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回 知府公館 文 / 臥龍生
歐陽明道:「萬兄,老夫年紀大了,既無在江湖上爭雄之心,也不習慣和人互較心智,萬兄,有什麼事,還請開門見山地談吧。」
萬年虎點點頭,道:「既然老堡主這麼吩咐,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輕輕咳了一聲,接道:「是這麼回事,咱們希望你歐陽老堡主替咱們辦件事情,如果你老堡主能夠答應下來,不但令婿殺傷了咱們很多朋友的事,咱們不再追究,而且你老堡主還可以收到一筆很豐富的禮物。」
歐陽明淡淡一笑,道:「萬兄,老夫綠竹堡那點基業,雖然談不上什麼豐厚,但溫飽足可無憂,所以送禮一事,再也休談,重要的是萬兄有什麼見教?還請先說出來?讓老夫有個斟酌。」
萬年虎道:「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事.咱們只想要你歐陽老堡主替咱們寫一封信,並把你老堡主的一個翠玉班指,借給敝上,用作信物。」
歐陽明笑一笑,道:「萬兄可否說明,要老夫寫給什麼人?」
萬年虎道:「鐵花夫人。」
歐陽明臉色突然一變,道:「萬兄,貴上是何許人,為什麼要老夫寫信給鐵花夫人?」
萬年虎道:「老堡主,你是否答應,還未決定,咱們似乎是用不著先把事情說明白?」
歐陽明搖搖頭,道:「很抱歉,老夫不能答允此事。」
萬年虎道:「那證明了一件事,你老堡主仍有著很重的名利之心了。」
歐陽明道:「其他的事,咱們都可以商量,唯獨此事,老夫不能答允?」
萬年虎道:「老堡主一口回絕,那是毫無商量的餘地了。」
歐陽明道:「這件事,決沒有商量的餘地,」
萬年虎站起身子,道:「老堡主,如若咱們全無商談的餘地,在下也不便在此多留了?」
歐陽明道:「是的,老夫很抱歉,此事不能答允。」
萬年虎道:「既是這麼商量不通,在下也不敢麻煩你老堡主,在下告辭了。」
一抱拳,轉身向外行去。
歐陽明略一沉吟,高聲說道:「萬兄請留步。」
萬年虎人已行出廳外,聞言又回過頭來,道:「老堡主還有什麼吩咐?」
歐陽明道:「萬兄問了老夫不少的事,老夫也想只問你萬兄幾件事。」
萬年虎道:「請說。」
歐陽明道:「貴上是何許人?」
萬年虎道:「這個在下不能奉告。」
歐陽明道:「萬兄,你非說不可。」
萬年虎道:「如是在下不說呢?」
歐陽明道:「那萬兄就很難生離此地了。」
萬年虎道:「堂堂綠竹堡主,江湖上人人敬仰的前輩高人,難道還能殺了來使不成?」
歐陽明冷冷說道:「萬年虎,你不用拿話激我,你既然敢來想必早已有信心破圍而去了。」
但見人影連閃,突然由院中暗影裡,閃出來三個人。
這三人正是杜天龍、歐陽成方,和黃蜂女。
就在三條人影出現的同時,陳大可,也急急地奔了過來。
四個人一字排開,攔住了萬年虎的去路。
萬年虎冷冷說道:「你們四人要幹什麼?」
黃蜂女道:「報仇!你派我們去殺杜天龍,自己卻又從中撤退,而且又在我身上下毒,這筆債你不交待一聲就想離開嗎?」
杜天龍道:「咱們素不相識,自然也談不到什麼仇恨,閣下為什麼多番派遣人手,取我杜某之命,希望你今夜能交代個明白出來。」
萬年虎冷笑一聲,道:「你們這做法,可是想要老夫出手?」
歐陽成方道:「閣下只要有必勝把握那就不妨出手一試?」
萬年虎哈哈一笑,道:「你們真想動手……」
陳大可笑一笑,道:「閣下,貴組合所用的手段,無一不卑鄙惡毒,咱們就算留下你,也不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萬年虎道:「如若在下沒有一點準備,也不會單人匹馬來了。」
歐陽成方道:「閣下有什麼手段,只管施用出來。」
萬年虎道:「你是什麼人?」
歐陽成方道:「在下歐陽成方。」
萬年虎道:「你是歐陽老堡主的公子。」
歐陽成方笑一笑,道:「不錯。」
萬年虎道:「閣下如若不顧及令尊歐陽老堡主的性命,那就只管出手?」
歐陽成方呆了一呆,道:「我父親……」
歐陽明接道:「萬兄可是在施詐術嗎?」
萬年虎道:「也許歐陽老堡主還不知道,他已中了在下施放的無形之毒?」
歐陽明暗中運氣一試,果然覺著中了毒,不禁一皺眉頭。
歐陽成方目睹父親神色,心知有異,仍忍不住問道:「爹真中了毒嗎?」
歐陽明緩緩站起身子,直到大廳門口,雙目中神光如電,盯注在萬年虎的臉上,冷冷地說道:「萬年虎,你究竟是什麼人?用毒的手法如此高明,竟然能使老夫在全無所覺中身受毒傷。」
歐陽成方右手一探,長劍出鞘,振腕一劍刺了過去。
萬年虎右手一揮,閃起一道寒芒,噹的一聲封開了歐陽成方的長劍,手中已多了一把一尺五寸左右的短刀。
歐陽成方只感右臂微微一麻,長劍被震得直盪開去,不禁心頭駭然。
但他年少氣盛,又心急父親中毒,長劍一振,又攻了上去。
