳授的劍術、刀法的威力如何?」當下接道:「在下既然敢來,自然已把生死置諸度外了……」
但聞那沉重的聲音接道:「阿彌陀佛,我等雖有好生之德,但也不赦手握屠刀之人,施主不肯放下兵刃,老衲也難使頑石點頭。」
左少白冷冷喝道:「你是什麼人?」
那沉重的聲音道:「老衲少林一癡。」
左少白道:「你可是少林派當代掌門和尚?」
少林派在江湖上的聲望一向崇高,凡是少林僧侶、在江湖上走動,任何狂傲的人物,都要尊一聲大師,左少白竟然直呼和尚,對少林派可算是大為不敬。
那左面手橫排杖的和尚,怒聲喝道:「好一個狂傲之徒。竟然輕侮本派掌門!」「呼」
的一杖,掃了過去。
左少白手中長劍推出,妙巧的一撥,竟把重如山嶽的一杖輕巧絕倫的撥了開去,說道:
「在下話還未曾說完,想打也等我說完了再打不遲。」
但聽一癡大師說道:「不錯,貧僧正是少林掌理門戶的人。「只聽那冷肅的聲音說道:「這人狂傲自負,不知天高地厚,道兄不用和他多費口舌了。」
左少白冷然接道:「不論你們在這回雁峰頂,埋伏了多少高手,在下都將奉陪,不過,我在未出手之前,先要問明諸位的身份……」
語聲微微一頓,道:「你是什麼人?」
那冷肅的聲音答道:「貧道武當派掌門人悟因子,夠了麼?」
左少白道:「不知峨嵋派掌門人是否在此,法號又如何稱呼?」
但聞一個沙啞的聲音答道:「貧僧法正。」
篷帳內傳出另一個聲音道:「老夫崆峒派掌門人時尚興。」
一癡大師道:「我等都在此地,施主也該報上名來了。」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在下的姓名,此刻還不能奉告。」
一癡大師道:「小施主倒會故作神秘,但此等手法,在我等跟前施展出來,那不覺得很可笑麼?」
左少白冷笑一聲,道:「昔年一段武林中秘事,使幾位一直在提心吊擔,過了這樣一段終日裡逃避報應的生活,不知其間的滋味如何?」
帳篷中沉吟了良久,才傳出悟因子的聲音,道:「你究竟是何許人物。如再不肯以姓名見示,故作神秘,可別怪我等手段毒辣了。」
帳篷內沉吟了很久時,傳出了這幾句話,顯然是經過一番磋商、思慮。
左少白只覺仇恨的怒火,在胸中燃燒,仰天長嘯一聲,道:「你們有什麼惡毒的手段,儘管施出來!」
但聞帳篷內冷哼一聲,道:「好!你們出手吧!」
左首手執禪杖的和尚,早已等得不耐,躍躍欲試,篷帳中傳出的聲音甫落,他手中禪杖,早已疾掃而出。
他適才吃左少白輕輕一劍,撥開了手中重如山嶽的一杖,這一杖攻勢,更見猛惡,掃出杖勢,帶著一股輕微的嘯風之聲。
只見左少白手中長劍迎杖一推,輕妙異常的又把一杖撥開。這正是「乾坤一劍」姬侗「大悲劍法」的神奇招數,四兩撥千斤的手法,已然到爐火純青之境了。
左少白一劍撥開杖勢,隨手還攻一劍。他出手的劍勢,輕鬆異常,但攻敵的部位,卻使人有著無法封架之感,迫的那和尚橫裡閃開一步。
三個橫劍的中年道人,突然向後退開五步,讓出了一個空隙。另一個手橫禪杖的和尚,突然橫跨一步,一杖點了過來。
左少白冷笑一聲,道:「九大門派中人,就只會倚多為勝。」喝聲中,長劍疾出,側身而進,巧妙的避過禪杖,長劍找上那和尚的右腕。
他的劍招,輕靈奇奧,出手一擊,都是從攻勢的空隙中反擊過去,迫得敵人非避不可。
但左首那和尚,卻已回身反擊,一杖攻到。
二僧對面而立,布成了夾擊之勢,舞開手中禪杖,彼上此退,配合的天衣無縫。
