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破繭而出 文 / 臥龍生
夜闌人未靜,全大夫不但是一個著手回春、醫術精湛的好大夫,也是勤奮上進、夜讀書的用功大夫。
而且看得很專注,連耳目也失去了靈敏。
房門銅環第二次叮咚當起,全大夫終於聽到了,但人未離座,書未蓋合,只是搖搖頭,道:「我沒空吃東西,擺在廚房裡,餓了我會叫你們……
蓬然一聲,木門大開,門閂已成兩截,回復了本來面目的散花仙子、南宮秋月,先後步入了書房。
慕容長青也來了,但卻抱劍站在書房外,未踏入書房一步。
「紅袖添香夜讀書,大夫卻少了一個添香紅袖!」散花仙子笑道:「可是有意在等我們了?」
這番話模稜兩可,有威嚇的意味,也有點挑逗的意思,只是加上南宮秋月手中的弩月刀,慕容長青懷抱的青鋒劍,就有點威脅重於挑逗了。
全大夫由驚懼中恢復了正常,道:「兩位姑娘是……」
全大夫的神情變化,逃不過散花仙子的眼神,當然也逃不過南宮秋月和慕容長青的觀察。
「聽過南宮世家麼?」南宮秋月道:「名聲可是有些不太好……」
「俠名遠著啊!」全大夫道:「怎麼不好?」
「太嗜殺了!」南宮秋月原想威脅全大夫,卻不料全大夫的話接得太快,只好自暴其短了。
「南慕容、北南宮,慕容世家早已封劍歸隱,南宮世家仍然威名正盛,如日方天。」全大夫回答得理直氣壯,神色肅然。
儘是堂堂皇皇的大帽子,重逾千斤,壓得南宮秋月心中歡喜,卻又有著不知如何回答的詞窮之感。
「你一個看病大夫,對江湖中的人事變化,如此清楚,」散花仙子道:「定是常在江湖上走動。」
「常常出門,也常在深山幽谷中走動。」全大夫道:「探得奇藥苗百病,樂在大山深谷中。」
「也會武功了?」
「當然,而且,武功還相當的不錯,採藥大山,常遇虎狼,如非一身好武功,哪能保得命在……」但目光轉注到斷成兩截的門門上,全大夫有些神色黯然了,軟口氣,道:「只是逐狼打虛的拳、刀功夫,像這等隔門斷門閂未傷的高深武功,就非在下能及了。」
「大夫能逐狼退虎,武功也算不錯了。」南宮秋月道:「大夫採藥,幾年出去一次?」
「過去兩年一次,我熱賣地理通志,何處產藥物,都有一個概念,往返一趟,少則兩個月,多則半年,大都可以如願探得。」全大夫道:「再加上批銷來的藥物,足可應市了。」
「大夫去年在哪豪採藥?」散花仙子微笑如花地道:「仔細想一想,別要說錯了。」
全大夫搖搖頭,道:「這幾年病人太多,日逾百人,忙得有三年沒出去採過藥了。」
散花仙子一皺眉頭,忖思:這倒好,三年未離太和堂,江湖上發生了甚麼事自然不會知道,長蟲吃刺娟,無法下口啊!問了也是自問。
旦見慕容長青舉步一跨,人從書房門外,一下子到了書桌前面。
全大夫竟然忘形地叫起來,道:「好武功啊……人如行雲流水而來,可真讓人大開眼界了!」
慕容長青心中有火,本想出手懲治一下全大夫,聽他這麼一叫,雖然是長髮飄胸中壯年齡,但率性而為,哪哀像常在江湖中走動的人,只好改變了主意,道:「大夫驅狼逐虎,武功定然不錯,可否亮一手給我們瞧瞧呢?」
全大夫道:「不行,你剛才那一大步,垮了近兩丈的距離,人如御風,是上乘輕功,震斷門閂,木門未倒,是內家置點,在下武功雖然不錯,可離此境界太遠,唉!人各有志,在下喜好醫病配藥,也未全心投入習練武功,自然難有大成了。」
「這麼說來,你是二流的身手,一流的醫術了?」慕容長青道:「能不能舉例說明,奶的醫術到了何種境界?」
「論武功,在下還登不上二流身手,如論醫術嘛,放眼當今之世,全某願屈居第二,不知哪一個敢誇為第一?」
慕容長青微微一征,道:「好大的口氣!」目光轉注到散花仙子的身上,道:「這位仙子,也具有高深的醫道,難道會不如你?」
全大夫淡淡一笑,道:「這位仙子姑娘,如若也會醫術,那是最好不過,也可以考考在下了。」
散花仙子秋波中精芒一閃,道:「好!手腿為利刀斷斷,你能夠接續起來麼?」
全大夫道:「那要筋骨不缺,而且時間不能超過兩個時辰,在區區眼中不是難事。」
慕容長青、南宮秋月聽得呆住了,兩人雖然殺人無數,但斬斷手腳,還可以接續起來,卻是未曾聽聞過的事,不禁對全大夫多了一份敬重和好感。
「你認識我是誰?」散花仙子道:「會不會治療毒傷?」
「無緣識荊。」全大夫道:「中毒一事,區區小病耳,難在藥物,找不到對症之樂,神醫也將束手。」
「倒是中肯之論,」散花仙子道:「你能紋斷肢,也能治療內科百病了?」
企大夫居然點點頭,道:「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內俯五臟還未潰爛,還有下藥的機會,區區應該能皆。」
「這麼說,不是很有把握了?」慕容長青道:「在下聽說過,神醫奇術,能醫死人、肉白骨,難道都是欺人之話了?」
全大夫歎息一聲,道:「差之毫釐,謬之千里。死了的人,要他還魂重生,也要看他怎麼死的,死去多久。這麼說吧,在下苦治不好的病,天下名醫,只恐再無人能醫好他了。」
「奶是說,奶的醫術是天下第一?」
「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全大夫道:「我如謙稱第二,誰敢稱天下第一?」
慕容長青道:「好!收起你這太和堂藥鋪如何?」
全大夫奇道:「為甚麼?」
「跟我到姑蘇去,就任三聖會的護法皆師。」慕容長青道:「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銀子,我們可以加倍付給。」
全大夫道:「這個……」
慕容長青道:「我有一個不太好的習慣,那就是說出口的話,不喜歡別人拒絕。」
全大夫歎息一聲,道:「我如撒手一走,湖州一大群病人,何人來料理治療,……。」
「大夫,你晉術精湛,救治的應該是劍氣寒澈西湖水,立馬吳山第一峰的英雄、豪傑,」南宮秋月微笑道:「一般的販夫走卒,死了也罷,這世間多他們一些.少他們幾個又有何妨?」
她長得相當美麗,出口吟詠,也頗有才氣,只是生性冷酷一些,把人的生命在它的眼中也分出了等級,有些人在它的心目中命如草芥,死不足惜。
全大夫心頭一動,暗忖:物以類聚,古人誠不欺我。慕容長青雖屆中年,但就外表而言,瀟灑飄逸,如神仙中人,南宮秋月冷中含嬌,極得環肥之美,笑起來嬌媚橫溢,醉人如酒,但兩人的心地卻如穿心的鐵錐,斷腸的利刃,凶狠可怖,森森寒人……。
只見慕容長青淡然一笑,接道:「大夫還未想通麼?你皆道絕世,如不能為我等所用,不但暴殄天物,且會留作後患。大夫賣書萬卷,該是位知機的人,應當如何,希望早作決定!明早朝陽雖好,卻照不醒屈死的怨魂。」
好毒的手段,不答應,就要立刻殺人了。不過,進入三聖會中也好,看看他們炮製殺手的方法,也許還有機會暗助龍道長一臂之力,幫他脫困,但此人陰沉多疑,不能答允得太快,這方寸拿捏之間,倒要費番思量了。
「大夫還不能作個決定麼?」慕容長青又道:「天色已亮,朝陽即將升起。」
「三聖會是個甚麼組合?在下從未聽過,」全大夫道:「再說一個幫會組合中人,仍在人間紅塵中,到處都可以看病,用一個專任的大夫,又付出昂貴的代價,劃得著麼?何況,也未必有那麼多病人可看。」
南宮秋月回顧了慕容青一眼,笑道:「告訴他吧!既然決定要用他了,就讓他多瞭解一些。」
「仙子的看法呢?」慕容長青道:「醫術一項,要請仙子認定,這位全大夫,是否言過其實?」
兩人對話的訊息使人震驚,淡淡兩句中,卻深植著濃重的殺機。
