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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文 / 臥龍生

    黑龍江省東部,靠近合江府的地方,有一個海蘭縣,名雖是縣,實際上沒有縣城,不過是十幾個分散的村落屯子,總稱是「縣」而已,在許多屯子中最大的一個屯子名叫白家屯,屯中住民十分之八是姓白的,屯主叫白雲彪,本領高強,年登六十,精神可比少壯,他在三十歲那一年,曾經獨自闖入頭道溝深山裡,用虎叉刺斃兩頭猛虎,威名大振,一般好事之徒給他改了一個外號,叫賽存孝,關外民風尚武,白雲彪因為這個緣故,受全屯住民的擁戴,做了屯主,白雲彪膝下共有一子一女,兒子叫白華峰,女兒叫白玉霜,白華峰年紀廿三歲,白玉霜不過二十歲罷了,兄妹二人自小時起,便愛武藝,白雲彪也因為在這地廣人稀,馬賊橫行的關外,一個人沒有武藝,不能立腳生存,便把一身本領傳給白華峰兄妹,所以他們到弱冠之年,已經練成一副力敵百人的身手了!

    關外物產富庶,土地肥沃,比如是種莊稼,不論高梁大豆,只要一撒種子,不用除草施肥,季節到了,便有收成,簡直不費多大氣力,又比如射獵鳥獸,遍山漫野都是飛禽獸類,只要稍費心力,都可手到擒來,所以那時候的關東三省,簡直是人間天堂,關內直隸山東各省的人每每離鄉別井,跑到關東北方去,伐林探礦,居然有不少人發財做了富翁,白雲彪就是其中的一個,他的先祖是明朝萬曆年間由山東登州遷到海蘭縣的,看中這裡牧草豐盛,地上肥美,就在這裡落籍,到現在差不多三代,白華峰因為是少屯主的身份,日中除了練習武藝,讀點詩書之外,便自無所事事,終日和白玉霜兄妹二人同到屯外去,郊原試馬,比較武技,或是追飛逐遠,獵點鳥獸,說不出一種天倫之樂哩!

    是一個盛夏五月的季節,江南一帶氣候酷熱,驕陽似火,可是黑龍江省地方,因為地近北軸,終歲苦寒,一年之中,差不多有八九個月看見霜雪,雖然是在五月時候,也不過和關外的涼秋九月相彷彿,穿著裌衣而已,有一天的清早,白華峰和白玉霜兄妹絕早起床,洗漱已罷,略用早點,便到白家屯外面去跑馬,白華峰騎的一匹馬,本是關東名駒,通體純黑,只有一把馬尾雪白,白華峰還是有一年到吉林牧場去,無意中買了回來,覺得這匹馬可以日行千里,所以叫追只白尾駒,白玉霜騎的一匹紫騮馬,也是蒙古名種,兄妹二人時常在郊原上馳騁,高興起來,便自放開坐騎,互相角逐,兩匹都是好馬,勝負不一,唯其這樣,更加引起白華峰兄妹的興趣,斗馬竟走,這一天白華峰又動了斗馬的念頭,他向白玉霜道:

    「二妹,前幾天我和你賽馬,讓你一個馬頭,結果因為我失落馬蹄鐵,被你佔了便宜,今天我再讓你一個馬頭,如果仍舊是你贏的話,我便俯首稱臣,以後不再逞強,這個主意你贊成嗎?」

    白玉霜童心未退,把櫻桃嘴一努,說道:

    「怎的不好,現在就比試吧,比試完了,再到頭道溝內,打幾隻野兔回去送酒下飯!」

    白華峰看見妹子答應,說了一個好字,兄妹二人雙雙走到一個山坡下,把山坡腳當作起點,白華峰把馬約略退後,讓了妹子一個馬頭,各自唱了一個起字,瘠瘠把馬鞭一抽,追風白尾駒和紫騮馬各自長嘶一聲開動八盞銀蹄,兩匹馬活像飛龍也似的,直向一望無垠的草原跑去!

    白玉霜一心要壓倒兄長,拚命的鞭打紫騮馬,叫它快跑,紫騮馬因為佔了越先一個馬頭的便宜,跑得十分飛快,搶在追風白尾駒的前面,剎那之間,搶過白華峰約好幾丈路,翻蹄亮掌,灰塵滾滾,向前直跑過去,白華峰和妹子比試過好幾日,知道紫騮馬的氣力,全是一股急勁,它先必定跑得很快,任何馬匹也不能夠追上它,可是工夫一久,缺乏後勁,氣力不繼,就要被人家迎頭趕上了,所以白華峰可以說是成竹在胸,絕不慌忙,他也不鞭打追風白尾駒叫它快跑,只是聽其自然的追上去,準備在最後一段路,後才加速馬力,超越紫騮馬的前頭,那知道白玉霜的馬跑不到二三里略,突然折回,直向自己跑來,白華峰嚇了一跳,正要問她前面發生了什麼事?

    白玉霜高聲叫道:

    「大哥不好!前面來了一大隊強人哩!」

    白華峰聽說前面來了強人,不禁嚇一大跳,他連忙拔出身邊佩劍來,拍馬直迎趕上去。

    白玉霜扭身向後指道:

    「大哥,你看一看,前面那一大隊人馬,還不是強人嗎?」

    白華峰順著妹子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不出所料,只見前面平疇綠野之中,翻翻滾滾,現出一溜煙塵來,煙塵中影綽綽的,現出不少人馬影子,看塵後的模樣,至少有二三百人之眾,白家屯並不是交通要衝的地方,居然出現許多人馬,這不能不說是一件值得詫異的事哩!

    白玉霜道:

    「哥哥怎樣,大隊強人來了,我們趕快回白家屯報告?」

    白華峰搖頭道:

    「用不著忙,來騎不過二三百人左右罷了,我們屯子的防禦力量雖然不算得十分雄厚,對付二三百個強人也還綽有餘裕,何況這一班人未必是打劫屯子而來,我們看定了他的來勢,再作道理!」

    白玉霜一想也是,可是兩眼一望,四處都是平疇綠野,哪裡有藏身的地方?她便把這情形向白華峰說了。

    白華峰看至自己左邊一箭地外,牧草特長,高將及人大可以借來隱身,他便和白玉霜一齊過去,跳落馬下,向追風白尾駒和紫騮馬打了一個呼哨,這兩匹馬立即倒了下來,臥在地上,躺在草叢之內,二人也躲入茂草裡,剎那之間,兩個人兩匹馬,躲得沒影無蹤!

    他兩個躲好之後,約莫過了一頓飯的時間,煙塵越來越近,這行人馬漸漸由暗而顯了,馬上人的面目,也是清晰可見。

    白華峰由草縫向外望去,只見這一行人竟有三百多匹騎馬,馬上人全是雄赳赳的青年漢子,沒有半個老弱婦女,當先一排四匹高頭駿馬,馬上坐著四個首領模樣的人,第一個赤紅臉面,頭上墳起一個內瘤,穿著紫灰衣褲,體態昂藏,第二個黑面短鬚,身材中等,穿一身深青色壯士衣冠,第三個漢子年約三旬,面如黃土,死眉死眼,第四個面白無鬚,人也生得十分俊朗,不過生壞了一雙眼睛,賊光炯炯,骨碌碌的亂轉罷了。

    過四個漢子不是別人,正是黑龍江北安城六龍莊漏網的塞北四龍,頭長肉瘤的是獨角龍呼延慶,黑面短鬚的是鐵背龍靳永岳,面如黃土的是金頭龍崔仁壽,面白無鬚的是混天龍彭君保,他們由六龍莊逃了出來,立即下令把東寧縣白頭溝子和佳木斯七虎林山兩處奴隸窩子巢穴解散,所有奴隸完全平價沽給別的人販子,自己集合了兩處人馬,向黑龍江省東部宜竄,打算找尋一個安身立命之處,白華峰兄妹剛好到郊外試馬,恰恰和他撞上!