萬年虎短刀劃起一道冷虹,又把歐陽成方的長劍震開,短刀順勢推出,一抹寒芒直奔歐陽成方的前胸。
歐陽成方長劍被震開去,一時間收不回來,只好一吸氣,向後退開了五尺。
萬年虎一跨步,陡然間向前欺進了五步,如影隨形的一般,一抹刀光劃向歐陽成方的咽喉。
但見一道異光,橫裡飛來,及時架住了萬年虎的短刀之後,立開反擊三杖。
萬年虎短刀回轉,封開了三杖,回手一刀,又把陳大可逼退了三步。
歐陽明高聲喝道:「住手?」
萬年虎收住短刀,道:「歐陽堡主,兄弟施放的無形之毒,有一個很大的禁忌,那就是不宜提聚真氣,提聚真氣很容易促使毒性提前發作,但目下的情景,你老堡主大約心中也已明白,除了你老堡主親自出馬之外,只怕他們很難留住在下?」
歐陽明緩緩向前逼進了兩步,道:「萬年虎,老夫就算要毒發身死,也要把你留下,打開你臉上的虎型面具,瞧瞧你的真面目……」
只見一個清亮聲音接道:「老堡主,用不著,你是武林名宿怎可輕易涉險。」
隨著那說話之聲,緩步行過來一身青衫的凌度月。
他形態很瀟灑,緩步行到了萬年虎的身前,接道:「你這頭老狐狸,當真是狡猾得很啊!另一面安排了一個替身,真身卻跑來此地。」
目睹凌度月的輕鬆神態,萬年虎心中立時提高了警覺,冷冷說道:「你是什麼人?」
凌度月搖搖頭,道:「我為什麼告訴你,像這種頭上戴著古怪面具,不敢以真正面目示人的人,不配問我的姓名。」
萬年虎怒道:「好狂的小輩,老夫刀下不死無名之輩,你小子要是怕死那就別報姓名。」
凌度月淡淡一笑,道:「你不必用話來激我,我不是不敢通名報姓,我只是覺著你不配知道我是什麼人?」
萬年虎對場中憚忌的人,只是歐陽明,這年輕人雖然氣勢不凡,但萬年虎已被他冷言激怒,大喝一聲,揮動短刀攻去。
他刀勢迅若雷奔電掣,快迅至極,一眨眼,就攻出了七刀。
七刀快攻,化作了一片寒芒刀幕。
凌度月冷笑一聲,赤手空拳,掌拍、指點、突穴斬腕,竟然把七刀快攻完全給封擋開去。
這一來,不但萬年虎大為震駭,就是老堡主歐陽明,也看得大為驚奇不止,這年輕人太高明了,高明得大出想像之外。
逼退了萬年虎,凌度月又向前逼進了一步,道:「萬年虎,你自己棄去兵刃,束手就縛呢?還是要我出手?」
萬年虎已然知道利害,但看他那點年紀,心中實在又有些不服,重重地咳了一聲,道:「區區在江湖上走了三十年,還未棄過兵刃。」
凌度月道:「每件事總會有第一次。」
語聲一頓,接道:「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放你回去。」
萬年虎不自覺地問道:「什麼辦法?」
凌度月道:「留下解藥。」
萬年虎冷冷道:「很可惜,老夫沒有帶解藥來。」
凌度月雙眉一聳,雙目中冷芒如電,逼注在萬年虎的臉上,道:「萬年虎,不論你如何狡猾,今夜裡遇上我,你就別想討了好去,不肯留下解藥你將付出更大的代價,留下解藥,是你唯一生離此地的機會。」
萬年虎道:「老夫不信這個邪。」
左手一揚,劈空一掌。
一股強猛絕倫的掌力,直擊過去。
凌度月似是不願和他硬拚掌力,一閃身避了開去。
哪知萬年虎竟是一招虛攻,借勢飛身而起,有如巨鶴凌空一般,飛上了屋面。
陳大可一揚手,兩隻弩箭電射而出。
萬年虎一回身,短刀揮動,叮叮兩聲,把兩枚弩箭一齊擊落。
就這一耽誤,凌度月已飛身而起,流星趕月一般,躍上屋面,攔在了萬年虎的身前。
萬年虎大喝一聲,短刀疾探,劃向凌度月的前胸。
這一刀是在急怒之間下手,刀如流星劃空,快速至極,也凌厲至極,刀芒籠罩了凌度月前胸七處大穴。
凌度月長劍象閃電一般脫鞘而出,硬接下了萬年虎的刀勢,噹噹噹,幾聲金鐵撞擊之聲,傳入耳際。
短刀、長劍接觸得太快,沒有人聽清楚,那是幾聲撞擊。
但顯然,凌度月的長劍佔了很大的優勢,封開了刀勢之後,凌度月已然搶盡上風。
劍勢如長江大河綿綿不絕地攻向萬年虎。
突然間,萬年虎發出一聲驚叫,身子由屋面上直跌下去。
原來,他被凌度月一劍拍中了右腕,短刀脫手,人也被逼下屋面。
但他有深厚的功力,人雖落著實地,很快地一鋌而起。
一隻堅實有力的手掌,突然搭上了萬年虎的肩頭。
萬年虎用力一掙,竟未掙脫,只覺那搭在肩頭上的手指,有如鋼條一般堅牢,內力直透肌膚。
身後,響起了歐陽明冷冷的聲音,道:「朋友,老夫的鷹爪力,足可碎碑裂石,如若你朋友想保住肩骨不碎,最好是不要妄動。」
萬年虎果然沒有再妄行掙扎,江湖上有誰不知綠竹堡歐陽明老堡主的大鷹爪力神功的利害。
凌度月已然飄身落著實地,還劍入鞘。
他未再出手,只是冷冷地站在旁側。
但他的目光,一直未離開過萬年虎,他心中明白,這一頭狡猾的老虎,智計武功,都非常人能及。
冷冷一笑,萬年虎緩緩說道:「歐陽陽老堡主,在下已經警告過你了,忘動真氣.只有使毒性提前發作。」
歐陽明道:「老夫年過花甲,死何足惜,你朋友不用以死亡威脅老夫。」
萬年虎道:「歐明老堡主覺的在下用毒的手法如何?」
歐陽明道:「很高明。」
