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文 / 臥龍生
荒野之中,北風急勁。
天氣越來越冷了,但許不醉和胡無法都不覺得寒冷。
因為他們是同道中人,都是喝酒如喝水的酒徒。
許不醉看來不像個輕功甚佳之人,但胡無法用盡全力,能一直跟在他的背後。
莊耀本來要為他們引路的,但他輕功較差,不到一刻間工夫,就已不見了許、胡兩人的
蹤影。
所以,他只好折回去,卻不料因此而惹來殺身之禍。
可是,許不醉和胡無法都不知道。
這時候,這兩個滿身酒氣,但眼光比獵鷹還更銳利的酒徒,正向魏家莊那邊直奔過去。
據莊耀說,這魏家莊已落入神通教手裡,莊主「金翼蜻蜓」魏淵,在半個月前死在雷金
錢的豹刀之下!
魏淵在江湖上,名氣並不響亮,但為人卻極重信諾,也極有義氣。
當許不醉聽見這消息之際,立時哈哈一笑。他這一笑並不是因為高興,而是因為憤怒。
有些人在憤怒的時候,就會大笑一場,然後才慢慢的發作。
而這種人,往往都是城府深沉之輩。
但許不醉並非城府深沉的人,他這樣笑,只是想掩飾內心的悲憤。
許不醉的朋友不多,那並不是因為他選擇朋友的態度嚴格苛刻,而是他平時根本懶得去
和別人打交道。
但魏淵認識許不醉,已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了,魏淵還是沒有忘記許不醉,每當許不醉生日那一天,他都會親身抱著兩缸
酒,四隻烤鴨來跟他大醉一場。
二十年來,每次醉倒的都是魏淵,因為他平時根本就不喝酒。
他也統計過,在這二十年之內,他總共醉過二十一次。
除了許不醉生日之外,他只是在新婚燕爾那一晚,才喝醉過一次。
魏家莊的牌匾仍然高高懸掛著,院子門前的兩座石獅還是和從前一樣,沒有半點改變。
但門外的形勢,卻已大大的不同了。
魏淵雖然富甲一方,但卻是個十分隨和的人,他不喜歡擺架子,也不喜歡賣弄排場,所
以,在魏家莊門外,通常都沒有特別派人看守著的。
但這時候,在院子大門之外,卻至少有五六十人站成了兩排,個個神情嚴肅凝立不動,
就像是如臨大敵一樣。
胡無法嘿嘿一笑,道:「好大的氣派。」
許不醉回頭望了他一眼,道:「秋們本來是要找雲淡來的,但現在卻找到雷金錢的地頭
上了。」
胡無法道:「既來之,則安之。」
許不醉道:「不是安之,是殺之!」
「殺之,殺得了嗎?」
「若殺不了他,誓不為人!」
兩人來到了莊院門前,但覺四周殺氣森森,五六十雙目光都同時集中在他們的身上。
院子大門,本來一直都是緊閉著的,但兩人一到,大門立刻就打了開來。
一個身形魁偉,衣飾華麗的大漢越門而出,來到了許、胡兩人面前。
這大漢向兩人拱了拱手,朗聲道:「來者何人,請通姓名。」
許不醉冷冷道:「你怎麼不先說出自己的名字?」
這大漢聽了,似是略呆一呆,才道:「在下魏不名,魏莊主是我堂兄。」
許不醉道:「魏莊主很好吧?」
魏不名道:「他當然很好。」
許不醉道:「他葬在那裡?」
魏不名一怔,繼而冷哼一聲道:「你是何人,何出此言毒咒本莊莊主?」
許不醉冷冷道:「不要再耍花樣了,魏淵已死,你到底是誰?」語聲甫落,突然右腕一
抖,一支鋼梭有如閃電般射向魏不名咽喉。
他這一下出手勢子之快,實在是難以言喻,魏不名連看也沒看清楚,咽喉已給鋼梭抵
住。
魏不名頓時臉色鐵青,叫道:「你……你這是幹甚麼?」
許不醉徐徐說道:「快叫雷金錢滾出來!」
「雷金錢?雷金錢是誰?」魏不名顫聲道:「這裡是魏家莊,又何來雷金錢這麼一個
人?」
許不醉冷冷道:「少裝蒜,我已查得一清二楚,魏淵已給你們神通教的狗崽子害死
了!」
「誰說我死了?」大門背後,忽然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一聽見這聲音,許不醉陡地呆住。
他認得,這是魏淵的聲音。
「老魏,你還活著?」許不醉長長的吸了口氣,驚喜地叫喊著。
但也就在這時,魏不名的身形突然在他面前急迅地矮了下去。