    呼延慶坐在馬上,眼看著白沙屯外頭道溝山嶺的雄姿,不禁把馬放慢,用馬鞭指著頭道溝山嶺說道:

    「三位賢弟,前面這一座山就是海蘭縣地界了,海蘭縣名雖是縣,實際上沒有縣城,只不過是散散落落一些村莊屯子,我們如果佔領了頭道溝山嶺,再把這些屯子完全懾伏了,收為我用,便可以在這裡立足下來,到那時候再收羅一些能手,增厚自己力量,便可以應付龍江釣叟了!」

    鐵背龍靳永岳和金頭龍崔仁壽同聲答道:

    「大哥所說極是,但不知道頭道溝這座山嶺,有沒有江湖同道盤據,事先要探清楚,以免失了和氣!」

    混天龍彭君佩卻是悍然答道:

    「管他有人與沒有人,如果有人的話,我們便驅逐他,如果不肯走便幹掉他便是了!」

    呼延慶點了點頭,又把馬鞭一指,大隊人馬立即開動,踢起滾滾沙塵,直向頭道溝山嶺衝去。

    白華峰兄妹躲在草叢裡,聽了呼延慶四人的對話,心裡當堂明白過來了,原來一班人馬真個是強人還是由別一處地方竄來的,如果被他霸佔了頭道溝山嶺,安營立寨,海蘭縣從今以後,便沒有大平的日子了,首當其衝,先受其害的還是頭道溝山嶺下附近一帶的屯子,自己決不能夠不返回白家屯報告,他兩兄妹等呼延慶大隊人馬經過之後,方才由茂草叢鑽了出來,他們望見大隊人馬沒了影子,方才把馬匹由茂草裡喚起來,飛身上騎,向白家屯直跑回去,今日試馬的事便算暫時拉倒不提。

    再說白華峰兄妹返到白家屯裡面,把今日的事情,向父親白雲彪原原本本的說了,白雲彪聽說有強人進入頭道溝子山嶺,安營立寨,不禁把雙眉一皺,說道:

    「哦!你們聽清楚嗎?如果他真個在頭道溝安營,海蘭這個地方便沒有安寧的日子了!」

    白玉霜道:

    「爹爹,山嶺裡有強人,我們難道不能夠請官兵入山剿了他,給地方上除了一個隱患嗎?」

    白雲彪道:

    「你這丫頭的想法也太過天真了,這地方是虎林廳管轄的,要走一百多里,才到官兵駐地,官兵力量只能夠照顧州府縣城,能不能夠連頭道溝子那樣的深山野嶺也照顧到,委實是個疑問,再說關東三省地方,哪一座山頭沒有綠林呢?請官兵不過是一種幻想罷了!」

    白華峰也知道官兵吃慣了太平糧,決不會理到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向父親問道:

    「爹爹,照這樣的看來我們只有坐著看賊人在頭道溝養成勢力,日後聽他洗劫我們的屯子了?」

    白雲彪道:

    「這又不是,我們雖然不能夠靠官府,也要自己想想辦法,我打算把附近七八個屯子,聯絡起來,把頭道溝山嶺的強人趕走,俗語說得好,眾志成城,這一個方法大概還可以實行吧!」

    白華峰恍然大悟,連聲說是,白雲彪立即寫了四張帖子,分送到附近四個屯子去,把四個屯子的屯主請來,商量應付頭道溝山嶺強人的辦法。

    白雲彪所請的四個屯主,是附近韓家屯的屯主快馬韓天壽,門家屯主大刀門炳,姜家屯的屯主銀槍姜仕雄,葉家屯的屯主小諸葛葉廣梁,這四個屯子的規模,雖然及不上白家屯那般大,也有千戶以上人家,總算是頭道溝山下數一數二的大屯子了!

    他們平日都跟白雲彪有來往,看見了白雲彪的紅帖子,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立即趕來,白雲彪親自出邊,把四家屯子屯主請到客廳大堂上面,分開賓主落坐,寒暄已罷,僕人獻上清茶,韓家屯屯主快馬韓天壽首先開口問道:

    「白兄今日請我們四家屯主到來,有什麼要事呢?」

    白雲彪端起茶杯說道:

    「四位請喝杯茶,我有要事率告!」

    他便把昨天白華峰兄妹在郊原所見的事向各人說了個大概,方才鄭重說道:

    「各位賢弟,這頭道溝山嶺本來是海蘭縣第一高山,如果被強人盤踞了,不但是我們的心腹大患,而且今後連整個海蘭縣也不安寧,古語有說防患未然,所以愚兄把各位請來,想大家出些人力,組成一支鄉勇團隊,入山剿匪,消弭未來隱患,不知道各位贊成不贊成這個辦法?」

    他這幾句話一說出來,四家屯主面面相覷,原來這一座頭道溝荒山,縱橫七十多里,山深林密,而且可以通到內興安嶺,如果要想清剿強人,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賊人可以此剿彼竄,化整為零,流竄不定,大家如果要清剿一股山賊,非要化費許多人力物力不行哩!

    四個屯主之中,門家屯屯主門炳以往和白雲彪有過一點小小意見,有什麼意見呢?那就是門屯主的愛子門致章,年已弱冠,有一天他在白沙屯外的郊原上,看見了白玉霜在那裡馳騁駿馬,門致章見白玉霜生得十分貌美,不禁生了君子好逑心理,回到老父那裡,稟明心志,要向白家提親,要娶白玉霜做自己妻室,門炳一向溺愛兒子,當然答應,便差媒到白家屯去,向白雲彪說親,門炳以為自己也是一屯之主,跟白家正所謂門當戶對,白家決沒有不答允之理,這件事十九可成,哪知道白雲彪對兒女婚事,卻和一般人的見解不同,

    一般人的見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白雲彪卻認為婚姻大事,是兒女一生的幸福,必定要徵求她本身同意,方才可以進行其他一切,白雲彪既然抱了這個見解,便徵求女兒的意思,白玉霜一聽是門炳的兒子,立即搖頭,說道:

    「不行,門炳的兒子我見過了,兔耳鷹腮,輕佻浮躁,決不可以成大器,何況女兒現在年紀還小,想多侍奉爹爹幾年,大哥還沒有娶大嫂,女兒又怎可以出門呢?」

    白雲彪一想也是,便向門家屯的來人,婉言推卻,門炳接到這個消息心裡十二分不高興,不過男婚女嫁,決不能單方面進行,需要兩方情願,白雲彪不答允,自己也是無可奈何,從此他跟白雲彪兩人之間,有了一點小小芥蒂,平日沒有要事,也不來往,白雲彪是個胸襟磊落的人,當然不疑有他,今日他把四家屯主請來,商量聯合五屯力量,入山剿寇,門炳首先提出反對,開口說道:

