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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回 文 / 臥龍生

    洞窟幽昏昔日紅顏餘石塚

    包囊隱秘孤兒身世此分明

    「病鍾離」笑道:「生死大事,豈可逞一時之氣,你我都是六七十歲的人了,怎能像孩童一般的說些孩子話呢?」

    唐一民傲然笑道:「唐一民出道江湖,不知會過多少高手,不是我唐某人說句狂話,數十年來,我眼裡還沒有放著多少英雄人物,但想不到今天竟栽在一個江湖上不見名姓的女娃兒手裡,看來想必是我唐某人的報應……」

    說罷哈哈一陣狂笑,激震山谷的狂笑聲裡,含著無比的悲憤、羞辱、懊惱、淒愴。

    「東嶽散人」在「鐵膽純陽」臂裡掙動了一下,但沉重的內傷,卻不允他掙動。

    只見他雙眉緊皺,哼了兩聲,咬牙閉眼休息了片刻,睜開眼環視了幾人一眼,道:「諸位請便吧,唐一民生死由命,實不敢驚勞諸位……」

    「江南醉儒」笑道:「我有一句話,說出來唐兄不要見責?」

    唐一民雖然高傲、冷漠、一則因「江南醉儒」是一位遊戲人間的俠隱,二則,人在病痛之際,感情比較脆弱,是以一聽「江南醉儒」如此一說,便也微微點頭。

    「江南醉儒」沉吟了一下,道:「要是以閣下過去為人,我這窮酸可也真懶得插嘴,但是我輩卻是武林中人,豈能袖手裹足,不聞不問呢,依我窮酸看,唐兄這等作法,有失我輩本色了。」

    「病鍾離」三人知「江南醉儒」對唐一民的印象甚是不佳「江南醉儒」這一開口,三人便不約而同的都把眼睛望著「江南醉儒」。

    「江南醉儒」不慌不忙的道:「論閱歷,唐兄你出道江湖四十餘年,論名位你獨掌唐門祭酒,若要說論心眼嘛……」「江南醉儒」

    腦袋在空中劃了一個圈,一咂嘴,接道:「不怕唐兄你見怪,只怕尊駕的心眼是個死心眼,什麼事你是只能鑽得進,卻跳不出,一旦被任何一件小事束縛,就不易自求解脫,唐兄,你以為我說的醉話,還是忠言呢?」

    唐一民在「鐵膽純陽」懷中,閉目傾聽「江南醉儒」這番話,真是語重心長,只聽得素日冷漠怪僻的「東嶽散人」感心動容。

    長歎一聲,睜開雙眼,向「江南醉儒」道:「高大俠洞察毫末,數十年來愚-自欺,作繭自縛,今天承蒙你們幾位不棄,拳拳情殷,我唐一民如再是愚頑不化,那便真是草木不如……」

    「病鍾離」原正俯身為他推-著,聽他如此一說,不由點頭笑道:「唐兄這等作為,真不愧是英雄本色。」

    「東嶽散人」望著「病鍾離」又抬頭望了望天上暗暗疏雲。

    腦際閃掠過武夷山苦鬥「玉峰娘子」的一段往事,這冷傲的怪傑此時此情,使他又泛生起無窮的感喟……淡然一笑,道:「昔日武夷山,嚴兄義施援手,今日想不到故事重演,我又傷在她女兒手裡,幾位不念唐某以往怪誕行徑,苦心慰勸……」

    「江南醉儒」不待話完,笑道:「往事已遠,提他作甚,現今唐兄卻實不宜多耗精神。」

    「東嶽散人」唐一民接道:「好,衝著高大俠你這份俠義豪氣,唐一民全聽你作主便是!」

    「江南醉儒」正經了老半天,這時由於唐一民從善如流,一改冷酷孤傲的行為,心中人感快慰,不由興致大發,又恢復了滑稽遊戲之態,一聞唐一民之言,忙的雙手亂擺,向後移退兩步,道:「言重,言重,唐兄這麼說反使我這窮酒鬼折受不起,如果你真肯和咱們交一個朋友,那我多少還能有點主意……」

    「東嶽散人」這時因多說了一陣話,雖是調息自療,依然血氣翻湧,一身冷汗直流,強忍住痛苦,應道:「唐一民做人雖然冷傲,但說話卻從不食言,高大俠肯屈就唐某,那是我唐某高攀……」

    話至此處,不禁湧喘出一口鮮血。

    幾人勸他勿再說話,他乃高傲之人,哪裡肯聽,硬又接道:「高大俠切勿見外,只要你高大俠能說得出,我唐某人也必能做得到就是。」

    「江南醉儒」笑道:「好,你先服用嚴兄的『三清一天續命散』以後的事,咱們以後再說,好在天下沒有不能解決的事,唐……」

    「江南醉儒」一聲「唐」字未完,驀然間哈哈一陣長笑,破空傳來,笑聲甫住,便響起一個內勁充沛的聲音。

    朗聲說道:「好一個天下沒有不能解決的事,我把你這酒鬼,你這話說得是多托大,也不怕讓風給吹了你的牙……」

    「江南醉儒」一聽說話的聲音,心中大感高興,一滋牙樂道:「好呀!你這老瞎子竟也摸到這巫山十二峰來,這麼說來,也沒算我白跑了!好歹總算碰到你了……」

    兩人這一應答,又是一陣朗笑。

    朗笑聲中,只見雪地上人影一閃,已站定一個身背鐵笛,手執木杖,身穿百綻大褂,足著芒履,一頭亂髮,滿臉紅光,微閉雙眼,留著一把白山羊鬍子的老人。

    只看來人這份裝飾,不用問就知名震宇內,譽滿武林的一代奇俠「瞎仙鐵笛」羅乙真。

    「瞎仙鐵笛」現身這巫山絕峰,雖然是幾人意中之事,但究竟來得太過奇突,也不禁使幾人微微一怔。

    洞庭八仙之中只有「病鍾離」嚴百川與「瞎仙鐵笛」相識,久別的老友,乍然相逢,自是高興,忙道:「多年不見,羅大俠更見-鑠了。」

    說著招呼「白眉果老」孫公太道:「二弟快來見過羅大俠。」又一指「鐵膽純陽」道:

    「那是三弟逸塵子余滌生。」

    「瞎仙鐵笛」笑道:「山野之人,可不懂什麼禮,咱們今後無須客氣,要不,我瞎老頭可受不了。」

    「東嶽散人」一見「瞎仙鐵笛」心中大感為難,心恐「瞎仙鐵笛」仍記恨他「白象崖」

    尋仇之事,是以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不由怔了一怔。

    「瞎仙鐵笛」微閉的雙目看似一無所見,其實他目光如電,早已看出唐一民的尷尬情形。

    當下移步向前,笑道:「唐兄不可說話,還是依高賢弟所說,快服用『三清一天續命散』其他之事,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嚴百川就地掏了一塊雪,唐一民這時再不固執,張口接過嚴百川的「三清一天續命散」