全大夫是絕頂的聰明人,才能外露樸拙,表現了全無心機的純真,也聽出了表達的訊息是慕容長青還未決定是否要聘用他為三聖會中大夫,但已決定了他必死的命運。
除非散花仙子能認定全大夫的醫術,如其所言,是當世第一高手。
全大夫非常相信自己應變的才智,也自信未露破綻,所以全無拒敵的準備,單以本身具有的武功而論,別說抗拒三大強人,只是其中任何一個,都可在三五招內,取其性命。
慕容長青具有的嗜殺生性,完全出人意外,全大夫有些悸動了,但也激起了他奮起鬥智的意志。
心中雖千延百轉,但表情仍維持著樸實的鎮靜,眼下已失去操控生死的能力,只有暫把生死拋諸腦後了。
「大夫,」散花仙子道:「一個內減受到重傷的人,但奄奄一息尚存,應該如何下藥?」
不問如何能救活人,卻問如何下藥,是個真正的大行家了。
全大夫沉吟了一聲,道:「先維持氣息不絕,再審度傷勢用藥,世無起死回生的仙丹,要在他延續的生命中,培養出他的生機,如何能掌握生機,使選用的藥力發揮出最大的效果,才是醫術高低的分際,最高的醫道,也救不活生機全絕的人,所謂藥皆不死病……」
「大夫!」慕容長青打斷了全大夫的話,接道:「世有傳說大還丹功能起死回生,可全是欺人之談?」
「丹道有術,靈藥難求,」全大夫道:「練制大還月,並非難事……」
「但既有人能夠探得靈藥製金丹,」慕容長青接道:「大夫自認第一,亦應有此本領才對……」
「這……」以全大夫的博學多才,竟有詞窮之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全大夫說得對!」散花仙子接了口,道:「異花奇莫,不是下工夫就能找到的,其物可遏不可求,真的有了那些,也用不到大夫幫忙,也不用高明的醫道去培出傷病者的生機,使藥力發揮出最大效果,已有神丹仙莫,吃下去病也就好了。」
「仙子是採藥、用藥的大行家,自然是不會有錯。」慕容長青神色平靜她笑一笑,道:「三聖曾是否聘這位全大夫,還得仙子作個主張了!」
全大夫心中暗忖:就算是彼此敬重吧,也用不著表現得如此明顯做作,看來這三人之間遼存有一些芥蒂,明明是慕容長青想把我引入三聖會內,卻又把這個引薦的責任移向散花仙子的肩上,是一種妄過自保的手法,難道他對我還有著無法消除的懷疑?
「我相信他的醫術對三聖會會有很大的幫助,」散花仙子微笑著說道:「所以,應聘他為三聖會領袖大夫,在他的領導之下,再以三聖會的財力、人力支持,我相信三五年內,必會有極大的成就……」
「仙子,」慕容長青道:「五年內,能不能製出大還丹那種妙藥靈丹?」
「要看機緣了。如果能採取到需要的藥物,製成你夢寐以求的大還付,不是難事。」散花仙子道:「但加把成就寄望於芒道之上,慕容兄,就非一個具才智的人該有的心態了。其實以你的基礎成就,再下十年苦功,也許就如你之願,最多十五年,我保證你可以練成。」
南宮秋月本是撿帶笑容,靜靜的在聽兩人說話,但不知怎的臉色大變了,聲音也帶著一點冰冷的味道,說:「仙子姐姐,慕容兄要練甚麼武功我可以不問,但如練制大還月,那就要一爐三粒,三聖會中首腦分擔了所有的風險,權勢所得,也要平衡……」
「誤會呀,誤會!仙子何不把話說個清楚。」慕容長青道:「不能讓南宮賢妹心存芥蒂!」
「三聖會還沒統帥江湖和敵手接戰,豈可先有誤會。」散花仙子道:「咱們真正的敵手,是少林、武當、洞庭盟。」
「洞庭盟除了江凌波之外,就數到他老婆江夫人了,」南宮秋月道:「聽說那位江老夫人,不但是武功高,在洞庭盟中排名第二,機智、陰險尤在其夫之上,洞庭盟下十二寨的寨主,身手雖也不錯,但最精湛的是水上功夫,所以,他們守強於攻。洞庭盟江凌波失蹤已相當時日,那位老夫人竟能隱忍不發,除了派出愛子江豪打聽消息之外,洞庭盟再無他人出動。」
「秋月賢妹說得不錯,」慕容長青道:「三聖會一夜間接受了江南道大部份勢力,竟未能引動江老夫人出動盟下造訪。事實上,她早已對三聖會存有懷疑了,仍能按兵不動,忍受著丈夫、愛子失落的悲傷、痛苦,一般男人也沒有這份隱忍不動的意志力。」
「也有點出我意外,」散花仙子道:「看來,我們打算分頭截殺、擊潰洞庭盟的計到,不得不修訂了。」
慕容長青點點頭,道:「秋月賢妹的家族實力,分佈在南陽附近,距離嵩山和武當山都不太遠,對他們的賣力,該有個真正瞭解,似乎是比我們先前的估算還強很多?」
南宮秋月未作回答,卻反唇相詢,道:「慕容兄,要練甚麼武功,非得借重大還月藥物不可?」
「只是剛剛起步,還沒登堂入室,所以,未對賢妹提起;」慕容長青道:「暗算了天鏡大師、龍道長和江凌波,軌如箭已在弦,不得不發,只望擺平江湖上三大高手之後,即可統一江湖,號令天下武林同道。但杭州夜畫一戰,竟落個片甲不留,我們出動了十大特級殺手中的四個,三十個一級殺手,不過一個更次的工夫,全部被殺,少林、武當弟子中,如各有數十個這樣的高手,咱們不但霸業難期.後果也將十分悲慘,武當三子早已名滿江湖,本就是這一代江湖上傑出的人物,不去說它,但少林寺一個和尚,名不見經傳,卻能飛身一峰,連殺了十八個人,小兒自忖,一對一的龔戰下去,恐也非其敵手,那個山藏海納的和尚廟,實有些叫人莫測高深了。」
「說了半天,還沒說出來,你要練甚麼武功?」
南宮秋月很固執,釘上了一件事,問不出清楚的答案,絕不鬆口。
「『馭劍術』,」慕容長青道:「不是甚麼新奇的武功。」
「卻是劍術中最高的境界,」南宮秋月道:「古往今來的江湖人物,也沒有幾個人有此成就。」
「那個少林寺的和尚飛身一刀,十八八連環授首,和傳言中的『馭劍術』有何不同?」慕容長青道:「唯一的不同,只是刀和劍的區別。」
南宮秋月頗覺詞窮,武林中從未傳過馭刀術,但飛身揮刀一群,殺就十數人的本領,應非太難的事。但要看殺的是甚麼樣子人物,才能評斷出刀劍上的功夫,慕容長青劍術上的成就,絕不在她的弩月刀下,這幾年三人交往密切,有寶獻寶,頗有福禍與共的氣勢,但三人行生活在一起之後,才發覺每個人都有藏私,都有隱密,反而使交往的情意有了裂痕,只不過三個人已同上到一條路上,面對著江湖變局,只能隱忍不發,以應付大局變化。
問題是三個人都是十分聰明的人,把利害得失計算得相當精密,也都能在瞬息間忍下怒火,變出笑容。
所以,南宮秋月推斷慕容長青練的『馭劍術』,決非飛躍而起、揮劍一堆的馭劍術,很可能是更高的奇技,也可能根本不是『馭劍術』,是一種其它的武功,心中有了譜,反而不問了,笑一笑,道:「聽說武當派收藏了不少的小還付,日後,攻上武當山時,逼那些道士交出來。」
慕容長青道:「仙子說得對,這要機緣巧合,非人力所能謀取,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此後多用一些工夫就是……」目光突然轉到全大夫的險上,道:「大夫,你想要多少月俸?」
「全某人稍有集聚,也未成家生子,月俸多少,不太計較,但望能給我半月時間,讓我對正在用藥的數百位病患者有個交代。」
聰明人,把握住機會,把引人動疑的問題先說出來。
慕容長青一皺眉頭,流露出不滿之色。
但散花仙子卻不給慕容長青開口的機會,道:「半個月如果不夠,多值三五天也不妨事。」
慕容長青目光轉動,掠過散花仙子和企大夫,微微一笑,道:「大夫是三聖會第一國手,此後借重正多,忙起來,就無法再兼顧湖州病人,自應該有個交代安排,一一十天後,三聖會派人來此恭迎大夫。」
全大夫一抱拳,道:「一切迫命,二十日後,全某整裝以待。」
三個人點頭一笑,斑身而去。
全大夫心中卻在暗忖:
慕容長青已動了殺機,但卻被散花仙子一句話,大作轉變,而且給足了我的面子,這又是甚麼緣故呢?
