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回 元兇授首 文 / 臥龍生
方雪宜聞言,心中甚是感動,暗道:「武林中正邪之辨,究竟勝過生死……」
思忖之間,只見游公玄舉起面前酒鬥,大聲道:「游某先行敬你們一斗……」
馮雷、大勝頭陀、天台三絕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方雪宜笑了一笑,也學著游公玄,敬了他們一鬥。
安小萍沉吟一下,皺眉道:「方大哥,有一件事,我覺得不大妥當!」
方雪宜道:「什麼事?」
安小萍道:「那白瑛夫婦忽然不曾前來應約,畢姐姐跟我們一邊,恐怕天魔女這妖婦有了警惕啊!」
方雪宜道:「不錯,這事果然有些破綻……」說話之間,忍不住向馮雷望去。
馮雷沉吟道:「這事確是容易起人疑心,但如在下稍稍小心,也就不會露出馬腳了。」
安小萍道:「你打算怎生應對?」
馮雷道:「只說他們因故不能前來便可!」
安小萍撲哧一笑道,「這能騙得過大魔女嗎?你們想得好天真啊!」
馮雷笑道:「光說因故,那當然不行,不過,區區如是說她們三人先行去對付『千手神翁』,只怕天魔女就不會不信了!」
游公玄大笑道:「妙極!妙極!那天魔女一聽說有人對付老夫,那自然是高興得很了!」
安小萍笑道:「這倒行得通……」
說笑之間,十人各自痛飲了三杯,游公玄看了看窗外天色,道:「江老弟,咱們可以分桌而坐了!」
眾人計議已定,看天色不早,決定分桌而坐,大勝、馮雷、和天台三絕五人,立即招呼店家,在靠近樓梯入口之處,另外擺了一席。
游公玄這才叫過店家,吩咐掌燈,並且要店夥計快去將樓下的食客,全部移到樓上,剎那之間,冷冷清清的樓上,十分熱鬧起來。
鄭大剛在這些人面前,一直沒有說話,這時方始向游公玄道:「游老,晚輩鄭大剛,敬你一杯!」
游公玄道:「不用了!那天魔女的手下,似乎已經來啦!」
鄭大剛三人,頓時舉目望去,只見在那樓梯入口處,出現了兩男一女。他們向樓上略一張望,便徑直朝江天曉和馮雷等五人所坐的桌子走了過去。
游公玄低聲道:「天魔女行事,果然大膽得很,老夫相信,方老弟這一次必可完成劍神的夙願了!」
方雪宜笑了一笑,欠身接道:「晚輩一人力量有限,還得游老大力支援啊!」
游公玄笑道:」老夫只有力能所及,定然相助老弟成此大功。」
說話之間,只見那二男一女已領著江天曉等五人下樓行去。
馮雷臨去之時,卻回手彈出一個小小紙團,被畢秋蓮伸手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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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萍道:「畢姐姐,那是什麼?」
畢秋蓮打開紙團,交到安小萍的手中道:「小姐請看!」
安小萍凝目望去,那團白紙之上,只寫了幾個小字:「如何聯絡,可問畢姑娘!」
畢秋蓮這時也看到了紙上的字跡,不等安小萍詢問,便道:「小姐,馮叔叔是怕咱們找不到他們下落,才特別說明聯絡方法,相信馮叔叔會在一路之上留下暗記,好讓我們找到那天魔女在處了。」
游公玄大笑道:「吸血鬼刀果真心思細密得很,畢姑娘,此後可得借重你了!」
畢秋蓮羞笑道:「老前輩言重了!」
鄭大剛這時忽然笑向游公玄道:「游老,你老來到中州,住在何外?」
游公玄搖頭道:「老夫尚無閒空尋找住處,你們呢?住在哪裡?」
鄭大剛笑道:「城西本是晚輩等故居,游老如不嫌棄,何不就去歇上一宿?」
游公玄失聲笑道:「可不是嗎?中州三俠,那自然是住在河南城裡的了!老夫怎地忽然忘記了這一點……」笑聲一頓,接道:「你們不是都在少林嗎?為何不立即趕回少林呢?」
鄭大剛道:「游老,只因方賢侄掛念他的大伯母下落,故而回來尋找!」
游公玄道:「可有眉目了?」
鄭大剛笑道:「沒有!」他沉吟了一下,接道:「游老,石三弟只要跟她在一起,那是不會當真出事的嗎!」
游公玄道:「既是如此,找到石俊那不就可找到方夫人了麼?」
方雪宜忽然長歎了一聲,接道:「游老,關鍵就在這裡了!那石三叔的下落,卻是無人知曉啊!」
游公玄皺眉道:「有這等事?老夫不信此間竟是無人知曉他們的下落!」
鄭大剛道:「游老說得不錯,鄭某也有些不信,那石三弟為人甚是機警,倘若真有什麼變故,他不會不托人告知晚輩的了!」
游公玄道:「老夫有一句話,說將來出,只怕鄭老弟心中不信!」
鄭大剛道:「什麼話?游老前輩請說無妨!」
游公玄道:「那石三俠如是久久沒有消息,只怕與那五大魔主有關!」
鄭大剛聞言一呆道:「這……怎麼會?」
方雪宜也皺起雙眉,沉吟道:「游老,他們怎能與五大魔主有關呢!」