許不醉忽然發覺不對頭了。
那不是因為魏不名的舉動,而是因為他在這剎那之間,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魏淵從八年前開始,立誓永遠不在許不醉面前說「我」這一個字。
「我」這一個字,在每個人的說話中,通常都佔著很重要的位置。
在八年前的一個晚上,那天正是許不醉的生日。
魏淵照例喝得七葷八素,他平時說話不多,但只要有五七分酒意,他就會開始口若懸
河,說個滔滔不絕。
但那一天,許不醉心情很不好,來的若不是魏淵,只怕早已給他一腳踢出大門之外。
可是魏淵不知道,他還以為每個人在生日的時候,心情都必定會很開朗的。
尤其是等到魏淵喝了半缸女兒紅之後,就更加看不出許不醉心情到底如何了。
當晚,魏淵大談練武之道,他道:「我師父在二十九年前,給我的師母打碎了鼻樑,我
問師父何以不招架,我師父說:『我當時喝醉了,所以連閃避的功夫也使不出來。』接著,
我問我師父,練武之道最重要的是甚麼,我師父說……」
「我請你馬上閉上你的嘴! 」許不醉忽然吼叫起來,道:「甚麼我師母我師父,又我
當時我問我師父的,短短幾句話就說了幾十個『我』字,真是煩死我也!」
魏淵一怔,道:「你不喜歡我說這個『我』字嗎?」
許不醉冷哼一聲,道:「你知道就好了。」
魏淵苦笑道:「但我……但愚兄實在從來都不知道。」
許不醉道:「你現在知道,也不算是太遲!」
魏淵忙道:「好,愚兄發誓,在你面前,從此不再說那一個字,倘若說了,天誅地滅,
永不超生。」
許不醉哈哈大笑,道:「醉話,醉話!統統都是醉話,連發誓也是醉得一蹋糊塗的。」
但魏淵卻一本正經地道:「愚兄既發了這個毒誓,就一定不會反悔。」
八年了,魏淵每次遇見許不醉,都絕口不提這個「我」字。
不論在清醒或者在酪酊大醉的時候,魏淵都能夠遵守誓言,再也不說這個「我」字。
每當許不醉想起這件事,都會忍不住笑了起來。
現在,他又再聽見魏淵的聲音了。
「誰說我死了?」這五個字,分明是魏淵的聲音。
但這句話最大的破綻,卻在中間那一個「我」字。
許不醉比誰都更瞭解魏淵,魏淵是絕不會忘記八年前的誓言的。
單是這一個字,許不醉就斷定這聲音雖然很像是魏淵的,但實際上卻一定不是他!
魏淵絕不會在許不醉面前說出這一個「我」字。
只見魏不名的身形在迅速矮下去之際,許不醉的鋼梭也有如離弦利箭似的,「嗖」地自
大門之中射了進去。
只聽得在門後立時傳來了一個悶哼之聲,接著就有個白衫漢子瞪大著眼睛,搖搖晃晃地
撞跌出來。
這人果然不是魏淵。
也就在這一剎那間,魏不名一抖手,一柄鐵劍已電射而出。
他這一劍直向著許不醉的胸口剌下,走勢極其勁疾,許不醉冷冷一笑,只見他左手一
橫,又是一支鋼梭打橫揮出。
「錚」地一聲響,鋼梭正格在魏不名的鐵劍上,把鐵劍擋了開去。
魏不名一聲長嘯,身形一轉,劍勢又再大盛,有如迅雷忽發般湧了過來。
許不醉嘿嘿一笑,道:「看你像個草包,但有劍在手的時候,卻又不算是太窩囊!」
魏不名滿面殺氣,一言不發,連續十二劍追擊許不醉,劍招之狠辣,倒也屬罕見。
胡無法雖然只是站在一旁,卻也覺得這鐵劍捲起的勁風,聲勢極為駭人。
但許不醉卻人如煙影,彷彿淡淡而來,然後又輕輕飄去,無論魏不名的劍勢如何狠毒,
到最後還是給許不醉輕易地閃開去。
魏不名十二劍未奏鼠功,又再急發二十一劍。
這二十一劍揮舞更急,陣陣逼人劍氣也隨之而加強了不少。
但等到這二十一劍使完之後,魏不名知道自己這條性命也會完了。
他再也無法勝得了許不醉。
既不勝,就是敗。
許不醉還會手下留情嗎?
許不醉並不是個無情的人,雖然,有時候他在賭桌上的表現,簡直絕辣得可以讓輸家馬
上跑去跳海。
但許不醉還是個很有人情味的人。
他不喜歡看見流血,無論是別人流血,還是自己流血,都不喜歡。
可是,他畢竟還是個江湖人。
人在江湖,又有誰可以完全按照著自己的意願一直生活下去?
再有情的人,有時候也會變成無情。
那不是說這個人想變,而是環境逼他變,是別人逼他變成一個無情的人!
