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回 蜂繞蛇纏 文 / 臥龍生
鄭仲虎朗笑道:「你我可以訂了後會之期,不必在今晚也是一樣。」陸文飛拱手道:
「在下遵命,明年此日,仍在古陵恭大駕。」
那仲虎大笑道:「壯哉,強將手下無弱兵,此之謂也。」
此人溫文儒雅,談吐不俗,絕不是草莽英雄,較之張謝等人,似乎又高出一籌,陸文飛對他無形中生出好感,雙手一拱,退了下來。
這當兒,西南角上,忽起一聲淒厲的怪嘯,三條白影,有若飛矢穿空,疾射而來。
鄭仲虎臉上笑容倏斂,目若寒星四下一掃,冷冷哼一聲,隨著這聲冷哼,暗影中突然閃出四個紅袍老者,分別立於他的左右。
就這片刻之間,來人已到面前,走到前面的是祁連雙屍,後行之人,卻是威迫雪山盲叟的白袍老者。此人生像奇特,身材及高又細,瘦骨峋嶙,披著又寬又長的白袍,活脫一付殭屍,令人不禁泛起一股陰森森地寒意。
三人行至陵前,側耳傾聽了一會,白袍老者突然陰森森地道:「黑龍翔可曾來到此地,著他出來見我。」
此人口氣托大,張口便直呼黑龍幫主之名,一派狂妄神態,令人望而生厭。
鄭仲虎冷冷答道:「敝幫主現在沒空,姚教主有何賜教對兄弟說也是一樣。」
白袍老者乃是白骨教主姚寒笙,此人生具異稟,練就一身邪功,心狠手辣,從不講江湖氣節,身形一飄,身不搖,腿不彎急地趨前一丈五六尺,喝道:「你在黑龍幫何職?」
鄭仲虎暗中凝功,神色不變,徐徐道:「兄弟鄭仲虎,現為本幫副幫主。」
姚寒笙怪吼道:「拿下他也是一樣。」
祁連雙屍隨聲躍起,恍似兩道閃光,一左一右向前疾攻而上,四隻手鳥爪般齊張,當頭向鄭仲虎的頭上罩了下來。
鄭仲虎霍地一撤身,呼地劈出一掌,一股剛猛無情的暗勁,直向祁連雙屍撞去,祁連雙屍面對那股雄猛的掌風,沒有硬接,身形忽地飄起,懸空頭下腳上。
驀地凌空疾撲而下,此種空中搏擊之術,輕功不到相當火候,絕無法施展,而祁連雙屍用來卻是純熟以極。
鄭仲虎身為黑龍幫的副幫主,武功確有獨到之處,驀地大喝一聲,身形倏起,左手一招「撥雲見日」,檔開了右面的攻擊,右掌一翻,叉開五指,猛向右面攻來的手爪抓去,一招兩式,快逾閃電。
祁連雙屍身形忽地兩下一分,雙方擦身而過,同時腳落實地,鄭仲虎竟搶制失機,腳尖才一著地,身形螺旋似地扭轉,沉喝一聲道:「也接鄭某一掌試試。」
呼地一掌攻出,他功力深純,掌力送出,恍如平地掀起一陣狂飆。
祁連雙屍怪嘯一聲,兩掌齊舉,推出一股隱挾腥臭的寒風,硬接了鄭仲虎一掌。
雙方心頭一震,各自退後一步,祁連雙屍以兩攻一,顯然並未佔得便宜。
鄭仲虎試出對方功力差遜自己一等,心頭一定,立時雙掌齊出,展開一輪快攻。剎那之間,陵前掌風呼嘯,人影飄飛,不時夾雜著雙屍的鬼嚎怪叫。
張南與謝一飛冷眼旁觀,只覺鄭仲虎不僅掌招神奇,功力尤其深厚莫測,心頭同感一怵,彼此看了一眼,暗暗叫慚愧不已。
陸文飛暗察鄭仲虎的掌勢,只覺他拿力雄渾,招招有如巨斧開山,十分威猛,逼得祁連雙屍團團亂轉,心中頗感痛快。
驀地一聲大喝祁連雙屍力的老二,竟被鄭件虎一掌震得凌空飛去,摔出一丈多遠,老大不禁一呆,但就在這微一疏神的剎那,手腕已被部仲虎扣住,猛地運勁一抖,平空摔了出去。
祁連雙屍輕功極佳,空中一連兩個觔斗,卸去沖摔之力,輕輕落到地面。此時老二已然爬起,這一掌似乎傷得不輕,張嘴一連吐了幾口鮮血,老大急忙趨前,連封了他三處穴道,就勢臂下一夾,疾奔向剛才來的路途奔去。
白骨教主姚寒笙面容一片慘厲,微閉雙目倏然睜開,射出兩道暗線凶焰,冷森森地道:「尊駕的武功果然不凡。」
鄭仲虎暗暗運功調勻真氣,並不開聲說話。
祁連雙屍雖然凶名久著,究竟難與各派首腦人物相報並論,而姚寒笙乃是邪教之首,鄭仲虎武功雖高,但在久戰疲憊之際,心頭上也感到極為緊張。