左少白一意運氣,依照那姬侗相授的劍法,施展開來。這套曠絕武林的劍法,確有著神妙無方的變化,二僧前後夾攻,本該是必勝之局,但數合之後,卻反被左少白那輕靈的劍勢,搶去先機,控制了局勢。
二僧的禪杖,在他閃轉流利的劍光中,已然失去了自制之能,完全被迫的章法大亂,隨著他的劍勢轉動,想發出的招術,竟是一招也施不出來,全受著閃轉的劍光擺佈。
左少白一心運劍,只知一招一招的施展出來,還不覺得怎樣,但那一側觀戰的三個中年道人和兩個俗裝大漢,卻是看的心中震駭不已。只覺搏鬥中的二僧,已然迷失去自己,兩條禪杖的變化,全在敵人劍勢操縱之下。
在觀戰之人心目中,對方實有著無數次的機會殺死二僧,不知何故卻又輕輕放過。
左少白初動手時,出手劍招還有著生澀之感,愈戰愈是靈活,前後的招式,亦可顛倒運用。
雙方又鬥了十幾個回合,二僧突然一收禪杖,躍退數尺,臉上一片嚴肅,緩緩說道:
「貧僧等不是敵手,多謝施主手下留情。」
左少白心中暗暗奇怪,忖道:「我幾時手下留情了?但他們這般對我恭維,分明不似虛言,這倒使人有些不解了。但此情此景之下,左少白不能推托謙辭,只好默默不語。
那三個中年道人相互望了一眼,齊聲說道:「我等領教高招。」
左少白長劍一橫,道:「三位儘管出手。」
三個中年道人迅速的散佈開去,分佔了三個方位,靠東首的那位道人,似是三人中的首腦,長劍一揮,一首先攻出一劍。
「乾坤一劍」姬侗的「王道九劍」,雖然是惡中寓善,毒中含慈,但卻是無出招虛浮不實之學,劍不遞出則罷,長劍只要出手,必將是凌厲快速,攻守兼具,靜如山嶽,動如雷奔。
那道人適才觀戰,眼見左少白的奇奧劍招,心中早已生出了極高的警惕之心,是以遞出長劍,攻中寓守,去勢甚緩。
閃閃劍芒,遞到左少白前胸尺許時,仍不見左少白揮劍還擊,不禁心中一喜,忖道:
「這小子恃技而驕,大意至斯。」長劍陡然加快,刺向前胸。
但見左少白右手一翻,長劍迅疾絕倫的翻了過來,寒光一閃,幻起了一片冷芒,「噹」
的一聲,金鐵交鳴,那道人手中長劍,被震的直盪開去。
這時,分佔南、西兩個方位上的道人,驀然揮劍出手,兩道劍芒閃動,有如兩條銀蛇,疾竄而上,抵隙攻入。
左少白一劍封開正東方位那道人攻來的劍招,本是自自然然,劍勢反向那道人還擊過去,但由於西、南兩個方位上兩個道人驀然出劍攻擊,他不得不臨時改變劍路,長劍迥旋,閃起了一片劍芒,寒光如幕,鏘鏘兩聲,封架開兩柄長劍。
要知姬侗這「大悲劍法」、「王道九劍」,兼具了應付四面八方的突變,任何一方的突攻、急襲,都在他劍勢預計的變化之中。
那正東方位的道人,長劍急迥,再攻一劍,同時帶動了劍陣的變化。剎那間,冷芒電旋,三支長劍,分由三個方位上急攻而至。
左少白眼看三人合擊的劍勢,有如怒泉急瀑,暴瀉而下,心中暗暗驚駭,但他技不務雜,雖覺對方攻勢凌厲,但又想不出破解之法,只好一招一式的施出「大悲劍法」。
曠絕一時的「大悲劍法」,變化中自寓玄妙,不到五合,三個道人配合猛攻的劍陣,已為左少白劍招控制。
三個中年道人,有如陷在網中之魚,逐漸的施展不開,只覺在少白那出手的劍招,有如事先算計好了一般,劍劍都搶了先機,三人愈打愈是洩氣,劍勢也愈來變化愈少。
十合之後,形勢大變,三個道人不但劍勢為左少白的劍勢控制,實有動輒得咎之感,而且感覺生死也全陷對方掌握之中,以對方攻來劍招而言,隨時可以取去自己性命。但卻不知何故?對方總是手下留情,點到為止。
三個道人心中同時感覺這一場鬥劍之戰,已然徹頭徹尾的敗了,而且輸的是心服口服,再打下去。縱然對方仍肯劍下留情,也是無昧的很。