    又接過雪塊,雪塊到嘴融化,送下靈藥。

    就在唐一民服用「三清一天續命散」之時,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嬌脆的聲音,道:「大師伯……」

    一陣香風,貞兒已跑到「瞎仙鐵笛」面前,望著「江南醉儒」做了個鬼臉。

    笑道:「大師伯,你一個人出來,師父和醉師叔都不放心,所以,醉師叔便帶了我和琪師哥來找你老人家了,琪師哥在那邊,可是他不能來向你老人家請安。」

    「江南醉儒」一聽貞兒如此一說,心裡暗道:好啊!這娃兒可夠刁鑽古怪了,她卻不說苦纏著我,倒反說我帶著他們出來,把這頂帽子先給我戴上,這娃兒可真厲害。繼而一想,也許是孩子們怕師門規戒嚴厲,用自己出來頂一下,想到此處,心道好吧!讓我來成全你們一番吧!免得叫你們心裡驚怕。心念一轉,正待開口,但「瞎仙鐵笛」已先說話。

    「瞎仙鐵笛」是何等人物,任你貞兒調皮,也逃不過他一雙神目。

    但他乃是極為慈祥之人,是以一聽貞兒之言,心裡微微一笑。

    ,口裡卻道:「你醉師叔學博古今,這一路之上,定使你們增長不少見識。」

    貞兒一背臉,朝著「江南醉儒」一伸舌頭,倏的又轉回臉,應了聲是。

    「三清一天續命散」不愧是道家奇珍,唐一民被用雪水送下「三清一天續命散」立時清香透腑。

    「瞎仙鐵笛」又過去,以內家功力,一陣推-,藥力一經這渾厚的內力推送,見效更快,頓時痛楚大減,臉色也立泛紅潤。

    「瞎仙鐵笛」笑道:「唐兄雖有斷指之痛,但皮肉之痛,遠不及內傷之重,縱然是服下『玉溪真人』前輩的『三清一天續命散』但是仍須靜養些時日,方能保得日後不再發作。不是我瞎老頭妄作主張,待這裡事了之後,依瞎老頭之見,唐兄最好能小息一二月,如若不見棄,不妨到『白象崖』小住。」

    「病鍾離」嚴百川接道:「羅大俠所說甚是,不過『白象崖』路途遙遠,倒真不若去敝莊盤桓些時,來得方便,而且這一路全是水路,舟行自較陸路平穩,也可去那跋涉顛簸之苦,而且瞬屆春泛之期,洞庭湖祈魚正肥,也夠你這東嶽山野之人飽嘗一下魚鮮之美,不知羅大俠與唐兄以為如何?」

    唐一民笑道:「如此說來,少不得又打擾嚴兄了,我唐一民連蒙援手,真不知何以為報,實使我坐寢難安……」

    「病鍾離」道:「這個時候,還盡忙著說這些話幹什麼,現在就一言為定,唐兄可由我二弟先護送回洞庭「八義山莊」好作靜養,我隨後也就到了……」說著轉臉對「白眉果老」

    道:「二弟,你那黑兒呢?」

    「白眉果老」笑道:「咱們入山之時,只因山路崎嶇,又多積雪,帶著它,人畜都受罪,是以在入山後,就把它放了,既是如此,待我前去把它找來。」說完話,朝著「瞎仙鐵笛」「江南醉儒」幾人一抱拳,翻上風帽,探手入懷,取出一隻白亮淨光的羊角,放置口邊,試吹了一聲,山谷裡迴響出一陣「嗚嗚」的聲響,他微一作笑,逕向前邊奔去。

    「江南醉儒」待「白眉果老」離去,忽然問「瞎仙鐵笛」道:「依你看,這女娃兒如何?」

    「瞎仙鐵笛」羅乙真眼霎動了一下,道:「這娃兒我不但是聽琪兒大伯父說過,而且在黃山『白象崖』我也見過,看本質,心地確是不錯……」

    「江南醉儒」搶著截道:「既是如此,那這娃兒的事你就不能不管,咱們快過去瞧瞧吧。」

    「瞎仙鐵笛」一翻白眼,笑道:「好哇,你這窮酸怎麼倒賺起我來了,這真是八十老娘,崩在孩兒手了……」

    口裡雖然是這般說,人卻向傅玉琪停身之處走去。

    傅玉琪早見恩師到來,只是抱托著「玉峰娘子」女兒,況且「江南醉儒」又再三交代,要自己不可亂動,是以無法趕去叩見恩師,此時見「瞎仙鐵笛」來到自己面前,身軀微微一動,口中喊了聲:「師父……」

    「瞎仙鐵笛」伸手一攔,道:「琪兒不可亂動……」人已到了身側。

    傅玉琪抬眼望了望「瞎仙鐵笛」臉泛微紅,又望了望倚偎臂彎裡的「玉蜂娘子」女兒一眼,一時之間,卻無法開口。

    「瞎仙鐵笛」俯下身子「江南醉儒」「病鍾離」亦已隨後來到。

    「玉蜂娘子」女兒,雖被「東嶽散人」唐一民擊中「天柱」穴。

    又與唐一民硬拚力鬥的拚了一招,傷勢實是不輕。

    ,但經「江南醉儒」以本身真元之氣替她推-一陣,傷勢暫時已不致惡化,不過精神卻大感疲乏,是以在閉目調息中,竟甜然入夢。

    這時脈門被「瞎仙鐵笛」輕握之中,微一牽動,人已悠悠醒來,緩緩的睜開秀目,環視圍在身側的幾人,臉上泛起了一陣惘然的歉色。

    「瞎仙鐵笛」羅乙真把撫了一陣「玉蜂娘子」女兒脈搏道:「這娃兒雖負了點內傷,經這酒鬼的推宮過穴的手法一陣推-,已保住內腑,而且她稟賦也厚,不致有何差失……」微微一頓,轉臉對「病鍾離」道:「不知嚴兄是否還備有『三清一天續命散』如若再有這珍濟激助,那就立可回春了……」

    「病鍾離」一聽「瞎仙鐵笛」之言,早已探手入懷,掏出一隻錦包,取出了一包「三清一天續命散」俯身用雪水給她服下。

    這「三清一天續命散」真不愧是武林奇珍「玉蜂娘子」女兒服後,不過一盞熱茶工夫,臉色便漸轉紅潤,脈搏血流,均復正常。

    自己暗中運試功力,絲毫不覺異狀,知是靈藥功效已見,情意殷殷的睨視了傅玉琪一眼,一挺柳腰,人已立起,對著「瞎仙鐵笛」幾人,深深一福,道:「多蒙幾位老人家義施援手,我一定會永遠記住幾位大恩的……」

    「瞎仙鐵笛」羅乙真望著幾人笑了笑,道:「難得你倒有這一番心意,咱們也不必講什麼大恩不大恩,只要肯聽從我們的話,也就很好了。」

    「玉蜂娘子」女兒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們幾位老人家都是好人,我娘對我說,好人的話,一定要聽的……」說著,對傅玉琪盈盈一笑。