此時在場的群雄,已隱隱覺出,這一戰才是生死之搏,一旦動起手來,定必凶險異常,是以全場鴉雀無聲。
張南突用傳音對謝一飛道:「他們一經打起來時,咱們就往裡沖,好歹看看裡面是什麼形狀。」
謝一飛也用傳音回道:「那四個紅袍老者張見認識麼,只怕不簡單呢!」
張南道:「讓玉鳳用『沒羽金芒』對忖,咱們不能再耗下去了。」
謝一飛道:「張兄有此心意,兄弟願附驥尾。」看了陸文飛一眼道:「姓陸的少年能為我用嗎?」
張南道:「此人來意莫測,但又江湖閱歷毫無,兄弟一時還摸不透。」
謝一飛道:「他現與令侄女在一起,就叫他跟她闖吧,反正多一個人手總是好的。」
陸文飛因對鄭仲虎頗具有好感,無形中對情勢感到關切起來,對張謝二人表情舉動,均未在意,只見姚寒笙瘦長的身影,緩緩矮了半尺,週身隱隱似有一層青氣籠罩,越發顯得鬼氣森森。
全場之人,均全神貫注在他二人身上,突然,古陵之內,傳出一陣腳步聲響,一個白臉長髯,身披團花錦袍的老者,緩步行了出來,沉聲道:「仲虎,你且歇著,待愚兄來會這些高朋好友。」
鄭仲虎回頭見帶主來到,長吁一口,把功散去,退立一旁。
錦施老者對姚寒笙朗聲一笑道:「彼此天南地北,難得有機會碰在一起,何苦見了面就吹鬍子瞪眼睛?」
姚寒笙哼了一聲道:「黑龍翔,你不用得了便宜賣乖,本教主不吃這套。」
黑龍翔哈哈一笑道:「姚兄少安毋躁,且聽我說。」手捋灰髯,目光全場一掃又道:
「兄弟並不否認秘圖已入本幫之手,同時光弟還可說明,當易曉天把諸君誘騙到軒轅廟之時,兄弟與仲虎便按圖進入了古陵……」
此對全場的目光已全部集中於他身上,而他竟然住口不言,目光投向陸文飛,招招手道:「陸世兄,你請過來,老朽有活問你。」
陸文飛大步行了過去:「幫主呼喚在下有何吩咐?」
黑力翔道:「果是令師著你傳信嗎?」
陸文飛搖頭道:「家師已然再不過問江湖之事啦!」黑龍翔哈哈笑道:「這就奇了,難道張門老五當面說謊?」
陸文飛天性敦厚,不願使人難堪,接道:「也不盡然,只因張大俠看出事有可疑,又恐自己之言,難於合同道來信,是以借用家師之名。」
黑龍翔哈哈笑道:「兄弟雖然不明白張門老五是何用意,可是他已不幸而言中,古陵之內,果然隱伏著巨大的陰謀。」
陸文飛接道:「幫主所言極是有理,確實不假,在下曾經目睹,有兩個黑衣人進入古陵內。」
黑龍翔喟然歎道:「中原武林,自十年前黃山論劍一役之後,已是老成凋謝,精英盡失。當時雖虧劍祖胡文超大俠.劍劈漠北三凶,流漠北、海外二派之人驚走,但禍根仍存,時思蠢動……」輕喟一聲又道:「不久之前,江湖突然傳出晉王遺寶藏在太行山,並有秘圖落入江湖人手,引得江湖同道,紛紛趕來太行,本幫先一步奪得秘圖,雖未得著遺寶,但卻發現了這項陰謀。」
陳文飛插言道:「幫主怎能斷定此是一項巨大的陰謀?」
黑龍翔朗笑道:「兄弟此刻說出,定難取信於天下同道。各位如若有興,不妨隨兄弟同入古陵看看。」
姚寒笙哈哈道:「難得,難得,就憑你這份勇氣膽氣,便得讓那些成名露瞼之人愧殺。」
張南只覺臉上熱辣辣地難受,揚聲道:「兄弟算上一份。」
謝一飛大步行出道:「也有謝某一份。」
黑龍翔道:「還有嗎?恕兄弟不能久候了。」
姚寒笙陰沉沉地道:「小小一座墳堂,縱有機關埋伏,也不過爾爾,本教主倒要看看是什麼人弄的花樣。」
黑龍翔微微一笑道:「兄弟前行引路。」
他舉步行至陵前,復又回頭對鄭仲虎道:「賢弟在陵前接應要入古陵之人。」
鄭仲虎躬身道:「小弟遵命。」
黑龍翔對隨行之人微一招手,舉步進入。
陸文飛大步跟入,張玉鳳隨著他舉步前行。
張南沉聲道:「玉鳳,你跟著我。」他乃極其謹慎之人,與謝一飛雙雙兵刃撤出,容黑龍翔等行出一段路,方始舉步前行。
