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回 雪中麗人 文 / 臥龍生
秦羽烈沉聲道:「要尊駕表明身份同時也要問一問尊駕因何要和秦某人過意不去?」
柳南江道:「老夫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秦羽烈道:「尊駕少裝糊塗東廂屋頂上有秦某人的二十餘名弓弩手此刻毫無動靜顯然一一遭到尊駕的毒手了。」
柳南江緩緩轉過身形道:「秦堡主!屋頂上埋伏弓弩手作甚?」
秦羽烈道:「前來與尊駕這種神龍詭譎人物會面秦某不得不預作防範。」
柳南江冷哼道:「辯得好!至於你那二十餘名弓弩手遭到何種命運與老夫無關。這『高昇店』中想必另外尚有能人高手。」
秦羽烈道:「不錯這『高昇店』中尚有高手。不過其中之一卻在尊駕房中。」
柳南江雙眉一挑道:「秦堡主!你到底打算如何?」
秦羽烈冷笑道:「秦某人話說得夠明白了難道尊駕真是傻子?」
只聽凌長風在暗以「傳音術」說道:「南江兄!這樣纏下去可能會纏到天明也不會有個了局。以南江兄目下功力何不出手好好將秦羽烈這個武林梟雄好生教訓一頓?」
柳南江一想凌長風的話也有道理如此纏下去是絕無了局的。
一念及此乃沉聲道:「秦羽烈!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秦羽烈似乎有所仗恃雖已眼見柳南江威猛絕倫的掌勁卻絲毫無畏懼之色。聞言嘿嘿笑道:「尊駕最好少說狂話。」
不待他說完柳南江就呼地攻出一掌。
這一次柳南江存心要教對方知道厲害因此一動手就不由自主地施展出佛門絕學「羅漢伏虎掌」。真個氣勢凌人。
秦羽烈自然不敢攫其鋒銳飄身閃退公孫彤卻疾聲嚷道:「哦!『羅漢伏虎掌』!果然是柳南江娃兒。」
秦羽烈神色大變在月色照映下只見他面色蒼白目光中透視驚疑之色。
柳南江心頭也是暗驚情知已無法再隱瞞真實身份。可是為了不讓房中的秦茹慧露面只得咬牙死不認帳。冷叱道:「簡直是信口開河!老夫憑什麼就不會佛門絕學『羅漢伏虎掌』。」
公孫彤道:「當今武林之中會『羅漢伏虎掌』者只有無塵大師一人除了他的徒兒之外別人怎會這種掌法?」
柳南江道:「爾等彷彿得了瘋病竟然一口咬定老夫是柳南江娃兒真是天大的笑話。」
秦羽烈突然神色一正道:「柳相公!秦某為你道喜了!」
柳南江神色不禁一怔繼而冷聲道:「秦堡主!你在說些什麼?」
秦羽烈道:「柳相公此刻內力與前相較幾別於天壤理當道賀。」
柳南江道:「秦堡主口口聲聲指老夫為柳南江娃兒。」
抬手向房中一指接道:「請問堡主房中婦人是誰?」
秦羽烈道:「想必是秦某人的不孝之女茹慧易容改扮。」
柳南江不禁大驚正感難以回答突見一影子自他所居住的房內閃電射出落在他的身邊。
柳南江轉頭一看赫然是那古寒秋。
古寒秋將手中黑竹簫朝秦羽烈一點道:「秦堡主!你別轉彎抹角討便宜房內明明是我古娘子因何說是你女兒秦茹慧?」
秦羽烈不禁大大一怔側頭一看公孫彤也是滿面困惑之色。
柳南江也是大惑不解古寒秋因何自他房中而出真使他百思不解。
古寒秋以「傳音術」向柳南江說道:「柳相公!不必心驚肉跳你那位心上人秦茹慧好端端坐在屋裡的熱炕上。寒秋日間多有冒犯所以目下幫幫你的忙該不會怪我多管閒事吧!」
柳南江側轉頭去投以一瞥心中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易容術用者大有人在但是想唬過高明的眼睛可不太容易。
秦羽烈一怔之後立刻又回過神來道:「古娘子!你可知身畔何人?」
古寒秋道:「據他自己說是祝永嵐誰知是真是假。」
秦羽烈道:「若是假冒祝水嵐倒無關緊要倘若真是祝永嵐古娘子就不妙了!」
古寒秋道:「有何不妙?」
秦羽烈道:「祝永嵐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老風流終日尋花問柳縱情青樓娘子寡居如今與祝永嵐同處一室傳揚出去豈不是大為不妙?」
古寒秋啐道:「呸!嚼你的爛舌根吧!他是柳南江根本就不是祝永嵐。」
想不到她經不起秦羽烈一激就說出了真相。
秦羽烈面有得色的笑道:「柳相公!秦某人沒有猜錯吧?」
古寒秋冷哼了一聲道:「我古寒秋上了你的大當!」
柳南江猜不透古寒秋的來意她既像是無意中揭穿了他的身份又像是和秦羽烈一唱一和故意要他陷於尷僵局面之中。
不過柳南江卻有應變之法。站立當場不聞不問靜觀其變。
公孫彤一旁插口道:「老朽已多年不見『羅漢伏虎掌』之威勢今日卻教老朽在柳相公手下重開眼界真是有幸得很。
語氣一沉接道:「借此機會老朽尚有一事想求教於相公。相公方才要本堡花管事轉告秦堡主說是祝永嵐和黃衫客業已結盟要共同對付『祥雲堡』可是真有其事?」
柳南江情知再硬充祝永嵐到底勢將貽人笑柄因而冷笑一聲道:「在下因前些日與秦堡主鬧得不歡而散因此才隱去真面目免去重聚時之尷尬。秦堡主卻一定要揭穿不知有何用意?」
秦羽烈淡淡一笑道:「柳相公請回答公孫總管的問話。」