    「白屯主要大家入山剿寇,依照小弟看來,實在無需多此一舉,因為照令郎所說,強人數目不過二三百名,即使被他佔領了頭道溝山嶺,也不過是癬疥之慶,絕不能夠成為心腹大患,我們每一個屯子都有五六百人以上的自衛武力,他敢向著虎頭上捫虱子嗎?海蘭縣又是一個偏僻地方,人煙稀少,賊人要想招兵買馬,嘯聚多一些人也不可能,總而言之,這類亡魂般的小寇,毋庸過慮,由他自生自滅罷了!」

    門炳這番話一說出來,姜家屯屯主銀槍姜仕雄,葉家屯屯主小諸葛葉廣梁同聲應和道:

    「門屯主所說的話很對,我們在關外墾荒的人,實在不宜跟這些綠林道中人結怨,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無事便算,用不著勞動干戈哩!」

    小諸葛葉廣梁的妻子,還是門屯主的胞妹,對於大舅爺的意見自然無有不從,只有韓家屯屯主快馬韓天壽是個頭腦比較清醒的人,問道:

    「白世兄親耳聽見賊首說過如果佔領了頭道溝山嶺後,就要把附近各屯完全壓服,收為己用,他有這樣言詞,可見是一個狼子野心的人物,如果不剿滅了他,恐怕日後存著隱患呢!」

    門炳大笑說道:

    「如果為了賊首這幾句話,以為他是個如何了不起的人物,勞師動眾,那未免過於小題大做了,假如他真正的動我們,方才聯合各屯打他也未為遲呢!」

    韓天壽也沒有言語,白雲彪看見四屯屯主都不贊成入山剿寇,心中十分怏怏,這次會商可以說是完全沒有結果散去。

    白雲彪進走了四屯屯主之後,便和屯中父老商量,想以白家屯的力量,入山剿寇,可是有些父老也不贊成,他們異口同聲的說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本屯雖然有六七百個可以作戰的壯丁,用來防衛本屯,綽有餘裕,如果入山剿寇,實力確然不足,除非聯合其他屯子才有話說,不過門家屯等四家屯主也不贊成,我們也就無謂多事了!」

    白雲彪看見自己的主張連本村父老也不贊成,正所謂眾人皆醉我獨醒,只好長歎一聲,作為罷論,不過嗣此幾個月內,頭道溝山嶺裡面雖然有了強人,對於山下各屯,卻是絕不侵犯,即使白家屯裡的人上山樵采打獵,強人見了也不阻止,各人更加安心下來,只有白雲彪白華峰兩父子心中仍然怙懾,他不相信賊人會這般善良,就這樣的跟各屯子大眾相安,不時派人入頭道溝山嶺刺探,看看賊人方面,可有甚麼特別動作。

    有一天,白家屯外突然飛也似的,跑來一匹坐騎,馬上人是個短衣壯漢,手上高高舉著一個大紅色的帖子,白家屯外本來有守望的壯士,看見這短衣漢十分面生,不是附近屯子的人,高聲喝問:

    「喂!你是哪裡來的,趕快下馬,不然的話,我們可不客氣要放箭了!」

    短衣漢朗聲回答道:

    「各位不要誤會,我是頭道山那裡來的,奉了舵主命令,到白家屯,向白雲彪白老屯主下請帖,請通知白屯主接見!」

    守望壯士望見乘騎只一個人,兩手空空,連刀劍也沒有,估量放一個進來,也作不了甚麼大惡,便讓他過了護壕,乘騎一過壕板,立即跳下馬來,直向屯門走入,並且高舉兩手,任由對方搜身,守望壯士向白雲彪飛報,白雲彪覺得十分納悶,暗怨道:

    「賊人突然派使者向我下帖不知道為了甚麼事?難道向我們借糧嗎?不行,姑且見一見他看看他的來意!」

    白老屯主想到這裡,便向左右說道:

    「你只管把他請進來,讓我看看他有甚麼來意?」

    不到片刻工夫,守望壯士已經把來人引到白雲彪家裡的客廳內,白雲彪長衫小帽,手裡搓著一對鋼鐵胡桃,接見來使,那來使自稱金二,是頭道溝山寨裡一個小頭目,口齒十分便利,他一見了白雲彪,立即拱手說道:

    「閣下就是白老屯主嗎?素仰素仰,我們舵主新創草寨,久仰白老屯主的英名,想請老屯主明天到山寨裡,喝杯水酒,敘會敘會,務求你老人家賞面!」

    說罷雙手遞過大紅帖子來,白雲彪接在手裡一看,是普通請客的紅帖,寫著草寨初韌,謹具薄酌候光等等字句,紅帖子下款署名是獨角龍呼延慶,鐵背龍靳永岳,金頭龍崔仁壽,混天龍彭君保四個名號,白雲彪不禁沉吟起來,金二說道:

    「老屯主不要見疑,敝舵主一意相邀,並無他意,如果老屯主不相信的話,大可以把我金某人留了下來,作為人質,明天再去便是!」

    白雲彪兩道虎眉向上一揚,呵呵笑道:

    「豈敢,豈敢,綠林朋友哪裡能夠不守信義,請老兄回去吧,說我啊天準到吧!」

    金二色然而喜,立即告辭,白雲彪道:

    「尊駕遠來不易,請用些酒飯再走!」

    金二連說不必,拱手出門,由屯中壯士帶領著,走出屯外,跨上原來坐馬,潑刺刺的跑過護壕,返回頭道溝山寨不提。

    金二走之後,白華峰和白玉霜兩兄妹立即由屏風後面出來,白玉霜首先埋怨道:

    「爹爹,你老人家怎的這不懂事,那些綠林強人請你吃酒,還道有好意嗎?你應該立即拒絕才是,為甚麼答應他呢?」

    白華峰道:

    「妹子的話很對,賊人對你老人家未必安著甚麼好心腸,弄巧是一個鴻門宴也未可料,父親一屯之主豈可輕身入虎穴呢?」

    白雲彪手拈灰髯笑說道:

    「孩兒有所不知了,這次賊酋邀宴我們,為父何嘗不知道他不懷好意,不過我相信他們無論安甚麼心腸,也不敢對我有所不利,因為這件事一傳開來,他們就要為江湖同道所不齒,綠林豪傑所不容,我如果不去的話,方才教人家恥笑呢!包保沒事,你兩個只管放心吧!」

    白華峰知道老父的脾氣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絕不容許別人置喙!他明白勸阻不來,只好改變口風問道:

    「爹爹既然要去,明天帶多少從人呢?孩兒用不用一同去呢?」

    白雲彪道:

    「哦!明天我只要帶四個從人去便行了,用不著你同去,你兄妹還是留在這裡照顧屯子吧!」

    白華峰正要反對,白雲彪把面孔一沉,他只好不再言語了,只好收拾一切,準備父親明天赴宴。

    天色破曉,一輪旭日才由地平線升上來,老屯主白雲彪已經起身了,他按照往日的規矩,打一回拳,舞一回刀,方才裝束抄扎,佩上自己十年以來,朝夕不離的厚背魚鱗寶刀,回到廳上,用過早膳,他把屯中幾個父老請來,向他們告訴了頭道山強人邀宴之經過,正色說道:

    「我這次輕身涉險,直入虎穴,完全是替桑梓防,假如我這次到頭道山賊寨去,被賊人挾持著,或者扣留起來,作為人質,你們也不要因此亂了章法,馬上聯合附近四屯,入山剿寇,切勿以我白雲彪一個人生死安危考慮,知道沒有?」

    眾父老唯唯諾諾,白玉霜看見老父臨出發前,說出這一類不祥的話來,心中十分怙懾,她很想出去勸阻爹爹,叫他切不可去,可是她知道白雲彪為人剛愎自用,自己又是個女孩,爹爹哪肯聽從呢?