萬年虎道:「那麼,老堡主也相信在下隨時可以吞下預藏的毒藥自絕了?」
歐陽明道:「這個老夫也相信,不過就算你自絕一死,老夫也要打開臉上的虎型面具,瞧瞧你是何許人物?」
萬年虎厲聲喝道:「歐陽明,咱們還有沒有條件可談?」
凌度月道:「在下說過,你只要交出解藥,放你離去。」
萬年虎道:「歐陽明,你怎麼說?」
萬年虎道:「看到我這虎型面具之上的那個王字嗎?」
凌度月道:「看到了。」
原來,這虎型面具作的很像,那面具之上,果然還有一個王字。
萬年虎道:「用手在王字正中左旋三下,就可以取出一顆解藥了。」
凌度月冷然一笑,道:「希望你不要再耍花招,那對你無益的很,你雖然狡猾萬端,但卻有一個很大的缺點。」
伸手向虎型面具上按去。
杜天龍大聲道:「少俠,由我來。」
搶在凌度月的身前,依言施為。
萬年虎沒有說謊,果然,左旋三下之後,那虎型面具中滾出了—粒解藥。
杜天龍托在掌心瞧了一陣,才緩緩把解藥交給了歐陽明。
接過解藥,歐陽明無限感慨,想到自己一世英雄,竟然受一個後生晚輩的救助。
凌度月道:「老堡主,快請服下解藥,你是領袖武林大英雄,犯不著和這種人生氣賭命。」
歐陽明未再多解釋,舉手吞下解藥。
凌度月道:「老堡主,解藥是真是假?」
歐陽明閉目片刻,道:「對疾之藥,毒性已解。」
凌度月道:「那就請老堡主賞晚輩一個面子,放了他吧!」
歐陽明道:「人本是少俠所擒!老夫何敢居功。」
一鬆五指,放了萬年虎。
萬年虎長長吁一口氣,雙目盯注在凌度月的身上,點點頭,道:「閣下的劍法,的確高明。」
凌度月道:「過獎,過獎,希望咱們別再一次遇上,因為你的缺點太大!」
萬年虎聳聳肩,道:「在下哪一個大缺點,閣下可否見告?」
凌度月道:「你很快就死。」
萬年虎冷笑一聲,道:「多承指教。」
突然,飛身而起,躍上屋面,飛奔而去。
黃蜂女一揚,一隻毒蜂,疾飛而出,疾向萬年虎追了過去。
凌度月低聲道:「姑娘請召回毒蜂。」
就凌度月,黃蜂女忽然生出了一種敬畏之心,一面收回毒蜂,一面低聲說道:「此人用毒手法太高,如不除了他終是禍患。」
凌度月微微一笑,道:「咱們到大廳中談吧!」
歐陽明一直望著萬年虎遠去的背影出神,直待歐陽成方再度呼吸,歐陽明才如夢初醒一般,轉身入廳。
凌度月一抱,道:「老堡主,想出一些頭緒了嗎?」
歐陽明微微頷首,道:「老夫倒是想起一人,只不過還不能肯定罷了。」
黃蜂女歎口氣,道:「凌少俠,他們手段惡毒,無所不用其極,咱們這等以君子手法待人,豈不太吃虧了?」
凌度月微微一笑,道:「到目前為止,咱們所見到敵方之中,身份最高的就是萬年虎這個人了,但顯然的,他不是首腦人物,如是咱們把他逼死,很可能完全斷了線索,留下他一條命,對咱們而言,益大害輕。」
黃蜂女呆了一呆,道:「凌少俠高見。」
歐陽明一揮手,道:「諸位請回房休息去吧,天色不早了。」
當先起身,回返臥室。
雷慶和凌度月住在一座廂房,雖是各有門戶獨室但中間只隔一道磚牆。
輕輕咳了一聲,雷慶緩緩說道:「凌少俠,很睏倦嗎?」
凌度月笑一笑道:「晚輩不睏。」
雷慶道:「年紀老了,睡不多,凌少俠如若有興,咱們再聊聊如何?」
凌度月推開房門,道:「前輩有興,晚輩當得奉陪。」
雷慶步入房中,燒燃火折子點上燈火,笑道:「老弟,你好像已經查出了一點眉目。」
凌度月皺皺眉頭,道:「不瞞老前輩說,在下也為此事困惑得很。」
雷慶道:「怎麼回事。」
凌度月苦笑一下,道:「咱們雖然不算安善良民,可也不是江湖盜匪,對不對?」
雷慶點點頭,道:「俠以武犯禁,但在江湖上走動,難免如此,至少咱們卻算是白道中人。」
凌度月道:「萬年虎那般人呢?」
雷慶道:「他們處處用毒殺人,手段卑下得很,自然算是黑道中人。」
凌度月道:「但他們卻與官府中有來往,不瞞老前輩說,晚輩幾度追蹤,發覺他們都進入一座大宅院中?」
雷慶哦了一聲,道:「宅院主人是誰?」
凌度月道:「開封府知府大人的公館!」
雷慶呆了一呆,道:「有這等事?」
凌度月道:「是的,晚輩已經問過了幾個人,決不會錯?」
雷應道:「這!當真是有些奇怪了。」
凌度月道:「更妙的是,晚輩也打聽了這開封府的出身,據晚輩查問所得,這開封府是進士出身,而且很有一點政聲。」
雷慶道:「衙門中捕快衙役,良莠不齊,說他們和萬年虎等有所勾結,這可說得過去,堂堂四品知府,怎能和江湖盜匪來往,就算是錢能通神吧!買動了知府,也只能在暗中幫他們個忙,怎能這樣明目張膽地和他們來往,把高來高去的江湖人,藏在私室之中。」
凌度月道:「這也是晚輩今夜之中,堅持放走萬年虎的原因……」
雷慶接道:「老弟,那萬年虎可也是住在知府的公館之中嗎?」
凌度月道:「是的,晚輩已見他兩次進入那知府公館了。」
雷慶道:「果真如此,咱們真得從長計議了。」
凌度月苦笑一下,道:「江湖悍匪,綠林巨寇,晚輩都不會怕他們,不論他來勢再大,武功多高,晚輩自信都可以應付,但如要我和官府中也有著很親密的交往,這算是怎麼回事呢?所以,晚輩準備明天再與王恩兄談談……」