柳南江輕噢一聲目光轉向公孫彤像是從未聽過公孫彤所提出的問題一般。
公孫彤雙手一拱道:「柳相公既然未曾入耳老朽不妨再說一遍……」
柳南江一揮手接道:「不用說了!祝永嵐確已和黃衫客結盟。」
公孫彤離柳南江只不過三步之遙突見他右腕倏揚一掌拍向柳南江腰際的「會池」大穴。出手之快如同電光石火。
觀其捏拿部位卻又不想一掌置柳南江於死地。
古寒秋大叫道:「柳相公當心。」
柳南江雖未想到公孫彤會遽然出手在對方那股強勁掌風堪要臨體之際卻也先一步有所覺察。
不待古寒秋警告就已身形橫飛八尺一閃避開。
孰料秦羽烈和公孫彤早有默契先一步計算好了柳南江的閃避之勢以逸待勞。仗以成名的「困龍八抓」閃電般施出。叭地一聲就抓住了柳南江的後領。
公孫彤一掌落空二掌又起呼地一聲拍向柳南江的前胸。
此招已然威力大增掌勁呼呼生風絲毫未留餘地。
柳南江後領被秦羽烈一把抓住閃避不得只得右掌向前左掌向後同時拍出兩掌。
掌勢一起身後的秦羽烈已然鬆手退開。面前之公孫彤卻未撤招收勢依然一拍到底。
砰然巨響兩股掌風匯接一處平地狂飆三尺激成一道濁流。草木、沙瓦無不捲飛。
柳南江和公孫彤二人各自後退三步。
柳南江心頭暗駭不已果然公孫彤的武功要比秦羽烈高強得多。若非自己喝下柳夫人所賜的「補元湯」使內力大增在公孫彤凌厲掌風一擊之下必然非死即傷。
公孫彤聚集七成功力拍出一掌僅僅贏得持平之局也是心頭狂駭不已定定神冷叱道:「娃兒內力大增想必是拜那柳夫人之賜了!」
柳南江道:「不勞動問。」
語氣一頓接道:「等駕內力凌駕秦堡主之上卻屈為總管之職內中想必另有隱情。」
公孫彤接道:「娃兒若想見天明之日頭最好少說廢話。」
古寒秋在一旁冷笑著插口說道:「江湖中傳言秦堡主不過是一個傀儡總管公孫彤才是掌權之人看來並非虛言。」
秦羽烈狂怒道:「古娘子找死……」
話聲未落人已飛身前撲五指箕張如鉤向古寒秋抓去。
古寒秋也非易與之輩手中黑竹簫一掄不顧對方抓來之勢如何險惡竹蕭筆直地點向秦羽烈的「璇璣」穴。
公孫彤沉聲說道:「娃兒!別給無塵大師丟人快快亮出『羅漢伏虎掌』的絕招!」
話聲一落緩緩拍出一掌。
柳南江心頭明白這一掌乍看輕緩其實隱藏了無限殺機。
柳南江從無塵大師習藝除了那套「雷音八劍」盡得精髓之外一套「羅漢伏虎掌」也練到相當火候。
不過無塵大師曾一再告誡使用掌法多半要借助深厚之內力柳南江年紀尚輕內力修為距離爐火純青之境地為時尚遠難將「羅漢伏虎掌」威勢完全揮是以囑其不得擅用。
自從離開「嘯吟山莊」之後柳南江已然覺自己內力大增加以目下寒星寶劍不在身邊故而動用了「羅漢伏虎掌」。
此刻見公孫彤輕緩地拍出一掌立即右掌輕揮瀟灑自如地施展了一招「咆哮山崗」乍看輕如飄絮實際上也是蘊藏無限變化與殺機。
那邊的古寒秋以硬打硬接的手法一根黑竹簫招招指向秦羽烈的要害一時之間竟然逼得秦羽烈連連後退落盡下風。
多虧這位品簫弄蛇的古娘子在面對強敵之下竟然還有心思照顧柳南江。抽空閒眼一瞥連忙振聲叫道:「柳和公當心點!那公孫彤老兒施展的是霸道已極的『風林十八掌』。」
她的話聲未落這邊柳南江和公孫彤已然兩掌相接砰然巨震砂石飛揚草木盡折而他們二人也各自被那強勁的掌風震退五步。柳南江頻頻喘吁、氣穴翻騰觀之那公孫彤神色也與他相同。然而在喘吁之餘又多添一層駭意。
秦羽烈和古寒秋也是驚駭不已竟然同時停下來木立未動。
整個院落中一片靜默無半點聲息。
良久柳南江方沉聲道:「尊駕好厲害的掌法想不到遁世多年行跡不明的終南三君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竟然降尊紓貴屈為『祥雲堡』之總管倒使人意想不到。」
古寒秋心中一動以公孫彤方纔那一掌看來他顯然就是竺道台的化身。
終南三君有結誼之盟古寒秋心存顧忌倒不便點破了。
公孫彤被柳南江一掌震退後的確狂駭不已此刻已然鎮定心神聞言並未過分激怒冷聲道:「娃兒!『風林十八掌』是那竺先生所創半點不假然而竺先生曾授與老夫和祝永嵐二人老夫公孫彤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柳南江冷笑著接口道:「以尊駕功力看來凌駕秦堡主之上何以甘願委屈在秦堡主之下?」
公孫彤道:「老夫心甘情願與旁人無干。」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尊駕並非『石君子』竺先生?」
公孫彤道:「自然不是。」
柳南江道:「竺先生如今何在?」
公孫彤道:「竺先生遁世多年不出老夫豈能知其下落?」
柳南江道:「請問尊駕竺先生行跡不明有多久了?」
公孫彤道:「約莫一十五年。」
柳南江道:「再請教一事死於『風林十八掌』掌風之下者有何徵兆?」
公孫彤道:「心脈震斷口不流血目不突睛別無異狀。」
柳南江問來問去只是一副枷如今鎖枷已然套上了公孫彤的頸項這才說出他想要說的正題。
當下冷笑一聲道:「公孫總管竺先生約莫有一十五年未在武林中顯露行跡尊駕不會記錯吧!」