    貞兒看在眼裡,心中正感不舒服,忽聽「玉蜂娘子」女兒又道:「還有這位妹妹和他,也都是最好的人……」

    「瞎仙鐵笛」點頭笑道:「姑娘,你能分善惡就好了,我心裡有一樁事,想對姑娘講,只怕姑娘不肯答應……」

    「玉蜂娘子」女兒接道:「你說吧!我會聽的。」

    羅乙真道:「非是我們以大壓小,挾恩自重,以我們幾個老不朽在江湖上的閱歷來說,總以為姑娘你初涉江湖,實是不宜樹仇,冤家宜解不宜結,古人明訓,確有至理,你和『東嶽散人』之事,雖是姑娘一片孝心,不過令堂並非親喪在唐某之手,縱說令堂與唐某有著過節,但事隔多年,令堂才撒手人寰,這也許是天年所限,也不能一口咬定是唐某之過,姑娘你是聰敏之人,還望你三思而行。」

    「病鍾離」道:「羅大俠之言極是,我想令堂之所以要遺言姑娘尋仇『東嶽散人』這也許是令堂深恨他三番五次糾擾之故,不怕姑娘見怪,令堂在世之日,仇家亦復不少,受傷成疾,又豈能說罪在姓唐的一人身上呢?」

    「江南醉儒」在旁搖頭晃腦的接道:「信哉斯言,信哉斯言,女娃娃,依我窮酒鬼看,死者已矣,今天姑娘已親自手創『東嶽散人』使他血濺巫山,你娘泉下有知,也該含笑瞑目了,如若姑娘肯依我幾人之言,把這筆爛賬,從此一筆勾銷,我想你娘也不致於就會怪你,你仔細想想,我們的話,是也不是?」

    「玉蜂娘子」女兒,沉吟了半晌,轉眼望了望傅玉琪……幽幽的長歎了一聲,道:

    「唉,這事真叫我很為難,我娘要我找『東嶽散人』報仇,又叫我要聽好人的話,唉……」

    她低下頭去,慢慢的秀目中濡溢出兩點瑩瑩淚光,緩緩地移動腳步,向前走去。

    長長的秀髮,輕柔的白紗,隨風飄拂,她踏著白雪冉冉的向高處走去,宛如凌波而去的仙子。

    幾個人不自主的跟隨在她身後。

    走到一處峭壁之下,前面有一潭山泉彙集而成的水潭,上面一層薄薄寒冰「玉蜂娘子」

    女兒轉頭望了望身後的山峰,又轉過頭去,盈盈的在潭前跪拜下去只聽她很低微的喃喃說道:「娘啊,你真叫女兒為難了,他們這麼多的好人,都這樣勸我,女兒只好聽他們的話了,娘啊,你老人家會怪女兒不孝嗎?你老人家會……」只見她一陣抖顫,竟無法說下去。

    此景此情,彷彿一幅淒涼動人的圖畫,守在一側的幾人,雖都是久涉江湖,歷盡人生歡樂辛酸的高人,卻也看得怔在當地,唏噓不已。

    貞兒雖是刁鑽古怪,對「玉蜂娘子」女兒心裡多少還別存偏見。

    但此時亦竟含著熱淚走到她身側,幽幽說道:「你不要傷心了,方纔我大師伯他們幾位老人家說的話對極了,你是聰明人,一定會聽的。你千里尋仇,孝道已盡,也不能算違背你娘的遺命了……」

    「玉蜂娘子」女兒含著淚點點頭道:「多謝你關心,我方才就是向我娘禱告,我一定會依他們幾位老人家的話做的。」

    「瞎仙鐵笛」走過來,道:「好,姑娘,你能這般明理達義,實在難得,真叫我老瞎子喜歡你。」

    「江南醉儒」接道:「這娃兒身世飄零,如任她一個不諳江湖險惡的女孩子,隻身流落天涯,那可是大大危險之事,一個失足,不僅個人遺恨,甚且可引起武林一場不幸,所以這娃兒的出處,倒是令人大費周章,既是你這麼喜歡於她,我看救人救澈,乾脆,你就替她拿個主張吧。」

    「瞎仙鐵笛」斜翻白眼,望著「江南醉儒」似怒似笑的道:「好啊!你這窮酸怎地竟不放過我這老瞎子呢,你們讀書人一肚子壞主意不肯拿出來,倒反而出難題來給我老人家做,你說說看,你是存的什麼心?」

    「病鍾離」笑道:「這倒不能怪高大俠,你羅大俠望重武林,後輩之事,這裡幾人你不作主,誰人作主?」

    天下之事就是奇怪,尤其是人與人間的情感,說來更是微妙。

    貞兒對「玉蜂娘子」女兒從來無有好感,尤其是有傅玉琪在場,她對她更感厭惡,但是,就在這半日之間,貞兒的內心卻起了極大的變化。

    她自己雖是身世悲慘,可是有一個恩同慈母的師父愛護,比起「玉蜂娘子」女兒來,卻又不知好了多少。

    這時一聽「瞎仙鐵笛」三人這一說,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種同情,由同情而憫憐,再由憫憐而把一種私念昇華了,是以她在聽得幾人一說之後,心中一陣激盪……情不自禁的說道:「大師伯,醉師叔說得對極,叫她一個女兒家到哪裡去呢?我想不如要她跟我們一道走吧!」

    「瞎仙鐵笛」還未來得及答話「江南醉儒」一晃腦袋,笑道:「不錯,不錯,你這丫頭實在有幾分鬼聰敏,將來讓她也到黃山去,交給那老道婆子保準錯不了。」

    「瞎仙鐵笛」閉目沉思了片刻,轉臉問道:「姑娘不是我們幾個多事,實在是為你好,我想此間事了之後,要你暫去黃山居住,不知你可願意?……」

    「玉蜂娘子」女兒含笑點了點頭。

    「瞎仙鐵笛」又道:「姑娘你娘還有什麼遺言,對你的身世,你自己是否知道一二……」

    「玉蜂娘子」女兒茫茫的道:「我娘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我只曉得我叫琬兒,那是我娘這麼叫我的……」說到此處,她轉過頭朝那山壁望了一眼,道:「但是我娘在臨終前對我說,要我在替她報了仇之後,帶著唐一民的頭來祭她,然後再撬開壁洞,到那時便知道我的身世,還要我認父歸宗去。」

    「玉蜂娘子」女兒淒惋的搖頭歎道:「現在可不行了,我又不能再殺唐一民了,自然是不能打開那山洞的了。」說罷又不禁長長唉了一聲,望著「瞎仙鐵笛」癡癡的發呆。

    「瞎仙鐵笛」哦了一聲,道:「姑娘孝心自是可嘉,不過你與唐兄之事已經弄清,何況他已被你削傷他左手,使他濺血巫山,這也算是已替你娘雪了恨了,再說你娘還留有遺命,告訴你身世,依我老頭子看,姑娘稍稍休息,還是打開壁洞,拜領你娘遺命為是。」

