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盜寶奇謀死還生 文 / 臥龍生
容哥兒對這老人言詞舉動,早就動了懷疑,心中暗想:「好啊,這人還會裝死。」
伸手摸去,只覺他心脈靜止,氣息已絕,竟然被那白眉和尚一掌給活活打死。
白眉和尚一掌劈出震倒那老人之後,左手也同時放開了握住老人的竹杖,眼看容哥兒面色有異,忍不住問道:「他傷得很重嗎?」
容哥兒道:「死了!」
白眉和尚吃了一驚,道:「死了!」
容哥兒道:「心脈靜止,氣息已絕,不是死了是什麼?」
白眉和尚搖頭,道:「老衲這一掌,蓄力並不很重,就算是一個普通之人,也不會承受不起,何以竟會被一掌打死?」
容哥兒道:「唉!這人如若不會武功,這般年紀,早已氣力衰退,大師一掌,自然要他的老命了。」
白眉和尚似是仍然不信,伸出手去,按在他前胸之上,果覺心脈已止,心中暗道:
「就算是武家上乘龜息之法,也不能使人心脈全息,看來他真的被我打死了。」
他昔年在江湖上走動,名噪一時,殺人無算,但這十幾年來佛門靜修,卻是從未傷過生靈,眼看這老人竟被自己一掌活活劈死,內心之中惶愧萬分,呆呆地望著那老人的屍體,黯然歎道:「老施主既非武林中人,何以要作江湖人物的灑脫神秘,致使貧僧失手,老施主陰靈有知,貧僧為你法事七日,超度亡魂,然後面壁一年。」
容哥兒看那白眉和尚悲痛之情,接口道:「大師也不用自責過深,這老人來得太過突然,而言語之間,又若武林中人,大師不肯出手,在下亦要出手,他雖死得冤枉,但卻是自己找的。」
白眉和尚黯然歎道:「這老施主雖有不對,但老衲莽撞出手,實也罪不該恕。」
舉手一招,一個小沙彌急急跑了進來,合掌說道:「見過掌門又丈。」
白眉和尚道:「你傳我口諭,要他們備一口好的棺材。」
那小沙彌望了躺在地上的老人一眼,匆匆退了出去。
容哥兒起身說道:「晚輩告辭了。」
白眉和尚道:「如若施主可以留駕,還望多留片刻,待收殮了這位老施主的屍體,老袖還要和施主談談二姑娘的事。」
容哥兒心中暗道:「那黃十峰和丐幫弟子,要來慈恩寺外等我,我如留此過久,只怕又要引起誤會。」心念一轉,抱拳說道:「晚輩還有要事,先得離此一行,老禪師如有教言,晚輩明日再來領教。」
白眉和尚道:「容施主今夜有空嗎?」
容哥兒心中暗道:「我只要出去瞧瞧那黃幫主,不讓他惹出是非,如是今夜能和這老和尚見過,明天亦可去那金鳳谷了,那二姑娘如此重於我,這封信,無論如何應該把它送到。」心念轉動,口中微笑道:「在下深夜入寺,不知方不方便?」
白眉和尚道:「三更時分,老袖在大雄寶殿候駕。」
容哥兒一抱拳道:「在下準時而來。」
白眉和尚道:「施主好走,老衲不送了。」
容哥兒道:「不敢有勞。」轉身大步出寺。
流目四顧,只見遊人稀落,一個賣麵攤子,擺在寺外四五丈外一株大楊樹下,一個賣面的老人,站在麵攤旁側,一個收破爛的大漢,正在吃麵。
容哥兒瞧過了四下一陣,不見黃十峰和丐幫中人,轉身向東行去。
行約二里左右,突聞身後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傳了過來。
容哥兒停下腳步,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大漢,擔著一擔破爛,急急追了上來,直行到容哥兒的身側,說道:「閣下是容公子嗎?」
容哥兒道:「不錯,在下容哥兒。」
那大漢道:「兄弟乃丐幫中人,敝幫主已然候駕甚久,容公子請隨我來。」
容哥兒隨在大漢身後,行到一處荒林前面,說道:「敝幫主就在這林中一座小廟之內。」當先而入。
穿人樹林,果有一座小廟,只見五個身著灰衣的年輕漢子,圍坐在廟門前面。
他們衣著雖然和丐幫弟子一般,乾淨灰色衣服上,打了很多補綻,奇怪的是,每人兩臂之下,都突起了一個高高的布包,不知藏的什麼?
那帶路大漢,放下擔子,道:「容公子請!」容哥兒也不推讓,當先舉步而入。
這是一個很小的土地廟,只不過有一間房子大小,廟中景物,一眼間清晰可見。
只見黃十峰閉目盤坐,似正在運氣調息。
容哥兒低聲對那大漢說道:「不要驚擾了他,在下在此等他一會。」
那大漢應了一聲,垂手肅立門內,不肯退出。
容哥兒心知他對自己,還有些不太信任,站在一側為幫主護法,也就不再多言。
片刻工夫,黃十峰運息已畢,啟動雙目,望著容哥兒微微一笑,道:「容兄來了很久嗎?」
容哥兒道:「不一會。」
黃十峰道:「容兄可曾見到了那慈恩寺中方丈?」
容哥兒道:「見過了,也取得那二姑娘的留書。」
容哥兒道:「好!咱們立刻動身到五台山金鳳谷中一行。」
容哥兒搖搖頭,道:「不能立刻動身。」
黃十峰奇道:「為什麼?」
容哥兒道:「我已經答允那慈恩寺方丈,今夜三更重入慈恩寺,和他相晤。」
黃十峰道:「容兄在慈恩寺中時間不短,縱然有什麼話,也該談完了。」
容哥兒道:「這其間另有波折,還鬧出一條人命。」
黃十峰吃了一驚,道:「什麼事?」
容哥兒歎道:「一言難盡。」當下把經過情形,很仔細地說了一遍。
黃十峰凝目沉思了良久,道:「容兄,你認為那老人當真的死了嗎?」
容哥兒道:「他心脈靜止,氣息已絕,自然當真的死了。」
黃十峰道:「區區的看法,則又不然。」
容哥兒道:「願聞高見。」
黃十峰道:「那老人能夠巧妙地避開知客僧,而且直人方丈靜修之地,那是他早已熟悉了寺中的情形。」
容哥兒呆了呆,道:「這個在下倒未想到。」
黃十峰接道:「他臨危不亂,言笑如常,而且能一日呼出寺中方丈昔年江湖上的混號『追魂金刀』豈是普通人物?」
容哥兒心頭一震,道:「不錯,可惜在下竟然未能想出。」
黃十峰突然站起身子,道:「咱們去吧!」
容哥兒訝然道:「到哪裡去!」
黃十峰道:「慈恩寺去!」
容哥兒道:「此時不太早嗎?在下和那寺中方丈約好今夜三鼓。」
黃十峰道:「你瞧不出來,但那『追魂金刀』心中早已明白,他遣你離寺,訂下三更之約,是想獨力對付那怪老人。」
容哥兒舉手一拍腦袋,道:「這個,在下也該想到才是。」站起身子接道:「好!