陸文飛忽然記起異聲之事,突然開言道:「幫主可有抵禦蛇蟲之策嗎?在下斷定古陵之內,必有此類毒物。」
黑龍翔稍一停步道:「果有此事?」
陸文飛道:「在下親耳聽聞,想來不會有錯。」
黑龍翔沉思有頃道:「陵內窄狹,果有此類毒物,倒是可虞呢。」
白骨教主冷笑道:「區區幾隻毒蛇蟲,怕它怎的?真是庸人自擾。」
黑龍翔大為不悅,但他乃是一代梟雄,涵養極深,喜怒不形於色,忖道:你們既都不怕,黑某何懼?是以不再言語,他舉步便行。
隨行之人,除了張謝,陸文飛等人外,尚有十餘位江湖人物,一行人穿過一條甬道,已來到一處寬闊的靈堂之內。裡面擺設有供案、香爐、燭台等物;兩廂並有許多旌旗、器械、人物畫像。
黑龍翔停下腳步,懷中取出秘圖,徐徐道:「若照圖上所指,再行過一條甬道,便是停柩之所,兩旁並有殉葬之人。穿過靈柩,到後面右室,就是死者遺物收藏之所。」
收起秘圖又道:「只是兄弟依照建築原理推斷,此座墓陵之建造,絕不會如此簡陋,必定另有奧秘。」頓了頓又道:「晉王乃是本朝之人,而這座建築,年代卻甚是久遠……」
姚寒笙插言道:「晉王天性聰穎,必定是發現這座古陵建制十分精巧,是以選此以藏寶物。」
黑龍翔點頭道:「此種誰想果是有理,但兄弟於探測之時,卻又發現新近斧鑿痕跡。
那是說明不久之前,有人重新修葺過。」
姚寒笙森森冷笑道:「大概就是此因,黑兄才退出陵外,把我們招來壯膽。」
黑龍翔道:「兄弟並不否認此事,姚兄如若不願進入,此刻退出仍然不遲、」
群雄眼看藏寶之秘便可揭開,雖然前途吉凶未卜,但誰也不甘就此退出。
黑龍翔復又道:「陵內有無藏寶,此刻還難預料,如果有藏寶,在場之人,每人俱都有一份。」
陸文飛笑道:「在下先行聲明,我那一份不要了。」
張玉鳳忍不住插口道:「為什麼?此乃應得之物,用不著客氣!」
陸文飛輕喟一聲道:「前途危機重重,此刻何苦提無關緊要之事、再說此次入陵,原不指望內有藏寶,能合力揭開這項陰謀毒計,亦是武林一樁大事。」
張南哈哈笑道:「陸兄此話聰明之極,想到這古陵四周,俱是黑龍幫勢力,咱們縱然分得一杯羹,也無法攜出古陵之外。」
一語戳穿黑龍翔心中之秘,頓使他惱怒萬分,只是他城府深沉,並不形於顏色,呵呵笑道:「張兄太過多慮,黑某豈是那等人物?」
謝—飛接道:「張見所言乃是實情,眼下之勢,令我等不能不作如此想。」
姚寒笙冷冷道:「兄弟所慮倒不是在出陵之時,黑兄精能土木建築之學,又有秘圖在手,如於寶物出現之後,暗中弄些手腳,將我等封閉陵內,豈不是無出陵之日?」
黑龍翔長眉微掀,搖頭歎道:「諸位心眼如此,倒叫兄弟有口難辨。」
陸文飛見群雄爾虞我作,喋喋不休,心中大感厭煩。他乃心胸磊之人,從不去想那些陰謀詭計之事,忍不住冷笑道:「諸位若是旨在揭穿秘圖陰謀,消弭武林隱患便不應提那藏寶之事。」
黑龍翔大笑道:「畢竟是名門高徒,見識高人一等,黑某果若存有私心,也不會讓諸君進入古陵了。」
張南暗用傳音對謝一飛道:「眼下之勢,你我必須精誠合作,小心應付這隻老狐狸。」謝一飛亦用傳音道:「姚寒笙亦是可資利用之人,等會發現藏寶,他與黑龍翔必起衝突,那時你我亦應同時發難,一舉將黑龍翔除去,再合力對付姚寒笙。」
張南道:「謝兄主意不差,他二人如能除去,餘人便不足為慮了。」
黑龍翔目光何等稅利,早看出他二人是在用傳音交談,暗中連連冷笑,表面上神色自若,徐徐道:「咱們此行便行入陵,諸位請跟著我。」
言罷他舉手於右壁一按,一陣軋軋聲響,現出了一處石門,當先舉步行入。
陸文飛暗中提氣,跟著行入。
張玉鳳滿扣一把「沒羽金芒」,隨在陸文飛身後。
張南皺了皺眉,卻沒有出聲阻止。