    「江南醉儒」道:「人生在世,不能連個姓氏都沒有,姑娘還是聽我們忠勸的好。」

    「玉蜂娘子」女兒,默默的思慮了一陣,這時貞兒在旁道:「你就答應吧!我大師伯望重當代,不會叫你吃虧的。」

    「玉蜂娘子」女兒又沉吟了片刻,抬起眼來,朝著傅玉琪望了望,然後對「瞎仙鐵笛」

    幽幽說道:「好啦!我依你的話就是了……不過這石壁堅厚得很,不容易……」

    「病鍾離」接道:「此事簡單,我盟弟精鋼寶劍雖非干將、莫邪,卻也是不可多見的神品,真是削金斷玉,吹毛斷髮,削此區區石壁,又是什麼難事呢?」

    「玉蜂娘子」女兒道:「那就好了,就請……」

    「病鍾離」道:「好,我這就去取。」

    「瞎仙鐵笛」道:「且慢,這事又何勞嚴兄。」轉臉對傅玉琪道:「要琪兒前去便可。」

    少時,傅玉琪將「鐵膽純陽」精鋼寶劍取到,呈給「病鍾離」。

    「病鍾離」手托寶劍,交給「玉蜂娘子」女兒,道:「寶劍取到,姑娘何時開壁?」

    「玉蜂娘子」女兒雙手接過寶劍,道:「天已不早,現在就動手好不好?」

    「病鍾離」道:「你不怕累嗎?」

    「玉蜂娘子」女兒搖搖頭也未答話,托著劍向山壁俯身跪拜,然後站起身子「叭」的一聲,打開劍簧,右手輕伸,只聽一聲龍吟,劍已出鞘,一道碧輝,寒光湛湛,實是一柄武林罕見的珍品。

    「玉蜂娘子」女兒手執寶劍,回身向後打量了一番地勢,又順著山泉所聚的寒潭走了半圈,這才走近山壁,舉起手中寶劍,揮動之間,但聽「嗤嗤嚓嚓」一陣聲響,那寶劍直刺山石之中,竟如切瓜般的輕巧。

    眨眼之間,壁已洞穿,又過了一盞茶工夫,已辟成一個人體大小的洞口「瞎仙鐵笛」上前兩步,雙手扶在殘破洞石之上,略略運功,順手推送,又倒坍了一片,已可使人行走無礙。

    「玉蜂娘子」女兒道:「也不過幾年,這堵封的石頭,倒好似長在一起了。」說著領先入洞「瞎仙鐵笛」「病鍾離」「江南醉儒」、傅玉琪、貞兒魚貫而入。

    洞內入口之處,略感霉濕,幾人走了十數步,突覺幾股勁風,迎面衝到,幾人都是能聽風辨音的高手,一個個不讓不閃,只聽「啪啪」陣響,一群蝙蝠疾掠而過。

    「病鍾離」晃燃起千里照明筒,幾人沿著甬道,深入有七八丈遠近之處,似已到了盡頭,三面石壁,上懸——石乳,那背壁的盡頭之處,隆起一堆石塊,一望即知是「玉蜂娘子」埋骨之所。

    「玉蜂娘子」女兒一見石堆,不由的又跪拜下去,口中只喚了一聲:「娘啊!」便又嚶嚶嗚咽起來,這原是她骨肉天性,幾人自是不忍解勸。

    「瞎仙鐵笛」讓她啼泣了一陣,才道:「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是聰敏人,也不用我多勸,姑娘你是傷後,還要自己愛惜身子……」

    「玉蜂娘子」女兒含淚點了點頭。

    貞兒催著問道:「咱們已進了洞,不知你娘還有什麼的遺命?」

    「玉蜂娘子」女兒眨眨秀目,道:「我娘說她將一件極為重要之物,懸在她墳頂的石乳上……」說著眼光抬頭向上搜去,幾人也都不約而同,也抬頭仰望。

    但見石洞壁頂,果然是石乳——,在墳頂上空的一隻石乳之上,果系有一隻小小長形的包裹,幾人一打量,這只包裹距離地面約有三丈多高。

    眼下幾人,都是身俱上乘輕功之人,縱躍三丈實非難事,但如若要在縱躍之間,探手取物,又要能準確的控制著上衝的身子,不致為堅利的石乳所傷,卻也是大不易為之事了。

    「玉蜂娘子」女兒也未與幾人商量,抬手牽袖擦了擦眼淚,玉肩輕晃,輕紗如煙,凌空飛昇,到了二丈左右之時,半空中陡一挫腰,勢如神龍御雲,再猛一傾,身子竟在形同平臥中直升上去,這種奇詭的身法,不要說傅玉琪和貞兒未曾見過,就是幾位久歷江湖,名遍武林的高手也不由看的一怔。

    「玉蜂娘子」女兒身子平升直上,右手一抄,那懸掛石乳之上的包裹,已然取在手中,身子隨著宛如一片白雲直墜而下。

    「玉蜂娘子」女兒腳落實地之後,雙手捧著獸皮包裹,恭恭敬敬交遞給「瞎仙鐵笛」。

    「瞎仙鐵笛」羅乙真,乃是德高望重之人,一見「玉蜂娘子」女兒竟欲將包裹交付自己,連忙說道:「姑娘,這是你娘對你的遺命,老夫乃是外人,如何處置得了,你趕快自己看吧!」

    「玉蜂娘子」女兒,望著「瞎仙鐵笛」盈盈一笑,也不言語,矮身在石堆墳邊就地坐下,低頭打開包裹,默默看了一陣,忽然「哦」了一聲,急急說道:「快來,你老人家來看……」

    她這一聲急呼,聲音裡帶著一陣顫抖之音「瞎仙鐵笛」羅乙真轉過頭去「玉蜂娘子」女兒已一手拿著一張鹿皮,一手托著一塊白如羊脂的玉珮和一隻古瓷小瓶,站在身側。

    「瞎仙鐵笛」先接過羊脂玉珮,仔細把覽了一陣,面現驚奇的點了點頭,再一看那張鹿皮上所寫的文字,任他定力如何深厚,也不禁長長的「哦」了一聲,怔在當地。

    原來這張鹿皮上的文字乃是「玉蜂娘子」親手所寫,上面略略的說:「她自武夷山受創之後,深悔半生荒唐的罪惡,所以立誓不再涉足江湖,便到人跡罕至的巫山隱居,不久生了一個女兒,這女兒乃是她與『虯髯神判』龔奇的骨肉,取名小琬。由於荒山野居,產後便體弱多病,以至一病不起,她希望女兒小琬前去黃山白象崖找尋『虯髯神判』療疾認父,並說那只古瓷瓶內乃是盛的解毒之藥,那隻羊脂玉珮則是當年『虯髯神判』給她的定情之物。」