照天衣大師的說法,三人之中,以散花仙子最為可怕,但對面相處,卻以慕容長青最易動怒,最為善變,這究竟是何原因?難道兩人發現了甚麼,故意演一齣戲,讓我看看?散花仙子表現的友善,只是要鬆懈我防範之心?故意當我之面,說出了三聖會一些秘密,使我泥足深陷,不容許置身事外?
是把我當一個強敵著待,還是故作佈局,擾亂我的心意,讓我在急忙中露出破綻?不管如何,都得謹慎從事,不能有一點錯失。
這是間雅致的客房,散花仙子剔一剔案上銀燈,笑道:「天色將亮,兩位可以請回房去休息了……
「這個全大夫,怎麼看都不是一個簡單人物,」南宮秋月道:「咱們輪流監視他,如果他是收留和尚、道士的人,三天內必有行動。」
「我已在他書房門外,布下了十里香,三天之內,只要他踏出門外一步,都無法逃過追蹤,」散花仙子道:「我布下的香味很淡很淡,淡到人的嗅覺無法聞得出來,雖然他皆道精深,除香有術,但他嗅不出那股味道,就不能下手除香,三日後,咱們再到太和堂去,可以追出他三天中的行蹤,比派人監視可靠多了。」
「仙子身懷奇術,迭出奇招,」慕容長青道:「實是叫人佩服,不過,對全大夫這個人,在下卻有揣測不透的感覺。」
「慕容兄有甚麼看法呢?」散花仙子道:「能不能說出來聽聽?」
「一種奇怪的感覺。」慕容長青道:「全大夫這個人不是天才,就是白癡。他不像是人走江湖的人,但卻又好像是知曉很多、深藏不露的高人。」
「天才缺少了企大夫那份沉穩,白癡又少了那份風采。」散花仙子笑道:「他是個醫道精深的大夫,滿腹文才的雅士,武功雖非過人,也可算一流身手,卻又敵友不明,這樣一個人物,慕容兄是否能想出一個應對的方法呢?」
「我看這要仰仗仙子了,」慕容長青道:「在下的辦法,仙子一定不會贊同。」
「一劍殺了他,是麼?」
「正是如此,在下有著一種奇怪的感覺,留下這個人,乃為大患!」慕容長青道:「今夜,在太和堂中,在下已經三動殺他之心,都為仙子所阻。」
「如若他胸中藏有隱密,殺了他如何發掘?他只是一個濟世救人的好大夫,」散花仙子道:「殺了他豈不是可惜得很?」
「天下中藥鋪何至數萬家,大夫不下十萬人,每一個縣市城鎮,都有一兩位出名的大夫。」慕容長青道:「單是咱們的三聖會中就有二十多位大夫,也都是聘自各地的名醫,少他一人,又有何妨?」
「二十多位大夫,卻少了一位領袖群醫的特王,」散花仙子笑道:「苗王就是企大夫,他是我見過的大夫中最好的大夫,學識、醫術,勝我十倍。奶不是想要大還月麼?只要能找到藥料,他可能是唯一能合成神丹的大夫。」
慕容長青臉上閃掠過一抹訝異,道:「真如仙子所說,豈不是一位神醫了?」
「是一位識馬的伯樂,世上常有千里馬,血汗寶駒,但千古以來,只出了一位識馬的伯樂,」散花仙子道:「有了他,你可以找出很多千里馬,這些話字字真實,慕容兄如堅持要殺他,小妹不再阻止就是。」
「我得仔細想想這件事了。」慕容長青道:「在下先行告退。」轉身離去。
南宮秋月沒有走,靜靜的站在散花仙子身側,直等慕容長青步履聲消失不聞,才呼口氣,道:「仙子姐姐,江湖還未統一,慕容長青就先行藏私,此後,長日漫漫的合作,只怕很難會有好的結果。」
「他是心機深了一些,也相當自私。不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散花仙子道:「我觀察世人所得,還未見過一個真正大公無私的人,現在我們三個人,如同相聚在大海中一條船上,忍一忍吧!他自私,但聰明,江湖大局未定之前,他還不會有剷除異己的行動……」
「仙子姐姐的意思是說,他會在江湖統一之後,再集中全力對付我們了?」南宮秋月道:「未雨綢繆,是否強過坐以待斃呢?仙子姐姐,莫要使身中暗算後,悔恨不及,他生性嗜殺,不可不防。」
散花仙子心頭一震,暗忖:最狠婦人心,果是可怕,兩個人早已經有了床上的交情,但狠起來,竟要置對方於死地,這是明顯要和我聯合對付慕容長青,就差說出直截了當的行動方法了。
「一理不中呢?」散花仙子道:「慕容長青在三聖會中掌握的實力,要大過我們很多,尤其是那些被藥物控制的殺手。」
南宮秋月呆了一呆,道:「殺手不是由姐姐提供藥物控制的麼?」
「沒錯,藥物是由我提供,但指揮殺手的行動由他負責,他已完全學會,應用自如。」散花仙子道:「最可怕是位操控殺手的行動中,可能加入一些我不知道的手勢、語言。找出問題,破除它並不太難,難在沒有時間……」
「這麼說來,我該走了,姐姐保重,小妹告辭。」南宮秋月接道:「告訴慕容長青一聲,南宮世家從此退出江湖,不再參與殺戮事務,這要姐姐放我一馬,美言一二才行。」
「太突然了,姐姐說破了嘴皮,慕容長青也不會相信,」散花仙子道:「再說,你為甚麼要走……」
「小妹心存芥蒂,賣在羞與兩位合作下去。」南宮秋月道:「南宮世家將傚法慕容兄,閉門謝客……」
「好了,秋月妹妹,為甚麼要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散花仙子接道:「這番話出你之口,人我之再,沒有第三個人聽到,發發牢騷嘛,說過就算,姐姐指天為誓,絕不傳話,三個人還像過去一樣,同心協力,共圖江湖霸業。」
「共甘苦易,共富貴難,歷來開國之君,哪一個不是江山安穩之後,大屠功臣?」南宮秋月道:「以姐姐智能之明,難道還看不出他約為人麼?」
散花仙子忖思:你南宮秋月,也不是甘居人下的好東西。口中卻笑道:「大局底定之後,再件商議如何?我就不相信慕容長青真敢和我們反臉成仇。」
「我們把武功秘岌提供出來,三人共同練習,他卻把最高明的武功留為己用,獨自習練。」南宮秋月道:「時間拖長,他成就愈高……」
散花仙子強忍下心頭火氣,接道:「有些武功,不適男人去練,譬如你練的『九幽神功』,就是不適合男人練的武功,當然,也有些不適於女人練的武功。」
南宮秋月呆了一呆,垂首不語。
散花仙子才是真正的厲害人物,她似乎早就知道了,南宮秋月、慕容長青都在偷練武功,竟然能裝作不知,單是這份沉稔的氣度,就非兩人所能及了。
「仙子姐姐,慕容兄練習的『馭劍術』,別走蹊徑,似是和一般的不同。」南宮秋月道:「姐姐對這方面瞭解多少呢?」
「不是很多,」散花仙子道:「他練的非常謹慎,逃避你,也閃開我,但還是被我無意中看到一次,確和一般的『馭劍術』不同,一般的『馭劍術』,是人和劍融為一體,馭劍一群,疾如電火,功夫精純者,可遠及百丈,一二十女內更是威不可當……
「慕容兄練的呢?」南宮秋月接道:「難道不是身劍合一飛起取敵?」
散花仙子略一沉思,道:「有點邪,不是一般的馭劍方法,長劍悄然投出,以一股真氣,搖控長劍行動,攻敵刺群,由劍主隱身操控,好處是,不必以身臨險,但威力卻不如身劍合一來得強大,有如繫了絲素的暗器,算不得甚麼大乘之學!」
南宮秋月沒再多問,心中卻是暗暗忖思!如能把馭劍的真氣補強,長劍自可及遠,是一種脫離常規的練法,這!是不是已脫離了劍手的境界,登入了劍客的層次?