雷慶接道:「老弟的意思是……」
凌度月道:「我們也沒有太大的損傷,如是能夠罷手,似乎就不用再互鬥下去了?」
雷慶緩緩說道:「老弟,這件事確實透著古怪,我走了一輩子江湖,不但沒有遇到過這等怪事,而且,連聽也沒有聽過,但越是光怪陸離的奇事,越有著曲折詭異的內情,老弟,像你這等江湖上奇才人物,如若不插手此事,還有什麼人敢擔起這副擔子呢?」
凌度月歎口氣,沉吟不語。
雷慶心中暗道:「歐陽堡主,一向躲避官府中人,能忍耐的,全都忍了下去,這凌度月也似不願招惹上官府中人,看來,他們似乎都有著難以告人的苦衷,這位年少的劍客,顯然已豪氣頓消了。」
心中念轉,口中接道:「老弟,有幾件事,我有些想不明白?」
凌度月道:「什麼事?」
雷慶心中暗道:「只要開口,就不怕你不跳入是非之中。」
當下說道:「他們既和官府中來往密切,不知何以不肯用官府中力量對付咱們,卻花了大批金銀,僱請了江湖大批殺手對付咱們。」
任他凌度月聰明絕世,但終是全無江湖歷練的人,當下一揚劍眉,道:「是啊!他們為什麼不用官府力量呢?」
雷慶道:「所以這中間,定有隱情,應該查個明白。」
凌度月低聲道:「混入知府公館中去?」
雷慶道:「對!老弟,我陪你去瞧瞧。」
凌度月道:「什麼時間?」
雷慶道:「明天去?」
凌度月道:「大白天才能出其不意。」
凌度月道:「咱們怎麼混得進去呢?」
雷慶道:「法子是人想出來的,我已經有了一個腹案,明天咱們去碰碰運氣,不過老弟,咱們得易容改扮。」
凌度月道:「晚進對易容手法倒有些心得,老前輩準備如何改扮,只要吩咐一聲就行了。」
雷慶心中暗道:「難怪啊!他能夠忽然不見了,東跑西轉,到處能入,不畏別人發覺……」
心中念轉,口中說道:「還不能帶長劍,但也不能太大意,明天,咱們先去鐵器店選一把匕首帶上。」
凌度月道:「這個,老前輩不用擔心,晚輩本來也不用長劍……」但他夠聰明,發覺失言,立刻住口。
但是已經夠了,對一個老江湖如雷慶這樣的人物,自然是不點就透。
他想到了冷八公和他的屬下之死,每人的頸上只有一道紅痕。
凌度月佩帶長劍,只是用來掩人耳目,雖然他劍法已然精奇絕倫,但那並不是他真正的兵刃。
忽然,雷慶想了數十年前一位出現於江湖的高人,頓覺背脊上泛起寒意。
但他盡力按下心中的震動和驚異,笑一笑,道:「凌老弟,天不早,咱們睡一陣,明天還得一早起身。」
旭日初升,一片金****的陽光,照著一座高大的宅院。
這時大宅院的後門早已大開,成擔的魚、肉、青菜,都從後門進入了大宅院中。
一個微微駝背,頸前長著一個拳頭大肉瘤的老者,帶著一匹騾子,馱著兩大捆劈好的木柴,直向宅院行去。
在那老者之後,還跟著二十五六,面孔黝黑的年輕人,擔著一擔木柴。
兩個人魚貫行入了後門。
門裡面,對立著兩個佩著腰刀的大漢。
兩個佩刀的大漢,穿著黑色的勁裝,生象驃悍,一望即知是江湖中人。
只聽左首一個冷冷說道:「駝子,你沒有走錯門嗎?」
駝背老人左手摸摸前頸上的肉瘤,道:「這不是王知府大人的公館嗎?」
左首大漢道:「不錯,這是知府大人的公館,不過,張總管沒有交代過,今日有木柴送到。」
駝背老人吃了一驚,暗暗忖道:「看起來,府中人出出入入,十分容易,事實上,管制的十分嚴密,連往府中送上一擔木柴,事先都有安排。」
駝背老人心中十分震駭,表面上,仍然保持著平靜,緩緩說道:「張總管在嗎?老漢見見他……」
左首大漢一擺手,道:「總管事情繁忙,哪有時間見你……」
聽說張總管無暇接見,駝背老人精神一振,道:「總管大人事務忙,也許忘記交代兩位了,府中近日賓客太多,這木柴應該晚幾天送來的,交代老漢早些送來了……」
左首大漢低聲說道:「老麻,叫他送到廚房去吧!咱們一下子來了七八十號人,府中增加了不少食用之物,張總管怎會記得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左首姓麻的漢子點點頭,指指東首一排房子,道:「快送廚房去,拿到銀子,快些離去,府中近來客多事繁,不要多留。」
駝背老人打躬作揖地連連稱謝,牽著騾子,向東面行去。
那黑面孔的年輕人,一直追隨在駝背老人的身後,一語未發。
快行到廚房時,那年輕人才開了口,低聲道:「老前輩,看來府中的管制很嚴,咱們留下來不出去,只怕是不容易了。」
駝背老人道:「這一點,老朽也未料到,但他們來了七八十號人,加上府中的僕從,護院親兵,總有一百多人,咱們琿然可以找出一些空隙,目下情形,只有隨機應變?」
談話之間,已然行近了廚房。
其實,廚房很容易找到,因為不少送菜送肉的人進入廚房。
駝背老人看到堆集木柴的地方,一面動手解下騾背上的木柴,一面低聲說道:「老弟,府中人很雜,他們未必都互相認識,出入之間,定然有一個連絡的法子,或是什麼證物。」
年輕人放下了肩上的木柴,道:「老前輩的意思是……」