    白雲彪又吩咐白華峰道:

    「孩兒,在我離開本屯的時間內,不管一天半天,你也要在本屯坐鎮,嚴修戰備,切不可以有一絲一毫的大意,知道沒有?」

    白華峰毅然點頭,白雲彪又叫左右拉過白華峰的追風白尾駒來,自己騎了到頭道溝山嶺去,又挑了四個年青力強的壯士,作為從人,一律騎馬,立即出發,白華峰和眾父老送出屯子門外,眼看老屯主白雲彪把馬鞭一揚,潑刺刺的,五匹馬一齊放開鐵蹄,——的跑去了,眨眼之間,原路上只剩下一抹煙塵,人馬影子不見!

    白華峰一直看到連煙塵也消滅了,方才和眾父老返入屯中不提。

    話分兩頭,再說白雲彪帶著四個從人,向頭道溝山嶺進發,走了半天到響午的時候,一行五人已經到了頭道溝山下,林窩裡突然嗤的一聲,飛起一支響箭來,發出尖銳悠長長的鳴

    響,接著路邊茂草叢裡,陸陸續續走出十多個伏路小盜來,一見了白雲彪,立即拱手問道:

    「尊駕是白家屯的白屯主嗎?」

    白雲彪答了個是字,那些小盜面上,馬上換了笑容,說道:

    「原來是白屯主,失迎失迎,失敬之至!」

    他們口裡說客氣點,眼光卻不住的掃射,看看白雲彪的背後,還有沒有跟著人馬,白雲彪也是個老閱歷的人了,哪有看不出來,笑著說道:

    「我們一共來了五個人,各位難道沒有看清楚嗎?」

    伏路小盜不禁面上一紅,說道:

    「哪裡話來,我們不過是看看老屯主還有沒有別人,一齊招待,以免失禮罷了,請上山吧!」

    他們執禮十分恭敬,把白雲彪和隨行四壯士讓進山口,走不到半里路,金頭龍崔仁壽已經帶了一隊小盜出來,居然還有鼓樂吹奏,歡迎賓客,崔仁壽一見了白雲彪,立即上前跟老屯主握手,哈哈大笑說道:

    「白老屯主真是信人,踐約到來,草寨真是增光不少!各位遠來不易,請進來吧!」

    白雲彪也跟崔仁壽說幾句寒暄客套的話,大家相讓著走上山,白雲彪看見半山腰裡現出一列寨柵,柵門外挖了一道長壕,佈滿拒馬用的鹿角蒺藜,沿路上,還有不少石砌的碉堡,知道賊寨的防守也很周密,心中暗裡想道:

    「看對方佈置這個樣子,也是一個老江湖了,只不知你來歷怎樣,不管怎的,等一陣探索他們的口風吧!」

    行行復行行,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寨柵門前,獨角龍呼延慶等三個寨主,已經一字排開,率領大小頭目出來迎接,雙方見面之下,少不了又來一番客氣寒暄,在笑聲盈耳中,白雲彪被讓到忠義堂落坐。

    白雲彪看看這座忠義堂,是臨時的建築,雖然簡陋,也不失規模,正廳上扯了一面「替天行道」的杏黃旗,正面擺了一列四張虎皮交椅,兩廊下卻是擺滿刀槍架子,插著明晃晃的一十八般武器,獨角龍呼延慶先引著白雲彪到了正堂,正堂擺了一桌酒席,獨角龍吩咐小盜獻上香茶,客套幾句,便向白雲彪笑說道:

    「白老屯主遠來不易,先喝三杯水酒,權作洗塵,然後再說話吧!」

    白雲彪也不客氣,立即入席,他那四個從人,也由小頭目引到耳房去,另外酒茶招待,呼延慶四人陪著白雲彪喝酒,彼此說了些江湖上的事情,酒過三巡,菜添兩道,呼延慶突然滿滿的斟了一杯酒,拿過來放在白雲彪面前,賠笑說道:

    「白老屯主請喝下這杯酒,不才有心腹之言奉告!」

    白雲彪微微一笑,用手按著酒懷,向呼延慶說道:

    「多謝舵主美意,白某酒量淺窄,不能再喝,舵主有甚麼話,只管直說罷!」

    呼延慶道:

    「好不相欺,俏不相瞞,我們大家都是武林中人,更應該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兄弟是由呼倫貝爾東蒙古那邊來的,到頭道溝山嶺還不到一個月,按照江湖規矩,我們如果在頭道溝山嶺開窯立寨,一定要拜訪當地的武林英雄,在這山嶺附近百里以內的屯子中,最負盛名的就是白雲彪老屯主了,所以鄙人大膽的把白老屯主請來,一來拜候識荊,二來彼此商量幾個合作條件!」

    獨角龍說到這裡,向金頭龍使個眼色,崔仁壽立會意,吩咐小盜取過一卷紙來,是一張上品的白宣紙,上面開列了好些條件,交到白雲彪的手裡,白老屯主一看內文,大意是頭道溝山寨和白家屯兩者之間,切要通誠合作,山寨方面對白家屯所屬的村落,絕不侵擾,對白家屯的人也負責保護,不過白家屯對於山寨方面也要盡拱護的責任,如果官府一有動靜,如派兵剿山之類,白家屯就要馬上向山寨報告,同時山寨裡面如果缺乏糧草餉械,白家屯要想法子來供應,不過供應之後,山寨在三個月之內,立即償還,不得短缺分毫,此外還有好些條件,像准許山寨派人到白家屯居住,互相聯絡等等,白雲彪看了這些條件,不禁勃然大怒!心中暗道:

    「豈有此理!你們這班賊人,落草為寇也還罷了,還要拖我們白家屯下水嗎?如果答應了這些條件,我們白家屯的人豈不是要跟你們蛇鼠一窩,與賊人當耳目,還要供應餉械,不行,這個決不能答應!」

    白雲彪想到這裡,面上漸漸浮出怒色來了!

    獨角龍呼延慶也是一個老江湖,看看白雲彪的面上現出慍容,立即問道:

    「白老屯主看了這些條件嗎?這不過是鄰里之間,守望相勸罷了,老英雄如果沒有別的意見可以簽押,大家交個朋友。」

    白雲彪勃然變色,旋自強忍下來,說道:

    「真對不起各位,我白雲彪無德無能,白家屯人少糧稀,實在負不起貴寨守望相助的責任,而且這些事如果被官府知道了,給我們一個通匪的罪名,白某人更加吃不起,這個關乎全屯父老兄弟性命財產安危的事,我白雲彪更加不敢答應了,這個,還是讓我考慮吧!」

    白老屯主即席婉拒了呼延慶的要求,混天龍彭君保和金頭龍崔仁壽就要發作,鐵背龍靳永岳連使眼色把他倆止住,獨角龍呼延慶強笑著說:

    「人各有志,不能相強,白老屯主既然不肯,我們也不敢高攀了,不要提這件事,來來來,大家喝幾杯酒。」

    白雲彪看出群盜詞色不善,哪裡還肯逗留下去,霍地站起身來,向呼延慶拱手說道:

    「各位舵主,白某人不勝酒力了,有擾尊廚,高德已領,各位改日有空請過訪,我白某人必定倒履以迎,再見!」

    呼延慶哦了一聲道:

    「白老屯主不再喝酒了嗎?很好,崔賢弟你過來,送老屯主下山去!」

    白雲彪連說不敢勞動,只要派一個小頭目便行,崔仁壽卻要一意相送+白雲彪同來四個白家屯的壯士,也吃飽酒飯,一同出來,五十人先後跳上馬,崔仁壽帶了十幾名小盜相送,

    在白雲彪心目中,以為呼延慶這一班兒草創新寨不久,羽毛未豐,實力未敷,所以想請自己跟他合作,自已即使拒絕了他,他也不敢怎樣發惡,或者對自己陰謀不利,哪知道世上的事情,往往出乎意料之外!