一行人行過一彎曲甬道,來至石門之前,門上朱漆鮮明,果似新近漆上,黑龍翔舉手在門上敲了敲,竟是鋼鐵所鑄,便只仔細在門上實看了一遍,驀地一縱身,將門上的鍍金福字一扭,軋軋一陣聲響,雙門倏然開啟。
黑龍翔略一遲疑,舉步行入,群雄也跟著入內。這間房屋十分寬大,上面一排停有三具棺木,四里是渾然一體,棋是巨石嵌成。
姚寒笙道:「不管它裡面藏的是什麼,咱們先把它弄開來瞧瞧。」
黑龍翔方待阻止,姚寒笙已暗運功力,把當中一具的蓋子撒開,只聽一陣軋軋聲響,石室的兩扇門突然封閉,群雄吃一驚。
黑龍翔井未理會朱門封閉之事,目光卻緊盯著那具棺木。他素諳土本建築之學,對機關消息尤所擅長,斷定此棺必有蹊蹺。
果然,就在朱門封閉的剎那,棺材也漸漸下沉,跟著一陣怪嘯聲由內傳出。
陸文飛大喝道:「諸位小心,在下那晚所聞,就是這個聲音。」
活猶未了,黑龍翔突然一聲大喝,舉手一掌劈出。一股雄渾的掌勁,直向棺木沉下的空穴捲去,呼地一聲,兩條怪蛇被劈得凌空飛起,碰在石壁之上。
可是,就這剎那之間,空洞之內,又繼續湧出許多怪蛇,每條尾上,均有一個笛形的東西,搖起來,嗚嗚作響。
張玉鳳嬌喝一聲,揚手發出一把「沒羽金芒」。這宗微小暗器,果是蛇蟲剋星,立有十餘條斃於芒下。無奈為數太多,前仆後繼,眨眼之間已有百餘條在地上游動。
張玉鳳再度掏出一把金芒,卻為張南按住,他深謀遠慮,知道蛇群太多,決無法一一擊斃,萬一金芒用完,自己先少了一項歹毒的利器。
此時蛇群已如湧泉似地冒出,滿室都是刺耳的怪聲,迫得群雄紛紛運用壁虎游牆功,貼上石壁。
黑龍翔緣上石壁之後,沉聲道:「諸位請把兵刃撤出,猜另兩具棺木之內,必有更為厲害的東西。」
群雄知他所說俱是事實,俱都把兵刃撤出。
陸文飛左掌凝功,將背脊緊貼石壁之上,騰出右手運劍。
張玉鳳與他並然,相距不及一尺,也是一手執劍,一手按著牆壁,在場之人,數她功力最差,眼看蛇群已把石室佔滿,不禁雙眉緊蹙道:「這樣耗下去,就是不累死也得被這腥臭之氣熏死。」
陸文飛道:「死生有命。事到如今,急又有什麼用?」
驀地黑龍翔大喝道:「諸位小心戒備.那兩具棺木在下沉了。
陸文飛舉目看去,果看棺木已緩緩下沉,不禁喟歎一聲道:「由此看來,古陵之內的機關,似乎有人操縱。」
黑龍翔道:「陸兄所言大是有理,這些蛇群,條條肥碩,不似久困地室的模樣,分明是有人飼養。」
這些棺木已漸漸沉入地下,突地嗡嗡之聲大作,一團黑影忽的拋擲而上,急切之間,恍似一條黑龍,懸空呼地散開,竟是千萬隻巨大黑蜂,紛紛向群雄襲來。
謝一飛恨面道:「好毒辣的手段啊!」
鐵骨扇張開,呼呼兩扇。他內力充沛,直煽得蜂群波分浪裂,四散亂飛。無奈為數太多,倏分即合,又飛了過來。
此時群雄已各自展開兵刃,保護自身,只有白骨教主姚寒笙,竟將所練陰寒之氣運出體外,在四周布下一層毒氣。黑鋒一經接觸,即行掉落地下。
黑龍幫主練的是混元一氣功,亦自將真氣運出體外。-件團花錦袍,猶如氣珠似地鼓起,黑蜂根本無法侵入。
最苦的是陸文飛與張玉鳳二人,左掌貼在壁上,另一隻手運劍。二人內功修為較淺,短時間還可支持,時間一長,就無法再支持下去。
張玉鳳喘吁吁地道:「陸兄,咱們得想辦法,這樣下去快難支持。」
陸女飛目睹黑蜂有增無減、室內又滿佈蛇群,而且四壁渾然,插翼也難飛,不禁輕歎一聲道:「咱們只有挺得一時是一時了。」
張玉風出身武學世家,自幼便與男子一般在江湖上爭強鬥狠,但畢竟是女子,情感較為脆弱,黯然道:「看來咱們是絕對無法倖免了。」
有頃,張玉鳳又道:「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陸文衛道:「父母雙亡,沒姐沒弟,只有在下一人。」
張玉鳳歎了一口氣道:「看來我比你好些,不僅父母健在,而且有哥哥弟妹。」