咱們立刻就去。」行了兩步,突然又停了下來,道:「你說那慈恩寺中方丈,昔年在江湖人稱『追魂金刀』……」
黃十峰接道:「不錯,他天生兩道白眉。」
容哥兒道:「那『追魂金刀』昔年在江湖上走動,是好人還是壞人?」
黃十峰道:「介於正邪之間,他武功高強,獨來獨往,從不與武林人物搭訕。」
容哥兒道:「那『追魂金刀』息隱了十餘年,都無人找上那慈恩寺去,二姑娘上午留下書信,中午就有人找上門去,只怕不是他昔年個人結下的恩怨。」
黃十峰道:「正是如此,咱們才該趕去瞧瞧。」大步出了廟門,低聲對廟門外面五個灰衣年輕丐幫弟子吩咐幾句,和容哥兒聯袂趕回慈恩寺。
兩人進了寺門,立時有兩個中年僧人迎了上來,攔住了去路,道:「兩位施主,可是進香的嗎?」
容哥兒細看兩個知客僧人,並無適才接見自己那知客僧人,立時說道:「有芳兩份大師拿生方丈一聲、就說容哥兒求見方丈。」
兩個人相互對望了一眼道:「這位是……」
黃十峰接道:「區區姓黃。」
兩個僧人說道:「兩位請稍候片刻。」左側一僧轉身向後行去,右側一僧卻在原地陪著兩人。大約過了盞熱茶工夫,那僧人匆匆來道:「敝方丈有請兩位貴賓。」
黃十峰、容可兒隨在那僧人身後,穿過大雄寶殿,到了方丈靜修的跨院之中。
只見白眉和尚大步迎了出來道:「容施主去而復返,必有教言。」
容哥兒道:「在下為大師引見一位高人。」
白眉和尚道:「好!咱們進禪室再談。」當先帶路,引兩人進入禪室。
容哥兒目光流轉,只見室中陳設依舊,只是不見了那怪老人的屍體。
白眉和尚不待客哥兒引見,合掌對黃十峰一禮,道:「如若老衲猜的不錯,施主當是名震江湖的丐幫幫主。」
黃十峰一抱拳道:「不錯,正是區區。」
容哥兒接道:「二姑娘的事,這黃幫主比在下還要清楚,因此不揣冒昧,未得大師同意,就請了黃幫主。」
白眉和尚道:「老衲慕名而久,今日有幸一會。」
黃十峰道:「大師言重了。」目光轉動,四下瞧著。
容哥兒知他不願冒昧相問,立時接口說道:「適才經過之情,在下已告訴了這位黃幫主。」
白眉和尚道:「兩位可是那老人的事?」
容哥兒道:「不錯,不知那老人此刻如何?」
白眉和尚道:「已被老衲收殮入棺木之中。」
黃十峰接口道:「區區聽得容兄弟說了經過之情,心中十分懷疑……」
白眉和尚接道:「老衲也十分懷疑,但他確實已氣絕而逝。」
黃十峰道:「那棺木現停在何處?」
白眉和尚道:「停在後殿之中。」
黃十峰道:「不知可否帶在下去瞧瞧?」
白眉和尚略一沉吟,道:「好!兩位請隨老衲來吧。」轉身向前行去。
黃十峰、容哥兒,緊隨在那白眉和尚身後,離開禪室,直向後殿行去。
穿過了兩重庭院,到了後殿。白眉和尚推開殿門,當先向內行去。
抬頭看去,只見一個朱漆棺材,放在大殿一角。
白眉和尚指著那一具朱漆棺木,緩緩說道:「那老人屍體就在棺木之中。」
黃十峰大步行到棺木前面,伸出右手,按在棺木之上,緩緩說道:「閣下詐死之術,當真高明得很,但區區決不相信閣下,是真的死去。」
說話之間,右手暗用功力,一股暗勁,直向棺木之內逼去。在黃十峰想像之中,那棺木中詐死之人,經自己揭穿之後,又被內力攻人棺內,定然有所舉動,哪知棺中之人,竟然是沉著得很。黃十峰內功衝入棺中,竟然是毫無反應。
「老衲曾經親手摸過他的心脈,確已氣絕而逝。」
黃十峰道:「大師,區區想啟棺查看一下,不知大師意下如何?」
白眉和尚道:「阿彌陀佛!入棺為安,老衲之意,不用再驚擾於他了。」
黃十峰歎道:「如若大師允許區區啟棺查看,區區願以性命打賭……」
白眉和尚接道:「唉!不用了,幫主定要查看,老衲也不便堅持了。」
黃十峰道:「多謝大師。」右手運力向上一推,棺蓋陡然錯開。
低頭看時,只見一個鬢髮蒼然的老人,緊閉雙目,靜靜地躺在棺木之中,一條竹杖,平放那老人屍體旁側。
黃十峰伸出手去,按在那老人前胸之上,良久不言。
白眉和尚道:「黃幫主還有懷疑嗎?」
黃十峰道:「在下之意,還是認為他是詐死。」雙手用力一托,把那老人的屍體,抱了起來,平放在地上。
白眉和尚駭然說道:「老衲失手傷他,已然心中不安,如若黃幫主毀了他的屍體,老袖更是難安了。」
黃十峰面色肅然,一語不發伸手抓住了那老人右腕,冷冷說道:「閣下還要裝死,別怪我黃某不客氣了。」那怪老人仍然靜靜地躺著,除了一具屍體之外,任何一個活人,絕難以有之種忍受之力。
容哥兒本來被那黃十峰說得充信心而來,覺得這怪老人定然是在裝死,但見此刻情勢,信心大為動搖,蹲下身去,抓住那怪老人一隻左手,只覺他掌指冰冷,怎麼摸,也不像一個活人。不禁一皺眉頭低聲道:「黃幫主,這老人只怕是真的死了。」
黃十峰五指暗加勁力,緊扣那老人脈穴,沉聲說道:「老兄的裝死工夫,可算得當今武林第一高人,實叫我黃某人佩服得很。」
那白眉和尚長歎一聲說道:「幫了請看在老衲份,不用再擺佈一具屍體了,阿彌陀佛!」