    白雲彪剛才轉過一個山坳口,賊人埋伏已經發動了!

    原來頭道溝山嶺的形勢,十分特殊,名雖是山,由山下到山上,卻有一道一道的土溝子,這些土溝長短回窄不一,有的一二里長,有的不過十丈八丈,有的一兩丈闊,康莊坦途,有的仄只數尺,僅可以容一人一騎,塞北四龍這班賊兒就憑藉這些寬窄長短不一的山溝,建造了多重堅固的防禦工事,白雲彪來到一道土溝面前,看見土溝裡空蕩蕩的,沒有障礙物件,他便拍馬進去,哪知道他騎的追風白尾駒剛一進入土溝裡,兩面峭壁上轟的一聲,推落無數大小石灰包來,這些石灰包袋完全是開口的,只一滾落,大量生石灰由袋裡揚了出來,吃那山風一吹,化成了滾滾的灰煙,白雲彪首當其衝,全身被生石灰撲滿,變了一個白人這樣不算打緊,兩隻眼睛被生石灰滲入,連眼睛也瞎了!

    痛得他坐不穩馬鞍,一個跟斗由馬背翻了下來,那匹白尾駒也被石灰滲入眼睛,痛得一聲長嘶,向山溝裡直衝進去,山溝裡埋伏的賊黨同時現身出來,把這追風白尾駒拉住,一匹好馬便成了賊黨的俘虜!

    白雲彪一倒在地上,兩面土溝岸上又急如驟雨也似的,飛落無數大小石塊來,白雲彪眼睛雖然給生石灰燒瞎了,痛徹心肺,可是一身功夫仍然存在,他急忙拔出厚背魚鱗刀,施展地-功夫,向著山溝出口方面,骨碌碌的直滾,被他一連翻了十幾個觔斗,雖然挨了不少石子,居然被他一直滾出山溝口外,這時候山溝口附近已經被石灰煙籠罩瀰漫個滿,任何人也不敢上前,白雲彪帶來四個隨從壯士,已經在右灰包拋落的時候,一開首被賊人拔刀砍落馬下,連半點抵抗也沒有,便自嗚呼了帳!

    白雲彪用地-功夫滾出山口,賊人一聲大嘩,用手帕掩了口鼻,刀槍並舉的衝上前,白老屯主形如瘋虎一般,展開厚背魚鱗鋼刀,橫衝直撞,亂劈亂砍,刀光到處,一連吃他砍翻了七八小盜,崔仁壽看見白雲彪負傷之下,居然這般勇猛,真是吃驚不小!

    他急忙揮手入囊裡取出一支金鏢來由側面向白雲彪用力一擲,可憐白老屯主雙眼已瞎,又在痛極心肺之時,哪裡還提防到有人暗算,被崔仁壽一鏢,打中右肩,鏢鋒深陷入肉,白雲彪狂吼一聲,撒手拋刀,向後便倒!

    群賊一擁而前,亂刀齊下,槍棍交擊,頃刻之間,把白雲彪砍成一攤肉醬,可憐一個白家屯的屯主,英雄蓋世,只因為性情耿直,不相信對方懷有機詐之心,中了賊黨暗算,死在亂刀之下!

    且不說老屯主白雲彪不信兒女的話,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冒冒然的到頭道溝山上去,結果弄了個誤著詭計,中伏慘亡,再說白華峰白玉霜兄妹兩人自從父親去了以後,不久便覺得思緒如潮,坐立不寧,白華峰心裡暗道奇哉怪也,難道自己父親這次到頭道溝山峰,著了賊人的暗算嗎?

    他正在這樣的想著,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入夜,白華峰正在大堂上和幾個父老商量著,心急如焚,這時候白家屯外邊漆黑如墨的原野上,突然現出幾點火光來,晃眼之間,由遠而近,原來是幾匹馬,馬上騎著幾個短衣少年,最後一匹馬上俯伏著一人他們一直來到白家屯壕溝外,高聲大叫:

    「白家屯守望的人聽著,你們屯主在山上喝醉了,我們寨主深人送他回來,趕快打開屯門吧!」

    守屯口的鄉勇頭目一共是兩個人,一個叫白思忠,一個叫白仁義,他兩個都是十分精細的兒看著賊黨送回的人身材衣著雖然和老屯主相似,可是在火把光掩映之下,看不清楚面目,而且騎的又不是少屯主的追風白尾駒,同時還有一點可疑之處,就是四個同去的壯士,沒有半個回來,他們哪裡還敢造次,一方面派人向屯裡飛報,一方面向來人假意周旋,白仁義向下叫喊道:

    「老屯主回來嗎!他跟去幾個從人呢?為什麼不見回來,快叫他們上前答話!」

    短衣漢朗聲說道:

    「他們在山寨裡面完全醉了,不能回來,寨主留他們住一晚,你們怎的還不快些開門,難道任由你們老屯主在馬上酩酊大醉不成?」

    他們一迭連聲的催開門,守屯壯士更加疑惑,他們哪裡肯打開屯門,放下吊橋,一味支吾以對。

    幾個短衣漢子看見村勇始終不肯開門,不禁勃然大怒,先前一個矩衣漢子陡的張弓搭箭,颯的一響,一支弩箭向屯子門樓上射到,好在那些屯壯土事前已有準備,馬上把頭一側,那支箭格登一聲,射在橫本柱上,守屯壯士不禁大嘩:

    「哎呀,原來賊人使詐!」

    這支箭一射出,並不打緊,四面八方完全起了回應,到處舉起火把來,大隊賊黨蜂群蟻隊一般,向白家屯東南西北四面同時攻到!

    這是獨角龍預先布下來的計劃,他們當初進入頭道溝山嶺時,雖然只不過三百多人,可是安窯立寨之後,塞北四龍在王爺廟北安縣兩處漏網的徒黨,聽見風聲,陸續跑到東寧縣來,向頭道溝山寨報到,一個月內報到的竟有三百多人,不過他們並不是一次過來的,逐少數三個人五個人跑來罷了,附近屯子根本沒有把頭道溝山嶺強人放在眼內,呼延慶便利用這個弱點,決定打破一個實力最強的屯子,作為向各屯子示威性質,塞北四龍首先認定了白家屯是海蘭縣裡實力最強的屯子,屯主白雲彪外號賽存孝,本領高強,膝下還有一子一女,也是克紹其裘,家傳武學,所以才認定白家屯做下手對像,塞北四龍首先卑詞厚禮的把白雲彪請到山上,先用客氣說話,央求合作,對方答應便罷,稍為態度猶豫,或是不肯合作,就用石灰包毒計來收拾他,然後乘夜攻打白家屯,這就是塞北四龍商量好的毒計在這裡說出來,以免各位讀者摸不著頭腦。

    再說白家屯的守屯壯士,看見四面火起,大隊賊人殺來,不禁慌了手腳,紛紛登屯守望,可是賊人方面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攻屯計劃,首先衝鋒的是馬隊,跳過護壕,這些賊人每人身上,都帶定長長的鉤索,迫近屯牆下面,就在馬背上取出鉤繩來向上一拋,搭住牆頭,身子一聳,手抓繩索攀升上去,這些繩索完全是用細絲鐵線絞合成的,柔中帶韌,刀斧也砍不斷,賊人這種馬上拋繩隨即攀登的功夫已經訓練有素。

    白家屯的牆壁高度不過一丈二三尺左右,賊人坐在馬上,已經有五尺高,繩索一拋,搭住牆頭,不過攀升六七尺罷了,所以不到剎那之間,已經有幾十個賊黨攀上牆頭跳落白家屯裡,展開了猛烈的短兵肉搏戰!

