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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一 章 仇敵滿天下 文 / 臥龍生

    灰暗的天色,飄著濛濛細雨,天地間似是瀰漫著一片愁雲慘霧。

    五匹長程健馬,踏著濺飛的泥漿,奔馳在風雨中。

    當先一騎馬上,坐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藍綢勁裝,薄底快靴,馬鞍上掛著一柄寶劍。

    第二騎健馬上,是一位十八九歲的少女,輪廓秀麗,但滿臉睏倦之色,髮亂釵橫,滿身泥漿,左臂上包紮一塊鮮血浸透的白紗,卻被雨水、泥漿沾淋成一片醬紫的顏色。

    第三騎快馬上,是一位二十二三歲的少年,全身似是在泥漿中浸過一般,已然看不出他穿的衣服顏色。

    第四騎長程健馬上,是一位中年婦人,雙眉愁鎖,滿臉悲慼,頸間包了一圈白紗,血色鮮艷,顯是受傷不久。

    最後一匹高大的健馬上,是一位五旬以上的老人,勁裝佩刀,胸前飄垂著花白長髯,虎目含著淚光,方臉上交錯著四條刀疤,兩條創痕猶新,顯然是最近所傷。

    這是幅淒涼的畫面,逃亡者的狼狽、憂傷盡形於這活動的景象之中。

    秋風苦雨,愁雲慘霧,五騎疲累的馬,五個衣衫不整的人,繪製成人間逃亡的淒涼、悲苦,縱是世間第一丹青妙筆,也無法描繪出這幅黯然斷腸的畫面!

    陰雲更濃,天色也更灰暗,雨勢漸漸漸的大了起來。

    那胸垂花白長髯的老人,環顧了四周的形勢一眼,一提馬韁,疲累的健馬馬,突振餘力,揚蹄奔沖,追上那個中年婦人,長歎一聲,道:「咱們休息一全再趕路吧!你的傷勢不輕……」兩行淚水,滾下了面頰,和雨水混在一起,分不出是雨水、是淚珠。

    誰說丈夫不彈淚,只是未到傷心處。

    那中年婦人強忍下心中的愁苦,故作歡顏,微微一笑,道:「我不要緊,這點傷,我還能撐受得了,唉!只怕娟兒她……」

    那第二騎健馬上的少女,突然回過頭來,接道:「媽,我很好。」她雖然極力在壓制著內心的痛苦,故作歡愉的一笑,但那雙清澈圓大的眼睛中,卻滾下兩顆晶瑩的淚珠。

    那花白長髯的老人,黯然歎道:「娟兒,你不用騙我……」

    那少女急急接道:「爹爹,我真的很好嘛!」暗咬玉牙,舉起左臂,搖了兩搖,道:

    「爹,瞧瞧,一點也不疼了!」

    那一陣搖,震動了傷口,疼得她出了一身冷汗,趕忙別過頭去,雙腿暗用內勁,一夾馬腹,向前奔去。

    那老人目光何等銳利,早已瞧出了女兒傷勢奇重,如不早作療治,拖延下去,一條左臂,可能要成破廢,頓感心如刀絞,仰天一聲長歎,道:「想我左鑒白,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何以竟落得這般下場!連累嬌妻兒女,陪著我亡命天涯……」

    那中年婦人一帶馬韁,靠近了左鑒白,緩緩伸出右手,握著他的左手,柔聲說道:「夫君不用憂苦,吉人天相,這誤會、沉冤,總有解雪之日,那時,天下武林人物,都將自慚他們的所為了。」

    左鑒白搖頭一聲歎息,悲憤地說道:「八年了,咱們走遍了黑水白山,大漠邊荒,可是,哪裡是咱們安身立命之處呢?唉!八年來,從未得過三日的休息,千山萬水,跋涉奔走,沉冤如海,昭雪無日,眼下積怨已久,天下武林中人,都似欲得咱們一家人而甘心,唉!我縱有蘇秦之舌,也是難以辯得清楚。」

    那中年婦人婉言慰道:「夫君不用苦惱,來日方長,也不必急在一時。」

    左鑒白回顧愛妻一眼,只見她頸上白紗,已經全變成了殷紅之色,想是傷口處,仍在出血,心中愧怍欲死,沉聲說道:「咱們已奔走了一夜半日。默算路程,那生死橋,已不足百里行程,咱們休息一會再走吧!」