公孫彤似已心神不耐沉叱道:「自然不會錯娃兒何其囉嗦!」
柳南江一字字如敲金擊玉般道:「公孫總管!你且站定腳跟聽我慢慢道來。」
吸了一口長氣緩緩接道:「七年前『七柳齋』中隱居之『關中一龍』凌震霄死於心脈震斷;八月仲秋之夜『芙蓉寨』門人也死於心脈震斷浮屍曲江池中;翌日曲江池畔『倚水閣旅店』之中一名臥底店家也因心脈震斷而亡。三人俱是口不流血目不突睛顯然是被『風林十八掌』所擊殞命。竺先生既已十五年未在江湖上露面自七年前三月初三以迄今八月十六這三條命案又是何人所為?」
公孫彤聽至一半神色已然大變。然而他依舊靜靜聽完。方沉聲回道:「目下會用『風林十八掌』之人尚有祝永嵐何以唯獨質問老夫?」
柳南江冷笑道:「在下已先一步問過祝永嵐他已矢口否認。」
公孫彤道:「殺人者焉能自承是兇手?」
柳南江道:「觀諸尊駕與祝永嵐二人之作為後者之言較為可信。」
秦羽烈在一旁插口叫道:「公孫總管養虎貽患快些斃了這個娃兒!」
柳南江方待回話忽聽古寒秋說道:「柳相公並非古娘子臨危不助只因相公方纔曾指稱公孫總管可能是終南三君之一竺先生之化身。公孫總管雖加否認卻難以肯定古娘子先一步告退。」
言罷飛身而起縱上屋頂。再一彈身就不見了蹤影。
眼下成了以二對一之勢柳南江不禁心頭暗凜。此刻那公孫彤已然揚掌待。一旁的秦羽烈也是虎視眈眈俟機而動。
柳南江雖有凜凜之情卻無畏懼之色。沉聲說道:「秦堡主!你假貌偽善妄圖雙手遮天柳南江死不足畏這客棧中尚有武林中人。天明後你之作為即將傳揚江湖道上有那仁人義士為我柳南江復仇!」
秦羽烈冷笑道:「柳相公!此刻說這種話未免太嫌多餘!相公位臨長安秦某待以上賓之禮。無奈相公得寸進尺且詐弄詐使秦某為武林同道所不諒。秦某如不殺你豈有容身之所。」
話聲未落身形前撲右手五指屈如鐵鉤向柳南江項間抓去觀其身手如鷹隼攫食辛辣無比。
忽聽公孫彤低叱道:「堡主且慢動手。」
這一聲低叱竟宛如綸旨秦羽烈身在半空中一個轉折重又落回原處。
公孫彤身形半轉面對柳南江接道:「娃兒可聽老夫一句剖解之辭?」
柳南江道:「洗耳恭聽!」
公孫彤道:「娃兒方才言道『關中一龍』凌震霄於七年前三月初三因心脈震斷死於『七柳齋』中是從何處聽來?」
柳南江道:「此乃人所共知之事就連秦堡主也曾一再提及。」
公孫彤連連搖頭道:「那不過是以訛傳訛不實之說。」
語氣一頓低聲接道:「娃兒!那『關中一龍』凌震霄未死!」
凌震霄未死之說柳南江並未感到驚奇因為他早就和凌震霄本人會過面那是千真萬確之事。然而此事出自公孫彤之口就難免使他驚駭不已了。
方才聽到秦茹慧提及秦羽烈和公孫彤已知凌震霄未死之事柳南江還將信將疑。此刻親耳聽公孫地說出不禁心頭狂駭。不過在心神稍為鎮定之後柳南江復又私心揣測對方也許只是生疑臆斷並無真憑實據。
因而暗吁一口長氣輕描淡寫說道:「此說未免太無稽了。」
公孫彤冷笑道:「老夫從未說錯過一句話!」
柳南江心中暗動武林中只有一人從來出言不收說一無二那就是終南三君之一的「石君子」竺道台看來……。
不過他卻不再點破仍一口咬定道:「家師曾親眼見到凌震霄之屍體除非他心脈震斷後尚能轉魂還陽否則準死無疑。」
公孫彤冷笑連連道:「嘿嘿!想不到無塵大師生就一雙高明法眼勘破了萬丈紅塵卻被凌震霄戲耍了一番。」
柳南江佯怒道:「尊駕何出此言?」
公孫彤道:「娃兒稍安勿躁!老夫自然要對你說個明白。」
語氣一沉接道:「死者不過是凌震霄之替身凌震霄本人則改頭換面依然在江湖上行走。不但令師遭受其蒙即使老夫也被瞞騙了七年之久。」
公孫彤語氣之中已明顯透露出他本來要置凌震霄於死地卻不料被凌震霄狡奸兔脫。
如此說來七年前假扮走方郎中進入「七柳齋」中遽下煞手掠奪玉珮的必然是公孫彤了。
柳南江心中幾乎已完全肯定。然則他此刻卻不再輕易出口。當下故作沉吟一番然後問道:「如此說來『關中一龍』凌震霄尚活在世上?」
公孫彤點頭道:「不錯!而且凌震霄還常在長安附近活動。」
柳南江道:「在下不信。」
公孫彤一字字鏗鏘有力地說道:「黃——衫——客——娃兒會過他不少次吧?」
此語一出柳南江心頭狂震。凌震霄掩藏了七年之久的行蹤竟然敗露。看來他費盡心機巧織的羅網也將破敗無功了。
柳南江一念未已忽見一道黑影自他所在的上房之中電射而出。
暗影之中復現一道耀眼晶光。
原來是那秦茹慧短劍橫胸落在公孫彤面前沉叱道:「公孫老兒受死!」
話聲中一劍向公孫彤當腦刺去。
公孫彤猝不及防當下冷哼一聲雙掌連揮兩股暗勁同時向秦茹慧握劍右腕捲去。
柳南江不禁失聲驚呼在公孫彤所施展的「風林十八掌」之凌厲攻勢下秦茹慧非死即傷。
柳南江雖心頭狂駭卻又無能為力只有眼巴巴等待著慘劇的生。
殊不知結果大出柳南江的意料之外在那兩股掌風如驚濤駭浪般行將捲到之一瞬間只聽秦茹慧嬌叱一聲人已騰躍而起宛如天馬行空手中短劍改為平削自公孫彤頭頂一閃而過。
這一轉變快似電光石火使人目不暇接。
待秦茹慧雙腳踏實柳南江這才現她手中短劍上多了一圈物件原來是公孫彤頭上的髻。
公孫彤、秦羽烈無不心頭狂震柳南江也是狂駭不已!