    白華峰在自己住宅客廳裡和父老商量,忽然聽見守屯壯士飛報,自己父親喝醉了,由賊黨護送回來,只是不見從人,白華峰嚇了一跳,不過他想自己老父平日為人十分謹慎,又不大嗜好杯中物,哪有初次拜訪賊巢,便吃得酩酊大醉回來的道理?

    賊人所說決不可信,何況從人一卜也不見跟回來,更是一個絕大的疑竇,他正要親自出去察看時,忽然聽見屯子外面一陣人馬嘈吵嘶叫,接著又有屯了進來飛報道:

    「不好,老屯主回來是假,賊人大隊到來進攻了!」

    白華峰聽說馬賊已經展開進攻,真是吃驚不小,他並不是吃驚賊人進攻,卻是知道自己的老父必定凶多吉少,白華峰想到父親的安危,真是二目出火,五內生煙,他在客廳坐椅裡霍地站起來,就要張口說話,說時遲,那時快!又有第二次屯丁進來報告,馬賦已經越過壕溝,進入白家屯內!

    這個消息傳來,連廳堂上的父老也騷動了,他們紛紛出來,塞北四龍這班賊兒紛紛蜂擁入屯,逢人便殺,見屋便放火燒,白家屯裡鬼哭神號,本來白家屯內可以作戰的壯丁,也有五六百人,作戰力量本來不弱,可是他們吃了準備不足,猝起應戰的虧,被賊人制了機先,一著踏錯,滿盤皆輸,屯子在黑夜中不知道來了多少賊人,紛紛潰敗而退,退逼不及的便被賊人殺死,白華峰白玉霜兄妹帶了幾十名屯丁奮勇突圍,不到半夜工夫白家屯居然陷落在賊人的手裡!

    且不說塞北四龍打入白家屯內,任意焚燒擄掠,再說白華峰兄妹帶領著一班手下人,衝開一條血路,一直跑出二十多里以外,直到天色大明了,方才停頓下來,白華峰看見自己棲止的地方,是在一塊草原上,估量距離白家屯很遠了,他們這一班人除了身上衣服,手裡兵刃之外,真個別無長物,匆匆如喪家犬,急急若漏網魚,不過他們這幾十人由白華峰兄妹以下,都是抱著同一樣的心理,掛含著屯裡父老兄弟的情形,以及自己家居的概況,可是不到中午時候,許多村人絡繹來了,他們都是白家屯裡面的虎口餘生者,由這些人的口裡,帶來許多恐怖的消息,大概是白家屯今次在馬賊進攻之下,簡直完全毀了,整個屯子已經變成火海,所有牲畜糧食,金銀財物,完全被馬賊搶個精光,白家屯的人呢?

    除了一部分的壯丁,拚命突圍,宣告逃生之外,其餘大部分的老弱婦孺,不是被馬賊殺死,就是葬身在火坑內最令人髮指的,就是這次馬賊洗劫白家屯時,居然違背綠林規矩,對於沒有抵抗能力的老弱婦女,絕不放過,把他們趕入屋裡,然後放火焚燒,並且派人封截門窗,不准他們衝出,居然連老帶少燒死在屋子內,屍首焦黑如炭,慘不忍睹,各人聽見了自己家庭遭難的消息,紛紛痛哭起來,哭聲震動原野,白華峰兄妹也迎風落淚,不過白華峰究竟是一個有志氣的好男兒,他知道自己今次家破人亡,完全是自己老父生前過於耿直,以致中了馬賊詭計,事情已經到了這般田地,徒然痛哭也沒有什麼用處,先要安置了這一班人,方才能夠想法子報仇呢!

    白華峰主意既定,便向各人喝道:

    「大家不要哭了,集合起來,找地方安身吧!」

    經過白華峰這樣的一喝,個個收了眼淚,他兩兄妹一點逃出來的人數,是有二百多人除了四十多名是婦孺外,其餘的儘是壯丁,其中還有不少受了創傷,白華峰盼咐那些不曾受傷的屯丁,扶著受傷同伴以及跑不動的婦孺,向門家屯走去,打算投靠門家屯的屯主大刀門炳,因為在各屯子之中,只有門家屯和白家屯距離最近,而且生產充足,糧食豐富,可以收容自己這一斑敗殘人馬,白華峰這一行向門家屯迤邐走來,眼看距離門家屯還有十五里左右,白玉霜忽然向兄長問道:

    「大哥,你要帶領這班人投奔門家屯嗎?事先可有考慮清楚沒有?」

    白華峰看見妹子突如其來有這一問,不禁愕然說道:

    「二妹為什麼說出這幾句話來!鄰里屯子之間,不用說也應該有相互幫助之誼,何況我們白家屯被馬賊打劫,俗語說得好,唇亡齒寒,相信他們也不能坐視哩!」

    白玉霜冷笑說道:

    「大哥為人太耿直了,要知道門炳這個老傢伙,並不是甚麼好東西,以前他跟爹爹提出婚軋被爹爹拒絕了,銜恨了許多天,所以這次爹爹請四屯屯主來商量入山剿寇,大刀門炳第一個不贊成,所以有今日的禍患,現在我們遇了危難要想相投,恐怕這老傢伙未必肯收留我們哩!」

    白華峰究竟是個讀書出身的人,有些書獃子的習氣,他不相信門炳會這樣的偏狹,白玉霜便吩咐白華峰首先一個人到門家屯去,看看風頭,方才大隊人馬跟著行動,白華峰想想這個方法也好,於是自己帶了兩個從人,騎著一匹快馬,飛也似的,向門家屯進發。

    一路上有話便長,沒話便短,白華峰一行主從三人在路上走了一個多時辰,十里路很快的跑完,家屯已經在望,白華峰一騎馬奔向屯口,說電奇怪,門家屯的屯丁本來是認得白華峰的,居然把壕溝板扯起來,斷絕了他入屯之路。

    白華峰高聲大叫道:

    「門家屯的人聽著,我是白家屯的白少屯主,有重要事要見你們門屯主,請開門給我進去!」

    哪知道門家屯的守屯壯士,卻是面目如鐵,厲聲應道:

    「哪一個不知道你是白華峰!不過我們屯主吩咐!你們白家屯自己首先開罪了頭道溝山嶺的強人弄出滅屯之禍,切不要投到門家屯來,因為我們門家屯如果收留你們白家屯的人,很容易連我們也一齊牽累上,而且我們屯子也沒有許多糧食收留你們的人,所以叫你不必進來,知道沒有!」

    白華峰聽了對方這幾句話,險些兒氣破了肚皮,他知道門炳所說糧食不足,恐怕開罪賊人,無非是一種拒絕的借口,自己這邊家破人亡,大刀門炳立即向自己加以白眼真是太過絕情了!