    那中年婦人緩緩點了點頭,道:「好吧,娟兒的傷勢,也該好好檢視一下,唉!可憐幾個無辜孩子,跟咱們一同受苦,八年來,就沒有過一天安寧日子。」

    左鑒白該然歎道:「堂堂七尺之軀,競不能保妻護子,想起來,實在叫人痛心……」

    那中年美婦接道:「夫君不用自責,細想起來,事都由賤妾而起。」

    左鑒白抬頭長長吁一口氣,道:「那邊似是一座小廟,咱們暫且到那裡避避風雨吧。」

    一帶馬,當先向前衝去。五騎鍵馬,振奮餘力,奔向西北。

    雨勢驟急,天色也更覺陰暗,遠山如煙,似是和雲天接在一起。

    這一段路程雖然不遠,但五匹健馬都已如強弩之末,足足頓飯時間,才到那小廟前面。

    這是座荒涼的山神廟,只不過一間房子大小,但卻牆壁粉白,門瓦完好,似是重新修繕不久。

    左鑒白當先下馬,正待伸手去扶嬌妻,但那中年婦人卻已一躍而下,低聲說道:「不用管我,快去照應娟兒。」

    其實那少女在兩人下馬時,同時跳下馬背,綏步走向那童子身前,低聲說道:「弟弟,下馬來休息會吧!」

    那少年正仰臉望天,雙眉微蹙,似是正在想著一件沉重的心事,八年的逃亡生涯,使他早熟了很多,十四五歲的孩子,己失去了天真的歡笑。

    那少女緩緩伸出右手,輕輕抓住那少年右腕,柔和地說道:「少白,你在想什麼?」

    左少白驀然警覺,一躍馬下,微微一笑道:「沒想什麼,姐姐,又要休息嗎?」

    那少女淒涼一笑,道:「咱們已經奔馳了一夜半天啦,哎!馬兒都跑不動了。」她舉起右手,量一下弟弟的身高,兩行淚水,緩緩滾了下來,想到棄家逃亡之日,弟弟還是個不解人事的孩子;如今,已高過了自己。

    左少白望了姊姊一眼,道:「我比你高了。」

    那少女談談一笑,道:「嗯!高了,你真的長大啦!」

    八年的逃亡生活,父母姊弟,患難與共,這家人一直在奔逃,在飢餓和憂苦中,這悲慘的際遇,使他們在愁苦中學到了笑容,父母慈愛,兄友弟恭,不論自身是如何痛苦,但卻都把它深藏心中,不願使父母兄弟分擔。

    這時,那滿身泥漿,二十二三歲的少年,突然走了過來,伸手由弟、妹手中接過馬韁,笑道:「和爹娘進廟去休息會吧!」

    那少女柔聲說道:「大哥總是最辛苦。」

    滿身泥漿的少年談談一笑,也不答話,獨自牽著五匹健馬,繞向廟側一片草地上。

    這五匹健馬,奔走了一夜半日,末進草料,見野草肥嫩,立時低頭大吃起來。

    左鑒白抖了下身上雨水,說道:「繼白,放開馬讓它們自己吃,你也該進廟來休息一下。」

    左繼白道:「爹爹該先檢視一下媽和文娟妹抹的傷勢,不用為孩兒勞心。」

    左鑒白拂拭下胸前長髯,默然步入廟中,每當他們休息時,左繼白總是搶著照顧五人的坐騎,直待把五匹健馬草料都安排好,才肯休息,八年來如一日,從未間斷。

    四個人圍坐在荒涼的小廟中,左鑒白解開腰間的油布袋子,取出乾糧,道:「孩子,吃點東西,這是咱們最後的一段行程,以後大概不會再有人追咱們了。」

    他緩緩放下食物,又取出一個白玉瓶來。啟開瓶塞,望了愛妻一眼,苦笑道:「這也是最後一瓶……了……」目光轉移到那少女身上,道:「娟兒,過來讓爹瞧瞧你臂上的傷勢。」

    左文娟道:「女兒傷勢不重,爹爹還是先看看媽的傷勢吧!」

    那中年美婦談談一笑,道:「為娘的已經老了,這頸上之傷,縱然不理會它,也不過落下一條疤痕,你年紀輕輕的,如是殘了一條手臂,那可是終身大憾。」」

    左鑒白道:「這一瓶藥,足夠你們兩人敷用了。」伸手解開那美婦頸間白紗,只見一條刀痕,深約寸許,環繞半頸,傷口處仍然湧出血來,不禁心頭駭然!暗道:「如此厲害的傷;竟然未傷筋骨,也算得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小心異常的由瓶中倒出些白色藥粉,敷在那婦人傷處,又替她包好白紗,說道:「娟兒,你過來吧!」

    左文娟解開臂上白紗,走了過來,她這傷口,已有數日,末得敷藥治療,再經風雨吹浸,已然有些潰爛。

    左鑒白一皺眉頭,歎道:「娟兒,若是再晚上兩天,傷口全部潰爛,你這條左臂,是非得殘廢不可了。」盡傾玉瓶中的藥粉,敷在女兒臂上傷處,揮手拋去玉瓶,黯然接道:「但願這最後一段行程,不再被強敵迫上……」

    左少白突然接口說道:「爹爹!孩兒有一事心中不明,不知是當不當問?」

    左鑒白雙目凝注愛子臉上,只見他一臉傲憤之色,長歎一聲,道:「你問吧!唉,你們就是不問,我也該告訴你們了。」

    左少白道:「孩子記事之日,咱們一家人都在逃亡之中……」

    那中年美婦忍不住黯然淚下,道:「孩子,咱們開始逃亡那年,你不過剛滿七歲。」

    左少白道:「孩兒今年幾歲了?」

    左鑒白道:「十五歲了。」

    左少白道:「孩兒七歲亡命,今年一十五歲,整整的逃亡了八年,翻山涉水,走遍了天南地北,塞外冰雪,大漠風沙,競沒有咱們一家人立足之地,處處都有追蹤咱們的鐵蹄,爹爹呀!你究竟是做了什麼錯事,天下武林人物都變作了咱們對頭……」他數年來積存在胸中的疑問,悶氣,一旦發洩出來,心情大是激動,聲音也愈高地接道:「每次和爹媽、哥哥、姊姊動手搏鬥的人,都不相同,難道那些人都和爹爹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那些人都是兇惡的壞人不成?」