她想了想又道:「若是眼前有法可想,我倒願意幫助你離開此地,免得你陸門連個傳宗接代之人都沒有。」
陸文飛淒然一笑道:「姑娘說錯了,在下只然一身,無掛無牽,死了也就算了。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父母不知如何的傷心,兄弟妹妹也將肝腸寸斷。」
張玉鳳只覺一陣悲從中來,熱淚奪眶而出。
突聞陸文飛大喝道:「姑娘小心。」
他揮手一掌擊出,把一隻黑蜂劈落地面,原來張玉鳳悲痛硫神之際,手上劍招一慢,黑峰立即乘隙而入,陸文飛一眼看見,急出左掌將它擊落。
壁虎功夫全仗一口真氣維持,他右手運劍,左手發掌,卻忘了身貼壁上,真氣一轉,身形倏然墜下.驚得張玉鳳尖聲叫道:「哎呀……」
陸文飛一時疏神下墜,心神不亂,猛地丹田一提氣,手上長劍往地上一點,借勢又騰起,貼往牆壁之上,倉促之下,身形所著,已不在原處,只憑手上一涼,似乎觸著了一件硬的東西,當時也未在意,手一挪又橫移了一尺。
就這當兒,壁上倏起一陣軋軋之聲,忽然現出一處石門。他這無意中的觸摸,竟為大家開啟一條生處。姚寒笙反應最是敏銳,怪笑一聲,雙掌在壁上一按,身形平空彈了出去,跟著群雄紛紛衝出。
陸文飛與張玉鳳反倒落在最後,出了石門,只是一條通道。地勢低狹,只容二人並行,後面翁翁之聲大起,黑峰已順著通道追來。
黑龍翔雙掌齊發,劈出兩股掌力,蜂群吃那雄猛掌力,沖得紛紛落地,可是又旋即接踵追了上來,黑龍翔連番出掌,硬生生將甬道封住,高喝道:「諸位快走。」
此人不愧一代梟雄,危急之下,仍然顧全大體。不似白骨教主,所習陰功正是黑蜂剋星,卻是獨善其身,不肯為大眾出力。
但黑龍翔乃是一行主體,又身懷秘圖,若然由他斷後,前行之人,仍是無所適從。
陸文飛一趨身擋在黑龍翔身前道:「幫主請去前面覓路,對付黑蜂之事交與在下。」
黑龍翔深為讚許地瞧了他一眼,點頭道:「黑蜂奇毒無比,你要小心。」
轉身份開人群,向前行去。
陸文飛的掌勁不及黑龍翔的渾厚,但應付蜂群卻是輕而易舉。
一行人行了約有三五十步,突然現出一座石室。門戶洞開著,姚寒笙當先入內,群雄跟著一擁而入。
張玉鳳急急回身叫道:「陸兄來。」
張南把眼一瞪道:「叫什麼,他自己不會來嗎?」
張玉鳳低下頭來不敢再作聲。
黑龍翔進入室內,四下察看了一番道:「咱們最好能找出機關把石門封閉,先令蛇群黑峰無法侵入,再行設法想下一步棋了。」
詎料,話猶未了,砰的一聲,石門忽然自動封閉。
張玉鳳頓足道:「不好。陸文飛在甬道之內沒有進來。」
黑龍翔捋著灰髯喟然歎道:「咱們處此石室之內,也並非是福。」
突地,頭頂傳來一陣陰森森怪笑聲道:「爾等已身陷絕地。今生今世,別想再出這古陵了。」
黑龍翔沉聲道:「尊駕是難?」
頭頂森森怪關道:「本座乃是勾命判官,專一勾攝世間那些財迷心竅人的魂魄,哈哈……」
一陣狂笑之後,聲音寂然,顯然人已去遠。
再說陸文飛獨擋蜂群,邊打邊退。詎料,室內蛇群亦已追上來,迫使他不得不全神貫注,以致前行之人進了石門,他仍毫未覺察。
說也奇怪,那扇石門一經封閉,前面石室之內,突然傳出一陣吹竹之聲,而且極有節奏。蜂群與蛇群一聞吹竹之聲,竟然潮水一般退去,剎時一隻不留,吹竹之聲也嘎然而止。
陸文飛長吁一口氣忖道:「由此看來,古陵之內果真有人暗中操縱,但不知此人用心何在。」
此時石門已閉,甬道之內空蕩蕩的,連那門的痕跡也再無法找到,有心退出陵外,可是停棺的那間石室,亦已封閉,唯一之路,便是順著甬道前往。
陸文飛內功已有深厚根基,黑暗之中.隱約尚能辨物。暗中摸索前行,隱隱覺出甬道乃是一處下被。走了約有一箭之地,心中遲疑,躊躇不前,不覺暗中一歎道:「看來我是無法再出這古陵了。」