終南山望鹿坡前的異象又重新映入他的腦際秦茹慧不成招式的一劍幾乎使他喪命目下這一劍依然不成招式然而卻犀利已極地削去了公孫彤頭上的髻。看來她的魔性又要復了。
忽然另一個意念又閃過柳南江的腦際。秦茹慧私下裡曾對他說過每當魔性作之際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指示她的行動。先前她安靜地蟄伏房中此刻突然衝出向公孫彤揮劍砍殺莫非凌震霄已到了這客棧的附近了?
一念及此柳南江乃試以「傳音術」說道:「凌前輩!您在何處?」
果然柳南江耳畔響起了凌震霄的聲音道:「娃兒休要和老夫說話免得使老夫分心!」
柳南江本想請求凌震霄不要再以魔功折磨秦茹慧卻又吶吶說不出口。
此刻震駭不已的秦羽烈已然回過神來向秦茹慧走進兩步和聲問道:「你可是茹慧?」
秦茹慧抬手在面上抹了兩下恢復本來面目冷聲道:「正是茹慧。」
秦羽烈喟然道:「茹慧!你誤信外人唆使向為父動劍也還罷了。怎麼又向公孫總管行兇?若非公孫總管看在為父情面手下留情你此刻早已一命身亡還不收劍退下。」
敢情秦羽烈一見秦茹慧出手厲害無比又施出了緩兵之計。
熟料秦羽烈的狡計難以得逞秦茹慧聞喜不禁柳眉倒豎冷聲道:「秦堡主!你少在本姑娘面前掛羊頭賣狗肉。你對本姑娘有養育之恩然而也有施箭欲射死本姑娘之仇。養育者是你欲殺我者也是你。如今已是恩仇兩消一無瓜葛。只因本姑娘如今身世未明不願平白背上忤逆殺親之罪才暫時留你一條活命。望你不要自找死路……」
語聲未落人已如疾矢般前撲短劍刺向公孫彤右脅之處勁道十足毫無餘地。
這完全是一種亡命的打法柳南江情知秦茹慧已被暗中潛伏的凌震霄控制身不由主心中不免暗暗著急。
那公孫彤方才吃過苦頭自然不敢掉以輕心。身形向左一個急轉雙掌同時按下似乎存心要使秦茹慧斃命掌下。
秦茹慧竟然不避不閃纖腰一擰劍劃半弧依然指向公孫彤的右脅之處。
砰然巨響秦茹慧身軀如風車般打了個轉摔倒在一丈開外。
然而公孫彤的右脅以下衣衫撕裂在月光下明顯可見胸脅處一值殷紅劍痕。
這一招竟然是兩敗俱傷。
柳南江正待前縱打算護住秦茹慧之際突見她彈身而起又一劍向公孫彤刺去。
秦羽烈狂吼一聲道:「丫頭找死!」
右掌閃電般向秦茹慧左臂抓住。
秦茹慧衝勁過猛勢將難逃秦羽烈的「困龍八抓」。
只聽秦茹慧嬌叱道:「找死的是你……」
叱聲未已人已硬生生地來了一個轉折短劍如閃電般向秦羽烈右腕削去。
招式辛辣身法怪異可說是前所未見。
柳南江卻心頭明白並非秦茹慧的功力駭人只不過受了凌震霄暗中的操縱罷了難怪武林中經常魔頭當道原來魔功竟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力量。
那邊秦羽烈更是震驚不已切急中連忙撤招收勢飄身閃退。
憑他如何快仍是慢了一步短劍過處手背竟然被削去一大片皮肉。
秦茹慧冷叱道:「如再妄動本姑娘絕不留情!」
身形並未停住雙腳凌空嬌軀在半中中打了一個迴旋復又向公孫彤撲去。
公孫彤雖然右臂已受劍創畢竟內功深厚此刻為了護命。也就猛一吸氣力貫右臂呼呼呼一連拍出三掌真是威猛絕倫。
秦茹慧竟然不知死活地衝入了強勁的掌風之中。
柳南江見狀不禁大駭連忙以「傳音術」說:「凌前輩秦姑娘血肉之軀怎當公孫彤『風林十八掌』之凌厲威勢請……」
他這裡話聲未已耳邊忽傳砰然巨響秦茹慧身軀已然被拋向半空離地有二丈開外。
柳南江一縱向前猿臂舒展正好把秦茹慧接在懷中只見她口吐血水嬌喘吁吁。
抬頭看公孫地搖搖欲墜頸窩處血流如注分明已被利劍洞折。
柳南江突聽凌震霄的聲音在耳邊說道:「娃兒!只因你一仁之念嘮嘮叨叨使得老夫功虧一簣又得要老夫大費手腳了。」
柳南江根本就沒有聽進耳中俯凝望傷重噴血的秦茹慧幾乎泫然淚下。
秦羽烈已然背負著公孫彤一躍上得房頭倉惶遁去。
東廂上房之中有一房門呀然打開凌長風飄然而出來到柳南江身邊悄然說道:「南江兄!秦門自相殘殺兄台何必……」
柳南江疾聲接道:「長風兄不知內情茹慧姑娘並非秦羽烈親生之女。」
凌長風訝然道:「哦!原來如此……」
語氣一頓接道:「秦姑娘傷得如何?」
柳南江吁歎道:「以血肉之軀硬闖『風林十八掌』的凌厲掌風傷勢不問可知……」
他幾乎想要痛罵凌震霄有失人道。
凌震霄的聲音又在他耳邊說道:「娃兒!你可能恨煞老夫了!其實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古語云: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茹慧丫頭身受重傷對她卻大有好處。抱回去安置炕上點封『會池』『靈台』『曲尺』『寸關』『璇璣』諸穴再施以推宮過穴手法為其全身捏拿一個時辰後傷勢不療而愈。非但前次老夫為其注入氣穴內之魔功盡消內力反而倍增。這丫頭都是沾了你這娃兒的光。」
語氣一頓接著道:「午間來杜曲『唐家老店』一會再者勿將老夫行蹤告知風兒老夫去也!」