    字裡行間對「虯髯神判」實是情有獨鍾,戀意深深。

    「瞎仙鐵笛」手執玉珮,睹物思人,又想起身罹殘疾的愛徒,再看眼前的少女,竟是「虯髯神判」與「玉蜂娘子」孽情所留下的骨血,同時感懷於她可憐的身世,一時之間,竟是克制不住,流下來兩行老淚。

    「玉蜂娘子」女兒龔小琬抬頭一看,目光觸處,卻見「瞎仙鐵笛」老淚盈眶,激起了心靈深處的至情,嚶嚶一聲嬌啼,雙手抱住「瞎仙鐵笛」的腿,跪在地上。

    羅乙真緩緩伸出右手,慈祥的摸撫著龔小琬的秀髮,道:「琬兒,起來吧!不要說你是奇兒的骨肉,就是別人,我也會照顧你的……」

    龔小琬慢慢站起身子,依在羅乙真身側,幽幽的道:「多謝師祖……」

    在「江南醉儒」「病鍾離」心目之中這「玉蜂娘子」女兒,縱然不能像「玉蜂娘子」當年,但也必有一點野性,如今一見她竟然如此純真溫惋,卻大大的出了他們意料之外,二人交互望了一眼「江南醉儒」一晃腦袋,慢吞吞的說道:「果真是蛇母龍女,難得,難得……」說著又朝「瞎仙鐵笛」道:「此間之事已完,咱們也該出去了吧!」

    「瞎仙鐵笛」點頭道了一聲「好」手挽著小琬領頭向外走去。

    幾人剛到洞外,就聽得一陣「昂昂」驢鳴,滿山滿谷的白雪上,映出一團黑影,如飛駛來。

    「病鍾離」與「瞎仙鐵笛」「江南醉儒」商量了一陣「白眉果老」便已來到。

    「病鍾離」對「東嶽散人」唐一民道:「想來唐兄定然好轉,趁天色未晚,不如就讓二弟先伴送唐兄暫去小莊,咱與余賢弟隨後趕到。」

    唐一民暗中一試,血氣運行,似無痛楚,緩緩立起,向幾人抱拳為禮,道:「唐一民多蒙援手,心中萬分感激,幾位這份感情,當永銘心中,現在我唐某人恭敬不如從命,先行一步,咱們當圖後會……」

    傅玉琪這時忍不住心頭一陣激動,上前一步,道:「弱妹蒙老前輩收錄,晚輩萬分感激,尚請念晚輩兄妹幼遭變故,多多寬待與她……」

    唐一民點頭微歎道:「唐某人骨肉離散,如今與她朝夕相依,已視她為己出,也只有她能伴著我打發山中歲月,你放心,我絕虧待不了她。」

    傅玉琪本想說兩句感激之言,但唐一民已向驢旁走去,朝著「瞎仙鐵笛」「江南醉儒」

    道:「羅大俠、高大俠,咱們後會有期……」

    「江南醉儒」截道:「且慢,我還有兩句話放在心裡悶的慌,今天看你倒也很通人情,乾脆說了好讓心裡舒暢舒暢……」

    唐一民道:「高大俠有話但請直言。」

    「江南醉儒」笑道:「你可不要心虛,我絕不是罵你,你方才說骨肉離散,我聽了心中好生不忍,只要你能改掉那些怪脾氣,將來我還你一個親骨肉好了。」

    唐一民聽「江南醉儒」如此一說,不知就裡,一時之間,無法回答。

    「江南醉儒」知他不知話中詳情,便將珊兒近況告訴了他。

    唐一民這才恍然大悟,滿臉感激之色,道:「高兄俠行可感,尤其有恩與唐某人,這等事也不是言語所能為報,咱們也不來凡俗的客套了,改日我自會到黃山,親去拜謝靜心,負荊謝罪……」

    話音未了「白眉果老」已催著上路,唐一民也不耽擱,跨上毛驢「白眉果老」輕輕一拍驢項,它一聲昂鳴,翻蹄駛去「白眉果老」隨勢一躍,也上了驢背。

    這匹黑驢,身軀雖不壯大,但卻是一匹難得的俊物,負上二個人,依然耳搖蹄飛,神俊非凡的踏雪而去。

    幾人待二人走後,也就不再延遲,隨即尋路出山。

    途中「瞎仙鐵笛」突然回身對龔小琬道:「琬兒,我有一事要問你,方纔你在石洞之中,施展的『神龍御雲』輕身功夫,難道是你娘在日時所教你的呢?還是另有師承?」

    小琬答道:「那都是我娘教的。」

    「病鍾離」聽得微微一怔,道:「這就奇了,你娘在世,我是見過的,她武功雖然確俱功力,但也未必能有這種境界,同時依老朽所見,你的武功宗派迥異,似不是出自你娘一派……」

    龔小琬未待「病鍾離」話完,盈盈笑道:「對啦,你老人家說的一點不錯,我的武功雖是我娘所教,但那種功夫卻是一位姓姬的前輩所傳……」

    「瞎仙鐵笛」忙問道:「你娘教的難道真是他老人家的絕學嗎?」

    小琬睜著兩隻大大的秀目,愕然道:「怎麼?你老人家知道啦?」

    「江南醉儒」晃著腦袋道:「如此說來,唐一民這個怪物的訊息倒是真確的了……」

    「病鍾離」道:「這就怪了,既是如此,為何唐一民卻又三番五次的追不出一點眉目來呢?」

    小琬睜著秀目,東張西望的隨著兩人說話的聲音,看著兩人臉上,泛上一種茫然的神色,道:「你們說的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

    「病鍾離」看她一臉無邪的稚氣,知她不知當日唐一民追尋「千愚書生」寶-之情,是以略略把這一段事情始末說了一遍。

    龔小琬聽了之後,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樣……」頓了頓又道:「我學的確是那個寶-上記載的武功,不過我娘教的慢,所以還沒有練好。」

    貞兒接著問道:「那麼你為什麼不練呢?」

    小琬轉臉對著貞兒笑道:「我自是要練的。」

    「瞎仙鐵笛」一聽龔小琬果真是練的「神龍寶-」上的武功,不由臉色陡的一變,隨即又復平靜,道:「琬兒,那本『寶-』現在何處?」

    小琬應道:「起初我只是在我娘教導之下,練那上面的武功,後來我娘臥病之時,便叫我熟記上面的文字,口訣……」

    說到這裡她眨了眨眼睛,黯然的道:「在我娘病重臨危之時,她見我已背熟全部『寶-』上的文字、口訣,便親自把那本奇書燒掉啦。」

    貞兒驚叫道:「哎喲,為什麼要燒掉,那多可惜?」

    小琬對貞兒笑了笑道:「你不知道,我娘說那是部很難得的奇書,如果萬一到歹人手中,那後果就不堪設想,所以她老人家才親自將它燒掉,免得替江湖上留下禍根。」

    「江南醉儒」望著「瞎仙鐵笛」道:「可惜!可惜!這一燒可把你這瞎老頭幾年的心血燒掉了,看起來姬老前輩的這三部『寶-』你已是無法收齊了!」

    「瞎仙鐵笛」點頭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想不到這位魔頭,在撒手人寰之時,竟能生出慈念,雖然焚燬奇書,卻也為武林留下不少善果,免去一番爭殺。