許不醉今日無情,即使到了明天,到了一百年之後,他也不會對魏不名這個人手下留情
的。
無論這個人是不是魏淵的堂弟,甚至不管他是不是姓魏,許不醉已決意要殺了他。
「嗖」地一聲響,鋼梭插入了魏不名的心臟,使他知道死亡的滋味是怎樣的。
魏不名瞪著眼,慘笑著倒下。
許不醉把鋼梭抽了出來,只見梭上染滿著魏不名的鮮血。
他忽然喃喃地道:「這人真的叫魏不名嗎?」
語聲甫落,門後立刻就有人大吼一聲,道:「他不是甚麼魏不名,他是我的乾兒子!」
這大吼之人聲如破鑼,步履如飛。
才這兩句說話之間,這人已來到許不醉的面前。
只見這人大概六十歲左右年紀,穿著一身灰衣,腰間掛著一把刀柄上纏滿了花布的刀。
許不醉一看見這柄刀,就已知道灰衣老人是誰了。
「雷金錢!」
灰衣老人又是一聲大吼,唱道:「你就是那個醉來醉去都醉不死的許不醉?」
許不醉瞳孔收縮,說道:「我正是許某。」
雷金錢又在怒吼,道:「你好大的狗膽,一出手就殺了我兩個乾兒子!」
許不醉冷冷道:「那個裝著魏淵嗓子的混蛋,也叫你義父嗎?」
雷金錢冷哼一聲,道:「好說!」
許不醉道:「你有幾個乾兒子?」
雷金錢道:「不多,就只有兩百三十二個。」
胡無法差點沒跳了起來,叫道:「俺以為你說只有兩個哩!」
雷金錢冷冷道:「乾兒子就和金子、銀子一般,越多越好。」
胡無法道:「老婆呢?」
雷金錢道:「半個就夠了。」
胡無法一怔,道:「老婆又不是西瓜,怎麼可以娶半個回來?」
雷金錢道:「我的意思是說,老婆這種討厭的東西,一個也嫌太多了。」
胡無法道:「你討了老婆沒有?」
雷金錢道:「現在沒有。」
胡無法一怔,道:「從前呢?」
雷金錢道:「有!」
胡無法道:「有多少個?」
雷金錢道:「半個!」
「半個?老婆怎會有半個的。」胡無法哈哈一笑。
雷金錢說道:「二十年前,我在長安,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看上了我,我也很喜歡
她。」
胡無法道:「這不是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嗎?」
雷金錢道:「本來是的,但後來,嘿嘿——」
胡無法道:「後來怎樣了?」
雷金錢道:「長安城內,出現了一個小白臉。」
胡無法道:「有沒有俺這麼英俊?」
雷金錢冷冷道:「你若跟那小白臉相比,民怕連驢子都不如。」
胡無法歎了口氣,道:「這就難怪你的意中人移情別戀了!」
雷金錢陡地怒道:「放屁!」
「誰在放屁?」
「是你!」
「我沒有呀,我若放屁,一定先把褲子脫下來的。」胡無法吃吃一笑道。
雷金錢鐵青著臉,道:「你這一次是在嘴裡放屁!」
胡無法一怔,道:「難道俺說錯話兒了麼?」
雷金錢道:「當然是說錯了,我的意中人,又怎會移情別戀,愛上一個小白臉呢!」
胡無法「噢」的一聲,道:「這倒是個他媽的大奇跡。」
雷金錢哼了兩聲,道:「但那小白臉卻看上了她。」
胡無法道:「這可不妙,終於出現情敵了。」
雷金錢忽然獰笑,道:「不錯,的確是有情敵出現了,但卻只是一閃即逝。」
胡無法又是一怔,道:「何以一閃即逝?」
雷金錢道:「因為我的刀不喜歡這個小白瞼。」
胡無法道:「所以你殺了這個小白臉了?」
雷金錢道:「不是我殺了他。」
胡無法道:「不是你,又是誰?」
雷金錢道:「是我的刀,豹刀。」
胡無法道:「豹刀殺人,又和你殺人有甚麼分別?」
雷金錢道:「當然有分別,因為這是刀的主意。」
「刀的主意?」胡無法哈哈一笑,道:「力也會替你出主意嗎?」
雷金錢道:「不是替我出主意,而是它有它自己的主意。」
胡無法「哦」了一聲,道:「掩明白了。」
許不醉瞧著他,問道:「你明白了甚麼?」
胡無法向雷金錢一指,道:「他在放屁,嘴裡放屁!」
雷金錢的臉色立刻變得更難看,他的右手也已按在豹刀刀柄之上。
誰都以為他立刻就會拔刀的,但出乎意料地,他只是一按刀柄,接著又放開了手。
許不醉道:「要動刀殺人,時間還多得很,還是說完之後再動手不遲。」
胡無法掩鼻道:「等他說完,只怕臭也給臭死了。」
許不醉道:「臭死總比不明不白就死了好得多。」
雷金錢冷哼一聲,道:「口舌之爭,兩位功力深厚,但這是不管用的,人在江湖,最重