黃十峰回顧那白眉和尚一眼,暗道:「此刻我如施下毒手,只怕要招怒這個和尚,他如出言干涉,雙方必將鬧得不歡而散,唯一之策,就是暫時住手,先說服這和尚再說。」心念一轉,緩解鬆開那老人右腕,把屍體移入棺中,合上棺蓋四下打量一眼,只見這座後殿供奉著一座高大的金佛像,一側黃綠環繞,掩蓋著兩具棺木。黃十峰心如細發,細看那棺木之上,積塵甚厚,不知放了多少時間,這高聳的後殿內,有著一股使人毛髮悚然的陰森,但也似包藏一種使人無法言諭的神秘。
白眉和尚合掌說道:「兩位請人禪室坐吧?」
黃十峰輕輕咳了一聲:「大師,這座後殿,貴寺弟子,他們很少來嗎?」
白眉和尚道:「每月初一、十五,打開殿門,打掃一次,平常之時,殿門落鎖,不許擅入。」
黃十峰道:「區區如若問錯了話,還望大師不要見怪。」
白眉和尚道:「不妨事。」
黃十峰道:「那黃綾環繞的兩具棺木,不知是何人的法體?」
白眉和尚道:「那兩具棺木,放此已不知多少年了,據說,是捐助修建本寺兩位大施主的遺體。」
黃十峰道:「這麼說來,那是在數十年前了?」
白眉和尚道:「也許更久一些。」
容哥兒心中暗道:「咱們為查明這怪老人生死而來,既知這老人確已死去,那也不用多留於此,縱然留此,也該談談那二姑娘的事情,怎麼盡說些不相干的事?」
只那黃十峰舉步而行,直對那黃綠環繞的兩具棺木行去。
黃十峰行近那黃綠環繞的兩具棺木旁側,只見棺木上積塵甚存,心中忽然一動,暗暗忖道:「他明明告訴我,半個月打掃一次,何以這棺木上有如此多的積塵。」
緩緩伸出手去,還未觸及棺木,突聞那白眉和尚叫道:「黃幫主,咱們到禪室中談談吧。」
黃十峰轉眼去,只見那白眉和尚圓睜著雙目,盯注在自己臉上,中途改變了心意,收回右手,道:「好!」轉身出了後殿。
容哥兒緊隨在黃十峰的身後,那白眉和尚走在最後,隨手關上殿門,鎖了起來。
黃十峰看那鐵鎖,乃頭號大鎖,重量至少在十五斤以上,心中更是懷疑,但卻隱忍未間。
三人行入方丈室中,小沙彌獻上香茗後悄然退去。
黃十峰當先舉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大師,區區還想說幾句話,如有失言之處,大師儘管糾正。」
白眉和尚道:「不敢當,幫主儘管請說吧,老衲是知無不言。」
黃十峰道:「那座後殿,好像是貴寺中很機密的所在?」
白眉和尚道:「我那師兄西行天竺之時,曾經告訴我一切事務均要按寺中成規處理,禁閉後殿的規戒,乃沿傳而下的成規,老衲自是應予遵守。」
黃十峰道:「那麼後殿大鎖的鑰匙,可是大師保管嗎?」
白眉和尚道:「師兄臨去時,留下了兩件東西,交由在下親自保管,一件是後殿鐵鎖鑰匙,一件是敞寺中一座鎮寺金佛。」
黃十峰道:「那金佛想必是佛門中珍貴之物,由大師保管,那也罷了,後殿鐵鑰,也由一寺之尊的方丈親自保管,未免是有些奇怪,大門對此看法如何?」
兩道目光凝注在那白眉和尚的身上,看他反應。那白眉和尚,神情平靜地微微一歎道:「寺中遺下的規法如此,老衲也只好墨守成規了。」
黃十峰心中暗道:「看來他確實不知內情。」
只聽白眉和尚接道:「黃幫主細問此事,想必有所懷疑了?」
黃十峰道:「在下只不過隨便問問罷了!」輕輕咳了一聲,接道「有反常情者,必有內因,區區覺得貴寺規法中,由方丈親自保管後殿鐵鑰,大出常情。」
白眉和尚道:「此事難怪幫主懷疑,就是老衲原來也曾有過懷疑之心,曾經仔細查過那後殿,用卻未曾發覺到有何可疑之處,老衲那師兄,西行天竺之際,只說明要老衲暫代方丈之位,主持寺務,他如今日歸來,老衲就今日交出方丈之職,自是不便查問寺中往事。」
黃十峰道:「大師對那兩具棺木,可曾動過疑心嗎?」
白眉和尚道:「老衲曾經問過寺中一位老年僧侶,那兩具棺木來歷,據那老僧所言,那兩具棺木源遠流長,早在我那師兄接掌門戶之前,就已經存放在寺中,數十年來,一直相安無事,老衲接他方丈之位,亦十幾年光陰,亦未有什麼怪異發生。」
黃十峰道:「如是那老僧所言不錯,那兩具棺木,自無可疑之外……」他取過香茗一口,長長吁一口氣,道:「我黃十峰,未來長安之前,自信不是多疑善慮之人,但這月際遇之奇,遇上的高人甚多,實是區區生平未曾有過的事,因此,對人對事,不得不多存一份疑慮之心,如有失禮之處,還望大師多多原諒。」
白眉和尚合掌當胸,道:「阿彌陀佛,這個叫老衲如何敢當。」
容哥兒突然接口說道:「我等懷疑那怪老人,故意裝死,才匆匆趕來了此地,如今既知他確實死去,自是不用再談了,大師還有何指教之言,就請借此機會說了,在下也不用再來寺中打擾大師了。」
白眉和尚道:「老袖約請容施主,是關於那金鳳門中二姑娘之事……」
容哥兒道:「她怎麼樣?」
白眉和尚沉吟了一陣,道:「二姑娘留居長安的事,老衲確然是一點不知,月前,老衲突然收到了一封密函……」
容哥兒道:「什麼人的密函。」
白眉和尚道:「二姑娘的母親。」
「那函了說什麼?」
白眉和尚道:「要老衲幫忙尋訪那二姑娘的下落。但老衲早已和武林同道絕緣,已非昔日的靈敏耳目,又不便派遣寺中僧侶出去訪查,但對方乃老衲救命恩人,又不能不盡心力,只好於夜晚之間,改裝外出,查訪那姑娘的下落。」