駝背老人接道:「找出他們的連絡法子,咱們就可以出入這座府第了,看情形這地方似乎是他們主要的落足所在,如若咱們在這裡多下一點工夫,可能會找到那位真正的幕後人物。」
「目下只有一個萬年虎出面,但他也只是一個身份較高一點的聽用。」
年輕人道:「他們的管制似乎是很嚴格,除了用強之外,只怕很難取得他們通行證物。」
駝背老人道:「老弟,多忍耐,千萬不能打草驚蛇,寧可讓咱們計劃失敗,退出此地,也不能有任何使他警覺的舉動。」
年輕人道:「要這樣小心嗎?」
駝背老人回顧一眼,道:「不錯,老朽的想法,那真正的幕後人物,不但狡猾得很,而且,還十分謹慎,只要聽到風聲,就可能聞風而逸,所以,不能讓他知曉咱們已查出他的落足之處。」
年輕人低聲道:「老前輩已肯定他在此地嗎?」
駝背老人道:「大概不會錯了,堂堂四品知府的公館,豈是一個江湖人歇足留宿的人,但顯然地王知府也不是他們組合中的人物,但老朽想不通的是,一位頗有政聲的知府大人,怎的竟用公館來接待這多江湖人物,這該是一件不易忍受的事。」
年輕人道:「是不是那位隱於幕後的人物,也是位官場中人?」
駝背老人沉吟了一陣,道:「這也不大可能,如是他是官場中人,怎麼明目張膽地帶著數十位江湖人,留在此地。」
年輕人道:「老前輩這麼一分析,使晚輩茅塞大開。」
兩人一面談話,一面工作,把木柴堆好,在廚下一位管事手中領了銀錢,又從原路退了出去。
自然,這是那駝背老人的主張,他有著豐富的江湖閱歷,仔細觀察之下,發覺花園中有一片瓦捨,有著極為嚴密的戒備,那戒備是隱於暗處,如不是久年在江湖上走動的老手,真還無法瞧得出來。
另一個發現是集居於知府大人的公館中的江湖人物,有不少是屬於江湖高手,如不是兩人化妝仔細,和舉止的小心恐早已被人發覺行跡?
就在兩人極度的小心中,也一樣有人在暗中監視著。
這也是那駝背老人急於退出的原因。
駝背老人很謹慎,繞了一個大圈子,確定無人跟蹤時,兩人才找一處很小的客棧,恢復了本來的面目。
敢情這兩人竟是過關刀雷慶和凌度月所改扮。
雷慶取下了前頸上偽裝的肉瘤,道:「老弟,咱們還得想法子混進王公館去,而且,要能停留幾天,才可能見到那位幕後人物?」
凌度月歎口氣,道:「老前輩說的是,咱們另設法再混進公館去。」
雷慶笑一笑,道:「我已暗中通知過歐陽老堡主,盡量地逃避,別和對方接觸、衝突,給咱們三天時間想法子找出那位暗主其事的幕後人。」
凌度月道:「三天時間應該夠了,問題是咱們如何能混進去。」
雷慶道:「我已想到了一個辦法,只不過要委屈你老弟了。」
凌度月道:「什麼辦法?老前輩但說無妨?」
雷慶道:「我已經打聽到,王公館花園裡僱有兩個花丁,是父子兩人,這兩人原來住在花園中一座工房裡,但自從那些人到了之後,就要兩個花丁暫時離去,但兩個花丁仍然常去修剪花樹,剷除莠草,仍可在那工房休息。」
凌度月道:「這辦法不錯,但可惜……」
雷慶道:「可惜什麼?」
凌度月道:「兩個花丁作了不少日子吧?」
雷慶道:「那是自然。」
凌度月道:「那是說,他們上上下下,都很熟悉,咱們改扮而去,豈不是一下子就被拆穿著。」
雷慶道:「雖然有些危險,但只要那花丁肯跟咱們合作,仔細地說明情形,咱們還可以應付。」
凌度月道:「老前輩見過他們兩人嗎?」
雷慶道:「沒有,不過我知道他們住在何處,咱們去找他們就是。」
經過了這番說明,凌度月深深感覺到一個人在江湖上走動,機智似乎比武功還要重要一些。
找著了兩個花丁,雷慶問明了一封銀子,道:「你們父子兩位,暫時休息幾天……」
老花丁接道:「好!我們到遠親地方躲一躲,過幾天再回來。」
雷慶笑一笑,道:「那倒不用了,開封府城地方不小,我們先替兩位安排一個住處,待我們事情辦好,再請兩位回來。」
老花丁呆了一呆,道:「可是要把我們父子先囚起來。」
雷慶道:「那倒不是,我們先找一個地方讓兩位住幾天。」
一伸手,點了兩人的暈穴,然後用篷車把兩人運入了大祥記綢緞莊去。
經過了一番精細的易容,雷慶和凌度月午後不久,又混入了王府中去。
因為事先問得很詳盡,兩人入府之後,立刻動手修剪花樹,一面留神那花園中形勢。
靠近荷池處的一排房屋,本是一座花廳,但房舍連綿不下十餘間之多。
此刻,那座廳捨,不但四周有人戒備,而且不斷地有人出入。
凌度月道:「老前輩,咱們到花廳那邊瞧瞧如何?」
雷慶道:「不能急,那些布守在花廳四周的人,似都是很精明的腳色,咱們只要露出一點破綻,就可能功虧一簣。」
一面動手剪花樹,一面低聲接道:「那座花廳左側,有一列花樹還未修剪,等一會咱們去修剪那一排花樹,就可以看到花廳中一部份情形了。」
兩人談話之間,瞥見了一個身著藍衫的中年人,緩步行了過來。
雷慶低聲道:「全心全意地修剪花樹。」
藍衫人的行動很慢,走近兩人丈餘左右處,就停了下來。
背負著雙手,似是在欣賞兩人修剪花樹的工夫如何。
足足站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藍衫人才緩緩轉身而去,步入花廳。