要的是武功,武功,武功!」
胡無法道:「屁功也是武功的一種,而且還厲害之極。」
雷金錢道:「但用刀殺人,卻直接了當得多,想當年,那小白臉就是給我這把豹刀從中
斬成兩截的。」
胡無法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就像是賣熟雞鴨的販子一般,一刀從中切下來,然後再
問買雞鴨的人:『你要左半邊,還是右半邊?』哈哈,真是既有趣,又殘忍。」
雷金錢道:「刀是無情的,無論是菜刀或者是豹刀都一樣。」
胡無法道:「但我看,你已把刀當作是老婆來看待了。」
雷金錢道:「刀比女人靠得住!」
胡無法哈哈一笑,道:「這就叫不打自招了,說到頭來,還是你那個意中人看上了那個
小白臉。」
雷金錢怒道:「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胡無法說道:「不是這樣,又是怎樣呢?」
雷金錢恨恨的道:「是那個小白臉勾引她。」
胡無法道:「是小白臉勾引她也好,是她勾引小白臉也好,總之你老人家的臉色不怎麼
好看,那是勢所必然的。」
許不醉道:「咱們喜歡喝酒,他喜歡喝醋,正是各有所好,咱們是醉死,他卻是酸死,
到頭來大家都一塊兒到西天極樂世界去。」
胡無法道:「俺最怕酸味,與其酸死,倒不如醉死痛快得多。」
雷金錢道:「一個人想活得好固然不易,想死得如其所願,也是甚難,所以,你說不定
會給一桶酸醋活活淹死的。」
胡無法道:「不要再提酒酒醋醋,俺只想知道,你怎樣討了半個老婆回來。」
許不醉歎了口氣,道:「以前別人說你笨,我還不怎麼相信,今日一見,你真是笨得無
以復加,連世間上最笨的大笨豬都給你比了下去。」
胡無法訕訕地一笑,道:「不會這麼差吧?」
許不醉道:「比你現在所想像得到的還要差八千九百倍!」
胡無法敲了敲腦袋,道:「但我還是不懂。」
許不醉道:「以雷護法那樣的人,既然殺得了小白臉,又怎會對那個女的客氣了?」
胡無法目光一閃,忽然「呀」的一聲叫了起來,道:「難道雷護法把那個女的也一刀砍
成了兩截?」
許不醉道:「這又有甚麼稀奇了,若不是這樣,又怎能只討半個老婆回來?」
胡無法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才道:「真是他媽的殘忍如禽獸!」
雷金錢嘿嘿一笑,道:「你們不要怪我,這是豹刀的主意。」
胡無法怒吼一聲,叫道:「到底你是主人,還是豹刀才是主人。」
雷金錢道:「我和豹刀是不分彼此的,正是人如刀,刀也如人,咱們人刀合一,全心全
意為教主效力。」
許不醉歎了口氣,道:「像你這種人,似乎是越來越多了。」
雷金錢道:「除了我之外,你還見過誰會像我一樣?」
許不醉道:「瘋子谷裡的瘋子們。」
胡無法臉色一變,目注著許不醉道:「你到過瘋子谷?」
許不醉道:「到過一次,那時候,我醉得天昏地暗,連那些瘋子都以為我是一個比他們
更瘋的瘋子。」
胡無法道:「那些瘋子是怎樣的?」
許不醉道:「經常吵罵、打架,甚至殺人。」
胡無法道:「他們為甚麼要殺人?」
許不醉道:「你要問,就該跑到瘋子谷去問,我是不可能給你任何回答的。」
胡無法道:「這些人太可怕了。」
許不醉道:「但我並不認為他們可怕,他們只是一群可憐的人。」
胡無法問道:「你怎麼不可憐可憐自己?」
許不醉苦笑一下,道:「我為甚麼要可憐自己,我又不是個瘋子。」
胡無法道:「在你的眼中看來,瘋子也許的確是很可憐的,但是在那些瘋子的心裡,卻
不一定會認為自己是個是可憐的人。」
許不醉道:「這又是甚麼道理。」
胡無法歎道:「因為他們也許已不知道什麼叫做可憐。」
許不醉想了想,不禁點頭,道:「不錯,一個根本不知道甚麼叫可憐的人,就算別人認
為他很可憐,他自己也是不覺得的。」
雷金錢忽然陰森地一笑,道:「兩位的醉話,似乎應該到此為止了。」說到這裡,
「嗆」然一聲,紮著花布的豹刀已從鞘中拔出。
許不醉揚了揚眉,目注視著雷金錢道:「這一戰,你要怎樣打法?」
雷金錢道:「以一對一,誰都不能倚多為勝!」
許不醉哈哈一笑,點頭道:「這很公平。」
胡無法盯著許不醉,道:「咱們誰先上?」