心中疑念層生,但卻隱下未言,這等突破技藝規範的劍法,以已脫離了武藝的境界。
散花仙子笑一笑接道:「神女峰上明月觀,是一個養生練氣的好地方,遠離塵囂,十年八載,也難見一個生人造訪,但仍然無法脫離人群生活,我們要采溝食物、衣料,但病痛治療的方法,要自行解決,所以,發展出一些高明的醫術,也收有穢集萬卷,明月觀中丈弟於,也都要文武雙修,不同的是,我們不注重研讀論語中庸、孔孟學說,而是偏重於星卜醫道等雜學,也讀些詩詞文史,以各人的性向自作選擇。武功方面,師門只傳授基本坐息吐納、拳掌劍法,一登堂入室,就各憑才慧,選練深一層專門技藝,有精深的刀劍技藝,有五行奇術,也有皆道毒經,所以,明月觀中弟子雖然不多,但是大都有獨特的技藝專長。當然,我們也有嚴厲的門規束縛,我們也有習練『馭劍術』的同門,但數十年來,只有一個人有些許成就,那大概是武功中最難練的一種高深技藝了。慕容長青自願接受這個考驗,我倒希望著看它是否能突破難關,有所成就。」
南宮秋月無法分辨這番話是真是假,但卻無法再追問下去,轉過話題,道:「聽姊口氣,明月觀中,藏有很多的武功秘岌?」
「談不上很多,」散花仙子道:「但可讓觀中弟子們各有選擇。」
「不知是否有「九幽神功」的記述?」南宮秋月道:「我收集到的,有些殘缺……」話未完,卻突然停口不說了。
言多必失,她已發覺失言了。
但散花仙子卻似未免,淡淡一笑,道:「明月觀沒有收集到有關『九幽神功』的記述,但我聽過本觀一位前輩談過這門功夫,非常難練,但卻非常霸道,不但殺人、傷人於無形,而且人的形體方可變化,高矮瘦肥,都能以呼吸之間改變成形,想想看是何等可怕的事?如論它的神奇、可怖,尤在慕容長青的飛劍之上。」
南宮秋月呆住了,這個常年隱居在神女峰上的散花仙子啊,究竟是甚麼樣的人物呢?涉獵之廣,見識之豐,技藝之詭,異能之傳,實在令人驚怖,這種人只能為友,不可為敵。
這也便南宮秋月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只要散花仙子站在中間,就不用怕慕容長青了,何況,「九幽神功」的詭奇,不在他飛劍之下。
「只要姐姐公正處事,不但小妹安心,而且三聖會也將能長存武林,」南宮秋月道:「為甚麼慕容長青不清楚這一點,事事都要出頭?」
這番話充滿關愛,也隱含著挑撥。
「男人嘛!喜歡出風頭,」散花仙子道:「事事都想表現得強過女人一些,只要他不過份,讓他出面又有何妨?咱們也落得個多些清閒。」
「可是怕強不過姐姐呀……」
「他也未必能強過你大妹子啊!」散花仙子笑道:「單以日下武功而言,慕容長青就未必勝得過你南宮秋月。」
「小妹受寵若驚了,」南宮秋月道:「五百招內,我可能應付得了,超過五百招,我就支應不下。」
「客氣了,你練的是陰柔武功,適合久戰,越打越強,前五百招,慕容兄會給人一種稍佔優勢的感覺,但超過五百招之後,」散花仙子笑道:「他就後悔打這一架了。」
南宮秋月聽得心頭一動,忖思: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因為到目前為止,自己還不知曉慕容長青的武功境界,也無法預估勝負。
「他不是三聖會首腦,首腦是我們三個人,真正的大事,要我們三個人商量決定,」散花仙子道:「由他出面執行這些決定,給他個外表風光,有何不可?」
「一言提醒夢中人。姐姐說得對,女人嘛!應該主掌內政,」南宮秋月笑道:「面子給他,咱們只要裡子就成。」
「這就對了,做人要像奶練的武功一樣,要溫柔婉約。」散花仙子道:「柔能克剛啊!」
第三天中午時分,慕容長青等三個人又到了太和堂。
只見聚滿病人的大曉中,堆集千包以上的藥物。
全大夫已開始賣行諾言,來看病的人,都帶了十幾包藥物回去,病人也都知道了大夫要遠行。
企大夫看到了三個人,吩咐病人暫時停診,起身迎了上去。
但慕容長青卻揮揮手,道:「你繼續看病,我們隨便走走!」
說走就走,三個人就像回到了自己家中,繞著宅院穿梭走動起來。
全大夫果然又開始忙他的著病工作。
散花仙子走到書房中生了下去,道:「三天來他末離開太和堂宅院一步,行止也局限於書房、藥庫、臥室和看病的大曉。」
「看堆集在廳中的千包以上藥物,」南宮秋月道:「好像這幾天除了應診之外,都在分色藥物。」
「我也派了四個人,分在四面方位監視,」慕容長青道:「確未見他離開宅院一步,是我看法錯了,還是怕隱藏得太深?因為到現在為止,我還是對他有些疑忠難消。」
「他雖然已過中年,但風標清奇,才華洋溢,是個叫女人動心的男人,」南宮秋月道:「比你慕容兄,不遑多讓,是不是心中有妒忌呀?」
「笑話,」慕容長青接道:「我怎麼會妒忌他的才華風標,我擔心的是他對我們三聖會的傷害。」
「如果猜忌太多,那就不用請他了……」
「這就更不成了,留下他為別人所用,豈不是迫害更大?」慕容長青道:「先把他安排入我們約三聖會中,再派人查他的出身來歷,掌控他一舉一動,查個水落石出,非我們之敵人當可重用,如對我們有害,是其咎由自取,殺之無憾了。但我絕不會私下處置,一定先和兩位商量。」
「好!就這樣決定了,」散花仙子道:「我和秋月妹子,都不是袒護企大夫,而是覺得他是一個人才,不可任意冤死,日後三聖會遇上強敵惡戰,遭受了重大傷亡,你就會發覺他精湛的醫術,對我們有多大幫助了。重傷奄奄的高手,會在他搶救下保全性命,恢復戰力。慕容兄,現在我們找不出任何的可疑破綻,可以放手離開此地了,半個月後再派車接他到總壇任職。」
慕容長青點點頭,一行三人就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太和堂直奔姑蘇。
一個時辰之後,全大夫才知道三個人離去,也知曉三個人離開了湖州。
原來全大夫也布了暗樁,監視三人的行動,只不過樁腳安得很遠,只能觀察到三個人是否已離開湖州,這安排既可減少被人發覺的危險,又可瞭解三人的行蹤。在湖州城內的活動,全大夫管不了,也無能去管,他要知曉的是自己的舉動,是否還在人監視之下,可否開始行動。
半個月後,一輛華麗的四套蓬車,馳到太和堂藥鋪門口。
太和堂也掛出了「大夫採藥去,歸來莫可期,暫時停止營業」的告牌,似是早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離開。
車在大門外面停下,緊閉的木門突然大開,全大夫一畫青衫,衍了出來,道:「是不是按我的車子?」
趕車的是個虹髯繞頰的大漢,黑衫、黑褲、黑腰帶,足登皮靴,手執長鞭,神態十分威武,跳下車轅,一抱拳,道:「閣下是全大夫?」
全大夫點點頭。
「小的車隊統領班公輸,奉命迎接大夫……」
「車隊統領,是一方主事了……」
「小小一畝三分地上的管事,共有大小蓬車、輕便快車、運送糧草等三百八十三輛,」班公輸道:「掌理一切運輸事務,此番奉諭來此,恭迎大夫。」
「這就不敢當了,」全大夫道:「隨便派輛車來也就是了,怎敢勞動到班統領大駕出動。」
「大夫是會主貴賓,怎敢慢待?」班公輸道:「不知大夫要帶幾位從人?多少行李?這一輛車是百夠用?」