游公玄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老弟,武林中的一切,眼下恐將都與五大魔主有關了!」
鄭大剛道:「倘是如此,依你老之見,又當如何?」
游公玄笑道:「依老夫之見,那是暫時不用再去尋找了!」
鄭大剛道:「為什麼?」
游公玄道:「只消將五魔除去,老夫相信,必可找得出石三俠的下落。」
方雪宜道:「老前輩之意,是說我那石三叔等人,可能也被五魔所俘嗎?」
游公玄道:「老夫正是此意!」
方雪宜道:「如若石三叔真被五魔所俘,老前輩之言,並無不當!」
游公玄道:「老弟別有所見?」
方雪宜道:「晚輩怕的是他們並未被五魔所擄,則事情就要煞費周章了!」
游公玄道:「老弟所慮,也不無道理!但老夫認為老弟應該以武林公理正義為重,先將五魔之事辦好,再行去找你大伯母的下落!」
方雪宜怔了一怔,道:「是啊!老前輩教訓得是!」
鄭大剛沉吟道:「游老前輩說得不錯,賢侄應以武林大事為重,除去五魔,倒是不愁找不到那石三弟了!」
方雪宜長歎一聲,道:「小侄記下了!」
當晚,他們回到方家莊歇息,一宿無話,第二天中午,一行五人,奔向少林。黃昏以後,他們便已抵達。
游公玄和那幾位老一輩的人物,都是故交,相見之下,自是十分高興,但安小萍和畢秋蓮安宿,卻使得少林和尚,煞費了不少心思!終於,入雲大師在佛祖面前許下積修十萬外功的心願,破例在初祖庵中,騰出一間靜室,作為二女住所。
一連兩大,倒也沒有什麼事故,直到第三天的晌午時分,那入雲大師,忽然差人將他們請到方丈禪室內。
辛柏公、祝公明、游公玄、霍鳴風、崔大公、翁崑崙、宋孚、鄭大剛、莊捷、安小萍、畢秋蓮、方雪宜,外加少林幾位長老,幾乎將方丈的那間禪堂坐滿。
小沙彌奉上了清茶,辛柏公翻了翻眼,大聲道:「方丈大師,你把老夫等人,全部請來,可是有著什麼極為重大之事嗎?」
入雲大師合十一歎,說道:「對了,老施主,貧僧正是有著極為重大之事相告!」
祝公明道:「什麼大事?」
入雲大師道:「五魔的戰書到了!」
霍鳴風怔了一怔,道:「會不會又是玩笑?」
他似是想起前幾天的那樁子事。
入雲大師搖頭道:「這一回不是假的了!」
他緩緩地轉身,從香案之下,取出一個大紅封套,遞給了辛柏公道:「這就是約戰的書簡了!」
辛柏公將那封書簡取出,只見他看了一眼,便臉色一變,怒道:「好大的口氣!這五個妖徒,只道世間當真無人是他們的敵手了!」順手將書簡交給了祝公明!
祝公明笑道:「辛兄火氣當真不小……」但他說話間,目光觸及書簡上字跡,也不禁怔了一怔,道:「他們怎地這般大膽?」
游公玄似是被兩人的神態惹得有些不耐煩,笑道:「兩位怎麼了?何不先將這上面寫的什麼讀出來,也好讓各人明白?」
祝公明道:「要讀,游兄請讀,老夫卻越看越有火!」
游公玄笑道:「如此兄弟代為……」他接過書簡,先看了一眼.笑道:「不錯,他們果真是很狂妄……」略略一頓笑容,緩緩念道:「本教訂於乙丑年甲申月望日在中岳廟召開武林大會,敬候各派光臨,五聖教謹訂。」
他剛剛讀到這裡,安小萍已然忍不住道:「這也很普通啊,兩位又何必生那麼大的氣?」
游公玄忽然笑道:「姑娘,這下面還有很多的話呢?」
安小萍道:「還有嗎?快讀啊!」
游公玄接簡念道:「本次武林大會乃是本教主盟武林之始,接到此,不來赴會之人,就為本教之敵,本教定不寬赦……」他讀到這裡,霍鳴風似是也有些忍不住怒道:「霍某本來想去,聽他們這麼一說,本幫倒不用去了。霍某想看看他們又將如何對付本幫!」
祝公明笑道:「有道理!但霍老弟莫要忘了,這回你可非去不可啊!」
霍鳴風道:「為什麼?」
祝公明道:「他們五個魔頭不可能生離那中岳廟,你如不去,豈不少看了一場熱鬧?」
霍鳴風大笑道:「是啊!兄弟怎把這等熱鬧之事給忘記了呢?要去!那是一定要去的了!」
祝公明道:「老弟,你明白了嗎?」
霍鳴風點頭道:「明白了!」
這時,游公玄已接著往下念道:「本教召開此次武林大會,另外尚有一層深意,想我武林朋友,終日行走江湖彼此之間,難免結有怨仇,本教已在會場搭有一座「化解」台,專供結怨的朋友使用,不論任何大仇深恨,皆可惜此機會化解,盛會之後,武林己為本教的同盟,自是不容再有仇殺之事,如有違反,本教亦將誅殺不赦!」游公玄頓了一頓,笑道:
「他們以霸主的身份發出了這等請柬,真叫老夫不敢相信!」
安小萍皺眉道:「念完了嗎?」
游公玄道:「沒有!」
他目光重新投到手中請柬之上,念道:「本教成立以來,最恨沽名釣譽之徒,陳希正現已伏法,劍神虛名,在本教首席教主慧眼之下,已被揭穿,凡我武林同道,應以陳希正行動為戒……」
他讀到這裡,只把方雪宜聽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劍神竟然成了沽名釣譽之徒,真不知武林中要怎樣的人物,才是好人了!