當他舉目四顧之時突覺眼睛一亮,隱約似見壁上有一個小小發亮的東西,下意識地舉劍往上一點,那東西似具彈性,突然往回一縮,忽覺腳下一軟,所立之處突然翻轉。
剎時身如殞星下墜,直落了下去。
他乃身具上來輕功之人,臨危不亂,趕緊提氣凝神,穩住下墜之勢,舉目下看,黑沉沉的,竟是一條萬丈深澗,如若落下,勢必粉身碎骨。
大凡一個人在危急之際,急智自生,陸文飛身形急瀉,空覺眼前黑影一晃,本能地伸手一抓,入手竟是一根松枝。只是粗僅兒臂,受不住那猛震之勁,立時折斷。但卻因這一抓之勢,使他下墜緩了一些。
此時他手中長劍並未摔落,就勢一式卞莊刺虎,猛朝古松刺去,劍刃深隱入木。這一來總算將身形穩往,借力一蜷雙腿,勾住一根松枝,翻身坐了起來,長吁一口氣,定了定神。
舉目一看,天色已然大亮,發覺自己置身於一處削壁之間,上不靠天,下不著地,略加忖度,離谷底少說也有數十丈,想起昨夜所經歷之事,恍如噩夢一場,靠著松枝略為調息一會,這才動用壁虎游牆輕功,緩緩上了山巖覓路下山。
一路之上,低頭尋思,總想不透自己如何會陷落到這個深谷之內。
行了一程突見一位青衣白髯老者,沿著山徑,緩緩地行了過來,望著他失驚地道:
「公子如何這般狼狽?」
陸文飛從得他是義兄王孫的家人,不覺搖頭歎道:「一言難盡。」
白髯老者若有所悟地道:「公子與昨夜之事,得以有驚無險,老朽倒深為慶幸呢。」
陸文飛大為詫異道:「昨晚之事大叔已然知道了?」
白髯老者點頭道:「不問可知,你是失陷在古凌之內了。」微微一笑道:「這座古陵明明是一處陷阱,可笑那批利慾熏心之輩,竟硬往裡闖。老朽早知會有這麼一天。」
陸文飛瞼上一紅道:「大叔何以得知此古陵乃是漢代遺物,碑文上已寫得明明白白。
晉王基本朝之人,自然不是他的墓陵。而且陵內有多處地方,現出新近斧鑿痕跡,正足說明有人在內動了手腳。再說晉王遇害已十餘年,為何不早不晚,卻在此刻傳出他遺物得消息?」
陸文飛說到這裡,沉付了一會。恍然大悟道:「照大叔看來此是騙局了?」
白髯老者,目視谷底,似在思忖什麼事,半晌方道:「想當然耳。」
陸文飛乃是極重義氣之人,突或失聲喊道:「不好,我得過去通知黑龍幫。」
白髯老者被他嚇了一跳,抬起頭來望著他道:「公子何事如此著急?」
陸文飛隨即把與黑龍翔等同進古陵之事說了一遍,井說明黑龍幫之人俱守在陵外,自己既已僥倖脫險,在道義上應該會通知一聲。」
白髯老者讚許點了點頭,隨道:「不用去了,黑龍翔已得到高人指點,安然出了墓陵。」
陸文飛大為驚異,暗忖:「聽他的口吻,好像他也進了古陵似的。」
白髯老者見他滿臉驚異,呆望著自己,不禁搖頭,輕喟一聲道:「公子並無爭奪晉王遺物之心,何苦捲入是非漩渦?若有失閃,那可是大不合算之事。」
陸文飛點頭道:「大叔說得極是。」
白髯老者復又道:「賢弟身負重枉,以後還望多加珍重。」
陸文飛心頭一懍,聽他話中之意,分明已深知自己的底蘊,不由得起了幾分戒心。
白髯老者察顏觀色,已知他心裡在想什麼,話題一轉,復又道:「老朽隨家主人來到太行山,將近一個月。只覺偌大的一座太行山區,處處都隱伏危機,稍一不慎,便有性命之憂。」
陸文飛想起爹爹遭遇伏擊之事,知他所言決非虛假,只是想不透王孫等一行來太行的用意何在。於是試探著問道:「大叔既覺出此山殺機四伏,便應勸我那大哥早日離開是非之地。」
白髯老者微微一笑道:「家主人旨在探幽覽勝,與人無利害之爭,何懼之有?」
陸文飛將信將疑道:「我那大哥此來果真只是為了遊山?」
白髯老者點頭道:「可以這麼說。」話音一頓接道:「不過有時他也喜伸手管管閒事。」
陸文飛想了想抬頭問道:「昨晚之事大叔已然親見,可知將會成一個怎樣的結局?」