「隨身行豪兩件,沒有從人隨往。」全大夫回頭拍拍手,兩個藥鋪夥計,各提著一件行豪出來。
但見蓬車垂簾閃動,兩個綠色短衫、長褲的少女飛躍而下,接過兩個藥鋪夥計手中行豪,齊望說道:「大夫,不用勞駕別人了,我們姐妹已受命為侍候大夫的丫頭,此後,有何差遣,只管吩咐。」
左一個嬌聲接道:「我叫迎春。」
右一個道:「我叫和奉。」
全大夫目光一掠二春,發覺是兩個相當漂亮的少女,都在十八、九歲之間,看她們矯健身手,說話的神情,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人。撥給他聽候使喚,既有籠絡之心,也有監視之意,這三聖會果然是一個準備完善,人才濟濟的組合。
心中念轉,至未開口,只對二女微微穎首示意的。
迎春、和奉一面扶著全大夫登上蓬車,一面忖思:這是個很難伺候的人物,喜怒不形於色,估不透他心中想望甚麼。
心中念轉,人也提著行嘴上了蓬車,放下車簾,蓬車立刻馳動,士慢而快。
全大夫閉目而生,對坐在兩側的迎春、和奉兩個大美人,既不多望一眼,也無輕藐之色,對撲束沁心的脂粉香氣,也似嗅而不覺。
但全大夫的心念卻在轉動,估算著愈來愈快的篷車行速,拉車的健馬固然是千挑萬選的好馬,這蓬車也是特別構造的好車,快速平穩,實非一般車輛能及。
「大夫,」迎春忍了又忍,還是忍耐不住,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們要到哪裡去?」
全大夫睜開眼睛,看了迎春一眼,笑道:「既來之,則安之,到哪裡都是一樣。」
「讀書多的人,果然是氣質不同,」迎春笑道:「沉穩內斂、高深莫測。」
「我讀的都是醫書,如藥、如痞,」全大夫道:「對處事待人的方法卻是知曉不多。」
「也不懂憐香惜玉,」和奉道:「也不怕冷落了佳人?」
「醫者父母心,放在我心上的,只有病勢的輕重、傷口癒合的好壞。」全大夫道「是甚麼樣的人,倒是不太管他。」
「大夫,是不是我們姐妹都是俗庸脂粉,」迎春道:「難入大師的法眼?」
「少訂了一些風雅詩詞,人也就變得木調了。」企大夫道:「不過,來日方長,我們經過了一番長時相處之後,大家熟悉了,自然會融洽,輕鬆一些。」
「這就好,大夫不是討厭我們,」迎春放低了聲音,道:「就把我們留在身邊,我們會盡心照顧大夫的生活起居,決不逾份。」
企大夫呆了一呆,道:「恕我不能盡解語意,姑娘可否說得清楚一些?」
「大夫,抵達三聖會總會堂後,如有人問你,是否滿意兩個丫頭?」迎春道:「大夫只要回一句很好,就算把我們姊妹留下來了。」
「兩位本來就好,全其實話實說就是。」
「多謝大夫!」迎春、和奉齊聲說。
但全大夫卻又閉上眼睛,倚在車攔上,似乎是有點想睡覺了。
迎春移動下車中毛毯,讓全大夫倚靠得舒服一些,和奉卻揮動玉手輕輕在全大夫的腿上推拿起來。
全大夫沒有排拒,小妮子推拿的手法十分在行,全大夫閉著眼睛在享受,心中卻暗暗忖思:這三聖會中的規戒,似極森嚴,違犯戒律者,固然難逃制裁,完不成指定的任務,只怕也有一番處罰,兩個丫頭掌控不了我的情緒,除了動作上討好我之外,竟然正式開口求我,這之間,又有些甚麼隱密呢?
氨氨樂室中,最先清醒過來的是天衣大師,挺身坐起身子,立刻感覺到腹中一陣急疼。
藥室中別無他人,但卻點了一支很兒的油燈,也多了一張木桌。
木桌上畫約有田,說明了開動便門,人別的路線。
來不及再看下面為的甚麼,天衣大師先跑廁所。
飛雲子、白翎、江豪先後醒來,天衣大師立刻指點他們入廁的方法。
原來幾人長眠了四十九日,睡著不動,還可忍耐,醒過來,立刻感覺到肚子不適。
再入藥室,四個人才有空打量對方,果然發覺了都已有很大的變化。
可能是因為長時間未進用食物,每人都瘦了很多,肌膚也變成透明顏色,而且起了一層細密的皺紋。
飛雲子呼口氣,道:「三位可有甚麼異樣的感覺?」
白翎突然「啊」了一聲,轉身走向一座木榻。
原來,她突然想到蕭寒星。
奇怪,蕭寒星先他們數日進入藥室,但現在仍沉睡在木榻之上。
就是說蕭寒星的這場沉沉大睡,已超過了四十九日以上。
白翎心頭震頭了,忖思:是不是死了呢?
她再也無法控制激動的心情,忍不住伸手推向蕭寒星。
天衣大師、飛雲子都想阻止,但都及時住口,兩人都想通一件事,這個年輕人,如果是真的死了,能愈早發現愈好。自翎雖會有一陣椎骨銘心的痛苦,但她是個聰明絕倫的姑娘,能很快把痛苦化作悲憤,用作練武的動力。
但手指推到蕭寒星的軀體時,忽現奇跡,閉目而睡的蕭寒星,突然睜開了眼睛。
「你還活著?」白翎忍不住湧出含在雙目中的淚水,眨動了一下眼睛,兩顆淚珠兒滴住了蕭寒星的臉上。
白翎用衣袖沾去淚痕,蕭寒星卻瞪大著眼睛望著白翎出神,似是要從記憶中找出這個形象。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他們都從白翎口中聽過蕭寒星的事,進入藥室之後,大家都有點緊張茫然,藥力發作得快,蕭寒星又沉睡末醒,連看都未仔細的看過這個年輕人。
現在,大家意識清醒,都想看看這個讓白翎姑娘縈繞在心頭的人物。
他只是個大孩子,也許是長期折磨的原因,若上去十分瘦弱,似乎只有一層皮包著骨頭,惹人憐惜。
「奶是掌門師姐!」蕭寒星開口說話了,人也隨著坐了起來,下了木榻,準備大禮拜見。
「你為本門受了很大的磨難,」白翎完全不避男女之嫌,扶著了蕭寒星道:「師姐很慚愧,沒有安排好接應奶的人手,幾乎害你送了性命。」
「小弟無能,有違使命,」蕭寒星道:「遠望師姐原著……」
「蕭兄弟,」飛雲子突然插口道:「只不過是幾天的時間,但江湖上情勢丕變,整個的江南地盤,已完全溶入了三聖會的手中,武林中風雨如晦,三聖會志在江湖霸業,不可能忍受江北武林各門獨行其是……」
「三聖會,三聖會……」蕭寒星道:「我怎麼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三聖會就是慕容、南宮兩大世家的現代家主,加上個明月觀的散花仙子合成的一個組合,」白栩道:「這檔子事,在江南道上已經醞釀了數年之久,架空了江南幾個大門派的實力,才能一夜江南盡變色,白鴿門竟然未探出一點消息,真是愧對歷代先師。」
「翎姑娘,少林掌門人、武當龍道長和家父,三位老人家走在一處,連巫山也可撼動了,」江豪道:「還不是中了三聖會的算計,如非姑娘幫忙,我們連三位老人家的下落也查不出來,姑娘如此引咎自責,我們更是無地自容了。」
「你是洞庭盟的江公子?」蕭寒星道:「我見過江老盟主……」
「老人家的身體好吧?」江豪道:「兄弟行三,小名江豪。」
蕭寒星搖搖頭,道:三個人都活得很辛苦。」
「另外兩位是……」天衣大師道:「是甚麼樣子的人物?」
「一個和尚,是少林寺的方丈天鏡大師,」蕭寒星道:「另外一位是道長,是武當的長老龍道長。」
一口氣說出了三個老人家的出身來歷,自然十分可靠,這個年輕人是真的見過了三位老人家。
「那位和尚年紀很老了,」天衣大師道:「也掉了兩顆門牙。」
蕭寒星道:「不對!我看不出他的年齡,他臉上不見皺紋,牙齒細白不見缺失,只能從兩道白色的眉毛上,流現出一點歲月的痕跡。」