許不醉道:「你武功比我高,自然應該押在尾陣。」
「尾陣?」胡無法道:「這一戰有頭陣尾陣之分嗎?」
許不醉道:「當然有,那就像是推牌九,我是天槓,你是至尊寶,自然該把我放在前頭
之上。」
胡無法轟然一笑,道:「好,你先上,尾後的都包在俺身上!」就在這時,雷金錢已揮
刀狂攻許不醉。
雷金錢絕非等閒人物。
只見他右手一抖,豹刀立時出神入化地急舞起來。
許不醉身形閃動,向後疾退了開去。
他向後退出的勢於,堪稱快絕,他一閃之下,人已遠在五六丈外,但雷金錢卻一點也不
放鬆,許不醉的身子才站定,雷金錢已落在了他的面前。
許不醉立刻身形一轉,鋼梭斜斜刺出去。
這鋼梭是用精鋼打就的,自然銳利無比,他這一刺,看來平淡無奇,實則已暗藏著變
化,而且每個變化都是極厲害的殺著。
雷金錢雖然自恃功力深厚,刀招更是兇猛絕倫,但他畢竟未曾與許不醉交過手,完全不
知道對方的底子,這時見許不醉鋼梭刺出,不但勁力暗藏,而且招數也是奇詭異常,當下倒
也不敢便接,只是回身避開再算。
他這一避,許不醉可不客氣,就在那眨眼間,他反客為主連續跨出三步,鋼梭連環急攻
雷金錢上中兩路要害。
雷金錢冷笑連聲,身子突然向後倒竄起來,他這一下翻身,速度迅速無比,只見刀光倏
地一閃,許不醉鋼梭的攻勢便給化解開去。
胡無法瞧得連眼都直了。
他旁觀者清,看得真確之極,雷金錢這幾下凌空化解攻勢的手法,真是妙到毫巔,堪稱
妙絕之極。
若是換上自己,只怕早已給許不醉逼得手忙腳亂,甚至已經喪命當場了。
許不醉也同樣暗暗叫好,他知道這次遇上了真正的強敵,當下更不敢稍有半點鬆懈,手
中鋼梭精光一閃,又向剛落在地上的雷金錢臉上刺去。
雷金錢連忙向旁一偏頭,刀勢一轉,急劈許不醉腰際。
許不醉右腕一沉,以鋼梭擋格刀鋒,只見火花飛濺,這一招大家拼成了平分秋色之局。
雷金錢發出了一聲怪叫,又再掄起豹刀,再向許不醉逼近。
他手中豹刀,招式堪稱神出鬼沒,施展起來,連旁觀者也為之眼花撩亂,難怪多年以
來,一直縱橫江湖,罕逢敵手。
本來,許不醉的招式,也是機靈多變,虛實不定的,但兩者相較下來,卻還是雷金錢的
豹刀佔著了些優勢。
胡無法看得暗暗叫苦,暗裡忖道:「這老龜蛋好生厲害,許不醉不知敵得過他否?」
過了一會,又自尋思:「如果老許敗在雷金錢刀下,他這條性命多半不保,他一死,俺
便落了單,這裡又是神通教的地盤,想衝出重圍只怕難比登天了,倒不如趁著老許還支撐得
住之際,狠狠的大幹一場,正是幹掉兩個已夠墊棺材底,干夠四個立時對本對利,他媽的何
樂而不為?」
想到這裡,居然哈哈一聲笑了出來。
一個距離他最接近的白衣武士瞧著他,忍不住道:「有甚麼事好笑?」
胡無法也瞧著他,道:「俺笑甚麼,干你老祖宗娘娘他媽的個鳥事?」
白衣武士大怒,立刻從腰間拔刀,但他的刀才拔出一半,一隻金光湛湛的大葫蘆已砸在
他的頭殼上。
胡無法雖然武功不如許不醉,但卻也不是一般三四流的武林人物可比,這白衣武士就算
再練十年武功,也絕非胡無法敵手。
只聽得「啪」地一聲響,這白衣武士的頭顱立時被金葫蘆擊爆,連腦漿也從面額之間淌
了下來,形態可怖之極。
胡無法一動上手,其餘武士立時齊齊發難,最少有二三十件兵刃同時向他身上招呼過
來。
他大笑幾聲,道:「不怕你們人多勢眾,俺是當今武林之中,排名第一百二十九位的絕
頂高手,僅次於太乙真人、練驚虹及公孫我劍等等諸位,你們就算有千軍萬馬殺將過來,俺
也只當是無牙無螫之小蟻!」
他曾聽過「蟻多咬死象」這句話,所以便在小蟻這兩個字之上,加上了「無牙無螫」四
個字。
雷金錢冷哼一聲,對許不醉道:「此人勇則勇矣,但正如閣下所言,真的是笨得無以復
加。」
許不醉道:「我也同樣笨得無以復加,咱們可算是天生一對!」
雷金錢道:「你現在才醒覺,悔之晚矣!」刀勢一緊,兩人之戰更是激烈。
胡無法以寡敵眾,右手提著金葫蘆,左掌連環疾劈,招式之中有攻有守,居然也打得頭
頭是道,不消片刻,又有四五個白衣武士給他擊倒在地上。
但這批武士武功雖然不高,拚鬥之心卻是極強,而且又是以多欺少,一人倒下,最少有
三人爭著補上,時間一長,胡無法便大為吃驚。
許不醉心中暗驚,便道:「講好以一對一,如何卻會變成群攻之局?」