    我所以一心一意要搜尋此書,也就是怕它流落江湖,落入歹徒之手,現下她既已毀去,也省去我不少心力,不過……」

    略略一頓,又道:「不過『黃山三友』的遺物,竟無法再歸黃山,做後輩的總覺此心難安。」

    貞兒忽的憨笑著對「瞎仙鐵笛」道:「大師伯有什麼於心難安的?我聽師父說過,姬師祖用心險毒,心胸狹窄,為了一時之逞,竟不惜毒害二位師祖,他的行為,早就不顧黃山的體面了。」

    「瞎仙鐵笛」望著貞兒,歎了口氣,道:「怎麼你們師徒二人竟是一模一樣呢?貞兒,長輩總是長輩,不可心存仇視。」

    小琬在旁沉思了一陣,面對「瞎仙鐵笛」秀目微盼著傅玉琪,道:「那寶-上的文字我字字記得,如若你要時,我可以把它默寫出來……」

    「瞎仙鐵笛」望了傅玉琪、貞兒一眼,欲言又止,只笑了笑,便未再言語。

    幾人日夜奔行,第三日便出了巫山,到了萬流鎮,用了酒飯「瞎仙鐵笛」對「江南醉儒」道:「我還另有未完之事,或許要往滇黔一行,你這酒鬼反正愛湊熱鬧,平時又嘻嘻哈哈的,這三個娃兒就交給你了,好在你是四海為家慣了的人,不如就留在我白象崖磨琢這幾個娃兒,你看怎樣?」

    「江南醉儒」心裡原本就是這等想法,一聽「瞎仙鐵笛」這樣一說,故意作態的沉吟了片刻,慢慢答道:「我高鏡光遇到你這老瞎子,也該算是一物一制的剋星了,你的話,我還敢不依嗎?……」說罷又哈哈地笑了起來。

    傅玉琪和貞兒與「江南醉儒」相處了這一段時日,心中大有不可一日或離之感,這時聽羅乙真這一說,真是喜不自勝。

    貞兒直喜得拖住「江南醉儒」衣袖胡扯。

    「江南醉儒」朝著「瞎仙鐵笛」道:「你不回黃山,要遠去滇黔,到底又是弄的什麼玄虛?」

    羅乙真道:「這事我不說,想必你二位也知道,我此番偵查『九陰蛇母』也不過見機行事,多則三五月,少則一兩月,必定趕返黃山一趟,再作圖謀。」頓了一頓,站起身子,道:「咱們也不要耽擱,就此各自上道吧!」

    幾人出了酒店,正待作別「病鍾離」嚴百川突然說道:「險些都忘了此事。」他這話突然而發,說得幾人不名所以,都不覺向他望去。

    「病鍾離」卻不慌不忙,探手懷中取出一隻油布小包,打開小布包,裡面乃是「三清一天續命散」及其他一些較為珍貴的金創藥等。

    他取出一節老竹根刻成的小小竹筒,說道:「說來此事高大俠甚為清楚,此物乃是當年我在武夷山蒙『玉溪真人』所賜的不世靈藥,他老人家要我注意可造的後輩,將此藥轉贈於他,結個奇緣,多年來此事一直未能辦妥,現下看令高足神質清朗,實非凡物,所以我大膽作主,把這靈藥轉贈賢高徒,也好了去我一樁心願,免得耿耿不安。」說著將竹根小筒遞給「瞎仙鐵笛」。

    羅乙真知道難以推卻,只得接過竹筒,對傅玉琪道:「琪兒,這是你的造化,快向空遙拜『玉溪真人』老前輩的惠賜,也謝謝你嚴老伯的厚愛。」

    傅玉琪依言拜領過竹筒。

    「瞎仙鐵笛」又對「江南醉儒」「病鍾離」道:「你們還可結伴同行,前途果有適當的良機,不妨就要琪兒把靈藥服用下去,有你二位照應,我自是萬分放心,咱們分頭行事,我這就先走了。」說著朝幾人笑了笑,沿江向西而去。

    「江南醉儒」一行五人也就僱舟溯江而下,不日便到宜昌,又轉大船,直放岳陽。

    船到岳陽「病鍾離」一再堅邀,去「八義山莊」小住數日。

    「江南醉儒」一則因人家情意誠摯,再則是貞兒這三個人都是玩心特重之人,硬纏著「江南醉儒」要隨「病鍾離」同去湖心「八義山莊」。

    「病鍾離」一到岳陽,早有他「八義山莊」的莊客前來伺候,幾人來到湖濱,一艘風帆快櫓的船隻,已經泊岸待命。

    「江南醉儒」幾人踱上船,只聽艙內響起了一聲洪亮的聲音,道:「高大俠肯賞臉,真是使山莊增輝,今晚就敬陪你三百杯……」大笑聲中,夾著「得得」響聲,艙口已站定兩人。

    一個是破衣爛衫,蓬頭亂髮,紅腰帶上繫著一個大酒葫蘆的大漢,一個是淺藍儒衫,劍眉鳳目的少年儒士。

    這二人正是「醉拐李」司徒雷,與「快笛韓湘」秦雪嶺。

    幾人一見分外親熱,大家入艙坐定,秦雪嶺一打手勢,船梢唱起幾聲「嗨荷」解纜放航。

    石城山「八義山莊」位在洞庭湖的南端,雖然乘的是「八義山莊」特製的快櫓的快船,但依然直到戊亥才到。

    這「八義山莊」位處湖中,風景絕佳「江南醉儒」有「醉拐李」相伴,傅玉琪有秦雪嶺相陪,貞兒,龔小琬也有「玉面仙姑」秦雪芬陪伴自是不會寂寞。

    在「八義山莊」盤桓了三天「江南醉儒」別過「病鍾離」和「東嶽散人」唐一民由「醉拐李」「快笛韓湘」二人相送,乘了快艇送出洞庭湖,在黃沙鎮登岸。

    「江南醉儒」領著傅玉琪、貞兒和小琬,別過「醉拐李」二人,直向江西大道奔去。

    過了鄱陽湖,便是蜿蜒迤邐的丘陵地帶,正是幕阜山的餘脈,雖是山勢不高,都延綿的跨越鄂、贛二省,梢端也直入皖境。

    這一日四人來到一處山驛,人家雖然不多,卻儼然是個山村鎮落,沿著山腳,三三五五的有些賣酒歇腳,安寓客商的店家,幾人揀了家寬敞清爽的店家,住了一宵。

    次日吃了早餐午飯,算付了店賬之後,正待出門,突然迎面走進來一個瘦骨嶙峋,亂髮披垂,身穿黑色長衫,腰中橫束一條白色絲帶的老者。

    他手握蛇鞭杖,青慘慘的馬臉上,冷冷的沒有絲毫表情,進門之後,也不打話,睜著雙倒掛三角眼,怔怔地直打量著四人。

    貞兒最為古怪,遇事只恨小不怕大,她一見這個老者,長得這副生相,心裡就老大不舒服,這時見他怔怔盯著自己四個人在望,不覺心裡就有點起火,但她心中對此人厭惡之極,連叱罵也懶得開口,頭一抬直向門外闖去。