「這就不錯了,」天衣大師道:「是少林派的掌門人,也是少林寺的方丈。」
「那麼道長呢?」飛雲子道:「長相如何?有何特別的地方?」
「他告訴我是武當派的長老龍道長,」蕭寒星道:「長得一張奇長臉,兩個大耳朵,雙臂奇長,手白如玉,留著五絡長弩,身著道袍,鬚髮如墨,身軀高大……」
「是龍道長不會錯了。」飛雲子接道:「他的異相奇征,沒有見過他的人是無法說出來的。」
「只可惜沒有兩派弟子在此,」蕭寒星道:「大師、道長的話不能轉達了。」
「老吶天衣,出身少林寺。」
「貧道飛雲子,是武當門下弟子,此番南來,正是要追尋本派長老龍道長的下落。」
蕭寒星目光轉動,打量天衣大師一陣,道:「你頭上可見戒痕,當過和尚,大概是不會錯了,但卻無法證明奶是少林寺的和尚,」目光轉注到飛雲子的臉上,道:「道士脫了道袍,按著長髮,穿上俗人衣服,完全無法分辨了,三位老人家說的事情很重要,所以,我不能隨便告訴你們。」
說的是理,天衣大師、飛雲子想不出如何反駁,聽得楞住了。
倒是江豪想出了辦法,低聲道:「翎姑娘,大師、道長的底細,你很清楚,替他們擔當起來吧!蕭兄弟年紀不大,但意志力卻堅如鋼鐵,就算他心中承認大師、道長的身份,兩人舉不出明確的證據,也無法便蕭兄弟開口。」
「試試看吧!」白翎道:「我這位兄弟,忠人之托,固執得很,如若天鏡方丈、龍道長有過特別的嘴咐,我的話,他未必就會聽得進去。」
蕭寒星聽到了兩人談話,雙目轉注在白翎的身上,一副忖恭吩咐的神情。
「江湖上情勢大變,到處是追殺我們的鐵騎,」白翎道:「逼得我們不得不改扮易容,大師。道長也只好脫下法衣換俗裝,師姐我也扮成了小男生。」
「苦了師姐啦!」蕭寒星笑一笑,道:「小弟大難未死,如能恢復武功,自當全力報效師門,為掌門師姐分憂。」
江豪心中忖思:好甜的小嘴巴,勿怪白翎對他愛護備至,為他陶醉。
但聞蕭寒星長長歎息一聲,道:「師姐,三位老人家為了故我,多吃了不少的苦,我不能有負他們所托,就算是一成之險,也不能冒,我要知道他們真正的來歷、法號。」
「和尚法號天衣,」自翎道:「是天鏡方丈的師弟,四十年末離開過少林寺,是天字輩的高手之一,老道士嘛!那就大大約有名了,江湖上誰人不知武當劍客飛雲子。」
「天衣和尚、飛雲子,對!就是他們兩個,」蕭寒星道:「老方丈和龍道長,都提過他們……」
「掌門方丈怎麼說?」天衣大師道:「小施主儘管實話轉告,不用心存顧忌。」
「老方丈說,少林寺如果派人探詢他的消息,很可能是天衣和尚,」蕭寒星道:「老方丈推斷得准,真的是你。」目光轉注到飛雲子的臉上,道:「龍道長直截了當的說出了奶的法名飛雲子,似是除你之外,再無他人了。」
「是!武當門下,常在江湖上走動的人,就屬貧道最多。」
白翎突然發覺到一件奇怪事情,長眠醒來之後,人人急著人廁,蕭寒星竟然例外,他遠比別人多睡了幾天,竟似行若無事,是不是年輕人皮嫩,用力忍著,那可是很傷身體,唉!真是越長越回去了,連這種事也要為他操心。
她心中念轉,口中說道:「小弟,你昏睡了五十多天,臉也未洗過一次,要不要去盟洗一下?」
白姑娘說得很婉轉,蕭寒星卻笑一笑,道:「我該去洗個臉,不過,先要把話說完,」目光轉到天衣大師的臉上,接道:「老方丈說,金陵城中唐家巷,有一位唐老婆婆,要和尚、道士、和洞庭盟中人,聯袂登門求見。」
「要不要說些甚麼呢?」天衣大師道:「蕭施主儘管請說,不要有所顧忌。」
蕭寒星道:「老方丈說,唐婆婆如若不肯見你,你就說嵩山舊友有難,急待援手。」
「老柄記下了。」
他身著俗裝,發長盈寸,連戒疤都快掩住了,自稱老朽,看上去有點滑稽,蕭寒星忍不住「嗤」的一盤笑出盤來。
白栩一皺眉頭,忍下未言。
但蕭寒星已看到了師姐的臉色,臉都急紅了。
原來,他臉色蒼白得不見一點血色,這一下卻急出了滿臉紅光。
「家父可有交代江三的話?」
「奶是江三公子,令尊也早想到了,洞庭盟如果派人找他,可能是你,」蕭寒星道:「要我轉告的話是,慕容長青低估了洞庭盟,十五年前,洞庭盟已在江南地面上所以安排了三處分舵,他們為了保持隱密,遠離江湖人物,從事正當的生意,他們和洞庭盟也不連繫,是一股非常秘密的力豈,開在金陵的生意是一家當鋪。」
「這件事,從未聽家父提過,」江豪道:「掌缸的姓甚麼?另外兩處在哪裡?」
「我只知金陵當鋪的店名叫利人,不知道掌柢的姓名,也不知道另外兩處分舵在哪畫。」蕭寒星道:「不過,江盟主告訴我一句暗語「君山人家水上盤,一片風帆一片天」,江老盟主說,最好把暗語寫在紙上,不要用嘴叫出來,不要由於奶的造訪,暴畫了他們隱藏了十幾年的身份。」
江豪點點頭,道:「我會小心。」
蕭寒星道:「我只記得這些了,也許他們還說了別的,但我好像垃了過去,以後的事全不記得了。」
「蕭施主,老朽還想請教一件事。」
「大師請說,寒星知道的,無不奉告。」
「就你記憶而言,三位老人家是如何一個處境?」天衣大師道:「能不能活得下去?會不會道到處決?」
「人生至苦,就是他的活法了。」蕭寒星道:「以我而言,一天也活不下去……」
「是怎麼一個苦法呢?」飛雲子道:「三位老人家那麼精深的內功,高強的技藝,用甚麼方法才能讓他們留在那裡忍受苦難的生活?」
「那是匹建築特殊的水牢,水深逾丈,四面都是石壁,中間有一座高治,突出水面三尺,一丈方圓大小,三位老人家就生活在那座高抬上,可以坐,可以躺。」蕭寒星道:「無法再作別的活動了,因為地方太小。」
「就這樣困住三位老人家了?」江豪道:「家父能在滾滾長江濁流中泡上三天三夜,不用上岸休息……」
「真正困住三位老家的,當然不是那一池積水,也不是出口虛的三道鐵柵,」蕭寒星黯然接道:「是加諸在三位老人家身上的禁制。」
「是一種甚麼樣的禁制,能讓三位老人家動彈不得?」飛雲子道:「龍道長的技藝,已入神化之境,只要他神志清醒,因困他很難很難。」
「所以,慕容長青的手段很殘忍,」蕭寒星道:「三位老人家肩上被毀了個洞,兩條大腿的琵琶骨也被穿透,四條生絲編成的絲索穿過肩押和琵琶骨,絲索很長,由石壁間一個小洞穿出去,每人四條,傷口處血痕宛然,看一看就叫人心生寒意,不知道三位老人家如何能撐得下去……」
「慕容長青,我和你哲不罷休……」江豪大聲喝叫著,人也突然飛了起來,撞在樂室屋頂,才又緩緩落了下來。
父子連心,聽到了如此悲慘的訊息,一時失去了控制,人落畫地,也冷靜了下來。
但這一陣激動,竟使身體發生了鞘人變化,手臂肌宙上有了裂痕,像受到震動裂開的瓷器,裂紋很細,但卻很多。
天衣大師、飛雲於、白翎、蕭寒星全著到了,江豪的肌後上有了裂紋,正在不斷的增多、擴大。
「怎麼會發生這種怪事?」白翎道:「全大夫好像沒有告訴過我們。」
「這只是現象變化的一部份,」天衣大師道:「老納猜想,我們接觸之後,可能會有更鴛人的變化,這四十九天的煙熏藥炙,我們的身體,包括內俯五臟,都可能為藥浸透了。」
白翎心中忖思:如果花容月貌的臉上至是裂紋,變成了怪模怪樣,如何和蕭兄弟處得下去呢……正感憂慮之時,突聞飛雲子大聲說道:「大丈夫要的是真才畫學,過人技藝,大則為國立功,名標青史,小則為江湖正義一盡綿力,容貌的美醜,何用放在心上?」