雷金錢道:「你我之戰,仍然是一個鬥一個,我身邊可沒有任何人來幫忙。」
許不醉道:「但老胡身陷重圍,許某卻得要分神一下了,這樣又有甚麼公平可言?」
雷金錢冷笑道:「是你這姓胡的朋友首先動粗,又怎怪得了我的屬下。」
許不醉道:「縱然老胡不對,也該先讓咱們分出勝負,才再追究不遲。」
雷金錢嘿嘿一笑,道:「許軒主很懂得談先後,擺道理,但戰局既已因胡朋友一觸而
發,想再補救已是太遲了。」
只聽得錚錚錚之聲不絕,胡無法以一敵數十,形勢越來越是不妙了。
許不醉暗歎一聲,忖道:「孤身犯險,已是虎頭掛在梅花上,只有一丁點兒那麼大,給
老胡這等笨人跟隨在後,更是銅槌六打死紅頭鵝,連一丁點兒也沒有了。
眼看再演下去,兩人都是凶多吉少之局,突聽一人大聲喝道:「住手,住手!統統都給
貧僧住手!」
這人聲音洪亮,聲勢十分威猛。
但眾人正在酣戰之中,他雖然大叫「住手」,但卻沒有人加以理睬。
這人大怒,又自喝道:「你們是不是都聾掉了?再不住手,貧僧可不客氣了。」
只見這人一身雪白袈裟,連臉孔都是雪雪白白的。
他是一個身形十分碩大的老和尚,但看來卻像是一隻來自北極的大白熊。
他才說到「貧僧可不客氣了」,這幾個字的時候,一條鐵棒突然從橫裡戮出,襲向他的
咽喉。
使動這條鐵棒的,是個青衣黑褲,頭戴萬字方巾的中年漢子,這人叫唐易同,是雷金錢
麾下五大高手之一。
他這一棒來勢狠辣之極,只要擊中對方,勢必性命難保。
事實上,他這一棒又狠又快,這白臉和尚是不容易閃避開去的。
果然,唐易同一棒就已戳在白臉和尚的脖子上。
唐易同嘿嘿怪笑,道:「野和尚,死未?」
誰知白臉和尚也在嘿嘿怪笑,而且笑得比唐易同還更響亮,道:「貧僧當然還沒有
死!」
唐易同猛然大吃一驚,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一條脖子。
——鐵棒分明已戮在白臉和尚的咽喉上,但這和尚居然連一點受傷的跡象也沒有。
白臉和尚的咽喉沒事,但唐易同的臉孔卻不怎麼妙了。
因為白臉和尚的拳頭已飛起。
他飛起的是左拳,而且這一隻拳頭是黑色的。
只聽見一陣可怕的骨裂聲音響起,這只黑色的左拳已重重擊在唐易同的臉上。
唐易同立刻被打得倒飛開去,連鐵棒也跌落在地上。
他跌倒了,姿勢很難看,就像一隻搶屎吃的餓狗。
當他抬起頭的時候,臉孔已給白臉和尚的拳頭打得變了形。
白臉和尚桀桀一笑,道:「你是不是想知道貧僧是誰?」
唐易同吃力地點點頭。
白臉和尚把左拳晃了一晃,這拳頭是黑色的,因為他的左手戴著了一隻黑色的手套。
「黑拳僧!」唐易同突然驚叫起來,道:「你一定就是黑拳僧!」
白臉和尚獰笑著,道:「總算你這個臭傢伙有點他媽的眼光,不錯,貧僧正是黑拳
僧。」
唐易同沒話說了。
敗在黑拳增的拳頭下,又還有甚麼話好說?
黑拳僧一出現,形勢立變。
他是一個瘋狂的和尚。
他喜歡東闖西蕩,更喜歡打架。
越是熱鬧的打架場合,他越是高興參加,通常,他會幫助弱小的一方,但有時候,他連
那一邊才是弱小的都分不清楚,就已拳來腳往的打個不亦樂乎。
所以,江湖上的人,都在背後叫他「糊塗和尚」。
但這位糊塗和尚,有時候卻也明察秋毫,甚麼事情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就像這時候,他一點也不糊塗,因為他本來就是要來對付神通教的。
「神通教的龜兒子王八蛋統統聽著,貧僧要為魏莊主報仇雪恨,你們大夥兒都有得瞧
了!」黑拳僧粗聲的喝道。
叱喝聲中,又有兩個神通教的武士胸口中拳,雙雙吐血而死。
胡無法大笑,叫道:「俺是福星高照,每有危難,都有神仙相救。」
黑拳僧道:「貧僧不是神仙,是神仙的老子!」
胡無法道:「既是神仙的老子,更加法力無邊了。」
黑拳僧道:「你叫甚麼名字?」
胡無法道:「俺姓古月。」
黑拳僧道:「呸!貧僧只聽過複姓上官、複姓呼延,又或者是夏侯、諸葛、南宮、百
裡、軒轅、獨孤、歐陽、公孫、慕容、西門、東方、皇甫、司馬、司徒、令狐等等,就可沒
聽過有人複姓甚麼撈什子古月的。」
胡無法笑道:「掩不是複姓古月,而是左古右月,姓胡是也。」
黑拳僧皺眉道:「偏就是喜歡兜圈繞路,姓胡就姓胡,幹嘛要說得這般麻煩的話?」