    那中年美婦突然厲聲喝道:「住口,對你爹爹說話,也敢這般放肆。」

    左少白聽得母親一叱,激動的心情,突然平復了不少,望著父親,哭喊一聲:「孩兒錯了。」撲身拜倒地上。

    左鑒白回顧了愛妻一眼,歎道:「不要責罵他,唉!我左某無能,連累了妻子兒女,隨著我亡命天涯……」舉起手來,輕拂著左少白頭上散發,悲苦地接道:「孩子,你沒錯,為父的無能解雪誤會、沉冤,使兒女們也蒙上不潔之名。」

    左少白緩緩拾起頭來,說道:「爹爹身蒙的沉冤,不知可否告訴孩兒?」

    左鑒白點頭苦笑道:「自然要告訴你們,此刻也就是最後的機會了,孩子,你縱然不問,為父的也要借此機會,講給你們。「

    左文娟眨動一下圓圓的大眼睛,道:「爹爹,不用氣餒,咱們能夠逃亡了八年,未為敵人所乘,為什麼不能夠再逃下去,大哥的武功日漸高強,女兒亦覺著劍術精進甚多,待女兒臂傷痊癒,就可以放手和追蹤之人一拼,唉!女兒不解的是,爹爹寧願傷在人的刀劍之下,卻不肯施下毒手傷敵?」

    左鑒白悲苦的臉色上,綻出一片安慰的笑意,道:「為父不能一錯再錯,我已是年過半百之人,生死亦不足借,豈能為你們再樹生死仇敵。」左文娟泫然接道:「爹爹雖然有慈悲心腸,但那些緊迫不捨的強敵,卻不肯留給咱們一步餘地,爹媽八年來,身經百戰,受傷空次,可是仍然無法感動那些追殺咱們的人,爹爹的豪氣似已挫折將盡了!」

    左鑒白搖頭接道:「非是為父的豪氣已消,實是大勢所趨,已非咱們父子同心合力,可渡難關,唉!九大門派聯名傳柬,昭告武林,凡是生擒為父的人,可任意選學九大門派中三種絕技,取得為父的首級,亦可選學一種絕技,此等開自古未有之先例的重賞,對武林人物而言,實是比懸賞價值連城重寶,尤為珍貴,不論何人,只要學得當世九大門派中三種絕技,三九二十七絕,那是足以傲視江湖,雄居當世武林魁首了。」

    左文娟道:「女兒明白了,那些人為了想學九大門派中的絕藝,雖是和他們漠不相關,卻也要苦追咱們不捨了。」

    左鑒白道:「正是如此,所以,天下武林人物,大部變成了咱們一家人的對頭,此等聲勢,豈是咱們父子們能夠抗拒……」

    他長歎一聲,臉色嚴肅地接道:「因此,咱們一家人只有逃命一途,我原想天下之大,豈能無一處立足所在,但八年經歷。證明此願難償,只有死裡求生,試試這最後一條路了。」

    左文娟正待詢問,什麼是死裡求生的最後之路,左少白卻搶先問道:「爹爹究競是為了何事?竟然使九大門派聯名傳柬,不能相容?」

    左鑒白望了愛妻一眼,淒涼一笑,道:「此去生死福禍難科,如若再不告訴他們,也許將永無告訴他們的日子了。」

    那中年美婦道:「全憑夫君做主!」

    左鑒白仰起臉來,長長吁一口氣,道:「孩子,這是一件很難解釋的誤會,到目前為止,為父還是無法想得出,是有人存心嫁禍,還是一件偶然的巧合,不過,如不是九大門派中人聯手追殺為父,為父相信這八年時光,我已查出真正的元兇。」他似乎自知說出來亦難取得子女相信,長歎一聲,突然住口不言。

    左少白道:「爹爹蒙受了何等冤屈,怎的不說了?」

    左鑒白道:「說將出來,只怕你們也難以相……」突然提高了聲音,道:「繼白,你進來,為父有事情對你們說。」

    左繼白應了一聲,奔入廟中,抖一下身上雨水,說道:「爹爹有問訓教?」

    左鑒白緩緩站起身來,說道:「你可知道九大門派為什麼要聯名傳柬武林,要把咱們全家皆置於死地嗎?」

    左繼白輕輕歎息一聲,道:「孩兒知道爹爹身負沉冤。」

    左鑒白道:「你可知道原因何在?」

    左繼白道:「起因於九大門派中四位掌門人受人暗算身死,他們懷疑是爹爹所為,不問青紅皂白,也不容爹爹解釋,就派出九大門派中精銳弟子,夜困白鶴堡,血洗白鶴門,逼咱們舉家逃亡……」

    左少白望了哥哥一眼,突然接口說道:「哥哥,他們為什麼會懷疑到爹爹的身上呢?」

    左繼白怔了一怔,道:「這個,為兄就不太清楚了!」他緩緩把目光移注父親臉上,接道:「好像是爹爹恰巧趕在少林、武當、峨眉、崆峒四派掌門人被害之後,到了那白馬山煙雲峰上。」