柳南江這才吁了一口長氣原來自己錯怪凌震霄了。
凌長風見他屏息凝神不禁訝然問道:「南江兄因何愣?」
柳南江連忙掩飾道:「在下在思索如何為秦姑娘療傷。」
此刻秦茹慧已然昏迷不省。
柳南江轉身抱起秦茹慧奔回房去。
先將秦茹慧平放炕榻之上然後取火折子燃上了燈。
依照凌震霄的吩咐點封了秦茹慧軀體上的幾處大穴。
將兩隻袖往上一抹端好了架勢正待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柳南江不禁又怔住了。
諸凡施展推宮過穴手法必須撫遍傷者軀體之全部尤以乳泉會陰等處更不可疏漏。然而秦茹慧是一個未嫁處子自己又……
思及此處柳南江不禁面熱耳躁面對急待療傷之秦茹慧卻又下手不得。
正感進退維谷之際房門呀然而開。柳南江回頭一看竟然是那古寒秋。
古寒秋閂上房門將瘦精精的軀體依靠在門板上目光在柳南江臉上一掃輕聲問道:
「柳相公因何面熱耳躁惴惴不安?」
柳南江嘴唇蠕動吶吶難以回答。
古寒秋緩步走向炕榻之前同時輕聲說道:「想必是相公要為秦姑娘推拿療傷卻又顧及男女之別難以下手。古娘子代勞如何?只怕相公信不過……」
柳南江接口道:「古娘子言行雖有乖張之處倒不失為人方正只是……」
古寒秋一揚手道:「相公別說下去了再說下會必然是威脅之辭難免會使古娘子聽得冒火那樣對你我都不便。」
語氣一頓接道:「說吧!要我古娘子如何代勞?」
柳南江暗忖:有自己在旁諒必古寒秋不會動什麼手腳何況她和秦茹慧又無深仇大恨。
因而將頭一點道:「那就多謝古娘子。請古娘子為秦姑娘週身施推宮過穴的手法就行了。」
古寒秋雙目一挑道:「柳相公!我古娘子簡直有些懷疑你是否藉機想謀害秦姑娘。她身受『風林十八掌』之凌厲掌風心脈未被震斷留下一口氣已算是奇跡。若想起死回生必定得有獨特的療傷之法。想不到柳相公只教我古娘子為她推宮過穴。氣血逆走經血倒流你豈不是存心要送掉她一條小命?」
柳南江對凌震霄深具信心因而語氣肯定地說道:「有勞古娘子為秦姑娘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就行了。秦姑娘若有三日兩短在下賠出性命一條。」
古寒秋那雙精亮的目光將柳南江看了又看良久才語氣喃喃地說道:「相公的師父是方外奇人想不到打傷之法也是方外奇方我古娘子今大倒要開開眼界看看靈不靈!」
一縱身上了炕榻一腳跨過秦茹慧的身軀雙膝下跪端好架勢一本正經地為秦茹慧開始了推拿。
柳南江目不稍瞬地盯著古寒秋的雙手。雖然他對古寒秋相信得過卻仍存有防範之心。
約莫過了一刻工夫古寒秋已將秦茹慧軀體正面各部推拿完畢。
將秦茹慧翻轉過伏臥古寨秋再在她的背面各部展開推官過穴的手法。
待案茹慧的軀體被古寒秋翻轉恢復原來的仰躺之姿時柳南江才吁了一口長氣。
原來此刻秦茹慧已然面色紅潤氣息均勻渾身衣衫盡濕。顯然傷勢已愈了。
古寒秋大感錯愕喃喃道:「奇了!奇了!活了幾十年還沒有見過以如此簡單的手法療治如此嚴重的傷勢。唉!活到老學到老!這句話真不錯。」
柳南江此刻心情大為輕鬆神色也就一舒輕笑道:「古娘子歇一會兒吧!」
古寒秋下了炕榻方覺自己也是遍體汗淋往靠椅上一坐道:「柳相公!勞動大駕為我古娘子倒一杯茶吧!」
柳南江連忙拿過包著棉布套子的暖壺倒了一杯熱茶恭敬地遞給古寒秋。
古寒秋一口氣喝乾目光向杭榻上的秦茹慧一瞟翻眼問道:「這就行了嗎?」
柳南江點點頭道:「行了!再過半個時辰秦姑娘就會甦醒。」
古寒秋一揮手道:「來!坐下聊聊。」
柳南江依言坐下恭聲道:「在下洗耳恭聽。」
古寒秋道:「別來這一套。咱們話說清楚此刻朋友過一天也許就是敵人得看當時的情勢而定。你休想拿枷套我。」
柳南江賠笑道:「那倒不敢。」
古寒秋道:「在未提正事之前我古娘子先說破一件事。你們雖已易容衣衫卻沒有換所以一住進客棧就被我認出來了。方才從你房中挺身而出也徵得了秦姑娘的肯可別怪我冒失。」
柳南江連連點頭道:「在下理會古娘子所說的正事……」
古寒秋接道:「那公孫彤有八分像是『石君子』竺先生的化身。」
柳南江喚了一聲道:「哪八分像?」
古寒秋道:「『風林十八掌』的駭人威勢。」
柳南江道:「哪二分不像?」
古寒秋道:「竺先生一身傲骨滿懷傲氣豈願屈為秦羽烈之下?」
柳南江緩緩地搖頭說道:「以在下的看法卻不以為然如果竺道台另有居心以秦羽烈出面他則暗中操縱怎能算是屈於秦羽烈之下?」
古寒秋沉吟一陣緩緩點頭道:「如此說法倒也有理。」
語氣一頓翻眼問道:「相公可知竺先生因何遁世不出?」
柳南江搖搖頭道:「在下不知如古娘子有意相告在下願聞其詳。」
古寒秋面上突顯肅然之色吁歎了一聲道:「這話得從二十多年前說起。」
語氣微頓方從容接道:「竺先生在終南三君子之中雖然排行第二但是卻遠比家兄如松更見鋒芒一套『風林十八掌』橫掃黑、白兩道飲譽武林卻想不到觸怒了兩個武林高手。那兩人聯手對付竺先生立誓非殺死他不可才逼得他銷聲匿跡。」