黃十峰道:「大師可曾查出她混入雨花台中嗎?」
白眉和尚搖搖頭,道:「一則老衲不去那等地方,二則老衲做夢也沒想不到,二姑娘竟會混蹤於風塵之中……」語聲微微一頓,接道:「昨天她突然來此見我,留下一信要老衲轉給容施主……」
容哥兒道:「老禪師,這些事在下都告訴黃幫主了。」
白眉和尚淡淡一笑,道:「那二姑娘臨去之際,雖然勉強裝出鎮靜,但老袖察顏觀點,卻瞧出她內心中有著無比的痛苦,臨行之際告訴老衲,如若她母親找來此地,要老衲轉告一句話。」
黃十峰接道:「什麼話?」
白眉和尚沉聲說道:「花殘陽春,月沉香江,八個字。」
容哥兒低聲誦吟道:「花殘陽春,月沉香江……這不是好事呀!」
白眉和尚道:「她和老衲談說這兩句話時,神色出奇的平靜,和初見老衲時那裝作之情,大不相同,當時老衲也未用心想它,事後想來,越來越覺不對。」
容哥兒道:「不用去想,一聽就知道不對了。」
白眉和尚苦笑一下,接道:「這些年,老衲面壁拜佛,早已想把江湖上的恩怨忘去,事事都向仁慈之處想,一時被她蒙住,事後想來,心中甚是不安,本想易裝離寺,追尋於她,卻又要等待容施主轉交她留下的書信,老衲雖已遁身空門,皈依我佛,但六根未淨,仍然唸唸難忘那救命之恩。」
黃十峰一直靜靜地聽著,此刻卻突然接口說道:「那二姑娘留下這兩句話,是要借你之口,和她母親訣別了。」
白眉和尚還未來得及接口,容哥兒卻搶先說道:「花殘陽春,那是說含苞時節,已受摧殘,月沉香江,是一句慰藉母親之言,她將很安靜地死去。」
白眉和尚歎道:「不錯,老衲也是這般想法。」
黃十峰回目望著窗外,道:「自她清醒,似是就已動了必死之心,天涯這等遼闊,咱們何處去追覓芳蹤呢?」
白眉和尚道:「我佛慈悲,但願能保佑那二姑娘平安無事。」
容哥兒歎息一聲,道:「可憐她小小年紀,身懷絕世武功,竟因一點心靈上的負擔,自棄自絕。」原來容哥兒和二姑娘一場比劍之後,心中對她劍術上的成就,暗自生了敬慕之心。
白眉和尚道:「老衲要告訴容施主的,就是這些了,容施主到達金鳳谷後,見著那江夫人,就說老衲已去追尋那二姑娘,三年之內,不論尋著與否,都當趕往金鳳谷中負荊請罪。」
黃十峰道:「大師不失昔日豪雄之氣,但錯不在你,大師自是不用自責過深。」
白眉和尚道:「十幾年面壁苦修,早已看破名利二字,唯獨對恩情二字,未能擺脫。」
黃十峰忽然站起身子,低聲說道:「大師,二姑娘的事,晚上片刻再談不遲,咱先到後殿瞧瞧如何?」
容哥兒道:「瞧什麼?」
黃十峰道:「那裝死的怪老人。」
容哥兒道:「我瞧他是真的死了,不用再費時光。」
黃十峰微微一笑,道:「兩位請再聽我黃某一次,如若咱們這次去後,仍然未發現什麼,那就算他死了。」
容哥兒當先站起,道:「黃幫主這般堅持,必有見地,大師再去一次如何?」
白眉和尚點點頭站起身子,大步向外行去。黃十峰低聲說道:「大師,那座後殿,除了殿門之外,還有可通之路嗎?」
白眉和尚道:「再無可通之路。」
黃十峰不再言語,搶先出了禪室。
容哥兒居中,白眉和尚走在最後,將近後殿時,黃十峰突然停下了腳步,道:「兩位步履輕一些。」悄然行近殿門。
容哥兒和白眉和尚,看他如此小心,只好提氣而行。
側耳聽去,果聞那大殿之中,似有物品移動之聲。
這座後殿,乃慈恩寺中禁地,除了初一、十五打掃之期外,寺中僧侶一律禁入後殿。
白眉和尚一皺眉頭,探手從懷中摸出鐵鑰,卻被黃十峰伸手阻止,低聲說道:「咱們再候片刻。」
過了約一盞熱茶工夫,突聞砰然一聲大震,傳了出來。
這次,響聲甚劇,似是重物落地,三人都聽得十分清晰,白眉和尚難再忍耐,挺身而起,打開鐵鎖。
推開殿門望去,只見那盛裝怪老人的木棺,棺蓋早已打開。
白眉和尚急奔棺前,低頭望去,棺中哪裡還有怪老人的蹤影。只急得白眉聳動,頓足歎一聲,道:「老衲竟然被他騙過。」
黃十峰流目打量了一眼,低聲說道:「容兄,關上殿門,守在門口。」
黃十峰目注那座高大的金身佛,道:「閣下能閉氣裝死,瞞過兩大行家,足見高明,自非無名之人,如今行藏自露,何不出面相見,黃某這裡恭候了。」
哪知過了片刻,竟不聞回應之聲。
白眉和尚沉聲說道:「如若他還在這大殿之中,不難搜查得到。」
黃十峰道:「不在那金身佛像之後,就在那黃綾圍繞的棺木之後。」
白眉和尚略一沉吟,道:「縱然要揭開那兩具棺木搜尋,也是在所不惜。」
只聽一陣清亮的笑聲,傳了出來,道:「不用搜查了。」
黃綾啟處,緩步走出一個面目清瘦伯髯垂胸的青衣老人來。
白眉和尚雙目中神光暴射,冷冷說道:「閣下的裝死之術果然高明。」
青衣老人淡淡一笑,道:「可是瞞不過丐幫中的黃幫主。」
黃十峰道:「請恕區區眼拙,不識老丈。」
那老人哈哈一笑,道:「老朽名不見經傳,縱然說出姓名來,只怕黃幫主也不認識。」
黃十峰道:「黃某見識寡陋,不知老丈那裝死之術,是不是盛傳於武林的龜息之法?」