那正東方位上的道人,突然一收劍,當先而退,沉聲喝道:「兩位師弟,不用再打了,咱們再習十年,只怕也不是人家敵手。」
事實上,不用他再喝叫,另外兩個中年道人早已收劍而退。三人還劍入鞘,齊齊合掌當胸,說道:「施主武功高強,貧道等不是敵手。」
左少白心頭有些茫然,暗自忖道:「奇怪呀,每個人和我打上一陣,就自甘認敗服輸,這又是什麼道理呢?」(真笨,學了五年劍法,就只會照葫蘆畫瓢。)
心中在想,口裡卻應道:「三位道長,承讓了!」
靠東首那道人說道:「貧道兄弟這三人合搏之劍陣,會過了無數的高人強敵,但卻從未見過一人劍招精奇有如施主一般,我等是敗的心口俱服。」
左少白看三人言詞謙讓,大有英雄風度,忍不住問道:「三位道長,可是武當門下麼?」
三個道人互相看了一眼,仍由正東方位道人答話,道:「不錯,就是我等不說,施主亦可從貧道等劍招之上,看得出來。」
左少白心中暗道:「這就不是了,你們如說是崑崙門下,我也是一樣的相信。」
原來左少白追隨姬侗時日,只有五年光陰,在這五年之中,他把全副的精神,都集中在苦習「王道九劍」和「環宇一刀」之上,學無旁鶩,對天下武功的辨識,卻是一竊不通。
只聽站在左道那年齡較輕的俗裝大漢,輕輕歎息了一聲,道:「少林寺兩位大師,武當派三位道兄,都已敗在施主的劍下,我們兄弟,本是不該再逞強挑戰,但如不戰認輸,心中實有未甘。」
左少白接道:「很好,兩位如是不服,不妨出手一試。」
那大漢道:「咱們也許不是閣下之敵,但如閣下這等高手,咱們兄弟不領教兩招,豈不是有虛此生了?」一揮手中雁翎刀,縱身而上。
左少白疾退了兩步,道:「且慢出手,在下還有話說。」
那大漢刀勢已然攻出,卻又硬生生的收了回來,道:「閣下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聽。」
兩人雖在敵對之中,但那大漢言詞之間,卻對左少白十分敬重。
左少白道:「閣下可是九大門派中人?」
那大漢點點頭,舉刀指著對面一個俗裝大漢說道:「在下和那位寧兄,都是崆峒門下的弟子。」
左少白回顧了那篷帳一眼,道:「在下因心中一點疑問,特地趕來回雁峰上,想問問少林、武當、峨嵋、崆峒四派掌門人,不知貴派掌門人是否在那篷帳之中?」
那俗裝大漢沉吟了一陣,道:「不錯,敝派掌門人,就在那篷帳之中。」
左少自心中暗道:此地有少林、武當和崆峒的門下,想來這三派掌門人定然是在篷帳中了,但卻不見峨嵋弟子……
心中念轉,口中卻說道:「幾位想必是奉派守護這篷帳之人,在下如若不能盡敗各位,只怕諸位也不許我闖入那篷帳中去,兩位請出手吧!」
那俗裝大漢心中明知這一戰必敗無疑,但格於森嚴的門規,非得出手不可,單刀平舉,目光卻投注到對面那俗裝大漢臉上,微一點頭,沉聲說道:「咱們也是師兄弟兩個人一齊出手,閣下要小心了。」揮手一招「橫掃千軍」,攻了出去。
左少白連勝兩陣,信心大增,同時亦隱隱感覺出「王道九劍」招式中,潛蘊無與倫比的威勢,才能以泰山壓頂般的威力,迫使對手認敗服輸。當下劍勢斜裡推出,封開雁翎刀。
驀覺身後金刃劈風,另一柄雁翎刀,疾由身後攻來。左少白挫腕收劍,人卻疾退兩步,回手一圈,劍光如山,竟然硬生生的把背後那執刀大漢,逼的橫移兩步。緊連著「唰唰」兩劍,把兩人迫到一個方位,劍招連變,氣勢如虹,交手不到兩招,已把兩人圈入了一片劍光之中。