這番話,顯是安慰江豪,不要他把這些變化放在心上。
但白翎卻聽得大為感慨,暗忖:男人只追求彪炳功業,似是我們女孩子,只在乎嬌鈕如花的容貌了,哼!我白翎豈是一般女子,丑就丑吧!心無旁鷥,也好追求武功上的成就,江湖志業,也未必讓你們男人專美於前。
只聽江豪說道:「皮膚雖然裂了,卻也無更多變化,但剛才我只是一陣悲忽上心,卻未料到,整個人會飛了起來,人好像也在開始變。」他又道:「大師,少林的易筋經上,有伐毛洗髓之說,能使人脫胎換骨,我們已被藥物改造,是不是也在脫胎換骨呢?」
「易筋經確能使人內功大增,經脈暢通,」天衣大師道:「也有延年益詰的效果,但卻談不上脫胎換骨,企大夫這藥物……」
這藥物能怎麼樣?大和尚沒有接下去,因為,藥物改變的體質,是福是禍,還是未定之論,不敢妄作斷言。
江豪舉起右手,在左臂上拍了一下。
原本紋裂的皮膚突然飛落了一大片,站出顏色嫩紅的新肌。
「脫皮了!」江豪道:「倒應了一句俗話,不死也得稅層皮呀!」
「不要再去觸動它,要脫皮,也讓它自動脫吧……」天衣大師道:「現在,我們已經有了一點約略的認知,激動、生氣、碰撞、拍打,都會使身體發生蛻變,我想習練武功時,更不可免。」
「靜坐吐納,和肌市關係不大。」江豪道:「難道內俯五減也有變化?那豈不是要人的老命?」
「莫可預測呀曰」天衣大師道:「但好的十佔八九,最壞是藥物混燒的變化,出了企大夫預估之外。」
「奇怪,全大夫說過來看我們的,他也知道我們今天會清醒過來,為甚麼不來呢?」飛雲子道:「現在,我們該做些甚麼斷也難下個決定。」
「會不會出了事情?」白翎道:「三聖會陰毒成性,只要他們心中懷疑上全大夫,就算找不出任何證明,也會殺了他。」
「等過這一天,全大夫還不來,就是不幸被姑娘言中了。」天衣大師道:「咱們再找離開藥室的門戶。」
「大師,」白栩道:「我在想,咱們何不生息運功一次,如若有變化,就讓它早些發生,如是在道途之中發生變化,既測不出它如何變化,地無法預設應變準備,豈不要順世駭俗,嚇煞路人?消息傳出,必然引起三聖會大舉追殺。」
「白翎說得對,至少我們要求證一下這場大睡之後,武功是否還在?」飛雲子道:「是增強了還是減弱了,再嘴思對付三聖會的辦法。」
「此議甚好,咱們先生息運功,如是內俯正常,再練習一趟拳、掌,」天衣大師道:「該有些甚麼變化,也應顯現出來了。」
「小弟,快去洗個臉,和我們一起練功。」白翎再一次暗示小師弟。
蕭寒星笑一笑,道:「好!我去。」
江豪指示了去向,低聲道:「這位蕭兄弟和我們反應完全不同,他好像早已不食人間姻火了。」
「也許他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沒有吃東西了。」飛雲子道:「胃腹之中,早無食物。」
蕭寒星回來得很快,特別擠在白翎身側,低聲道:「師姐,不要害怕,不管變化成甚麼樣子,你都是最受擁戴的門主。」
白翎笑一笑,道:「我不怕,我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漂亮,只要武功上能有突破的成就,能夠和三聖會的主腦們對抗,變醜了又有何妨?」
飛雲子心中忖思:一個美貌如花的女人,真的變醜了,必有著錐心刺骨之痛。老天爺,千萬不要有這樣的變化,別要我老道士成為罪人。
「現在開始,功行一周天,估計要一個時辰。」天衣大師道:「老納認為,在一個時辰之內,大家都閉上雙眼,一個時辰之後,一起睜開眼睛,以免過程中有人順變大叫,擾到別人練功。」
這個提議,全體贊成。
於是,五個人盤膝坐好,一齊閉上了雙目,開始運氣調息。
但五個人心中都在暗暗忖思:這一陣生息之後,會變成個甚麼怪模樣呢?
真氣運行得很順暢,沒有滯窒難行的感覺,和平常並無不同。
這五人中,最年輕的蕭寒星,也有十幾年的內功基礎,所以,都很快的生息入定,進入了物我兩忘之境。
氣行一周天,天衣大師最先清醒,睜眼一看,還真被嚇了一跳。
只見每個人的臉上皺裂了一臉的紋痕,有如一個燒成的唐瓷人面,受到了激烈的震撞,血痕滿臉,不成人樣,更恐怖的是紋痕較寬處,可見到紅色燉肉突出,有如掛在臉上幾條紅色的蚯蚓,怪異的形狀,莫可言喻。
天衣大師修佛數十年,禪定很深,但也有些心頭震動了,這個形貌哪裡還能見人,白姑娘再豁達,也受不了這個變化的刺激。
但他恕不了心中的震驚,緩緩閉上雙目,心中不停的暗念佛號。
飛雲子是第二個醒來的人,他就少了天衣大師那點處變不驚的修養,目睹出現的現象,忍不住失聲而叫。
江豪、白翎、蕭寒星,都被那失聲一呻順醒過來,齊齊睜開了眼睛。
沒有人問飛雲子甚麼,因為眼見的怪異形狀,已提供了他們非常明自的答案。
天衣大師高宜了一韓佛號,暫時壓下了江豪等人因悸動、震驚,以及即將出現的反應,沉群說道:「不可輕舉妄動,企大夫的藥物已開始發生了神奇的功用,我們正在破繭而出……」
「對!蛹化彩蝶需蛻變,迎向春風舞人間,」白翎笑一笑,道:「醜得如此嚇人,倒可專心於技藝的精進了……」
江豪哈哈一笑接道:「白姑娘如此胸襟,可敬可佩,家父評我,聰明有餘,志力不足,難期大成。這一下,倒可修心定性,專心練武了。」
「這只是蛻變的開始,」天衣大師微笑,道:「我相信還有更大的難關。」
「大師的意思是說,我們還要面對著更大的痛苦和磨難?」白翎道:「可否稍示天機,以堅定應變之心。」
天衣大師目光投注在江豪的手臂上,道:「和尚只是猜想,脫去舊膚換新肌,能不能還保有原來的形象容貌,不敢斷言,但絕不會如此醜陋,一旦新肌凝成,可能會更增顏色,諸位至少應該感覺到,我們已瘦了很多,體重大減,這只是外形的變化。」
「是啊!幾十天不吃東西,餓也該餓瘦了,」蕭寒星道:「我覺得輕了一半,不過我相信,大吃大喝幾頓之後,就不難恢復舊觀了。」語氣之間,仍然不脫稚氣。
事實上,每個人都覺得身經如燕,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包骨了。
「最好別吃東西,和尚相信,緊隨而來的是體內的肺臟變化,我們已脫胎換骨了,但還得浴火重生。」
「這個全大夫,把我們煙熏藥療到這個境界,卻突然撒手不管了。」飛雲子道:「貧道真有點後悔帶你們到湖州來了。」
「沒有人會抱怨你,」白翎道:「我們都是自願進入氨氯樂室的,全大夫只計算出了自己醫道藥效,卻估不出三聖會追蹤的奇異能力,他不來,應該是不能來,絕非故意的撤手不管,我們雖然瘦弱,但神志很清醒,而且思緒明朗尤過往昔,變化的應該不是人壞。所以,我贊成大師的看法,一動不如一稱,不如留在樂室中再等三天,索性讓變化呈現出一個結果時,再定行止。」
「姑娘的意思是說企大夫被三聖會的人殺了?」飛雲子道:「除此之外,還會有甚麼意外呢?」
「以慕容長青的處事法則,同主一勞永逸,」白翎道:「如若他們找出破綻,而全大夫又不肯出賣我們,這就是極可能發生的事了!」
「真要如此,這將是貧道終身一大憾事。」