白髯老者輕喟一聲道:「雪山盲叟自認多謀,沒想到已為自己引來了極大的危機。」陸文飛心裡一動道:「難道這陷阱是盲叟設下的?」
白髯者者搖頭道:「他沒有此能耐。」
陸文飛若有所悟地道:「那是另有其人了?」
白髯老者朗聲一笑道:「公於一夜未眠,該回店去歇息啦,何故又管打破砂鍋問到底呢?」
陸文飛不便再追問下去,也哈哈一大笑道:「在下果是問得太多了。」
拱了拱手,轉身舉步朝山下行去。
回到「不醉居」,已是巳牌時分。他一晚未眠,回轉房中倒頭便睡,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刻,突為一陳雜亂的腳步聲驚醒。當下一翻身坐起,就看門縫往外一望,只見黑龍幫主黑龍翔,領著易曉天匆匆走過,朝雪山盲叟所居的小樓行去。
於此風雲緊急之時,黑龍翔親身前來不辭居拜訪雪山盲叟,自是重大之事,於是也開門行出來。
搖見黑龍翔行到樓下後,便即停步不前,轉臉對易曉天吩咐數語,易曉天匆匆朝小樓奔去。
陸文飛不願去湊那熱鬧,行到廊下便將腳步停住,那黑龍翔一回頭,只見陸文飛正在廊了,微感意外地怔了征,隨即出聲喊叫道:「小兄弟請這來,老朽有話問你。」
陸文飛此刻倒不好意思不答理,搶前數步拱手道:「幫主呼喚何事?」
黑龍翔微微一笑道:「你的福命不小,是怎地脫出那墓陵的?」
陸文飛道:「在下誤打誤撞,由基陵過道墜落山谷,就這樣糊里糊塗地出來了。幫主精通土木建築之學,想已查出陵內的奧秘。」
黑龍翔輕喟一聲道:「說來慚愧,老朽若不是巧遇高人指點,說不定此刻還困在古陵之內呢。」
就這說話工夫,雪山盲叟已領著雲娘下了小樓,遠遠便哈哈笑道:「黑幫主親臨小店,事不尋常,但不知為了何事?」
黑龍翔笑了笑接道:「公孫兄說得不錯。兄弟果有一件不明之事來請教,還望據實相告。」
雪山盲叟把臉一沉道:「秘圖已為汝等取走,今又找上門來,不賺欺人太甚嗎?」
黑龍翔也斂去笑容拱手道:「豈敢,豈敢。本幫取去公孫兄之秘圖那是有約在先,是是非非,往後再說,今天兄弟登門求教。想知道一下那秘圖究竟從何而來?」
雪山盲叟冷冷答道:「此事恕瞎子無法奉告。」
黑龍翔鄭重其事地道:「此事至關重要,務望公孫兄不要隱瞞。」
雪山盲叟冷冷一笑道:「你一定要我瞎子說,我可告訴你,那是我瞎子杜撰的。」
黑龍翔搖了搖頭道:「公孫兄你是自欺欺人,那幅圖你決然無法杜撰。」
雪山盲叟哼了一聲道:「為什麼不能?」
黑龍翔趨前二步,壓低噪音道:「並非小弟小看公孫兄,那秘圖細膩精確,不是精通土木建築之人,決然無法杜撰出來。」話音一頓,接道:「那圖與原圖應無二樣,所差的是內裡重要機關消息,俱已變換。不明內情之人,若按圖冒昧行入,危險萬分。因此兄弟懷疑那是一位別具用心之人,有意布下的陷講。
雪山盲叟身軀一震,強自鎮定道:「有這等事情?」
黑龍翔接道:「兄弟近日已隱隱覺出此事大不尋常。事關武林同道千百人性命,還望公孫兄以大局為重。」
雪山盲叟此時的面色顯然極是凝重,沉吟半晌,長歎一聲道:「瞎子此圖乃是得自一位樵子之手。」
黑龍翔何等精明之人,察言觀色,已知雪山盲叟必有難言之隱,微微一笑道:「公孫兄既有難言之隱,兄弟是多此一問了,告辭。」
雙手一拱,領著易曉天,逕自行出店去。
陸文飛站立一旁,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中暗暗思忖,只覺雪山盲叟的一舉一動,都難令人捉摸,其中必然大有文章。
雪山盲叟耳聽黑龍幫主腳步已遠,突然一聲長歎,半晌方對雲娘道:「站在廊下的是陸家娃兒嗎?」
雲娘答道:「是他,爹有什麼事?」
雪山盲叟又道:「你請他來閣子裡說話。」
雲娘便對陸文飛招手道:「喂!我爹請你來閣子裡說話。」