兩個執刀大漢,雖然力圖振作,雁翎刀連出奇招、全力反擊,但覺對方劍光如幕,四面八方的湧了上來,反擊刀勢,有如投石入海,吃那劍氣迫逼的施展不開。五合之後,兩人已然完全陷入了被動之中,雁翎刀有如大海狂濤中的一葉扁舟,已然失去了控制,刀法變化,全在左少白劍勢的迫逼之下遞出。
兩人心中已知難再逞強,相互望了一眼,齊齊收刀而退,說道:「閣下劍法,果然高明,我們兄弟認敗了。」
左少白長劍平舉,肅然說道:「諸位既是自承敗在在下的劍下,那是已無再戰之意了?」
二僧、三道和兩個俗裝大漢,一時之間,想不出左少白言中之意,齊齊應道:「依照江湖規矩,我等已自知不敵,自然不會再戰。」
左少白道:「好!那就請諸位後退幾步,在下要找貴派的掌門人說話。」
二僧、三道和那兩個俗裝大漢呆了呆,茫然無措,竟然想不出回答之言。
左少白霍然轉過身去,長劍護住前胸,對著那篷帳高聲說道:「在下有事,求見四位掌門,如是不肯接見,那就不要怪在下要打進來了!」
只聽篷帳中又傳出沉重的聲音,道:「你能連敗我們護法弟子,那是足見高明了,如此武功,江湖間極是罕見,令師定然是大有名望的人,先報上你師承姓名,我們自會破例接見。」
左少白對這四派掌門人,恨之入骨,當下冷冷說道:「你們見也得見!不見也得見!在下的師承卻暫時不便奉告。」
但聞篷帳中又傳出一個冷肅的聲音,道:「你這般放肆無禮,貧道日後非得找你傳技師長,好好的教訓他一頓不可!」
左少白怒道:「你可是那悟因子麼?」
那冷肅的聲音應道:「你的記性不壞,正是貧道。」
左少白冷說道:「就憑你也配說這種大話麼?」
只聽那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道:「施主說話如此狂傲,江湖上倒是少見。」
左少白緩緩向那篷帳走去,一面運功戒備,一面高聲說道:「在下要進篷帳了,諸位有什麼惡毒手段,儘管施出來。
篷帳中又傳出那沙啞的聲音。道:「施主這般頑強,那就不能怪我等手下無情了。」
左少白聽聲辮音,已想出這說話之人,正是峨嵋派的法正大師。這時,他已接近那篷帳垂簾,伸手可及,才停下腳步,慢慢的伸出長劍。
他心中知道,這四大門派掌門人的武功,個個非同凡響,至於篷帳內是否還有埋伏?亦是無從料斷,何況,身後還有七個手執兵刃的人,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出手。
只見那伸出的劍尖,慢慢的觸及了垂簾。篷帳內的燈光,突然熄卻。
左少白暗裡一咬牙,忖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長劍一振,挑開垂簾,身子一側,疾向篷帳內衝了過來。左少白本待推出掌力,硬接一擊,但卻感覺到那湧來的力道。重於山嶽,一時猶豫難決。就這一緩之下,那力道已然湧身上來,不禁心頭駭然,赴忙運氣行功,護住經脈要穴。但覺前胸小腹間吃一股強力一撞,身不由已的給撞了出來。
只聽篷帳內傳出一聲冷笑,道:「這不過略施薄懲,如再不知進退,那是自尋死路了。」
左少白只覺胸腹間隱隱作痛,眼睛裡直冒金星,退後了四五步,才拿穩站好,長長吁一口氣,道:「不過如此而已,在下領教了。」
原來那「乾坤一劍」姬侗,在傳授主少白武功時,已想到他藝成之後,離開「無憂谷」