青衣老人笑道:「黃幫主果然是富有心機的人物,想從武功之上,問出老朽的來歷?」
黃十峰暗道:「此人好生精明。」當下說道:「老丈言重了!」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老丈既不願說出姓名、來歷,區區等也不便再多追問,但老太不惜裝死,混人此地,想必有所用心?」
青衣老人微微一笑,道:「這話似是不該你黃幫主問。」
白眉和尚道:「老衲和黃幫主交非泛泛,他問和我問都是一樣。」
青衣老人緩步行到那具空的棺木之前,笑道:「幾位一定要知過嗎?」
白眉和尚道:「不錯。」
青衣老人抬頭望了那高大的金身佛像一眼,道:「在這座高大的金佛之內,藏有著一件無價的寶藏,老巧就是為那佛中藏寶而來。」
白眉和尚不自覺轉顧那金身佛像一眼,道:「這個老衲……」
那老人接口道:「你從未聽說過,是嗎?」
白眉和尚道:「如若那金佛身內真有寶藏,老衲豈有不知之理。」
青衣老人道:「老朽說的句句實言,諸位不信,那也是沒有子的事了。」
黃十峰回顧了那黃綾環繞的棺木一眼,道:「如若老丈能取出寶藏,我等相信。」
青衣老人道:「此事容易,不過,會毀去這尊高大的全身佛像。」
目光一探白眉和尚,接道:「如是大師同意,老朽就立刻動手。」
黃十峰明知那青衣老人施的詐言,但卻無法代作主意。
只見那白眉和尚低頭沉思了一陣之後,說道:「一定要毀去這尊佛像?」
青衣老人道:「是的,除此之外,老夫還想不出什麼辦法。」
白眉和尚縱聲而笑道:「毀損我佛法像,雖是罪大惡極的事,但為了那無價寶藏,老袖只好擔待下了。」
青衣老人道:「好!」緩緩舉起右掌。
白眉和尚道:「且慢動手。」
青衣老人垂下右掌道:「怎麼?大師可是有些後悔了,不過,時猶未晚。」
白眉和尚道:「如果這座金佛被你毀去,但卻不見寶藏,那又該將如何?」
青衣老人淡淡一笑道:「老夫說有,自然是有了。」
黃十峰冷冷說道:「如是這佛像之中,確有藏寶,那就用不著毀去這座佛像,那藏寶之人,在塑造此像時,定會留下取寶之門。」
青衣老人微微一笑道:「黃幫主能夠統領丐幫,果是非常之才,不錯,這佛身就該有取寶之門,只是老夫瞧它不出。」
黃十峰道:「區區之見,如有藏寶,只怕也在兩棺木之中。」
容哥兒高聲道:「不錯,這座後殿,沒有藏寶便罷,如有藏寶,定在兩具棺木之中。」
那青衣老人兩道冷峻的目光,緩緩由兩人臉上掃過,道:「兩位可是見老夫由那黃經環繞的棺木之間走了出來,就認定那藏寶在棺木中嗎?」
黃十峰道:「還有一件重要事情,閣下忘記說了。」
青衣老人道:「什麼事?」
黃十峰道:「咱們對閣下的話,不願信任。」
青衣老人哈哈一笑,道:「諸位既不願信任老任,何不打開棺木瞧瞧?」
這句話又是大出了黃十峰等意料之外,一時間相顧無言。
看那青衣老人相貌生得十分樸實,但卻是有著浩瀚如海的智慧,他輕描淡寫兩句話,常使三人有著無法回答之感。
毀去佛像、開啟棺木,都是慈恩寺的大事,黃十峰、容哥兒,都無法作得主意,只好三緘其口,不再作聲。
白眉和尚凝目沉思了良久,道:「老袖自入佛門以來,早已忘去殺劫二字,老施主苦苦相逼,那是逼老袖忘去佛門中的身份,恢復我『追魂金刀』之名。」
那青衣老人神態安閒,微微一笑道:「老夫說那藏寶在佛像之中,諸位不肯相信,更要說藏寶在兩具棺木之中。」
白眉和尚接道:「如果依你之意毀去這座佛像,仍然不見藏寶,當該如何?」
青衣老人道:「大師之意呢?」
白眉和尚道:「老衲之意,老施主要付出毀去這座佛像的代價。」
青衣老人道笑道:「好!老夫出資重塑金身,造一座佛像就是。」
白眉和尚道:「這未免太便宜了。」
青衣老人道:「那就請大師開價過來。」
白眉和尚緩緩說道:「我要老施主身上鮮血,洗刷毀去佛像之罪。」
青衣老人避重就輕輕地說道:「如是這座佛像確有藏寶,大師又當如何?」
白眉和尚微微一呆,半晌答不出。
黃十峰輕輕咳了一聲,接道:「那要看藏寶為何了?如是佛門之物,自然應當歸慈恩寺中所有,如果金銀珠寶之類,那就為你所有。」
青衣老人笑道:「如若是爾等無法辨識之物,或是武功秘籍之類,那又該如何分配?」
他神態從容,使人無法從他神情上猜測出一點端倪,連那久走江湖,極善察言觀色的黃十鋒,也有些茫然無措,不知如何才對。望了白眉和尚一眼,愕然無語。
白眉和尚抬頭望了那高大金佛一眼,道:「這座佛像自老衲入寺以來,一直是這般形勢,那兩具棺木,也在老衲人寺之前,就存放此地,不論是那佛像或棺木所有之物,都為我慈恩寺中所有。」
黃十峰暗道:「好啊!這和尚倒是貪心得很。」
但聞那青衣老人哈哈一笑,道:「這和尚這般小氣,老夫也不用和你談了。」轉身向外行去。
容哥兒守在殿門外,只覺他走得正大光明,一時間竟然不知是否該出手阻攔於他。
黃十峰道:「攔住他。」
容哥兒應聲拔劍,唰的一聲,長劍出鞘,右手揮動,長劍打閃,幻起一片劍花,攔住那青衣老人的去路,冷冷說道:「在下希望老丈不要以血肉之軀,試擋百煉精鋼,只怕就不好裝死了。」