雷慶暗中瞧了那人兩眼,已認出他是何許人物,心中震駭不已。
直到那人行入了花廳之後,雷慶才長吁一口氣,道:「想不到啊!他竟然也在這裡。」
凌度月道:「老前輩可是說那位中年藍衫人物?」
雷慶道:「不錯,老弟大概不知道他是何許人吧?」
凌度月低聲道:「晚進初出茅廬,識人不多,但聽老前輩的口氣,那人似是一位很難纏的人物了。」
雷慶仍然未停下他修剪花木的工作,一面低聲道:「老弟,聽說過回天手楊非子這個人嗎?」
凌度月神情微微一變,道:「回天手,晚進倒聽師父提過,聽說他是一位極受武林同道敬重的高人,怎會也捲入了這次是非之中。」
這時,雷慶已打消了接近花廳的用心,反而向後退出,一面低聲道:「老弟,楊非子不但有一身絕高的武功,更利害的是他還有一肚子古古怪怪的學問,既精醫道用毒,又擅機關埋伏,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總之,傳說中他是個無所不能的人,就連當今一些武林名宿,都稱他楊大先生,他未瞧破咱們的身份真是運氣,我看咱們先回到工捨中去,休息一下,智離此地,把消息傳給歐陽老堡主。」
凌度月道:「楊非子真的這樣利害嗎?」
雷慶道:「如若單仗武功搏殺,老朽相信他未必是老弟的敵手,但他胸中的古怪大多,叫人防不勝防。」
凌度月微微一笑,道:「看起來,這楊非子似乎就是咱們想見的首腦人物了。」
雷慶道:「絕對不是,數十年他一直卓立在江湖是非圈外,正邪兩方,不知有多少人禮聘於他,都被他嚴詞拒絕,武林中人每談到他那一身所學,一腔才華,埋沒山野之中實是可惜得很,但也慶幸他有那份高風亮節,不為名利所動的堅貞之志,因為他一旦應聘出世,武林中必將掀起一場風波,想不到這位清高了數十年的回天手,竟然在清譽數十年後應聘出世。」
談話之間,兩人已收了工具,行入工捨。
凌度月意尤未盡地問道:「老前輩……」
雷慶突然伸手攔住了凌度月,接道:「老弟,別這樣叫我了,江湖無專長,達者為先,你老弟一身藝業,已到了超凡入聖之境,老前輩三個字聽得面紅耳熱,這樣吧!你老弟如不見棄,稱呼一聲我老哥哥如何?」
凌度月略一沉吟,道:「恭敬不如從命,老哥,小弟心中有點不解之處,想請教一下。」
雷慶心中很高興,眉飛色舞地說道:「太客氣了,什麼事只管請說。」
凌度月道:「回天手楊非子,既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不知那回天手的稚號,是如何得來的?」
雷慶笑一笑,道:「問得好,這中間倒有一段佳話,楊非子在一座絕峰之頂,雖然身負絕世醫術,但卻不肯下民間濟世,不過他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不論什麼人,只要能在重傷之後,趕到他的住處,他就免費施術療治,老弟,那真是神奇之術,不論傷的多重,只要有一口氣,他就能著手回春。」
凌度月道:「這麼說來,楊非子救了不少人?」
雷慶笑一笑,道:「教的人倒不多,老弟,他住在千尋峭壁之上,一般人自然無法登上,能去的自然都是武林人了。」
凌度月道:「楊非子立下了這麼一個規矩,用心不是在教人,旨在傳名了。」
雷慶微微一怔,道:「對,老弟,能被他施救的人,也是一代名家不是武林高人,救得一人之命,所得到的稱譽,比救上千百個人,還要收效宏大了。」
凌度月道:「楊非子自鳴清高,只不過用心在博名而已……」
雷慶正想開口,卻被凌度月示意阻止。
緊接著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
那步履聲剛剛響起,一人已到了工捨的門外。
是一個穿著藍色勁裝的年輕人,二十三四的年紀,生相很俊秀,背上長劍飄垂著****劍穗。
雷慶一欠身,道:「這位官人……」
藍衣人揮手打斷了雷慶未完之言,淡淡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道:「你貴姓啊?」
這自然難不倒雷慶,他早已問過了那老花丁的姓名,立刻接道:「老漢姓張。」
藍衣人點點頭,道:「不錯,這裡的花丁是姓張,你閣下名字也叫張得寶吧!」
一點也不錯,張得寶正是那花匠的名字。
雷慶怔了一怔,道:「是!老漢張得寶。」
藍衣人笑一笑,道:「你今天的造化不錯,咱們大爺很欣賞你那份修剪花樹的手藝,說不定會賞給你一筆銀子,那也許足夠你享用下半輩子,用不著再來此作花丁了。」
以雷慶豐富的江湖閱歷,顯然地聽出了口氣不對。
但他硬著頭皮裝下去,道:「小官人,老漢愚昧,聽不懂……」
藍衣人接道:「跟著我走!這句你該懂了吧?」
雷慶道:「這個自然懂得。」
藍衣人道:「好!那你們就跟著我走吧!」
雷慶心中暗暗盤算,這番設計,本是天衣無縫,不知怎的會露出了破綻。