的辦法,再從「生死橋」上渡回彼岸,已是絕無生機,唯一的辦法,就是由那山谷急流中,冒險而下,是以在五年中,一直傳授他固元護脈的挨打功夫,全身真氣,分佈在幾處要害所在,不使內腑要害受傷。
左少白學會了天下第一等挨打的功夫,自己卻不知道,但這門功夫他早已練得十分熟悉,只要一提真氣,就不知不覺的護住了全身要害,是故雖受重擊,但卻未受內傷。
篷帳中的人,對左少白中掌之後,立時可以說話之事,大感意外,半晌不聞聲息。
左少白內腑雖未受傷,但苦頭卻是吃的不小,口中雖是說的滿不在乎,人卻在暗中運氣調息。
足足過了一盞熱茶工夫,才聽篷帳中傳出一癡大師的聲音道:「你能承受我一記『小天星劈空』掌力,那是足見高明了,想來必非常人,可是和『仇恨之劍』有關麼?」
左少白暗中運氣調息一試,覺出了胸腹間雖然隱隱作痛,但人卻並未受傷,心中寬慰不少,當下答道:「在下麼?和那『仇恨之劍』毫無關連。」
篷帳內傳出悟因子的聲音,道:「既和『仇恨之劍』無關,閣下今夜登上這回雁峰來,用心何在?」
左少白冷冷說道:「找四位掌門人,求證一段武林公案。」
篷帳內又是一陣沉默,想是四人正以傳音之術,暗中相商。良久之後,篷帳內又傳出悟因子的聲音,道:「閣下怎知我們聚首回雁峰上?」
左少白道:「世間不知有多少自認機密的事,曾不知不覺間洩露出來,何況四位的行蹤了?」
篷帳內傳出法正大師的聲音,道:「你要查證武林中哪一段公案?」
左少白道:「在未見四位廬山真面目以前,在下不願說出。」
久久未發一言的時尚興,突然接口說道:「為什麼?」
左少白道:「在未證實四位身份之前,在下說出來,豈不徒洩機密,無補於事?」
一癡大師道:「這麼說來,施主是定要和我等見面了?」
左少白道:「不錯,其實就是四位不肯和在下相見,我也要再試行衝入蓬帳中去。」
悟因子道:「好!我們破例接見,但如你說了虛言,這回雁峰就是你葬身之地。」
左少白將埋在心中的一股悲怨之氣,直泛上來,長笑一聲,說道:「如是四位真是少林等四大門派的掌門人,今宵也將有一場生死之鬥。就算在下不殺四位,四位亦必不放過我!」
但見篷帳中人光一閃,點起一了支燭火,傳出一癡大師的聲音,道:「施主請進!」
左少白還劍入鞘,伸手一掀垂簾,大步走了進去。只見二僧一道和一位俗裝中年,並肩而坐,在四個人身側,橫躺著幾個黑衣勁裝的大漢。左少白目光一轉,已瞧出全是黑衣劍主的屬下。在四人前面一張平整的石塊上,放著一枝紅色粗大的火燭,燭光熊熊,照得篷帳內一片通明。
只見左首一個方瞼、濃眉,身披黃色袈婆的和尚,一合掌,道:「老袖少林一癡。」
緊接一癡大師身側而坐的中年道人,接道:「貧道悟因子。」
第三個灰袍和尚道:「老衲峨嵋掌門法正。」
第四個青袍長髯大漢,接道:「在下崆峒時尚興。」
左少白目光掠了四人一眼,道:「恕在下不見禮了。」
悟因子一皺眉頭,道:「閣下可以通上姓名來了?」
左少白緩緩說道:「不用問我的姓名,片刻之後,四位就自然知道了。」
一癡大師道:「施主請說吧,要求證哪一段公案?」
左少白強自忍耐激動之情,答非所問的道:「四位可是接掌門戶不久?」
時尚興道:「這也和你求證的一段公案有關麼?」
左少白道:「自然是有關了……」
輕輕咳了聲,接道:「在下想查明十三年前,白鶴堡一夜間被屠殺數百口的一件公案。」
四人料不到他會突然提到這上面來,不禁全都為之一怔。
悟因子緩緩說道:「你是左家的什麼人?求證這公案的目的何在?」
正法大師道:「你既敢打上回雁峰,單獨闖入這篷帳中來,想必是早已有了準備,這姓名、出身,也不用保守機密了。」