「又多了一樁血債,」江豪咬牙切齒的道:「紛擾江湖,千年以來,也不知道出了多少梟雄、霸才人物,但像慕容長青如此心狠手辣、嗜殺成性的,還真是少見。」
「被三聖會中人借口拘囚僱用,大有可能。」天衣大師道:「殺死倒還未必,全大夫大智若愚,才學非凡,必會有自保的能力……」
飛雲子接道:「大師之意是說,目下面對的不測之變,全要我們自己摸索應付了?」
「對!知機子憤點醫術,可惜他未入藥室,」天衣大師道:「掌握藥性,已需要我們自行揣摸,如藥之能,是一門很專的學問,我們都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大家商量著辦吧!如有不同識見,也可以各行其是,但事先一定要把辦法說出來,不可隱忍藏私。」
「如果全大夫真是個細心善謀的人,」白翎道:「應該會料到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目一夕禍福,或許在地下藥室中早就留了指示。」
「是啊!還是白姑娘想得遇到,」天衣大師道:「再稍候一陣,大家動手,在樂室中仔細的搜查一下。」
面對著如此怪異的軀體變化,縱然身負絕世武功,也感東手無策。
怪的是全身都皺裂出觸目驚心的血痕,但都沒感到疼痛,這也是大家都還能保持鎮靜的原因。
又坐息了一個周天,再睜眼睛時,發覺皺裂更多了,裂痕也加大了,但人人都能以坦然胸懷迎接著未知之變,沒有人再感鞘慌。
天衣大師心中忖思:果然都是生死一諾的大丈夫。笑一笑道:「開始搜查,要搜得十分仔細,但也要謹恨小心,別讓裂口受創。」
天衣大師年紀最大,技藝也最高,很自然的成了領頭的人物。
樂室不大,對像如放在明顯處,一眼可見,著不到的東西,自然是有著隱匿,藏得很密。
五個人花了足足頤飯工夫之久,真的找出了一本絹冊。
絹冊就藏在白翎的藥榻上,深埋於藥草中,滿榻藥草厚逾二尺,不細心的人,很容易忽略過去。
但白翎很細心。
她沒有先行翻閱,雙手把絹冊交給了天衣大師。
白姑娘表現出的磊落胸襟,只看待室中人暗暗點頭。
天衣大師道:「坐過來,大家一起看。」
室頂的長明燈,仍然放著光明,景物清晰可見。
俟五人圍坐好,天衣大師才翻開絹冊,內頁中字寫得很工整,事情也寫得很清楚,第一段寫的是:你們清醒時,我該已在藥室中,我沒來,定是因為不能來,慕容長青雖然詭計多端,但避他不難,可怕的是散花仙子是個妖女,它的成就已超越了武功技藝的範疇,進入了術法境界,所以,我也無法預測出會有些甚麼變化。
第二段說的是他們醒來之後,軀體上可能會有些異常可怖的變化,在此期間,應以靜坐為主,要忍受飢餓之若,不宜進食,約三日,新肌可成,你們方可以離開樂室,最好選擇夜晚出去,一經風吹,原來的外表膚皮,會隨風脫落,那時,諸位雖尚非金剛不壤之身,但內腑肢體都已強逾常人十倍,也打破了人生面臨的體能極限,諸位離此後可以進食,七日內,只宜半飽,此後可復正常,酒、肉不禁。
五個人都暗暗呼一口氣,原來,睡眠中內症已完成蛻變,用不著浴火重生了。
第三段記述的內功修習之法,這是金丹大道的功法,和一般的內功練法不同,幾人雖然根基深厚,但花去了不少時間思索研究,才摸出門路。
接下去是拳劍的記述,十分簡明,每一樣都只有三招,但卻是拳、劍技藝中的極致之學,都暗合身體經脈運行的道理,一拳一劍,都成為全力投入的一堆,也攻出全身的潛能。
翻閱只到一半,卻突然出現了一頁大字,寫的是:由此開始,下面記述,男人不宜閱賣,強訂則有害無益,脫離正軌武功的邪惡技群,全屬陰柔,只宜女性學習。
天衣大師台上絹冊,交還白翎,道:「是奶的了,全大夫的戒示,不可達誤,收起來吧!」
白翎歎息一聲,道:「如此的重托,只怕晚輩擔受不起。」
「事已至此,哪還有推托的餘地,」天衣大師道:「姑娘就免為其難吧!我們全力幫助姑娘。」
白翎點點頭,收起絹冊。
「咱們遵照戒示,」江豪道:「在丹室中練功三日,離開此地,再找一處適宜練功的地方住下。」
「唉!又要餓三天哪!」蕭寒星道:「我這廂已經餓得前心貼到後心上了。」
「師弟,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餓其體宙,苦其心志,」白翎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你……」
「小弟只是說說罷了,已經餓了幾十天,」蕭寒星道:「多餓三天,算甚麼?再餓十天,我也能撐得住啊!」
白翎笑一笑,沒再理會。
本已佔據了白栩一寸芳心的小師弟,突然間在白翎的心上淡了下來,是凜於未來的賣任重大,不得不拋開兒女私情,還是藥室中的形貌變化,使得白翎看透了人生,富貴情愛轉眼過,何苦為情受折磨。
「我們照著絹冊上記述所示的內功心法修習三日,」天衣大師道:「再離開樂室。」
估計得還算正確,三日後他們步田樂室秘門,正值深夜,仰望星辰,大約二更時分,重見夜空星辰,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荒野墓地,四無人跡,一陣夜風吹來,幾人都可明確的感受到身上一些皮嘴隨風飄落。
「走!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天衣大師道:「天亮之後,看看咱們尊容是否鞘世駭俗,再決定如何去吃喝的事。」
「如若還很難看,師姐的易容術十分高明,」蕭寒星道:「我們易了容再去吃東西?」
他念念不忘吃飯的事,真的是餓壞了,當然吃用食物的感覺也留給人絕大的懷念,幾十天滴水不進,想想美酒珍餚的滋味,就覺得饞涎欲滴了。
「對!明天一定要吃,口腹之慾的誘惑,我和尚也有些抵受不住了。」
藏身處,是一座茅草搭建的無人小屋,幾人剛摸熟丹道內功心法,一入屋內,很自然就開始習練起來。
天亮了,幾人也由生息中清醒過來,五個人一致的動作,目光由別人臉上掃過,將入比己嘛。
五個人都笑了,新肌經過半夜風吹之後,完全凝固,舊膚已去,臉色自畫透紅,嬌嫩如帶露的紅花。
白翎果然是更增顏色,蕭寒星和江豪也還適應,但天衣大師和飛雲子卻有著很難適應的感覺。
返老還童了,也還有著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感慨,歷練的歲月,竟然是那樣難忘。
「大師、道長不用憂慮,再經過些風霜碎煉,我相信還有改變,」白翎似已看透了兩人心意,道:「這不是真的返老還童,而是奇異的藥物力且把人改造了,如爐煉鐵,終成精鋼。現在,我們去吃東西,再買一些衣物乾糧,找個隱蔽所在,先把武功練好,再入江湖。」
五人都瘦了很多,形象大變,就是很熟的人,也很難能認得出來。
經過這一段不太短的時日,三聖會的追緝也鬆懈下來,但幾人行跡仍極謹慎,連太和堂也未去查看,悄然離開了湖州,隱入了莫干山中,開始了一番碎煉技藝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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