回顧了凌度月一眼,只見他雙目已然泛現出冷肅的殺機,一面示意阻止凌度月暫緩發作,一面說道:「小成,咱們去瞧瞧吧!也許咱們真的走了運,會得到一筆賞賜……」
一面說話,一面舉步跨出室門。
目光到處,頓然住口不言。
只見四個執刀大漢,分守在工捨的四周,刀出鞘,人凝神,一副如臨大敵般的戒備。
愕然片刻,雷慶才緩緩接道:「那位小爺,這是怎麼回事啊?」
藍衣人回頭一笑,道:「老把式,明人眼睛裡不揉砂子,你閣下也不用再裝下去了。」
雷慶苦笑一下,道:「老漢實在是想不通啊!」
凌度月緊隨在雷慶的身後,因雷慶再三示意,所以,他隱忍下未曾發作。
藍衣人揮揮手,四大漢刀還鞘內,才回顧雷慶一笑,道:「兩人費盡心機,不惜屈辱自己,扮作了父子花丁,若是不能到花廳中瞧看一下,豈不是有虛此行嗎?」
雷慶道:「小官人的意思是……」
藍衣人接道:「兩位如是還有點豪氣,何不到花廳去見識一番,說不定,兩位還能見到你們想見的人?」
雷慶道:「好吧!老漢不懂你少爺說的什麼,但為人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到花廳就到花廳去吧!」
藍衣人笑一笑,未再答話,轉身向前行去。
過關刀雷慶也暗裡橫了心,身份已被發覺,自然再無留在此地的機會,此刻要走,也難免動手一搏,那就不如到花廳中去見識一見,那藍衣人說不錯,說不定還可以見到主腦人物。
有了這番打算,很順利地行入花廳之中。
這地方雖是花廳,其實兩側房間,不下數十之多。
不過,藍衣人倒是帶著兩人行入花廳。
雷慶暗中觀察,瞧出了不少廂房是新建而成,雖然漆作一色用來掩護,但新建痕跡,細心觀察下仍然可見。
藍衣人掀開了垂簾,當先而入。
四個佩刀大漢,卻遠遠地停在廳外丈餘左右處。
雷慶和凌度月,緊隨入廳。
花廳很敞大,擺了不少桌椅,但坐在廳中的只有一個人,正是回天手楊非子。
藍衣人一欠身,道:「師父,人已帶到。」
原來,這藍衣佩劍少年,竟然是回天手楊非子的徒弟。
楊非子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兩道冷厲的目光,掃掠雷慶和凌度月一眼,突然笑一笑道:「捧兩盆香湯上來。」
兩個青衣美婢,聞聲而出,各捧著一個面盆,放在一張木几上,又悄然退了下來。
楊非子指指兩個面盆說道:「兩位先請洗去臉上的易容藥物,咱們再談。」
那茶几距離雷慶很近,一陣濃烈的香味,撲入鼻中,果然是名副其實的香湯。
雷慶搖搖頭,道:「這水太香,脂粉氣重,老漢不敢用。」
楊非子笑一笑,道:「閣下,可是準備死不認帳了。」
雷慶道:「此話怎講?」
楊非子道:「天下的易容藥物,能夠瞞過我這一雙眼睛的,我這一生中,還未見過……」
雷慶接道:「咱們剪修花樹的園丁……」
楊非子冷笑一聲,接道:「朋友,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定要鬧到動強的程度,不覺著太煞風景嗎?」
雷慶似知無法再裝下去,淡淡一笑,道:「用不著香湯洗面,這談也是一樣。」
楊非子笑一笑,道:「好!你朋友認識我嗎?」
雷慶道:「大名鼎鼎的回天手,天下有何人不識!」
楊非子點頭一笑,道:「你朋友貴姓呢?」
雷慶道:「一定要說出來嗎?」
楊非子道:「你不說出姓名,足見心有所忌,我也不勉強二位了,不過,兩位來此的用心,總得見告吧!」
雷慶哈哈一笑,道:「以你天台楊非先生的胸羅之博,想必早已知曉咱們來此的用心了,似乎不用多此一問。」
楊非子一點也不發作,點點頭,道:「看來,你朋友是一位久走江湖的老狐狸了!」
雷慶接道:「不敢,不敢,比起你楊大先生,那是小巫見大巫了!」
站在楊非子身後的藍衣少年,突然喝道:「放肆!」
楊非子一揮手,阻止住那藍衣人的發作,緩緩說道:「朋友,可是想叫我楊某人,猜一猜你的身份嗎?」
雷慶道:「這個,在下倒是有些不信了!」
楊非子道:「咱們要不要賭一下?」
雷慶道:「賭什麼?」
楊非子道:「如是在下猜錯了,兩位立刻請便,楊某人決不留難,只是在下如若猜對了,你朋友準備付出什麼代價?」
雷慶道:「你說吧!」
楊非子道:「立刻洗手封刀,退出江湖,從此不再問江湖是非,以保晚年,怎麼樣,這條件很夠寬大吧!」
這樣一來,雷慶不禁呆在了當地,沉吟了一陣,緩緩說道:「閣下,在下身不由主,無法答允你的條件!」
楊非子淡然一笑,道:「你不敢賭,是嗎?」
雷慶道:「我不能賭,身受人遣,難以自主,你回天手的才慧,才是江湖上極受推崇的一位高人,在下既不能說了不算,只好放棄不賭了。不過……」
楊非子道:「你還是不信我已知道了你的身份?」
雷慶道:「不錯,在下雖然知道你是回天手楊非子,那是閣下的名頭!」
楊非子冷冷接道:「就憑你這一句話,我也該說出你的身份了。」
雷慶道:「在下洗耳恭聽。」
楊非子道:「過關刀雷慶,可是你閣下嗎?」