胡無法道:「這多半是胡氏宗親歷久以來的習俗,就像是姓張之人,例必自稱『弓長
張』也。」
黑拳僧嘖嘖連聲,轉瞬之間又有六七人在他的拳頭下栽倒。
胡無法讚道:「大師好武功!」
黑拳僧道:「不算怎麼好,但對付這等貓三狗四的小嘍囉,卻已綽綽有餘。」
胡無法道:「但俺卻給這些龜兒子弄得滿頭大汗,差點此後都喝不得酒了。」
黑拳僧道:「你還沒有把名字告訴給貧僧知道。」
胡無法道:「俺叫胡無法,這名字好不好?」
黑拳僧道:「姓胡是不錯,正是左有古董,右有明月,意思就是在月光之下欣賞古董,
既的氣派,又夠詩意,實在是大大的不錯了。」
胡無法得意地一笑,道:「胡氏祖先,智慧聰明,那是眾所周知的,所以既不姓黃,也
不姓綠,而是姓胡。」
黑拳僧道:「姓胡雖然不錯,但檀越之名,卻是他媽的大堪斟酌。」
胡無法忙問道:「何以他媽的不對勁了?」
黑拳僧道:「你若叫無忌、無傷、無窮,又或者是無壞、無衰甚至無死,那都是很不錯
的,尤其是無衰及無死,更是他媽的上上大吉,多福多壽之至。」
胡無法道:「無法又如何?」
黑拳僧嘿嘿一笑,道:「你自己想想怎樣?」
胡無法道:「想不出。」
黑拳僧道:「當然想不出,因為你這個鳥名字,就是『無法可想』,又或者是『無辦法
了』的意思。」
胡無法「啊呀」一聲,叫道:「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掩從前怎麼一直想不到呢!」
黑拳僧冷冷一笑,道:「你若想得出,也不叫胡無法了。」
兩人邊談邊打,簡直完全沒有把敵人放在眼內。
但真正談笑用兵的,只是黑拳僧,胡無法仍然是打得十分吃力的,若不是黑拳僧的出
現,他此刻的命運只怕已難以想像了。
那邊廂,許不醉苦戰雷金錢,似乎還是給雷金錢的豹刀佔了上風。
雷金錢冷冷一笑,道:「許軒主,原來黑拳和尚早已跟你串通好,難怪你這樣肆無忌
憚。」
許不醉道:「許某與黑拳大師素未謀面!」
雷金錢說道:「果真如此,黑拳僧何以會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此時此地闖至?」
黑拳僧哈哈一笑,大聲道:「天下間有甚麼地方是貧僧不能闖的,貧僧要來便來,說走
便走,又何必跟誰串通?真是他媽的混帳想法。」
雷金錢怒道:「黑拳僧,這是你自出家以來,錯得最不可收拾的一次!」
黑拳僧道:「貪僧倒想看看,神通教能把貧僧怎樣?」
雷金錢說道:「你很快就會知道後果了。」
他說完這一句話之後,立刻就有四個紫衣人,用最快的速度從莊院之內閃了出來。
四個紫衣人,四張冰冷的臉孔。
黑拳僧怪笑道:「你們是誰?」
看來最威嚴的一個紫衣人道:「你不必理會我們是甚麼人。」
另外一個陰聲細氣的紫衣人道:「你只要知道八個字就足夠了。」
第三個紫衣人道:「天外有天,拳外有拳。」
黑拳僧失笑道:「你們也配在貧僧面前談這個『拳』字?」
第四個紫衣人皮笑肉不笑地道:「雙拳難敵四手,何況你只有左拳才算得最厲害。」
首先開口的紫衣人道:「憑我們這八隻拳頭的威力,天下間只有一人能夠勝得了我
們。」
黑拳僧嘿嘿一笑,道:「這人就是貧僧!」
那紫衣人道:「你若跟我們的教主相比,就好比大海裡的一顆芝麻。」
黑拳僧咬了咬唇,喝道:「就讓你們見識見識芝麻拳的厲害。」
語聲未落,一人已衝了過來。
黑拳僧神色一變,瞪視著這人道:「你這個無法可想的傢伙挨過來幹甚麼?」
胡無法笑笑道:「多一人,多一分力氣。」
黑拳僧道:「你武功雖高,但拳法不行。」
胡無法道:「誰說一定要用拳頭,俺用大葫蘆砸碎這四個狗崽子的腦袋,也是一樣
的。」
黑華僧沒法,只好讓他也參戰。
一個紫衣人冷冷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胡無法說道:「不必商量,就此定奪了。」
四個紫衣人齊聲冷笑,同一時間衝前發招。
這四人身如穿花蝴蝶,拳路既剛且柔,果然是一流高手風範。
胡無法脹紅了臉,虎吼連連,突然一個大彎身在黑拳僧的身邊搶了出去。
黑拳僧大叫一聲,立刻飛快出拳,掩護著胡無法。
胡無法卻猛竄而起,金葫蘆連環攻掃眼前兩個紫衣人。
「殺,殺!」
胡無法此刻唯一的意念就是殺!