柳南江訝然道:「那兩位高手如此厲害嗎?」
古寒秋道:「以一對一竺先生還不至於會居於下風。然而以二對一竺先生就難以抵禦了。」
柳南江喃喃道:「聯手以二對一觸犯江湖大忌難道終南三君子的另外二人就袖手旁觀不管竺先生的死活嗎?」
古寒秋喟然說道:「古語說得對!君子有隱惡揚善之德既稱終南三君子就得有君子作風。偏偏竺先生一時逞意氣之爭揭了人之隱私是以家兄及亡夫只得不相問了。」
柳南江道:「如此說來那『石君子』竺先生就太不應該了。」
古寒秋連連點頭道:「的確太不應該。」
語氣一頓接道:「當時武林中除了三君子之外尚有三聖即情至柳嘯吟棋聖歐陽白雲酒聖胡不孤。」
柳南江道:「關於那柳嘯吟和歐陽白雲二位前輩前些日子也曾聽人說起過。至於那酒聖胡不孤……」
古寒秋接道:「聯手起來要追殺竺先生的就是歐陽白雲和胡不孤二人。」
柳南江不禁訝然道:「因何緣故呢?」
語氣一頓緩緩接道:「這三聖之中柳嘯吟是酒不沾唇除了偶爾和棋聖對弈幾局之外嘯吟風月倒也自在而酒聖胡不孤和歐陽白雲走得最近。那時歐陽白雲已然娶妻彭氏乃開封望族之後並非武林中人。夫妻結婚十載恩愛異常。然而這十年中卻無有一子半女可說是唯一的美中不足。」
柳南江聽得十分神往也就未曾插口。
古寒秋吁了一口長氣復又接道:「夫婦倆平靜地度過了十個年頭這時胡不孤已和歐陽白雲結為莫逆。棋聖稍長幾歲對胡不孤稱老弟台可見其情誼之深。對胡不孤稱兄道弟就不算外人。胡不孤隻身未娶自然常往歐陽白雲家中走動對彭氏也呼以大嫂。說巧真巧彭氏十年未出可是當胡不孤常往走動後竟然生下一女白胖可人而且那一雙眼睛極像了胡不孤。」
柳南江訝然道:「難道……?」
古寒秋接道:「相公不必訝異。當時武林中就有謠傳說胡不孤與彭氏有私。歐陽白雲聽在耳中一笑置之。而胡不孤卻不然一怒之下削為僧。無獨有偶彭氏也緊跟著削為尼。因此武林中謠言更熾歐陽白雲面臨妻散友離之處境不禁怒火中燒立誓尋找那造謠生事之人殺之以洩其忿。」
柳南江不禁插口問道:「難道是那竺先生捏造的謠言嗎?」
古寒秋搖搖頭道:「說良心話造謠言者並不是他。然而他成為歐陽白雲和胡不孤二人追殺的對象卻也並不冤枉。」
柳南江道:「何故呢?」
古寨秋道:「事情就出在歐陽白雲所有的一副棋子兒上。」
柳南江輕哦一聲道:「我知道那副棋子兒聽說都是死人腦門鎖骨湊成。」
古寒秋點點頭道:「一點也不假。白色是女人腦門鎖骨黑色是男人腦門鎖骨。那時白色已夠一百八十之數而黑色卻只有一百七十九粒再加上一粒那副棋子兒就全了。」
柳南江道:「三百五十九條性命湊成一副棋子兒此公也未免……」
古寒秋接道:「平心而論歐陽白雲雖然嗜殺卻沒有濫殺一人。」
語氣微頓接道:「且說那歐陽白雲為了要查尋那造謠生事之人來到長安、正巧與情聖柳嘯吟碰上了。兩人寒暄一陣少不得要弈上一局。根據以往的記錄棋聖從未敗北想不到那一次卻輸給了柳嘯吟。而且柳嘯吟賭的還是項上人頭。」
柳南江道:「也許是鬧著玩的柳嘯吟棋藝不精怎敢賭項上人頭。」
古寒秋道:「開始也許是說著好玩然而到後來卻成了真。」
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方才接道:「兩人初碰面時歐陽白雲說他前來長安是為了要找那造謠生事之人正好用那人的腦門鎖骨湊足這一副棋子兒。柳嘯吟像是說笑話『何必為了一顆黑棋子兒勞碌奔波乾脆我成全你吧我若輸你任你割去項上人頭你若輸棋這副棋子兒從此就歸我所有。』若在往日歐陽白雲絕不會答應偏偏那時他心情不好竟然一口答應。大家都是成名人物說話就得算話柳嘯吟自然不得收回。那一盤棋真是驚動了不少武林人物紛紛前往圍觀竺先生就是棋證。」
柳南江道:「據在下所知那盤棋柳嘯吟贏了。」
古寒秋點點頭道:「是的。也許是歐陽白雲故意相讓或者因他心緒欠佳棋路紊亂。
總之那盤棋他是輸了。輸棋是小事竺先生卻不該多了一句話。」
柳南江問道:「他說了什麼?」
古寒秋道:「先前就已說過竺先生心高氣傲論武功賃威望歐陽白雲與其不相上下然而歐陽白雲所斃的魔徒卻多過竺先生的成績難免會遭致竺先生的妒嫉一見歐陽白雲輸棋就趁機會奚落了幾句。口角無好言然而竺先生卻一時氣盛惹下了大禍。」
柳南江道:「他必然是……」
古寒秋道:「歐陽白雲投子認輸之後竺先生奚落地說道:『歐陽是故意輸棋的因為他自知無能湊足黑棋子兒。』歐陽白雲負氣地回道:『雖然整副棋子兒已然輸給了嘯吟老弟我依然要為他湊足那副棋子兒。』竺先生說:『歐陽白雲一個人要服輸。尊駕的煊赫時代已然過去目下年邁體弱不中用啦!』歐陽白雲道:『那我倒要試試!只要被我查到誰在造謠生事弄得我妻散友離他腦門頂上的鎖骨就要成為黑棋子兒即使是你竺道台也是照樣。』這句話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顯然有損竺先生的威風。於是逞強地說:『歐陽白雲!