    那老者三角眼微微一眨,陰森森的說道:「小娃兒,慢一步再走。」蛇頭杖一側,竟欲出手攔阻。

    貞兒圓睜星目,鼻子裡冷哼一聲,玉腕輕翻,正待探手取劍,那老者陰陰一聲冷笑,道:「哼哼,娃兒你不要急,我既然來了,咱們慢慢來吧。」

    這裡「江南醉儒」一聽,知道來人必定事出有因。

    微微一笑,跨前一步,搶在貞兒前面道:「這兒人家做買賣,咱們不便在此長談,走,咱們找一處僻靜的地方再說罷。」

    那老者道:「好,咱們走。」

    幾人一陣奔走,來到一處山邊站定。

    那老者望了「江南醉儒」幾眼,道:「看來尊駕必定是名噪大江南北,黑白兩道聞名如雷的『江南醉儒』高大俠了。」

    貞兒搶著一撇小嘴,道:「呸,你配問。」

    「江南醉儒」卻笑瞇瞇的一晃腦袋,慢條斯理的應道:「不錯,不錯,只可惜武林朋友錯愛了我這窮酒鬼,硬給我砸上一頂高帽子,哈……大俠可不敢當,大醉倒還可以奉陪……」說罷連對方瞧也不瞧一眼的哈哈大笑起來。

    那老者被「江南醉儒」這一冷落,不禁陡生怒意,猛然喝道:「住口,高鏡光,你少在老夫面前裝瘋賣傻……」

    「江南醉儒」一瞇醉眼,望著那老者笑道:「奇了,奇了,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怎麼你卻硬找上門來,跟我這窮人吹鬍子瞪眼尋的什麼樂子呢?」

    那老者量窄異常,聽「江南醉儒」一再調侃、揶揄,心中哪裡還能忍受得住,暴喝一聲,道:「高鏡光,你難道真的不認識我嗎?」

    「江南醉儒」哈哈大笑,道:「你既不是如來佛,又不是無常鬼,請恕我眼拙,在我窮鬼交遊之中,還沒有尊駕你這一角……」

    那老者一翻三角眼,八字眉朝上一掀,冷哼一聲,道:「高鏡光呀,高鏡光,你不要以為你那『江南醉儒』的招牌,就能唬住人,實對說了吧,我邱三波可不買你這筆賬……」

    「江南醉儒」呵呵笑道:「慢來慢來,我窮鬼平生就怕算賬,什麼三波,四波我是一概不管,我只問你,這等窮凶極惡的到底是為了什麼道理?」

    「陸地神魔」邱三波,乃是江湖四怪之首,幾曾受過人這般奚落,只是對方是名重一時的大俠,故而還有幾分顧忌,如若換了別人,怕不早就出了手。

    他聽「江南醉儒」這一問,八字眉一挑,道:「姓高的,你也不必跟我裝模作樣,我邱三波的為人,諒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邱三波平生行事,是絕不准別人插手多事,想不到你竟仗著你那點名氣,出手救走我手下的遊魂,這筆賬少不得要算在你的身上。」

    「江南醉儒」聽了故作沉吟,道:「既是這筆賬要算在高某人身上,反正我這個窮人是債多不愁,也不在乎你邱兄這筆賬目,不過,現下咱領著幾個娃兒出來遊玩,可沒有工夫跟你二一添作五的算賬,咱們改日見吧!」

    「江南醉儒」嘴裡似說的要走,可是腳步就是不動,依舊神定氣閒的站在那裡。

    邱三波接道:「今天你沒有個交代,要走怕沒有那麼容易!」

    「江南醉儒」啊喲了一聲,道:「邱三波,聽人傳言說你是條漢子,怎麼今天連我這窮鬼也訛起來了呢,看起來你只能算作無賴了。」

    頓了一頓又道:「好吧!既是我碰到無賴,也只得認命了,你說說看,這賬你打算是怎麼個算法?不過話咱先說明,除了錢,咱窮鬼沒有,別的全好商量,你說吧!」

    「陸地神魔」邱三波道:「我邱三波一生就恨別人伸手管老夫的閒事,凡是伸手多事之人,必定使他一家雞犬不留,不過今天對你高大俠不同,只是你把那小丫頭親自送到我手中,那麼什麼事全衝著你的面子,咱們一筆勾銷,……」

    「江南醉儒」點了點頭,道:「這辦法倒也簡單……」頓了頓又道:「如若不能送到呢?」

    邱三波冷哼一聲,道:「那就是硬與我邱某人為難作對,哼哼,誰敢如此,我邱三波絕不放過他。」

    「江南醉儒」道:「邱三波你是成名露臉的人物,怎麼竟作些趕盡殺絕之事,對一個女孩兒家也就不放寬一步?我對你實說了吧!扶弱鋤強乃是我份內之事,如若要我把救的人再推入火坑,哼哼,我平生還未做過。」

    邱三波聽「江南醉儒」話畢,暴嘯一聲,手中蛇頭杖一斜,道:「好,你也不必多說,少不得令天老夫要領教你兩招,看看你成名江湖的天星筆法……」

    「江南醉儒」還是滿臉春風,毫不動氣,笑笑望著「陸地神魔」尚未來得及答話,猛然的,身側香風一掠……「江南醉儒」、傅玉琪要想阻攔已是來不及,貞兒早已躍到邱三波面前,玉手一指,嬌叱道:「你少要橫蠻,你怎配與我師叔動手過招,待我來教訓教訓你。」

    身隨話動,劍隨身進,一招「金盤獻鯉」已直刺而出。

    「陸地神魔」邱三波雖然手持蛇頭杖,準備與「江南醉儒」一見高下,但卻沒有料到貞兒會遽然出手,只覺眼前銀光疾如匹練,一瀉而至。

    邱三波成名江湖,身居四怪之首,武功造詣自是不同尋常,冷冷一笑,蛇頭杖一挑,一招「迎雲捧日」盪開長劍,振腕搶攻,呼呼杖風,轉瞬間,竟攻出三招。

    貞兒劍法已得「流雲劍」的真傳,但吃虧的是臨敵經驗不足,在兵刃上說,對方的蛇頭杖,是又長又沉重的重兵器,而對手又是四怪之首的「陸地神魔」是以遞出一招之後,竟吃對方一架之勢,隨即又揮杖搶攻三招。