今天他要大開殺戒,無論對手是無名小卒,或者是絕頂高手,都要殺了再說。
一時之間,殺氣震天,每個人的面上也是殺氣重重。
許不醉叫道:「胡老二,你自己小心可也!」
語聲未落,胡無法的金葫蘆已擊中一人,但最可笑的卻是,他擊中的人居然就是他自己
了。
黑拳僧怒吼,道:「你們不要逼人太甚!」
一個紫衣人冷笑道:「是他自己傷了自己的。」
黑拳僧沒有反駁,因為現在並不是講道理的時候。
而且,他也不喜歡講道理,他認為甚麼道理都是多餘的,拳頭才是真正的道理和法律。
他這種想法,倒跟布狂風差不多。
胡無法倒下了,他倒下時的姿勢,就像唐易同一般難看。
在戰場上,失敗者的樣子永遠都是很難看的,只有戰勝者才能領略得到成功的滋味。
但是成功的滋味,也不一定是很好受的。
——古往今來,無敵最寂寞。
這句話並不風涼,而是蒼涼。
但蒼涼總比淒涼好一點點,現在,胡無法真可算是淒涼極了。
他想用金葫蘆砸碎敵人的臉,誰知對方一伸手,就把他的金葫蘆反撞回去。
這一撞之力好大,胡無法胸口肋骨至少斷了十幾根。
肋骨斷了兩三根,已不算是小事,十幾根肋骨一齊折斷,那就更加不堪想像。
他臉色死灰,在奇痛攻心之下,全身都為之虛軟了。
黑拳僧大是憤怒,「呼」地一聲打出了「百步神拳」。
他以拳法在江湖中揚名立萬,所精通的拳法超過五十種。
這時,他打出的「百步神拳」,乃是金陵「神拳館」的主人卜老拳師的成名絕技。
卜老拳師已在十年前退隱江湖,他自言在五十八歲那年,所練的拳法進入了顛峰的狀
態。
但即使在當年,卜老拳師也比不上此刻的黑拳僧。
「好拳法!」一個紫衣人由衷地喝起采來。
另一個紫衣人卻道:「若是以一對一,大師自可穩操勝券。」
黑拳僧冷笑道:「如今也是穩操勝券!」巨吼一聲,拳招忽變,左「仲雲見日」,右
「搶吞長鯨」,兩招連環攻出之際,輔以「鯊沖噬形腿」,這一著更是「北海金鯊叟」白浪
滔的精妙絕學,據說早已失傳多年,誰知黑拳僧所學龐雜,連這一下奇門功夫也使將出來,
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胡無法也看見了。
他心裡暗叫慚愧,道:「俺若有大師一半功力,也不致有此下場。」想到這裡,突然慘
笑一聲,叫道:「技不如人,該死去也!」
大叫之後,垂下了頭,再無半點氣息了。
四個紫衣人,八隻好快的拳頭。
黑拳僧固然是大顯身手,他們也是不甘示弱。
突聽「砰」然一聲,一個紫衣人的頭顱給黑拳僧重重擊中。
好好的一顆腦袋,立刻就給這一拳打得完全變了形。
他幾乎立刻就死了,但對他的同伴來說,他這一拳並不是白挨的。
黑拳僧雖然一拳打死對方一人,但肋下卻已露出了空門。
也就在這剎間,一個紫衣人有如閃電般化拳為掌,「蓬」然一響,就向黑拳僧左肋之下
推了出去。
黑拳僧的反應也是快絕,敵人變招,他也變招,而且變得比對方更快更狠。
那紫衣人心中一懍,還沒有看見黑拳僧怎樣反擊過來,右腕已給這個白臉和尚捏住。
那是黑拳僧的右手。
他的右手並不黑,就和他的臉一般雪白。
黑拳僧以左拳名震武林,那是人所共知的,想不到他的右手更快、更絕!
那紫衣人的在腕給黑拳僧捏了一下,腕骨立刻就碎了。
然後,他只覺整個人給一股大力拋了出去,等到他身子著地的時侯,他全身每一根骨頭
都似已給震得爆裂開來。
但在此同時,一道青芒在黑拳僧的背後飛起。
那是刀光,這力是從另一個紫衣人衣袖裡飛出來的。
那是袖裡軟力,它在這時候殺將出來,無疑就像是最陰險的一種暗器。
黑拳僧雖然也是老江湖了,但他招式去勢正盡,要再變招自保,已是絕無可能的事。
所以,他只有挨這一刀。
許不醉的眼睛紅了,因為他看得出這一刀刺得有多深。
這一刀已穿過了黑拳僧的背,也穿過了他的腸胃。
但黑拳僧彷彿渾然不覺,挨了這一刀之後,拳勢勁力依然。
使軟力的紫衣人一擊得手,以為勝負已分,生死已決,做夢也想不到黑拳僧的頭也未
回,拳頭又已有如流星般一拋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