養個女兒還要人家幫忙你在我面前還耍什麼威風。是男子漢就該去殺胡不孤那不是一顆現成的黑棋子兒嗎?』」
柳南江接口道:「竺先生說這種話未免太有失君子風度了。」
古寒秋道:「是啊雖然歐陽白雲生下女兒之後武林中有謠言中傷卻無人敢公然在歐陽白雲面前說出。竺先生此語一出舉席皆驚。」
柳南江關切地問道:「當時歐陽白雲如何反應?」
古寒秋道:「當時歐陽白雲的色意外地平靜只說了聲『在場各位作個見證改日討教』就離了現場。翌時就傳出胡不孤偷盜寺內鎮山寶劍而逃蓄還俗與歐陽白雲聚集一處追殺竺先生。」
柳南江道:「這個亂子可不算小!」
古寒秋道:「的確。整個武林或多或少都受到一點影響。胡不孤成了逃僧其寺住持派人追緝連著亂了好幾年。」
柳南江道:「後來呢?」
古寒秋道:「竺先生不知所終歐陽白雲和胡不孤也不知所終長江後浪推前浪武林中新人輩出老一輩的人物已經被人遺忘了。」
言下頗有唏噓之情。
柳南江俯蹙額悵然若有所思。
古寒秋沉默片刻復又問道:「柳相公可曾問我因何要談及這些往事?」
柳南江默默搖頭。
古寒秋又道:「自八月仲秋武林賽美大會以來終南、長安、曲江池畔已經出現了不少武林人物。有新有舊有老有少。然而我古娘子卻又偏愛那位歐陽玉紋姑娘。」
語氣微頓接道:「屈指一算她似乎就是歐陽白雲之女。」
柳南江心中一動疾聲道:「如此說來那醜老人就是歐陽白雲了?」
古寒秋搖搖頭道:「錯了!看那醜老人飲酒海量他應該是胡不孤。」
說到此處目光向榻上的秦茹慧一瞥喃喃說道:「我先走步秦姑娘就要甦醒了。」
柳南江道:「古娘子何不暫留秦姑娘醒後還要拜謝哩!」
古寒秋一擺手道:「免啦!」
柳南江閂上房門探視炕榻上的秦茹慧仍是甜睡也就不忍攪擾負手窗前悵惘地凝視著窗外漸明的天色。
突然在他背後傳來一聲吁歎。
柳南江一回頭赫然現是秦茹慧站在他身後。也不知她是何時走下炕榻來到他身後竟然連一點腳步也沒聽到。
秦茹慧神情肅穆喃喃道:「我死了嗎?」
柳南江連連搖頭道:「不!你好生生地活著!」
秦茹慧目注窗外的雪景喃喃道:「我想我大概是死了!因為我的心境從未像此刻這般沉靜過。聽人說人死之後是最平靜的。」
柳南江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無法瞭解一個習武之人人性入魔重又捨棄魔道後將是何種心情。
沉默良久方輕聲問道:「秦姑娘!你覺得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秦茹慧搖搖頭臉上流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笑容:「沒有。我記得我受過傷然而我軀體內卻毫無受傷的感覺反而覺得精力充沛已極!」
柳南江笑道:「那就好了!」
秦茹慧突然目露精光張臂將柳南江抱住粉頸貼上了他的胸膛柔聲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傾盡內力為我療傷。」
柳南江未如此面對面與姑娘家相擁過一時之間心胸中彷彿多了一頭跳躍的小鹿。
慌忙扶住秦茹慧肩頭緩緩將她推開疾聲接道:「姑娘弄錯了!是那黑衣人以『傳音術』指示我療傷之法古娘子為你施展推宮過穴的手法姑娘傷勢才得痊癒的。在下慚愧未盡絲毫綿力。」
秦茹慧神色一凜喃喃道:「是這樣的嗎?」
柳南江點了點頭然後又岔開話題道:「姑娘暫在旅店中守候在下要出外走走。」
秦茹慧道:「我與你同去。」
柳南江道:「姑娘重傷初癒不宜受風霜之苦。」
秦茹慧搖著皓腕接道:「知道了!茹慧在這裡等候相公就是哪怕是一輩子。」
柳南江聞言心頭一震連抬頭看對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低聲道:「姑娘少動多歇……」
不待一語道盡人已出房而去。
此刻不過晨初光景積雪盈尺的長街之上渺無人跡。
柳南江叫醒店家打開客棧大門出得客棧疾步向城外行去。
雪飄得夠大的。即使天上落下尖刃利刀也阻擋不了柳南江欲和凌震霄一見的心情。
平時在官道上行走為免使行人側目柳南江只是將腳程微微加快尚不敢盡展輕功。
今日正是大好機會一出長安就將「射影掠光」的身法展到極限。由於他身穿藍衣竟似一朵雲兒般穿過飛舞的雪花。
如此狂奔疾走哪消片刻就走完了一半行程。
驀在此時一團影子飛快撲至面前。一聲「柳相公」使得柳南江虎腰一擰就勢煞住身形。由於收勢太急兩腿齊膝陷於積雪之中。
抬頭看站在他眼前的正是借去他佩劍的歐陽玉紋。
只見她頭蓬鬆容顏憔悴單薄的衣衫已有數處破洞雖然她內力深厚不畏風寒。
看上去卻不禁使柳南江為之心酸。
歐陽玉紋那副憔悴的容顏之上此刻流露出一股歡欣之色道:「柳相公玉紋找得你好苦想不到在這冰天雪地中遇著了。」
柳南江說不出一句話對方那張純樸的面孔上一無矯飾一顰一笑都是至性的流露在他所接觸的女性中唯歐陽玉紋是不動心機的。
柳南江幾番張口幾番無言。良久才囁嚅著問道:「歐陽姑娘!你冷嗎?」
歐陽玉紋連連搖頭道:「不冷啊。」
語氣一頓接著問道:「相公的傷勢完全好了嗎?這十幾天來可將玉紋急壞了。幸而相公無恙不然玉紋也只好……」
柳南江連忙接道:「姑娘這是說哪裡話在下連累姑娘受風霜之苦已是深感歉疚了。」
歐陽玉紋笑道:「相公快別這樣說了。玉紋要稟報相公一個天大的喜訊。」
柳南江勉強一笑道:「在下何喜之有。」
歐陽玉紋道:「玉紋已經會見福兒據他說中毒是假有意臥底在冷老魔身邊是真因為他突然現一樁隱密決定繼續追查以待結果。」
其實柳南江昨夕已然和福兒以「傳言術」交談過先一步明瞭內情。
此刻為不使歐陽玉紋掃興乃故作訝然之色說道:「真的嗎。」
歐陽玉紋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來福兒聰明乖巧想必不至於被冷老魔看出破綻。」
柳南江道:「托姑娘之福。」
歐陽玉紋解下腰際佩掛之寒星寶劍雙手托著遞到柳南江面前道:「佩劍在身玉紋終日如臨深淵今日劍歸原主玉紋也了卻心頭重擔。」
柳南江自從將寒星劍借與歐陽玉紋之後也老是放心不下只怕寶劍失落無以對師父交代自然也極欲將寶劍收回。
然而當他目光再次向對方凝望時不禁改變了念頭。
歐陽玉紋此刻已是一無所有背上的小衣袋包袱也不知何時失落了。再解下她腰際的佩劍豈不就剩下了那孤伶憐的潔然一身?