    這幾句話無疑是向父親質問,顯然左繼白內心之中,也存著甚多懷疑。

    左鑒白輕捋長髯,苦笑一下,望著愛妻說道:「也難怪九大門派要聯名傳柬江湖,必欲得我而後快,唉!就是我們自己的兒女,也對我這做父親的,存有懷疑。」

    左少白突然屈下雙膝,脆在地上,泣道:「非是孩兒對爹爹懷疑,但望爹爹能夠詳告內情,孩兒等日後也好查明此事,洗刷爹爹身負沉冤。」

    左鑒白臉色大變,全身微微顫抖,顯然內心中亦有著無比的激動,但卻好久說不出話。

    那中年美婦忽的接口說道:「夫君告訴他們吧,唉!事到如今,也不用替賤妾保留顏面了。」

    左鑒白輕輕歎一聲,道:「你們可知道,咱們此行的去處嗎?」

    一直靜站在一側的左文娟,插口接道:「生死橋。」

    左少白心中疑團未解,還待追問下去,但見母親雙目中淚流如泉,只好忍下不問。

    只聽左鑒白道:「你們可知道,那地方為什麼叫作生死橋?」

    左文娟道:「女兒不知。」

    左鑒白道:「那是至險至惡的所在,但在武林中,卻是盛傳不衰,源起為何?為父的也不盡知,但卻有千百武林同道在那裡送了性命……」

    左文娟道:「既是至險至惡的所在,咱們又為何要去呢?難道這遼闊的世界,當真就沒有咱們一家存身之處?」

    左鑒白道:「沒有了,深山大澤,大漠邊荒,咱們能去的地方就會有追蹤咱們的鐵蹄,只有『生死橋』那處至險至惡的地方,或可能找出一線生機。」

    左文娟道:「爹爹請恕女兒多口,那地方何以叫做『生死橋』呢?」

    左鑒白道:「傳說中,那是一座石橋,終年為陰暗的黑霧封繞,踏上了那座橋,生死就由不得自己做主,數十年來,只有兩個人走過了那座橋,但也是生死未卜,此後,不知有多少武林人物希冀渡過橋去,但卻無一人能夠得償心願。」

    左文娟道:「爹爹呀!咱們可能渡過去嗎?」

    左鑒白搖頭笑道:「為父的也不知道,但既有兩位前輩高人渡過,總算是死中有生,形勢所迫,為父的只好帶你們冒險一試……」他臉色突然轉變的十分嚴肅,緩緩接道:「只要你們之中,有一人能夠度過,替左家保留一脈香火不絕,也就夠了……」

    突聽一聲馬嘶,遙遙傳了過來。

    左監色臉色一變,道:「又有強敵追到!」

    那中年美歸嬌軀一閃,人出了小廟,說道:「我去牽馬。」

    左繼白道:「怎敢有勞母親……」正待舉步搶出,卻被左鑒白一把抓住,道:「由你母親去吧……」聲音轉變的異常低沉,道:「如若咱們父子、母女齊齊葬身那生死橋下,那就罷了,但得皇天相佑,你們之間,有一人保得性命,日後可到岳陽城南榆樹彎,找一位劉瞎子,問他白門故友托存之物是否還在,他如問你們『此刻是何時光』,可對說,『日暮黃昏夕陽紅』。他如答說『黃泉路上無宿處』,那就不會錯了,你們再對上一句『客從西域佛心來』,即可討回為父的托存之物……」話至此處,遙聞一聲大喝傳來,左鑒白顧不得再說下去,虎軀一閃,衝出了小廟。

    左繼白一把抓住了少白的右腕,沉聲說道:「弟弟八年來,沒有受過傷害,此時相距『生死橋』近在咫尺,你要保留下有用之身,為父母洗刷沉冤,聽大哥的話,上馬先走。」

    橫身擋在弟弟身前,出了廟門。

    左文娟嬌軀一晃,一式「巧燕穿簾」,由左繼白身側飛過,反而搶到了左繼白的前面。

    這時,那中年美婦已和一個身軀高大的和尚動上了手,那和尚手施一柄月牙方便鏟,鏟頭大如輪月,風雨中閃閃生光,金風呼嘯,把那中年美婦困在一片鏟光之中。

    左鑒白大喝一聲,右手拔出金背開山刀,左手卻深入懷中,取出一把尺許長短,寒芒閃動的精鋼匕首,縱身一躍,直掠出一丈四五尺遠近,右手金刀橫裡閃出,竟然硬封那和尚九尺八寸的方便月牙鏟。

    只聽一聲金鏟大震,那和尚雙重的月牙鏟,硬被金刀封開,左手匕首一伸「探領取珠」,迫得那和尚退了一步。

    左少白唰的一聲拔出長劍,大聲喝道:「他們這般趕盡殺絕,不留餘地,迫得咱們一家人四處逃亡,安身無處,與其海角奔走,天涯流浪,倒不如戰死沙場,和他們拼了算啦!」

    只聽左文娟道:「大哥,弟弟,快些上馬趕路,我去助爹媽拒擋強敵。」

    就這一陣工夫,已有十條人影,衝了上來,但卻為左鑒白夫婦聯手擋住,那左鑒白右手金刀,左手匕首,幻起了一片刀光寒芒,硬打巧襲,合以那中年美婦手中兩支長劍,竟然把七八尺寬的一條小道封住,對方十幾個人兵刃交擊,強攻硬襲,仍是難越雷池一步。