那青衣老人眉頭一聳,冷冷說道:「怎麼?幾位可是瞧老夫,太過善良嗎?」
黃十峰道:「老丈來去匆匆,不覺太慌張一些嗎?」
青衣老人裝瘋賣傻地說道:「如若取出藏寶,他們也不肯分給老夫,老夫留此作甚?」
黃十峰道:「老丈取走了重要之物,留下的不要也罷。」
那青衣老人臉色一變,道:「黃十峰,丐幫雖然在江湖上實力龐大,但老夫不害怕,你這般污蔑老夫,是何用心?」
黃十峰看他動了怒火,反而鎮靜下來,淡淡一笑,道:「在下只不過隨口一言,老丈何須動火,如是老丈未取寺中藏寶,就算我搜查一下,也是無妨。」
青衣老人沉吟了片刻,又恢復冷靜神情,目光凝注黃十峰的臉上,道:「閣下一定要搜查嗎?」
黃十峰道:「如果搜查不出什麼,也好證明老前輩的清白。」
青衣老人淡淡一笑,道:「老夫一生之中最是不願吃虧,搜出藏寶,老夫甘願認罪,如是搜不出來,你當如何?」
黃十峰道:「在下向老丈請罪。」
青衣老人搖搖頭,道:「太籠統了,最好事先講個清清楚楚,免得事到臨頭,糾纏不清。」
黃十峰道:「老丈之意呢?」
青衣老人道:『』你既指老夫偷了寺中藏寶,那是血口噴人,存心栽贓,搜不出藏寶,老夫割了你的舌頭,挖了你的眼睛,禍從口出,豈不是很公平嗎?」
黃十峰長長呼了一口氣,道:「如是我等在老丈身上搜出寶藏,老丈當該如何?」
青前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命一和,凡是老夫身上所有之物,你們儘管取去就是。」
黃十峰心中暗道:「我丐幫在武林之中,處處受人敬重,如若他們的幫主,示弱於人,傳揚出去,豈不要留人話柄。」
心念一轉,緩緩說道:「就依老丈之意,區區如若搜不出老丈身上藏寶,任憑處置就是。」
青衣老人突然一頓手中竹枝,杖頭深人紅磚地中三寸之深,高高舉起雙手,道:
「幫主請來搜過。」
黃十峰臉色嚴肅,緩步行到那青衣老人身側,仔細的搜查起來。
白眉和尚和容哥兒亦是滿臉嚴肅神色,望著那黃十峰移動的雙手。
只見黃十峰雙手由那青衣老人的胸前,移到雙腿,仍是未搜出藏寶。
黃十峰緩緩向後退了一步,道:「老丈動手吧!」閉上雙目,挺胸而立。
青衣老人道:「可要老夫脫去衣服,你再仔細的搜查一遍。
黃十峰道:「不用了。」
青衣老人笑道:「堂堂的丐幫幫主,今後要變成雙目失明,有口難言的盲啞之人了。」
黃十峰道:「我丐邦人才濟濟,才了我一個黃某,也算不了什麼!」
青衣老人望了容哥兒一眼,道:「小娃兒,打開殿門。」
容哥兒想到黃十峰即將雙目被挖,心中好生代他難過,正想找個緣故,和這老人打上一架,卻不料地他竟找上頭來,當下冷笑道:「你在給哪個講話?」
青衣老人笑道:「和你呀!」
容哥兒道:「在下有名有姓,小娃兒也可是你叫的嗎?」
青衣老人笑道:「年輕人,你可是想救那黃十峰嗎?」
黃十峰道:「老丈有何吩咐?告訴區區就是。」
青衣老人道:「我要他找開殿門,老夫挖去雙目之後,亦可及地逃出大殿,要不然這位大師父和小娃兒,必然為你報挖目割舌之仇,老夫如是也被挖去雙目,割了舌頭,豈不是不太划算的事。」
黃十峰目光轉望容哥兒,道:「容兄,打開殿門!」容哥兒怔了一怔,緩緩開了殿門。
青衣老人緩緩對黃十峰道:「黃幫主你沒輸,老夫確實偷了大殿中一件藏物,只是你沒有搜得罷了,咱們平分秋色,誰也不欠誰。」突然一長身,疾如電光石火一閃而沒。
白眉和尚望著殿門,哺響自語道:「好快迅的身法。」
容哥兒道:「不錯,我想拔劍阻攔於他,自是無及。」
黃十峰道:「增好你未來得及阻攔他,如是你及時的拔斂攻出,那就糟了。」
容哥兒道:「為什麼?」
黃十峰道:「此人的護身罡氣,已到了刀劍難傷之境,你如是刺中了他一劍,必將引起強烈的反震之力,那時……」
白眉和尚道:「護身罡氣,當今之世,有此成就者,只不過一二人而已,而且大都已經息隱甚久了。」
黃十峰道:「奇怪的也就在此了,他暗運罡氣護身,那無疑暗中示警,我雙雖然在他全身搜查,其實上虛應故事,適可而止,但卻被我瞧出他戴著精巧的人皮面具。」
白眉和尚凝目沉思了一陣,道:「使老衲想不通的是他為何要混人慈恩寺中,而且不早不晚,就在那二姑娘來後不久。」
黃十峰目光轉動,掃掠了那金佛和黃綠環繞的棺木的一眼,道:「也許他說的不錯,那金佛或棺木中,確有藏物。」
容哥兒道:「在下亦聽家母說過,罡氣乃玄門中至高的一種武功,和佛門中般若禪功,同謂絕世古學,修習此武功之人,不但要一段極長的時間,而且還得生具慧質,質資、師承,缺一不可。」
黃十峰道:「不錯,玄門罡氣確極深奧,但因威力太過強大,因此有很多人練它,有傾一生無成,亦有稍入門徑,但像適才青衣老人那等境界,實是少之又少……」
他長長吁一口氣道:「不早相欺兩位,為我覺出他護身罡氣時,亦曾暗運內功,施展大鷹爪力,試他內力如何,但卻被他的反震之力,震得我內臟中氣血翻動,他心中想已知道,適可而止。」