    貞兒脾氣極為倔強,哪裡就肯甘心,封過三杖之後,銀牙一咬,玉腕翻飛,劍風陡緊,但見銀光朵朵,劍氣森森,施展黃山的「流雲劍」法。

    邱三波在蛇頭杖已是數十年的功力,他一見貞兒氣極猛攻,倒也不敢大意,一根沉甸甸的杖,也宛似游龍般的揮動開來,杖影層層,勢如山嶽,封、擋、繃、砸,招招用的恰到妙處,但要想在數十回合之內,勝得貞兒,也是大為不易之事。

    「江南醉儒」久知貞兒「流雲劍」已得靜心道姑的真傳,眼下正好由她與江湖高手過過招,藉以增長閱歷。傅玉琪也有他的想法,他心想黃山的「流雲劍」與「大羅笛」名震武林,自己雖有心跟貞兒動手喂招,以切磋武學,但他深知貞兒的性格頗為偏激,氣量也窄,萬一在雙方過招之時,自己不小心得罪了她,反而不美,是以一直沒有跟她提這件事,現在見她與邱三波動手,正好觀察她在「流雲劍」上的造詣。

    二人心中雖是如此想著,同時也怕貞兒有失,尤其對方是狠毒出名的怪物,又擅打七毒「燕尾追魂針」所以二人也都蓄勢戒備,準備隨時出手。

    二人不覺間就拆了四十餘招,貞兒偷眼一看,只見「江南醉儒」與傅玉琪,正全神貫注的瞧著自己,她乃性情高傲之人,竟不想對方乃是江湖上難纏的人物,卻一昧想著自己施出師門「流雲劍」法,四十餘招,依然是未建寸功,便不由的心頭一急,猛然嬌喝一聲,劍勢更見急驟,同時身法也變,彷彿一團劍氣裹繞起她的纖小的嬌軀,直向「陸地神魔」邱三波杖影裡逼去。

    就在這同時,邱三波心裡也著了急,心道:我邱三波縱橫江湖數十年,人稱四怪之首,今天毅然來找「江南醉儒」但竟連一個後輩小女娃都勝不了,那還有什麼臉向「江南醉儒」

    叫陣呢?

    他心裡如此一想,杖勢也就更加凌厲,這時見貞兒劍勢陡緊,求功之心也就更切,除了蛇頭杖密砸封拆攻來的劍鋒以外,並不時猛速的掉轉拐頭,把杖尾當作點穴□,點擊貞兒穴道。

    二人又猛烈的互攻了十數招,逗得貞兒火起,長劍一掄,招演「神龍出雲」但見一篷劍花,直向邱三波咽喉刺去,邱三波步不移位,腰上朝後一仰,蛇頭杖平舉,貞兒只當他要硬砸長劍,沒有防他這一著竟是虛勢。

    就在貞兒撤劍之際,邱三波右手握定杖尾,蛇頭杖往下疾沉掃去,杖勢猛速,劃出呼呼嘯風,一招「風起雲湧」猛向貞兒下盤掃來。

    貞兒這招「神龍出雲」原是直取「陸地神魔」咽喉部位,身隨劍進,去勢自然前傾,猛然間「陸地神魔」抽杖下掃,要想撤劍回身已自不及,不禁心頭一寒,玉牙一咬,猛提一口真元,雙腿一撐,順著前傾之勢,嬌軀凌空飛起,同時劍變「星河倒瀉」一時間銀花劍花,直似雲天崩瀉,挾著雷霆之勢,漫天壓下。

    這招「星河倒瀉」乃是「流雲劍」中的一式凌厲的招術,威勢絕倫,邱三波右杖下掃,上體後仰,這時見貞兒漫天劍雨的罩下,自知這一招的威勢,非同小可,猛的杖頭點地,就藉著這點力,身子霍的一個「海蛟滾浪」急翻過來,腳上一加勁,伏地穿出四尺遠近,躍身回勢,蛇頭杖高舉疾落,一招「力劈華山」迎向貞兒劈去。

    貞兒一招「星河倒瀉」身勢正由半空向下墜落之際。

    「陸地神魔」不但應變神速,而且更能返身撲擊……貞兒身懸半空,要落不能,要再升高更不能,要想以劍硬擋這一擊,更是冒險萬分,而且也不容她有時間來撤劍應敵,這時真是險象驟生,堪堪就要受創。

    猛然間一陣回風過處,一聲金鐵交鳴……「陸地神魔」邱三波只覺得自己擊向貞兒的蛇頭杖,陡然一震,繼而被外來之力一絞一帶,竟差點脫手落地□不由心中一駭,轉眼一望,竟是那英俊少年出手所為,心中暗忖道:「瞧他年紀很輕,怎的有如此功力?」

    邱三波臨敵經驗豐富,但也免不了當局者迷這四個字,他只道這少年功力過人,卻忽略了人家是藉勁用勁,用四兩撥千斤的方法把蛇頭杖引架開去。

    就在他蛇頭杖被傅玉琪架格之剎那間,貞兒已是化險為夷,穩身落地。

    「陸地神魔」怔怔的望著當面手持銀笛的美少年,心裡有幾成不定。

    傅玉琪轉臉望著貞兒道:「師妹,你休息一下,待我來會他一會。」回頭對邱三波道:

    「我師妹與你無怨無仇,你偌大的年紀,為什麼竟這等狠毒,要不是我及時出手,她豈不是就傷在你的杖下了嗎?」

    「陸地神魔」邱三波原是既狠又怪之人,雖是一時震驚對方適才一架的內力,但是他心中已自十分羞惱,這時被傅玉琪這一責問,更是羞惱不已,左手一指,道:「小鬼你住口,邱太爺豈是你教訓之人,你不要仗著有人為你們撐腰,就膽大無天,哼哼,你接老夫一杖試試吧!」

    呼的一聲,一招「毒蟒出洞」一根蛇頭杖活像一條毒蟒,直奔傅玉琪前心點到。

    傅玉琪見杖勢攻到,心想:老魔頭你不要狠,我倒要接你一招試試呢?

    心念既定,不閃不避,右手一掄,銀笛一招「拂雲見月」直向那蛇頭杖撥去。

    邱三波見少年竟然敢以短笛硬架自己兵刃,心中冷哼一聲,力貫右腕,勁逼杖身,又加了不少真力,在他想來,這一下勢非把少年銀笛震飛脫手不可。

    哪曉得事實大謬大然,杖笛交觸,一聲沉重的金鐵相撞之聲,邱三波腳下馬步一浮,竟然倒退了二步。

    心中暗叫了一道慚愧,心想:自己還是用的重兵刃,尚且被震動馬步,如若換了輕兵刃,怕不震的當場脫手。心中如此一想,傲狂之氣登減。

    其實傅玉琪此時心中也是一驚,他適才一招「拂雲見月」乃是大羅笛中的絕招,同時因為是封架蛇頭杖,也可說是全力施為。

    一觸之後,不獨是身子連晃幾晃,有些把持不住,而且震的虎口生疼,右臂發麻,這時他才知道「陸地神魔」被尊為四怪之首,名播江湖,絕非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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