雷慶怔了一怔道:「你……」
楊非子笑道:「我沒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只是人的缺憾太多,很多人,看來嚴絲合縫的事,其實留下了很大的破綻,一個人,只要多用一點智慧,就可以知人所不知,能人所不能。」
雷慶歎口氣道:「看來閣下的大名,果非虛傳了,你不但在醫學一道上,有回天之能,就是在用謀方面,也非常人能及了。」
楊非子道:「多承過獎,閣下既然承認了你是過關刀雷慶,咱們似乎是應該談談正經事了。」
在精神上,雷慶已被楊非子絕世才智震駭,歎口氣,道:「閣下的意思是……」
楊非子道:「不論咱們見面的時候,方式如何,但見了一面,總算有緣,因此,在下準備奉贈兩位一點微小的禮物。」
雷慶更吃驚了,簡直有些不知所措。
楊非子回頭望了那藍衣少年一眼,道:「去!把我的九轉丹,取出兩粒。」
藍衫少年低聲道:「師父,九轉丹功奪造化,起死回生……」
楊非子道:「我知道,所以才要你去取來。」
藍衣少年不敢再言,轉身而去。
片刻之間,手捧一個紅色的葫蘆行了出來。
上面只是一個木塞,但那藍衫人是不輕易地觸動,小心翼翼地抱到了楊非子的身前。
楊非子輕輕在紅葫蘆上一拂,撥開木塞,倒出了兩粒銀白色的丹丸,放在木案上,合起了塞子。
藍衫少年小心翼翼地又把紅葫蘆捧了回去。
看他行動小心,似是捧著一個什麼奇藥之物一般,不敢有絲毫大意。
望著木案上兩粒銀白的丹丸,楊非子緩緩說道:「兩位,如是願化敵為友,那就收起兩粒九轉丹,也算咱們見面一場。」
凌度月忍了又忍,仍是忍耐不住,道:「如是咱們不收下這兩粒九轉丹,那就算是和你閣下為敵了?」
楊非子笑一笑,道:「在下不希望那樣的結果。」
凌度月一時會不過意來,道:「為什麼?」
楊非子道:「因為我楊某人,一向不太喜歡不知進退,不識時務的人。」
如不是楊非子先揭露了過關刀雷慶的身份,表現出絕世的智慧,凌度月早已發作,但此刻卻忍耐了下來。
長長吁了一口氣,道:「閣下的意思可是說,凡是和你作對的人,都是不知進退,不識時務的人了。」
楊非子笑一笑,道:「你覺得我的話有些過份是嗎?」
凌度月少年氣盛,又身負絕技,連番受到激諷,已有些控制不住。
冷笑一聲,道:「閣下也許確有絕世才慧,和著手回春的醫道,不過在江湖上闖蕩的人,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條件。」
楊非子道:「武功?」
凌度月道:「不錯,是武功。」
楊非子道:「殺人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掄刀動劍,在我楊某人的眼中,動刀殺人,那是很下等的方法。」
這答覆,顯然大出了凌度月的意外,不禁為之一呆,緩緩說道:「你醫道精深,想來也是位用毒的高手。」
楊非子冷然一笑,道:「用毒殺人,至少比刀劍文雅一些,殺得省力,死得安詳,不至於血濺五步,慘不忍睹,不過,楊某可以奉告,用毒殺人也只是殺人的方法之一罷了。」
面對著這樣一位智慧如海,難測高深的人,凌度月心中滿是怒火,卻又一時發作不出暗自吁一口氣,道:「除此之外,在下倒想不出還有什麼殺人的方法?」
楊非子道:「有!殺人之法,分有千百種,用毒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凌度月豪氣復生,緩緩說道:「咱們這等面對面相處,距離不足五步,在下認為,最有效和直接的殺人方法,還是武功來得最為有效。」
楊非子仰天大笑三聲,道:「年輕人,你可是想試一試嗎?」
凌度月冷厲地說道:「如是情勢逼人,在下只有冒險出手一途了。」
楊非子點點頭,道:「誠然,無形劍的傳人,應該有這樣一份豪氣。」
凌度月呆了一呆,道:「你……」
楊非子接道:「我看過了冷八公的傷,他是武林著名的殺手之一,除了無形劍之外,江湖上很少有人能夠在簡短的時間中殺死他。」
凌度月道:「看來,閣下的確是一位很有見識的人。」
楊非子道:「令師昔年和區區有過數面之緣,故舊老友的傳人,在下極不希望鬧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凌度月輕輕咳了一聲,道:「閣下認為,無形劍也無法在這等近距離內,一舉間殺了你嗎?」
楊非子道:「年輕人,楊某人是一位素不喜歡冒險的人,否則,適才在花園中,我就揭穿兩位的身份了。」
有些駭然,凌度月回顧了一眼,道:「你是說,你早有了準備?」
楊非子道:「我說過,我不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但也不願和令師那等難纏的人結下不解之仇,所以我才請兩位來,希望我們能談出一個完美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