    依照白華峰的章思,巴不得就在屯子門前,把大刀門炳破口大罵一頓,可是回心一想,對方已經決意跟自己翻臉,即使自己就在屯前罵上幾句,又有什麼用處,龍游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罷罷罷,還是暫時忍耐一下,將來有機會才吐這一口烏氣罷了!

    白華峰想到這裡,更不打話,撥轉馬來,直向來路便跑,他一路上十分氣忿,快馬加鞭,回到各人歇宿之處,白玉霜看見兄長的面色,已經明白,笑道:

    「如何,妹子大概沒有估差吧?」

    白華峰恨恨的說道:

    「門炳這老烏龜,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真是萬分可惡,如果我有一天得志的話,必定把姓門的一家老少殺掉,才洩心頭之忿!」

    白玉霜勸告道:

    「算了算了,有死守睢陽的張巡,當然有按兵不救的賀蘭進明,俗語說得好,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我們先解決了安身之處吧!」

    白華峰便決定帶領全體人馬投奔韓家屯屯主快馬韓天壽,命令一下,大家同時起程,向韓家屯奔去!

    韓天壽卻是一個性情爽快,古道熱腸的人,聽說白家屯遭了橫禍,白華峰兄妹率領屯眾,急難來投,韓老屯主不假思索,立即吩咐手下打開屯門,讓白家屯的人進入自己屯裡,肚餓的立即吃飯,受傷的馬上治療,白華峰感激不盡,他跟韓天壽說了白家屯遭受馬賊洗劫的情形,說到傷心之處,不禁流下幾滴痛淚,韓天壽也覺得十分歎息,白玉霜又把門家屯閉屯不納的經過說了,韓天壽十分氣憤,他說:

    「這一次令尊大人本來具有遠見打算聯合四屯之力,清剿了頭道溝山嶺的強人,哪知道大刀門炳第一個不贊成,果然不出兩個月內,被他養成勢力,至有今日之禍,門炳還不知道過錯,乘人之危橫加白眼,真是正義蕩然了!不過事情已經如此,賢兄妹傷心也沒有用處,不如節哀順變,撫輯流亡,方才再作道理吧!」

    白華峰兄妹只好唯唯稱是,一行在韓家屯住了下來,過了三夭,快馬韓天壽派人到白家屯去刺探,被派出去的人,一直去了大半天方才回來報告:

    「稟報屯主,白家屯的賊人已經完全退去了,白家屯內外靜悄悄空蕩蕩的,半個人也沒有,只有一件,所有房屋燒成焦灰一般,整個屯子變了瓦礫場,半間房子也沒有了!」

    韓天壽痛恨賊人心腸過於狠毒,他又問白老屯主的消息怎樣?

    探子回答道:

    「白雲彪老屯主嗎?他老人家真可憐,當日到頭道溝山嶺赴會,回程時候,被賊人潛使暗算,用生石灰燒瞎眼睛,死在亂刀之下!」

    白華峰兄妹在旁邊聽了這個消息,急痛得大叫一聲,當堂暈了過去!

    韓家屯的壯丁看見白少屯主兄妹暈倒,不禁著慌起來,七手八腳的上前灌救,捶胸敲背,搓人中捏鼻子,忙了一陣工夫,方才甦醒過來,白華峰哭得眼淚也沒有了,只有一腔怒火,咬牙切齒的道:

    「萬惡的狗強盜,我白華峰在世一日誓不和你戴天並立!」

    他忽然搶到韓家屯屯主快馬韓天壽的跟前,雙膝一屈撲通跪了下來,韓天壽大驚道:

    「賢侄因何這模樣,你如果有話說,只管直說不妨呢!」

    白華峰道:

    「韓伯伯,你老人家請看,小侄由今天起已經變成一個無家可歸的人還變成無父的孤兒,此仇此恨,畢生難忘,請你考人家看在往日和先父一段交情,給我們復興屯子,洗雪父恨,小侄今後有生之日,皆是感德之年,你你你……」他說到這裡已經哽咽不成,又要叩下頭去。

    韓天壽兩道虎眉向上一望,他把白華峰由地上攙扶起來,叫道:

    「賢侄不用多禮,不用你說,這個責任也要擔在我的身上,難道我把你趕出屯子外面去嗎?再建屯子並不困難,報仇卻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起來商量吧!」

    白華峰只好拭淚起立,韓天壽把白華峰兄妹請入內廳裡,正色說道:

    「我們韓家屯雖然有六百多戶人家,但是能夠執干戈作戰的壯丁,不過五百多人,以這一點實力去和頭道溝山嶺的馬賊硬拚,還嫌不夠,甚至可以說一句,白白犧牲罷了,現在唯一方法只有聯合附近各屯,把白家屯被燒殺搶劫的經過向他們說了,激起他們敵愾同仇的心理,相信他們決不會學大刀門炳那樣喪心病狂,袖手不管,這樣一來,我們便可以群策群力,給令尊報仇了!」

    白華峰聽了韓天壽這番話,悲懷方始少煞,說道:

    「這樣也好,不過要憑你老人家大力幫忙呢!」

    韓天壽立即寫了兩封帖子,一張派人交給姜家屯屯主銀槍姜仕雄,一張交給葉家屯屯主小諸葛葉廣粱,請他到來有急事商議,這兩張帖子交給兩個屯丁騎著快馬去了。

    過了一天,姜葉兩屯屯主,果然帶領從人到韓家屯來,韓天壽親自迎入,請到客廳落坐,姜仕雄看見白華峰兄妹在座不禁吃了一驚問道:

    「白世兄,幾天前聽說你們的屯子被賊人洗劫了,這件事可真的嗎?」

    韓天壽道:

    「怎的不真,小弟今天把二位請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哩!」

    葉廣梁皺了一皺眉頭,大家分開賓主坐下,韓天壽約略說了白家屯被馬賊洗劫的經過,方才說道:

    「俗語說得好,輔車相依,唇亡齒寒,當呼延慶這班賊人竄來頭道溝山嶺安窯立寨之時,白老屯主已經看出這班馬賊不除,將來必定成為心腹大患,現在曾幾何時,白家屯已經被馬賊毀了,白家屯主是附近各屯子中最堅強的一個,尚且不免於難。

    何況是我們呢?所以我今天把二位請來,就是……」

    韓天壽還要說下去,葉家屯屯主小諸葛葉廣梁已經開口說道:

    「韓兄不用說我也明白了,你想聯合我們去清剿頭道溝山嶺的強人嗎?老實說一句吧,我們坐地虎只可以照顧自己的自衛有餘,說到清剿盜寇,那就非要勞動官兵了!」

    韓天壽知道葉廣梁和門炳是郎舅之親,這番話含著推擋的意思,老屯主不禁把面色一沉,正色說道:

    「葉賢弟之言差矣,鄰里有難,當披髮卷冠往救之,今日呼延慶這班賊人可以洗劫白家屯,焉知道明天他不會去打你們葉家屯嗎?官兵泛營距離我們這樣遠,從這裡到虎林廳要走一百多里,哪肯管我們的事!這是我們幾個屯子本身存亡問題,如果賢弟也學令親門屯主的樣子,見危不救,閉門不納,那就是自貽外寇,滅亡指日可待哩!」