    他們夫婦八年逃亡,仍不能甩脫那追蹤鐵蹄,身經數百戰,負傷十數次,但武功卻是有了極大的進境,尤其夫婦兩人一套刀劍合搏之術,研創於生死存亡的惡戰之中,展盡了兩人的武功之長,招數配合,天衣無縫,對方人手雖多,而且人多手雜,自相干擾,反而難把一身所學,盡數施展出來。

    左繼白右手一鬆腰間扣把,抖出一條軟鞭,左手從長靴簡裡取出一把尺許長短的金劍,冷厲地喝道:「娟妹站住。」

    左文娟已然放下韁繩,拔劍在手,準備接應父母,共禦強敵,聽得那左繼白冷厲的喝聲,不禁一怔,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臉來,望著左繼自道:「哥哥,什麼事?」

    在她有生之年的記憶中,從未聽到左繼白這般冷歷的呼喝之聲。

    左繼白雙目圓睜,精芒暴射,凝注左文娟臉上,冷冷說道:「我這作哥哥的,從沒有對你們厲聲說過一句話,此刻誰要不聽我的話,那我就不當他是我的妹妹、弟弟……」

    話聲微微一頓,又到:「你帶著弟弟上馬先走。」

    左文娟雙目中流下來兩行淚珠,淒涼一笑,說道:「哥哥、弟弟,肩負重任,此後為父洗雪沉冤,這擔子是何等沉重,我一個女孩子家,縱然留得住性命,也沒有多大用處,哥請恕妹妹出言頂撞,還是你帶著弟弟走吧!」

    左繼白怒聲接道:「娟妹住口,你自信比哥哥的武功如何?」

    左文娟道:「小妹自知難及哥哥。」

    左繼白道:「這就是了,這批追蹤強敵,大都是九大門派中的高手,你縱有寧為玉碎之心,也難給父母多大助力,聽我的話,帶著弟弟,先行上馬走吧!」最後一句,說得神色黯然,英雄淚下。

    左文娟哭聲說道:「大哥,你不能……」

    左繼白豪氣一振,厲聲道:「不許再說!你究竟聽不聽哥哥的話?」

    左文娟看他怒睜的雙目,眼眥破裂,鮮血混淚水,滾下雙頰,心頭更是黯然,緩緩垂下手中長劍,道:「小妹,小妹……遵命就是。」字字句句混入了淒涼的哭聲。

    左繼白含淚一笑,道:「這才是我的好妹妹,好好照顧弟弟,不用等爹娘和為兄了,上馬去吧!願皇天開憐弟妹,渡過那『生死橋』……」緩緩回過頭去,伸手奪過左少白手中長劍,卻把手中金劍,交到左少白手中、接道:「這金劍是咱們白鶴門的標識,昔年外祖父仗此劍創立白鶴門,在武林中爭到一席之地,是以咱們白鶴門,又稱作金劍門,外祖父把此劍傳給爹爹,爹爹憑此劍,把咱們白鶴門發揚光大,眼看大基已奠,卻遭到九大門派。連絡武林中四門二會三大幫,近百武林高手,夜襲白鶴堡,把白鶴門兩代心血建立的基業,毀於一夕之間。幸賴爹爹的神勇,母親善戰。帶咱們兄弟姊妹逃亡天涯,八年來走遍了大江南北,大漠邊荒,無數次驚心動魄的惡戰,數不清多少次死裡逃生,爹爹把金劍傳我,我今日轉交弟弟,但願你善保此劍,日後重振咱們白鶴門的雄風。」