左少白道:「告訴你亦無不可,在下叫左少白。」
一癡大師道:「左少白,那是左家之後了?」
左少白道:「不錯,你們九大門派,和四門、三會、兩大幫中人,都參與了屠戮左家之事,在下總歸要找他們償命。」
悟因子道:「那左鑒白是你的什麼人?」
左少白道:「先父。」
悟因子點點頭,道:「我們問的夠了,閣下還有什麼話說?」
左少白道:「白鶴門慘遭屠殺,起因就是你們四大門派的掌門人,突然被殺,對麼?」
一癡大師道:「不錯,不過,此乃天下人人皆知之事。」
左少白道:「四位上一代掌門人被殺,不知何以會懷疑到我們白鶴門的身上?」
法正大師道:「那時,因為令尊在敝派等掌門人被害之前,突然出現在煙雲峰上,此事早已傳遍天下,想你定是知道了。」
左少白道:「我不信如此簡單。」
一癡大師臉色一整,說道:「就是告訴你整個詳情,你也無法挽救令尊、令堂之命。」
目光一掠悟因子等,接道:「你是放下兵刃就縛呢?還是要我等動手?」
十三年來蘊藏在他心中的仇恨、疑團,即將揭開,左少白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淡淡一笑,說道:「來日方長,大師又何必急在一時呢?在下既然找上門來,縱然是四位有意逐我離開,在下還不願走呢!」說著話,緩緩走了過去。
他年紀不大,但卻有著凌霄干雲的豪氣,面對四大門派的掌門人,神態鎮靜,侃侃而言。也許是他的豪情,震住了四大門派的掌門人,一時間,竟然使四人暫時打消了動手的念頭。
法正大師輕輕歎息一聲,道:「你還有什麼話?儘管說吧!就憑你這份膽氣,也該讓你死得明明白白,無恨無怨。」
左少白長長吁一口氣,道:「也許在今宵之中,白鶴門唯一生存的人,埋骨在這回雁峰上,那只怪我學藝不精,死而無憾。但存在我心中的疑團,不能解開,死難瞑目!」
悟因子道:「好!你說吧!」
左少白道:「四位掌門人,都是名重江湖的名門大派,左少白相信你們,都不致虛言相欺,如是四位能夠提出確證,十三年前貴派的掌門人,確為先父所害。也不需四位動手,在下即當四位之面,自作了斷。」
悟因子接道:「諾不輕許,施主未免立誓太重了。」
左少白肅然說道:「左少白言出必踐,道長但請放心,但如四位提不出確證,不知四位要何以自處?」
時尚興道:「小娃兒,茲事體大,以我等身份,也不便對你許下諾言,不過老夫當盡力使你盡解心中疑團,瞑目受死就是,但在我和諸位道兄解去心中疑團之間,倒是先有幾句話,要得問個明白。」
左少白道:「這約法雖不公平,但就目下情勢而論,在下是只好接受了。」
時尚興輕輕咳了一聲道:「五年前渡過那『生死橋』的,可就是你呢?」
左少白道:「不錯。正是在下。」
悟因子接道:「江湖上傳說,數十年前,名馳武林的王劍、霸刀,全都歸隱於『生死橋』後,不知是否還健在人間?」
左少白略一沉吟,道:「兩位老人家,都還健在。」
傲視武林的四大門派掌門人,似都突然被人在前胸打上了一拳,心中震駭不已,沉吟半晌,才由法正大師接口問道:「你可都見過了?」
左少白心中暗道:「兩位恩師,雖已數十年未履江湖,但他們的威名,似是仍然震懾著武林人心。縱然據實而言,也是有益無害。」當下接道:「見過了。」
悟因子道:「王劍、霸刀,已成武林絕響,想不到數十年後,卻有人繼承了他們的絕技,重現江湖。」
一癡大師接道:「屈指算來,小施主留在那『生死橋』彼岸,已該有五年時光了。」