心意像風車般打了千百轉口中說:「劍還是由姑娘佩著吧!」
歐陽玉紋十分意外瞪大了兩隻眼睛良久才緩緩地搖頭說道:「玉紋怎當如此名劍?」
柳南江道:「令師不是曾囑姑娘與在下結伴同行嗎?」
歐陽玉紋目光一亮振聲道:「相公允許玉紋追隨左右了?」
柳南江雙手一拱道:「在下不敢……」
語氣一頓按道:「在下身受重創之際姑娘呵護備至看顧有加。在下豈能眼見姑娘形孤影單飽受飄流之苦。玉紋姑娘你我同行吧!」
歐陽玉紋雖然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也不忘襝衽一福道:「多謝相公……」
語氣一頓接道:「相公原打算往何處去?」
柳南江道:「杜曲鎮上走走!」
歐陽玉紋道:「此刻還要前去嗎?」
柳南江點頭示意然後解下了身上的披風遞給歐陽玉紋道:「風雪甚大姑娘披著吧!」
歐陽玉紋並無一般姑娘家的忸怩之態見柳南江滿懷誠意也就落落大方地接過那件簇新的藍色披風披在身上。
然後輕笑道:「這樣暖和多了!」
柳南江不禁暗生感觸這樣一個麗質天生稟性厚道的姑娘家醜老人竟然絲毫不加疼愛使她受凍挨餓飽受飄零之苦這莫非是天意嗎?
想得出神眼也看呆了。
歐陽玉紋輕笑道:「相公看什麼?玉紋自知蓬垢面難看極了!」
柳南江這才回過神來訕訕地說道:「姑娘比前些日子瘦多了!」
歐陽玉紋道:「實不相瞞玉紋已經三日未進粒米。」
柳南江驚道:「真的嗎?那豈不要餓壞了?咱們快些趕到杜曲鎮上去吧!」
也許出諸憐恤之情柳南江言罷竟然忘情地握住了歐陽玉紋的皓腕縱身而起雙雙向前奔去。
如此狂奔疾走哪消片刻杜曲鎮就已在望柳南江這才將腳程一緩同時鬆開了手。
歐陽玉紋邊走邊說道:「相公你的功力好像比以前更加深厚了。」
柳南江道:「是的。這內中還有一段機緣容後再詳細告訴姑娘。」
說著二人進入了杜曲鎮上的大街。
「唐家老店」就在大街的頭上重門深鎖石階積雪。
店家自然想不到在這隆冬歲尾會有客人前來投店打尖的。
柳南江上得台階先抖落一身雪花然後伸手扣動了銅環。
幾番敲門捱了將近一盞茶光景大門之上的一方角門才呀然而開。
「唐家老店」素不接待閒雜旅客雖在隆冬歲尾店中客房十九皆虛然而那開門迎客的老年店家依然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一雙男女。
老店家年老眼卻不花一眼就看出柳南江曾經在仲秋之後在他店裡住過因而忙不迭地將身形往門旁一閃肅迎道:「相公請。」
柳南江一擺手讓歐陽玉紋先進了客棧自己才隨後走進去。
路過天井就是偌大的店堂。往日這裡無日不是高朋滿座然而此刻卻是桌腿朝天冷冷清清。
那店家恭聲問道:「二位是要住店?還是打尖?」
柳南江道:「要兩間上房說不定得在這兒住上個十天半月。」
店家賠笑道:「實不相瞞隆冬歲尾萬萬料不到還有貴客登門是以毫無準備。二位如不嫌粗疏怠慢小人這就……」
柳南江道:「不必張羅咱們上這兒來只是圖個清靜。」
店家連連應是道:「相公既如此說小人就告罪了。客房是現成的這就去升火暖炕。
至於伙食倒還有些野味臘肉等。」
歐陽玉紋一口氣喝下了那杯熱茶吁了口長氣忽然蹙眉說道:「相公請恕玉紋多口在此投店落腳莫非有什麼重要事故?」
在未獲得凌震霄肯之前柳南江自然不便輕率地說出此行目的。因而含糊其辭地一揮手道:「有點小事待空閒時再慢慢告訴姑娘。」
歐陽玉紋倒也識趣並未再問下去。
移時店家已將上房收拾妥當。
來到店堂將二人帶進西跨院毗鄰的兩間上房之中。
因有女客已有一個白蒼蒼的老嬤嬤等著侍候。
柳南江和歐陽玉紋在房門口揮手道別各自進入房中。
柳南江卻暗中示意那店家跟他進房。
店家順手帶上房門笑道:「小人已吩咐廚下整頓吃食早用晚用請相公吩咐一聲。」
柳南江道:「弄妥當就開上來咱倆急於趕路倒是餓了。」
語氣一頓接道:「貴店是否住著一位姓黃的老年客人?」
店家翻了翻眼皮道:「可是那位自稱黃衫客的老爺?」
柳南江點點頭道:「是他煩你傳個信就說……」
店家搖搖頭道:「黃老爺昨晚曾來一宿今天大早走了。」
柳南江道:「難道他不常住在這兒?」
店家回道:「前些日子有姓祝的老爺身體不適黃老爺倒是常住在這兒。自前兩天那位姓祝老爺的病癒之後兩位就一齊走了。黃老爺昨晚隻身來過一趟。不過他留下了話。」
柳南江連忙問道:「他說什麼?」
店家輕哦一聲道:「黃老爺曾一再叮囑若有一個姓凌的相公來找就說黃老爺這兩三天之內就會回來務必在此等候卻想不到柳相公也要找黃老爺就請相公在這兒小住幾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