容哥兒道:「原來你們暗中已經較量過一次武功,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呢?」
黃十峰道:「他似是無意炫耀,只在暗中示警,區區也只好強忍下,盡量不讓他形諸於外,唉!如若兩位有一人瞧出當時情景,只怕此刻局面絕難有如此平靜了。」
白眉和尚突然接口說道:「咱們瞧瞧那兩具棺木。」當先向前行去。
黃十峰望了容哥兒一眼,緊隨在白眉和尚身後,行人那黃綾圍繞之中。
凝目望去,那兩具棺蓋上的只塵,已然有甚多被多拭去。
白眉和尚道:「看將起來,這棺木已經被人開過了。」
容哥兒道:「不錯,棺蓋上拭去積塵的指痕猶新。」
白眉和尚伸手搭在左面一具棺木蓋上,目注黃十峰道:「如是那藏寶已確知為他帶走,咱們自是不用再打開這棺蓋瞧了。」
黃十峰道:「這上由大師做主。」
白眉和尚沉吟了一陣,突然伸手,推開棺蓋。
在白眉和尚心念之中,這兩具棺木中屍體,早已腐爛不見,只餘下一具白骨。
哪知情勢變化,竟然大出意外,棺木中哪裡有什麼屍體,只見一條厚厚的褥子,鋪在那棺底之上。褥子上放著一隻素花枕頭,和一條錦被。
這哪似盛著死人之處,直似女孩子深閨的臥塌。
白眉和尚呆了一呆,自言自語說道:「這是怎樣回事呢?」
黃十峰瞧了一眼,也為之一呆。
他雖然心中早想到這棺木中,不是屍體,但卻未料竟是一套臥具。
伸手摸去,餘溫猶存,似是不久之前,還有人在棺中睡覺。
這一尺更是非同小可,幾乎要失聲而叫,但他卻強自忍了下來。
白眉和尚輕輕歎息一聲,道:「老袖早該打開這兩具棺木瞧瞧才是。」
隨手合上棺蓋,緩緩轉過身去,按在另一具棺蓋之上。這次也不再猶豫,右手一伸,推開了棺蓋。
凝目望去,只見棺中放著兩隻小箱,和幾個玉瓶。
白眉和尚一皺眉頭,道:「黃幫主,這又是怎麼回事?」
黃十峰沉吟了一陣,道:「那兩隻小箱和幾隻玉瓶,似都是存放的藥物。」
白眉和尚道:「不錯,可要打開瞧瞧嗎?」
黃十峰道:「這個由大師做主了。」
白眉和尚伸手取出一了一隻小箱,放在棺蓋之上,正街伸手揭開箱蓋,黃十峰卻急急說道:「大師且慢。」
白眉和尚停下手,道:「什麼事?」
黃十峰道:「這棺木中的情景實是奇妙異常,不可思議,大師得小心一些才是。」
白眉和尚道:「黃幫主說的是。」
容哥兒右手一抬,唰的一聲,長劍出鞘,說道:「大師請退後一步,在下用長劍挑開木箱。」
白眉和尚應了一聲,向後退了兩步。
容哥兒長劍探出,寒芒一世,疾向木箱上面挑去。
那木箱上原有一把鐵鎖鎖著,但卻不很堅牢,吃容哥兒長劍一挑,立時砰然面開。
凝目望去,只見那木箱之中,放置著一個全身如墨的鐵人之外,別無其他之物。
容哥兒緩緩伸出手去,取過鐵人,在手中掂了一掂,覺得十分沉重,不禁一皺眉頭,道:「生鐵所鑄?」
黃十峰接在手中,道:「鐵沒有如此沉重。」
白眉和尚道:「重過生鐵,那是黃金所鑄了。」
黃十峰一皺眉頭,道:「如若這小木箱中,放的黃金鑄成的小人,那就不足以珍視了。」
白眉和尚道:「幫主高見,奇怪的是這座人像代表著什麼呢?」
黃十峰道:「這就不是咱們能夠解得的了。」
容哥兒道:「用兵刃劈開瞧瞧如何?」
黃十峰搖搖頭道:「不可造次,也許這鐵人代表一種隱秘,在未能瞭解真相之前,不可隨便出手毀去。」
容哥兒道:「不知何人才能解得箇中之秘。」
黃十峰道:「這要慢慢等了,何人能夠解得,那就無法預料了。」
容哥兒道:「縱有什麼隱秘,也在這鐵人之內,在下的想法,就是設法打開這座鐵人瞧瞧。
白眉和尚道:「那棺木之中,還有一個木箱,我們已經打開了一個,何不一齊打開瞧瞧呢?」
說著,手已伸入了棺木之中,把上了鐵鎖的木箱,伸手一扭,啪的一聲,鐵鎖應聲而斷。
打開箱蓋看,只見一隻白色玉蛙在箱裡鋪著的棉花中放著,一對血紅的眼睛,隱隱射出紅光。
容哥兒一眼之下,就覺得那白玉蛙可愛無比,忍不住伸手抓去,只覺人手冰冷,有如抓住一團雪球冰塊,幾乎失手丟棄。
黃十峰道:「怎麼了?」
容哥兒道:「好涼啊!好涼。」
黃十峰伸手在那玉蛙背上,摸了一下,果然覺得一片冰冷,忍不住說道:「據聞世間有一種極珍貴的寒玉,大概就是此物了。」
白眉和尚道:「這玉蛙上的一對眼睛,不知是何物做成?」
容哥兒愛不釋手的捧著玉蛙,搖了一下,突然兩聲低微微的格格叫聲,不禁微微一呆,道:「好啊!這玉蛙還會叫呢。」
黃十峰仔細瞧去,只見那蛙下唇仍在微微張動,不禁一歎,道:「名匠聖手,巧奪天工,歎為觀止了。」
原來,這玉蛙下唇可以啟動,腹內中空,搖動之下,蛙口即開,格格之聲,就從蛙腹之中發出。
白眉和尚道:「在蛙腹之中,必然裝有機關。」
容哥兒道:「這玉蛙雕刻栩栩如生,千萬不能毀壞,必得好好珍惜才行。」
黃十峰看他目光中流露無比的愛意,心中暗道:「他如此喜愛此物,怎生想個法子,要這和尚他送才行。」
心中念轉,口裡說道:「這鐵人、玉蛙,大師作何處理?」
白眉和尚道:「老袖的師兄臨去所說,這兩具棺木中,分存著兩具屍體,想不到竟是存放這等珍貴之物。」