左少白道:「不錯,在下在那『無憂谷』中,居留五易寒暑。」
時尚興輕輕咳了一聲,道:「五年時光,就一個學武之人而言,不算長,但也不算很短,不知閣下是否已得兩位老前輩的衣缽傳授?」
左少白心中暗道:「這倒不能給他們說的太明白了。」含含糊糊的說道:「兩位老前輩武功深博,浩瀚如海,在下幸得垂青,也只是盡我心力,至於學得好多,那就很難說了。」
一癡大師等相對默然,久久不言,篷帳中一片沉寂。
左少自重重咳了一聲,打破沉寂,接道:「諸位所間,在下已據實奉告,諸位也該依約以釋在下悶在心中的疑團了。」
悟因子道:「敝派等邀約天下九大門派,以及四門、三會、兩幫中的首腦,聚會於煙雲峰上,想一舉解決武林中所有的紛爭、仇恨,此等慈悲胸懷,是何等的博大,令尊卻為了一點私情,暗下毒手。」
左少白接道:「天下英雄皆知其事,何以見得是先父暗下的毒手?」
法正大師道:「老衲等近曾查勘此事,除了令尊夫婦之外,再無去過煙雲峰之人。」
左少白道:「就算先父趕巧出現在煙雲峰上,那也不足證明就是先父下的毒手。」
時尚興道:「既非令尊夫婦下的毒手,小兄弟可能指出那真兇是誰麼?」
左少白呆了一呆,道:「你以一派掌門身份,竟這般強詞奪理!在下如若知真兇是誰,也不用到回雁峰來質問四位了。」
悟因子道:「小施主的話說完了麼?」
左少白怒道:「尚未說完!」
悟因子道:「好!貧道等再忍耐盞茶時光,小施主有什麼話,還望刪繁就簡,於一盞熱茶之間說完。」
左少白強忍著心頭的激忿,道:「少林、武當,向以武林中泰山北斗自居,一代掌門人的武功,自然非同小可,先父母武功再強,也難一舉間搏殺你們四派掌門,其間疑竇,一望即知,但幾位卻不思追查真兇,糾合其他五大門派,和四門、三會、兩幫中人,夜襲白鶴堡,婦孺老幼,一概不留,用心是何等惡毒?手段是何等殘忍!」
只聽幾聲厲呼怒喝,傳了進來,打斷了左少白未完之言。
悟因子一皺頭,道:「小施主一人前來,還是有同伴隨行?」
左少白答非所問的冷然接道:「四位既然是無法提出證據,那就休怪在下放肆了!」
時尚興冷然一笑接道:「這回雁峰上,只怕沒有你放肆的餘地。」
只聽那厲呼怒喝之聲,陣陣傳了進來,打斷了時尚興未完之言。
左少白心頭一動,暗道:「聽這聲音,似是有人正在激鬥,莫不是『生死判』萬良洩露了行藏,與四大門派弟子們衝突起來了?」心念一轉,打算走出篷帳查看一下。
四派掌門人疾快的交換了一瞥眼色。突然一齊離座,瞬時之間,四人分站四方,將左少白圍在中央。
左少白劍眉聳動,怒道:「你們四人都是一派宗主,群打群毆,須防天下英雄恥笑!」
悟因子冷然道:「我等四人中任挑一個。諒你也不是敵手,何須群打群毆?只是為江湖除害,人人有責,誰也無法後人,說不上倚多為勝。」
左少白冷笑一聲,道:「父母血債,不共戴天。早晚要有一戰。」長劍一振,欺身而上。
但他身形甫動,長劍猶未遞出,悟因子等四人那寬大的袍袖一擺,倏地齊齊指了出來。
左少白突然感到,一陣奇異莫名的壓力,湧上身來,全身陡地一緊,不禁大駭,情急中,不由自主的凝立不動,運功抗拒那奇異莫名的壓力。
這一陣奇異的壓力,與一般內家真力所化的潛力、暗勁截然不同,那壓力迫到,使人如在水中,四面八方,無一處不感到緊迫,然而,左少白一直站著不動,猶未運功抗拒之時,那壓力已霍然消逝,絲毫也感覺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