    左少白接過金劍,道:「大哥,我……」

    左繼由一揮手,接道:「爹爹一生光明磊落,決不會作出暗中謀殺四大門派掌門人的事來,其間定有緣故,你上馬去吧!」

    但聞左鑒白厲聲喝道:「爾等這等趕盡殺絕的作法,未免逼人太甚,我左鑒白今日要大開殺戒了。」

    喝聲未絕,突然一聲修叫,一個勁裝大漢,生生被金背開山刀劈作兩半。

    只聽幾聲厲嘯怒喝,對方攻勢更加凌厲,單刀、鐵鞭、花槍、亮銀棍、月牙鏟等,十幾般兵刃,急如狂風驟雨一般,攻向左鑒白夫婦。

    顯然,左鑒白傷了一名強敵,卻激起對方的拚命之心。

    左繼白一把抱過了左少白,放上馬背,沉聲對左文娟道:「快些帶弟弟走。」

    左文娟舉起衣袖,一拭臉上淚痕,揚手一掌,拍在左少白馬背之後,健馬長嘶一聲,奮起餘力,放腿向前奔去,左文娟仗劍緊隨在弟弟馬後相護。

    左繼白眼看兩匹快馬奔出了十幾丈開外,才長嘯一聲,豪壯的說道:「母親請退下休息,待孩兒擋他們一陣。」軟鞭飛舞疾衝而上。

    且說左文娟、左少白,一口氣跑出了十幾里路,兩匹長程健馬,突然低嘶一聲,齊齊臥倒在地上。

    這些馬雖是百中選一的好馬,但經過月餘日夜兼程跋涉,氣力早已耗盡,體力未復,又作這一番狂奔,不支倒了下去。

    左文娟下了馬背,低聲問道:「傷著嗎?」

    左少白道:「沒有。「

    左文娟拾頭看去,一里之外,高山聳立,縱然是健馬仍有餘力,也難再騎馬登山,微微一歎,解下兩匹健馬上轡繩、鞍鐙,輕輕在馬身上拍了兩掌,道:「馬兒,馬兒,你們自己走吧!」牽起左少白右腕,向前行去。

    左少白突然歎息一聲,道:「姊姊,你看爹、娘和大哥,會不會擊退強敵?」

    左文娟道:「來人勢眾,個個武功高強,擊退只怕不易,但爹爹神勇無敵,母親劍法精純,已得白鶴七十二式神髓,大哥武功,近來更是精進甚多,合爹、娘、大哥三人之力,脫身總非難事,弟弟不用擔心。」她心中雖是充滿生離死別的悲痛,但卻又不得不強作歡顏,以慰弟弟之心。

    左少白仰望著滿天濃雲,自言自語地說道:「爹爹似是有著難言的苦衷,唉!他明明可以告訴我們究是為了何事,落得被天下武林追殺的下場,但卻不知何故不肯說明……」

    他轉眼望著左文娟,滿臉俱是期待之色,他知道姊姊定然是比自己知道的多些。

    哪知左文娟故意岔開了話題,答非所問的接道:「弟弟,爬過了前面這一座高聳的山峰,就快到『生死橋』了。聽爹爹說,那『生死橋』是一處充滿著恐怖的所在,數十年來,死在那裡的武林人物,不下數百之多,但願皇天保佑弟弟,能夠安然渡過那『生死橋』。」

    她似是有意的逃避左少白,別過頭去,避開了他的目光。

    左少白突然一振右手,摔脫了左文娟的五指,激動的說道:「你不要騙我,為什麼不讓我知道,爹爹究竟是作了什麼錯事?武林中九大門派,一向是聲譽良好,為什麼會一齊要和我們白鶴門中作對?」他長長喘息一聲,接道:「姐姐,我知道你知曉內情,可是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你不肯說,我就不認你是我的姐姐!」

    他們姊弟之間,一向是相敬相愛,左文娟從未見弟弟發過脾氣,心中又急又痛,止不住熱淚泉湧而出。

    左少白突然仰天狂笑,放腿向前奔去。

    他心中充滿了激忿,難以自制,用出了全身氣力,瘋狂一般向山上奔去。

    絕峰聳立,陰雨路滑,左文娟眼看弟弟狂奔峭壁山石上,不禁心神皆顫,忍不住大聲叫道:「弟弟,快些停住,姊姊告訴你就是。」一面狂喊,一面放腿向上追去。

    左少白聽得姊姊那泣血杜鵑般的呼叫之聲,不禁心中一軟,停了下來。

    左文娟縱躍如飛,追上了左少白,一把抓住右臂,搖撼著說道:「弟弟,咱們兄弟之中,屬你的骨格最好,爹爹常說:咱們左家能否洗雪沉冤,全在你的身上。你如何能輕賤自己,不自珍重?」

    左少白舉袖拂拭一下臉上的淚痕,說道:「姊姊,如是爹爹當真的做下了見不得天日之事,咱們做兒女替他頂罪一死,那也算是盡了孝道,如若是他沒有做出壞事,為什麼不肯說出自蒙沉冤經過?」

    左文娟道:「爹爹俠肝義膽,胸懷磊落,豈會做出見不得天日之事,弟弟你不能胡亂猜想,誣蔑爹爹。」

    左少白道:「那他為什麼不肯說出箇中內情?」

    左文娟道:「爹爹有他的苦衷,咱們作兒女的豈能迫他?」

    左少白仰天思索片刻,說道:「可是為了母親?」

    左文娟搖著頭,道:「我……我不知道。」

    左少白道:「你知道,只是不肯告訴我罷了……」微微一頓,口氣突轉的十分嚴肅,接道:「姑姊,你是父母的女兒,難道我就不是父母的兒子,你和大哥都知道,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左文娟心下為難,握著弟弟的手腕,說不出話,雙目中淚水有如斷線的珍珠一般,一顆接一顆的滾了下來。

    左少白看姊姊只管流淚,心中更是懷疑,心知如不追迫於她,她決然不肯說出,當下用力一甩,掙脫了左文娟五指,正容說道:「姊姊,如若是爹娘當真的做下對不起天下武林的事,咱們代父母受過,引頸受戮,死而何憾;如若是他們故意羅織罪狀,加在爹娘身上,咱們必得留下有用的生命為父母洗雪沉冤。」