陸文飛略事遲疑,大步行了過來道:「前輩呼喚何事?」
雪山盲叟舉杖指樓閣,舉步便行。這遭他竟不待雲娘扶持,三步兩步使跨上了閣子。
陸文飛跟著行入,雪山盲叟先行在椅上坐下,復又一舉手道:「陸兄請坐。」
陸文飛見他態度突變,心中甚感意外,但卻依言坐了下來。
雪山盲叟輕吁一聲道:「是我瞎子太多疑,幾乎誤了大事。」
陸文飛心裡一動,依然坐著沒作聲。
雪山盲叟又道:「原來陸見乃是名門高徒,老朽真個失敬啦!」
陸文飛欠身道:「豈敢,前輩高抬了。」
雪山盲叟歎了一口氣道:「陸兄這番來太行是奉師使抑是父命?」
陸文飛答道:「都可以說,只因先母病危,是以家師著我回來探望。」
雪山盲叟哼了一聲道:「果真如此?」
陸文飛不悅道:「在下沒有欺蒙的必要。」
雪山盲叟沉忖有頃道:「分尊令堂俱已仙去,照常理說,陸兄不在墳前守制,便該回見令師,共商復仇之計。何故逗留太行,莫非另有所圖不成?」
陸文飛怔了怔激動地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在下誓要查訪出此人,致祭在亡父的墳前。」
雪山盲叟冷笑道:「為雪父母大仇,雖死何捍?」
雪山盲叟唉聲一歎道:「令尊大人何等英雄,尚且死於仇人之手,以陸兄一人之力,縱然尋訪著了仇人,又能怎樣?依老朽之見,你該早日返回師門,將一切經過稟告令師,請他為你作主。」
陸文飛起身拱手道:「多承前輩關切,在下感激不盡,若只是這些話,晚輩告辭。」
雪山盲叟急搖手道:「你且稍坐,老朽還有話說。」長吁一聲又道:「這些天來老朽所遭遇的一切,陸兄俱已親見,結局如何,實難預料。」
陸文飛很想數說他幾句,一眼瞧見雪山盲叟那副老邁龍鍾之態,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話到唇邊,又復住口不言。
雪山盲叟別有所圖,見對方默然不語,繼續又道:「太行山之事,遠近皆聞,令師不會不知。說不定早已來太行,老朽自知已成眾矢之的,早晚難免。」
黯然搖了探頭長歎一聲又道:「老朽風燭殘年,死不足借,只是雲娘這孩子,唉……」陸文飛生具俠腸,不禁義形於色道:「這點前輩請放心,如果有人意欲加害賢父女,在下決不袖手。」
雪山盲叟搖頭道:「老朽這場災決難逃過,豈能連累陸兄?倘防兄果有相助之心,老朽意欲將雲娘托付與陸兄,免去後顧之憂,如此便可放手與他們一拼了。」
陸文飛愕然道:「這如何使得?在下身負血仇,隨時均有遭遇伏擊可能。令授與在下同行,定將受到連累。」
雪山盲叟接道:「令師俠名久著,江湖同行誰不景仰?小女叵與陸兄同行,他們看在會師徒的份上,多少有個顧慮,總比在老朽身邊好得多。」
陸文飛雖有相助之心,但讓一個年輕女子,成天跟在身邊,終覺不妥,當下遲疑著道:「在下暫時無意離開太行,這事以後再說吧。」
雪山盲叟點頭道:「那也好。」隨後吩咐道:「雲娘,快過去拜見陸大哥。」
雲娘應聲姍姍行了過來,衽衲道:「拜見陸大哥。」
陸文飛慌忙起身抱拳道:「不敢當,姑娘快請起來。」
雲姐微微一笑,緩緩退回到雪山盲叟身畔。
陸文飛細看雲娘,雖然滿面黝黑,但身段婀娜,一笑之下,露出淺淺兩個酒渦,甚是惹人憐愛。他乃極重義氣之人,想到她父女二人,一個殘疾,一個是弱女,處境果是堪虞,遂憤然道:「不才雖是江湖末學後進,力量微薄,但絕非輕諾寡信之人。賢父女但有緩急,在下絕不袖手便了。」
雪山盲叟長吁一口氣道:「雲娘,你去廚下吩咐他們,即速備桌上等酒席來,為父要陪陸兄好好喝幾杯。」
陸文飛忙起身道:「不敢當,在下還有許多事情要辦,盛意心領了。」
抱拳一禮,舉步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