    葉廣梁被韓天壽這樣一說,不禁滿面通紅,韓天壽又苦口勸了一合,姜葉兩人方才說道:「關於進攻馬賊的事,我們雖然是一屯之主,還不能夠擅自主張,等回去問問本屯父老,徵求大家的意思吧!」

    他們用拖延的手法,回答了韓天壽的要求,又說了些閒話,方才告退。

    過了三天,韓天壽在屯子裡,還不見姜仕雄和葉廣梁方面有什麼答覆,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再派人拿了親筆信去詢問,不到半天,去的人先後回來,答道:

    「姜屯主和葉屯主已經說過了,他說本屯力量不足,糧草缺乏,對於征剿賊寇之舉,還是期之異日吧!」

    韓天壽氣得暴跳如雷,就要親自到姜家屯和葉家屯去,向他兩個興師問罪。

    白華峰勸阻道:

    「算了算了,世伯何必這樣,這一定是門炳那老傢伙搗鬼,阻止姜葉兩屯和我們聯合攻打賊人呢!」

    白玉霜也勸韓天壽不必動氣,凡事要冷靜應付,切不要動無名之火,韓天壽長歎一聲道:「賢侄,這不是我做世伯的不肯幫忙,你看看他們幾個屯子的人情比紙還薄,那就明白一切了!」

    他沒精打采的說了這幾句話,便自返入後堂不提。

    白華峰兄妹在廳堂上,僵在那裡,面面相覷,過了半晌,白玉霜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說道:

    「大哥,依照妹子愚見,門炳這老賊,一定和頭道溝山嶺賊人有了來往,如果沒有來往的話,決不會阻止姜家屯和葉家屯跟我們聯合,入山剿寇,我們橫豎呆在這裡,無所事事,何不索性到門家屯去刺探一下,看看對方的消息呢?」

    一言驚醒夢中人,白華峰拍了拍大腿道:

    「有理有理,我們先到門老匹夫那裡去!」

    他兩兄妹決定之後,便在今天晚上出發。

    這天晚上,月黑風高,星稀雲暗,白華峰白玉霜兩兄妹,各自騎了一匹快馬,私自離開了韓家屯,向門家屯進發,兩屯子的距離,並不很遠,不過十七八里左右罷了,白華峰兄妹由初更起程,不到二更時候,門家屯已經在望,白華峰在白老屯主生前,曾經跟父親到過門家屯幾次,所以對於門家屯子的出入路,大概也還清楚,他兩兄妹離屯還有二三里路左右,恐怕被屯堡上的-望壯丁看見,隨即跳下馬來,把馬匹牽到高梁地裡,緊緊拴住,做了標記,正要施展陸地飛行功夫,直向屯口奔去,忽然看見黑夜茫茫的原野上,來了一行火把,婉蜒如龍,白玉霜低聲道:

    「大哥且慢,這一行火把分明是到門家屯那裡去的哩!」

    白華峰用手按一按自己的口唇,表示給妹子著,不要插聲,一個箭步由高梁地裡直竄出來,迎著來路跑去,果然不出所料,那行火把越來越近,白華峰用盡眼力望去,只見松燎火把光下,現出十幾匹騎馬來,當先一匹高頭白馬上坐著一個少年,兔耳鷹露,穿了一身壯士衣服,白華峰認得這人不是別個,正是門家屯屯主大刀門炳的愛子門致章,後面十幾匹馬上的人自己卻不認得了,完全是三山五嶽的江湖漢子,橫眉怒目,滿身匪氣,白華峰心中暗想!現在已經二更時候了,門致章為甚麼這麼天晚方才回來?難道出去打獵嗎?

    看這班人手裡完全沒有獵具,也沒有獵獲禽獸一類東西,可見他並不是出去打獵呢?

    而且這幾個三山五嶽氣概的漢子,決不是門家屯裡的人難道大刀門炳父子竟和頭道溝山嶺裡面的強人勾結上?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真個要留心一二,到門家屯裡面去刺探哩!

    白華峰想到這裡,只見門致章和這幾十個異樣的騎客,在火把照耀下一陣——蹄聲,跑向門家屯這條大路上,門家屯的屯丁看少屯主回來,趕忙放下橋板,接引這一行越過牆溝,直入屯子去了。

    白華峰看見門致章,返入屯子裡,不禁呼了一口大氣,直向妹子伏處奔回,把一切向白玉霜說了,白玉霜聽了兄長的報告,一點也不覺得詫異,說道:

    「門老頭兒跟呼延慶這班賊人勾結是遲早的事,一點也沒有新鮮出奇之處,爹爹生前不是說過,大刀門炳以前出身也是綠林馬賊,到了中年以後,方才洗手不幹嗎,一個有綠林根底的人,不跟強盜勾結,那才是一件怪事呢!倒是門炳狗子勾結了賊人到門家屯子來,我看其中必定另有陰謀,不可不予注意!」

    白華峰道:

    「既然這樣,我們先到門家屯刺探一下吧!」

    兄妹兩個由高梁地裡現身出來,展開陸地飛行功夫向黑茫茫的原野直奔過去!

    跑了頓飯工夫,兄妹二人來到門家屯子的屯牆下,關東塞外的屯子,都是同一格式,一丈四五尺高的土牆子,牆外挖了一道兩丈闊的壕溝,北方地勢高亢,挖了壕溝未必有水,可是有了這些壕溝,也可以阻擋敵人的騎隊哩!

    白華峰繞到門家屯的東西,這裡有一列土崗子,白華峰兄妹便藉著土崗隱蔽身形,迫近壕溝旁邊,只見溝底是乾涸的,並沒有水,也沒有拒馬用的鹿角蒺藜,他兩個各自把身一晃,跳落溝內,飛也似的跑過壕溝,才再跳了上來,白華峰抬頭望了一望屯牆,空蕩蕩靜悄悄,沒有一個守望的人,他心裡暗想大刀門炳已經跟頭道溝山寨的馬賊勾結,呼延慶等決沒有襲擊門家屯的理由,白家屯又被馬賊洗劫,唯一的眼中釘也被拔去,所以門家屯裡的人,防範鬆懈一點,也不足為奇了!

    白華峰便向妹子打了一個呼哨,由百寶囊裡面取出練子飛抓來,所謂練子飛抓,是用一條牛筋長繩,一頭結了五個鐵鉤,用時只要向上一拋,把飛抓鐵鉤搭在牆頭上,然後整個身子打千秋般,直爬上去,白華峰兄妹把飛抓拋上屯牆,五隻鐵鉤緊緊抓住牆壁,然後爬登上去,不到片刻工夫,居然爬到牆頭上了!

    白華峰兄妹騎在屯牆上,低頭向下一望,只見整莊屯子全是暗影沉沉的,只有東南一角射出燈火來,白華峰就要聳身跳下去,白玉霜道:「兄長且慢,投下問路石子試試!」

    他在牆頭上抓了半件殘磚,用足腕力照準牆下角道丟了過去,只聽吧一聲,過了半響,也不見甚動靜,白華峰知道莊中沒有惡犬了,方才拔身一聳,跳了下去,他兩個跟白雲彪自小練了一身武藝,對于飛簷走壁,跳高竄矮這一類本領,已經熟練有素,兄妹兩個直向燈光的地方飛跑過去,果然不

    出所料,有燈光的地方是幾幢高大的房屋,人影幢幢,院子裡還有不少僕人,穿梭似的來往,白華峰跳上屋頂,向下一看,不禁心血沸騰,目眥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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