    左文娟哭著說道:「弟弟說的不錯,你一定要好好的記著。」

    左少白高聲喝道:「你如不肯告訴我,我就先死給你瞧!」縱身躍起,疾向峭壁上攀去。

    峭壁怪石突出,生滿了綠苔,再加上雨水涮洗,滑難留足,左少白攀登之此又是專選險惡的所在,下臨深谷,一個失足,摔下去,勢非粉身碎骨不可。

    左文娟只瞧的芳心片碎,大聲呼叫,道:「弟弟;你快些下來,姊姊告訴你。」

    左少白翻身一躍,倒飛下來,接近左文娟時,疾收雙腿向一塊山石上面落去。

    左少白在兄姊群中,是武功是弱的一個,那左鑒白因為他骨骼資質奇佳,生怕傳授本身武功,誤了他的前程,不敢輕以傳授,只教他內功築基的坐息之法,和幾招最為精妙的劍術,用以在逃亡中自保,輕功提縱之術,卻是從未傳授,適才他憑籍一股衝動之氣,和充沛的內功,攀山渡險而上,這一飛身下落,勁道沒有用對,一腳踏在山石邊緣的綠苔上,頓覺重心失去,滑向山下裁去。

    左文娟驚叫一聲,右手疾急伸出,抓住左少白的右腕。

    左少白向下衝墜之力,十分強大,左文娟雖然抓住了弟弟右腕,但被那衝墜之力一帶,本身也站立不穩,向下滑去。

    匆忙中,左文娟突然飛起蓮足,勾住數尺處一株松樹的樹身,才把下墜的勢道穩住,用力往上一提,拖起了左少白。

    姊弟二人,經歷了這一場驚險,人雖無恙,但娟姑娘已然駭得臉色蒼自,全身汗水涔涔,雙手握住左少白的右腕,搖撼著說不出話。」

    左少白知她驚魂未定,似難作主意,當下高聲說道:「姊姊,你說是不說?」

    左文娟拂拭了一下頭上的冷汗,道:「我說;我說,不過,我也是由爹爹數年來,言行中綜合而得,只怕所知有限……」

    左少白道:「你知道多少,那就說多少吧!」

    左文娟道:「事關母親名節,所以爹爹不願在咱們面前談起。」

    左少白臉色微變,睜大了一雙眼睛,道:「怎麼會牽連到母親的名節上?快些說呀!」

    左文娟道:「你不要急嘛,讓姊姊慢慢的說,好像是母親接得一封密簡,悄然而去,爹爹去找母親,找上了白馬山煙雲峰,剛好遇上武林九大門派中四位掌門人被人害死,招惹出這一場沉冤誤會。」

    左少白長長呼一口氣,道:「以後呢?」

    左文娟道:「爹爹身受外祖培育教養,恩情如山似海,外祖不但把一身絕藝盡傳給爹爹,而且也把他唯一的女兒,許配給爹爹,又讓他接掌了白鶴門的門戶,繼承了外祖的衣缽……」

    左少白道:「是啦,爹爹感激外祖的慈愛之請,不忍對母親有絲毫傷害,雖蒙沉冤,為天下武林人物追殺,但也不肯公佈真相,傷害到母親的名節。」

    左文娟先是點頭,繼而又搖頭,說道:「不,不,我瞧爹娘相愛情深,從未有過一點爭執,那次母親留書出走,只怕是別有苦衷。」

    左少白道:「母親為什麼要留書出走呢?事先可有異樣?」

    左文娟道:「那時候姊姊年紀還小,只不過初解人事,但就我記憶所及,那幾日毫無異樣情事,我也曾暗地問過大哥,要他回憶母親出走情形,是否先有異兆……」突然住口不言。

    左少白問道:「大哥怎麼說?」

    左文娟道:「大哥說,他……他看到了一個穿著全身黃衣的人,把一封密簡,交給了母親一個貼身的小婢,當天晚上,母親就留書出走了。」

    左少白仰天長歎一口氣,默不作聲。

    左文娟道:「弟弟,你不能懷疑爹娘,爹爹為人正大磊落,頂天立地,決不會暗害四大門派的掌門人,何況那四大掌門,都是武林頂尖的人物,爹爹一人,決不是他們的敵手。」

    左少白雙目凝注在姊姊的臉上,不發一言。

    左文娟輕輕歎息一聲,道:「母親溫婉賢淑,對爹爹情深萬斛,決不會做出對不起爹爹的事。」

    左少白道:「那是九大門派的不對了。」

    左文娟道:「真像未明之前,姊姊也不敢妄言,好在爹爹已留下了線索,日後咱們依圖索驥,不難查出真象。」

    左少白道:「我要問問母親,她為什麼要留書出走?」

    左文娟道:「弟弟不可莽撞,爹爹不肯對咱們說明此事,只怕有所顧忌,唉!眼下最為重要的一件事,是你要好好的珍重,爹娘都對你寄望甚深,說你天資聰慧,日後爹娘洗刷沉冤,重振白鶴門的雄風,全靠弟弟你了!」

    左少白慘然一笑,道:「天下武林儘是咱們的仇人,這個仇如何報法?」

    左文娟瞼色一整,道:「弟弟,為人子者豈能輕侮爹娘?」

    左少白道:「我知道,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只覺心中氣血上衝,忍不住流下淚來。

    左文娟柔聲說道:「弟弟,姊姊長你幾歲,這八年來的奔逃流亡,使我多知道很多事情,爹爹為人正直,母親賢淑端莊,決不會暗中算計他人……」

    遙聞怒喝之聲,傳了過來,道:「娟妹嗎?你不帶弟弟趕路,站在那裡等什麼?」用詞雖甚委婉,低聲音中卻充滿激動、悲憤!