黃十峰道:「區區之見,不至如此,這鐵人、玉蛙,必然別有妙用。」
白眉和尚道:「這麼辦吧!那鐵人暫時留在此地,老衲妥為收存起來,至於那玉蛙,兩位如若到金鳳谷去,不妨帶它前去。」
黃十峰回顧了容哥兒一眼,暗道:「容哥兒對那玉蛙,心中實是喜愛無比,不論它是否另有妙用價值,單是那精緻的雕刻,就使人愛不釋手,但想到其物原為別人所有,一時間倒難作主意」。沉吟了一陣,道:「這等名貴之物,咱們帶在身邊,萬一有了失問,如何向大師交代呢?」
白眉和尚道:「不要緊,這玉蛙如若只是一件名貴的珍玩,老衲貪念早消,收藏亦是無用,如若是別有妙用,老衲又不能解它妙用何在,留之何益?據老衲所知,那金鳳門大小姐,才慧卓絕,或可解得這玉蛙妙用,兩位只管帶去就是。」
黃十峰道:「好吧!大師既然如此說,咱們就帶著走吧!」取過那收藏玉蛙的木箱,接道:「大師多多珍重,我等去了。」
白眉和尚道:「兩位一路順風,見著那老夫人時,代老衲問候一聲。
容哥兒道:「如若這玉蛙別有妙用,在下等定當原物奉還貴寺。」隨在黃十峰身後大步出了殿門。
黃十峰一抱拳道:「打擾大師清修,區區等就此別過了。」
白眉和尚道:「兩位上路之後,老衲亦將就道,追尋二姑娘的下落。」直送兩人出寺,互道珍重而別。
容哥兒四顧一眼,低聲對黃十峰道:「幫主可當真要和在下,同往五台山金鳳谷中一行嗎?」
黃十峰道:『』不錯。」
容哥兒道:「貴幫中甚多高手,都已集中長安,幫主去後,豈不是群龍無首了嗎?
如若楊九妹說的不錯,目下貴幫似是已成了無極老人第一對頭,萬一有了衝突,幫主離此,豈不是無人主持大局。」
黃十峰微微一笑,道:「這倒不勞費心,區區早已有了安排,我已調遣本幫神機堂主,兼程趕來此地,代我主持大局。」
他仰起臉來,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如論本幫那神機堂主的才慧,不但在區區之上,我丐幫之中無與匹敵之人,放眼當今武林,也很少有人能夠和他一較長短,只因鋒芒過露,區區一直不曾派遣他獨當一面,這番情勢所迫,只有調他來此,主持大局了。」
容哥兒心中大為奇怪,忍不住問道:「貴幫中既有這等人才,幫主何以不肯重用?」
黃十峰道:「只因他殺孽過重,如若獨當一面,必然為我丐幫召來無限麻煩。因此才派他掌理神機堂,為繁重的瑣碎事務困擾,以分他心神。」
容哥兒道:「那不是有屈其才,太過可惜了嗎?」
黃十峰道:「話雖如此,但掌理神機堂,為我丐幫創立,非他之才,別人亦難辦到。」
容哥兒突然停下腳步,道:「在下想到了一件事。」
黃十峰道:「容兄可是想到了隨機的虎兒嗎?」
容哥兒道:「正是,其人有些渾些,如不帶他同行,留他在此,只怕難免闖禍。」
黃十峰笑道:「那金鳳門中規戒甚嚴,如若帶那虎兒同行,只怕有甚多不便,因此,在下已代容兄做主,把虎兒連同眾豪,一併請人丐幫分舵之中,既可增強實力,亦可免去滋生誤會的困擾。」
容哥兒道:「那就好了。」兩人放腿趕路,兼程而進,一路上曉行夜宿。
這日中午時分,已進人五台山中。
那五台山綿達千里,金鳳谷深在群山之中,一時之間想找到,自是不易。
兩人中午人山,直行日落西山,翻越了一十二山巔,仍然未能找到那金鳳谷。
容哥兒停下腳步,道:「咱們這等找法,就再找上十天半月,只怕也是不易找到,必得找個人問問才行。」
黃十峰沉吟了一陣,道:「容兄,何妨把二姑娘的書信取出瞧瞧,女孩子心細如髮,也許她早把去路繪注於信函之上了。」
容哥兒掏出身上密函。
凝目望去,只見函封之上佔了一張小小的便箋,道:「在那鳳頭金釵之後,說明了金鳳古的去路。只要稍用心神查看,不難瞭解。」
容哥兒歎息一聲,道:「我這人當真是粗心大意,她早已在函封之上,加有便箋,我竟然未能查覺。」
黃十峰道:「如非處境如此,區區亦想不出那密函了。」
容哥兒取出風頭金釵,凝目望去,果然釵上雕刻了一片形如山勢的花紋。
黃十峰仔細瞧了釵上花,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勢,突然說道:「咱們上那山峰之上瞧瞧。」當下舉步奔上一座高峰。
容哥兒還未瞧出一點名堂,但也只好跟在黃十峰身後,奔向高峰。
這時,已是夕陽斜照時分,絢爛的晚霞中,只見群山起伏,景色瑰麗無比。
只聽黃十峰長長吁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果然是在此地了。」
容哥兒道:「什麼在此地了?」
黃十峰道:「金鳳谷啊!」揚手指著東北方一座山峰,道:「容兄你瞧!那高聳的山峰,像不像一座鳳頭?」
容哥兒瞧了一陣,道:「不錯,果然是像。」
黃十峰道:「兩側綿連的山勢,像不像兩張鳳翅。」
容哥兒道:「用意想把它們連在一起,那就很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