    左文娟不用抬頭去看,已聽出那是左繼白的聲音,當下低聲說道:「弟弟,咱們走吧!」牽著左少白,向山上攀去。

    奔行了一陣,左少白忍不住心中的激動,說道:「姊姊,咱們回頭瞧瞧再走!」

    左文娟何嘗不惦念雙親、大哥,但覺保護弟弟脫險的責任重大,強自忍耐下胸中的激動,左少白這一提,再也忍耐不住,停下身子,回頭望去。

    風雨中,只見刀光閃動,左鑒白居中,母親居右,大哥居左,金刀、長劍、軟鞭,結成了一片綿密的耀目光芒,且戰且退。

    數十個武林高手,緊隨追迫,當先一個身軀高大的和尚,手中飛舞一柄月牙鏟,居中迫攻,勇不可當。

    在那和尚左邊,是一個身材矮小的人,左手執著一塊鐵牌,右手一把短刀,但見他忽而一躍丈餘,忽而貼地搶攻,有如巧燕掠波一般,縱躍在山石間,打的刁鑽無比。

    右邊是一個中年道長,手中施展一柄長劍,劍招辛辣異常。

    這三人領導群雄,當先迫攻。

    左少白道:「姊姊,那和尚可是少林門下嗎?」

    左文娟道:「一年之前,我和大哥雙戰他一人,我幾乎傷在那柄月牙鏟下,這和尚勇猛無匹,乃少林門下一位盛名甚著的高手。

    左少白道:「右面那道人,和那縱躍如飛的矮子,姊姊可認得麼?」

    左文娟道:「怎麼不認識,這些人都已和爹娘動過手,那道人法號金鐘,是武當門下高手,劍術精絕,享譽一時,那矮子卻是八卦門中的高手,叫飛叟胡梅,唉!這些人集中在一起趕來,今日之戰,只伯爹娘和大哥難以抵敵。」

    說話之間,左鑒白等已然退後了三丈左右。

    左文娟霍然警覺一帶左少白的右腕,道:「弟弟,咱們得快些走啦!」

    只聽一個沙啞的聲音喝道:「左鑒白,你還不放下兵刃,束手就縛,難道真要戰至橫屍荒山不成嗎?」

    左文娟、左少白雖在向前奔走,卻字字句句聽得十分清晰。

    左鑒白金刀一緊,封開了那和尚的月牙鏟,說道:「我們夫妻、父子一家五口,已被你鐵蹄緊迫,逃亡八年,難道諸位就不肯放鬆一步麼?」

    那身軀高大的和尚,冷笑一聲,說道:「敝派掌門方丈,被你害死,此仇此恨,難道就不該報麼?」

    但聞人聲雜亂,有人高聲呼叫道:「大師何苦和他多費口舌,此人冥頑不靈,作惡多端,豈肯俯首認罪?」

    另一個聲音接道:「不可傷了他的性命,咱們要生擒活捉。」

    又一人接道:「如是一招把他打死,那是太便宜他了。」

    緊接著一個聲如洪鐘的吼聲,道:「這左鑒白要是死了,四大掌門被害一事,豈不永成疑案?難以水落石出,萬萬不得傷他性命!」

    這一陣呼叫喝叱之言,字字句句如刀如劍,刺入左少白的心中,只覺血脈暴脹,說不出是痛是怒。

    左文娟覺出了弟弟的手腕,不停的抖動,立時暗中一提真氣,用出全力,抱著左少白向前奔去。

    一口氣翻越過兩座山峰,左文娟已累得香汗透濕,嬌喘不已,傾耳聽去,身後已不聞兵刃之聲。

    轉眼望去,只見左少白臉色鐵青,眉宇間滿佈著激憤之色,身軀仍然不停顫動著,顯然,他心中的激動不但未能平息,反而越來越重。

    左文娟心中大為震驚,柔聲說道:「弟弟,你怎麼了?」

    左少白道:「我如不問明白內情,死難瞑目……」張嘴噴出一口血來,撲在左文娟懷中,失聲大哭起來。

    左文娟的心中,早已積滿了憂鬱、悲苦,但她在顛沛流離的生活中,學會了忍耐,此刻被左少白這一哭鬧,積存在心中的憂鬱、悲苦,再難壓制,姊弟二人相抱而哭。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左少白自覺被一雙有力的手掌,拖了起來,耳際間,響起了一個低沉慈愛的聲音,道:「孩子,大丈夫豈能輕彈淚珠,不要哭啦!」

    左少白抬頭望去,不禁為之一呆。

    只見左鑒白左頰上血肉模糊,鮮血淋漓而下,上半身衣服盡為鮮血染紅,已成了一個血人。

    母親似是受傷不輕,左肩上衣服破裂,鮮血和雨水,濕透了整個衣袖。

    左繼白右臂上一條刀傷,可見翻出的血肉,左大褪傷痕宛然,流血末止。

    這是幅血的畫面,淒慘悲壯,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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