辛柏公越聽越有火,怒道:「游老頭,你念快點不好嗎?」
游公玄呵呵一笑,道:「不錯,果真是應當念得快些才是!」
他略略一頓,接著念道:「此次武林大會召開之日,即是本教正式主盟武林之時,凡我武林同道,不論個人或全派全教子弟,若有不願臣服,不妨在化解台上,與本教一較長短,只消能連勝三場,本教便不過問去留。」讀到這裡,游公玄吁了一口氣,道:「完啊!」
辛柏公長長地吐了口大氣,道:「無恥之尤!」
祝公明卻是冷哼了一聲道:「一派胡言!」
但那霍鳴風卻道:「五魔自稱五聖,他們果真不把九大派放在眼中了!」
少林掌門入雲大師道:「霍施主,咱們去是不是?」
霍鳴風道:「為什麼不去?咱們九大門派聯手,難道還對他不過嗎?」
入雲大師點頭合十道:「施主說的是,咱們屆時前去便是。」
辛柏公目光一轉,大聲道:「掌門人,這封請柬,是什麼人送來的?」
入雲大師聞言,忽然臉色一變,長歎道:「貧僧沒有見到送柬之人!」
辛柏公道:「你寺中的和尚,難道也元別人見到嗎?」
人云大師道:「說來慚愧,據本寺值堂弟子報告,這封請柬,乃是擺在大殿的佛堂之前。」
辛柏公忽然臉色一沉,道:「掌門人,少林領袖武林,已歷數世,怎地目下都是如此的不濟事了?人家差人送了請柬來此,你們怎會發現不了的呢?」
游公玄卻是沉吟道:「辛兄,兄弟倒是想到了一點可疑之處!」
辛柏公道:「什麼可疑之處?」
游公玄道:「只怕少林有了內奸?」
辛柏公一跳而起,大聲道:「不錯!不錯!」
但那人云大師卻是變色道:「游施主!」
游公玄道:「掌門人有何見教?」
入雲大師道:「少林子弟,都是佛祖弟子,怎會做出這等有辱師門的事來?」
游公玄道:「掌門人,請柬能夠放在大殿佛前,決不會自己飛來,如是貴寺無人見到有人入內,那自然是寺內僧侶放上去的了!」
入雲大師合十道:「貧僧依然不敢相信……」
辛柏公冷哼一聲道:「不信有個屁用?這事已明明擺在眼前,那還有什麼假的?」
祝公明接道:「掌門人,游兄之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掌門人最好是查看一下……」
入雲大師道:「這個……貧僧遵命!」
說話間,就待傳令,要那全寺弟子前去大殿候查。
但是,宋孚忽然搖手道:「掌門人,你把全寺弟子集中到大殿以後,又將怎麼查法?」
入雲大師道:「貧僧當眾宣稱,本寺有了奸細,要他們面向佛祖反悔,如是具有奸細,他必然受不了良心重責,自行出面認罪了!」
他這等說法,只把辛柏公聽得連連搖頭,祝公明、游公玄不住長歎,安小萍則忍不住撲哧一笑出聲。
入雲大師一怔道:「怎麼?可是貧僧說錯了嗎?」
安小萍卻道,「掌門人,他們不會承認啊!」
入雲大師道:「怎的不會承認?」
安小萍道:「他如是有心叛寺,哪裡還有良心?」
宋孚也笑道:「掌門人,安姑娘說得不錯,他們如有良心,那也不會背叛少林了!」
入雲大師道:「依施主之見呢?」
宋孚道:」根本不用查問,且等參與那武林大會之後,不查也就自明瞭!」
入雲大師沉吟道:「如是施主等認為這樣最好,老衲自當遵命!」
辛柏公道:「自然是這麼辦了!否則,只怕你和尚不但找不出奸細,說不過還得貼上幾條人命呢!」
入雲大師只有合十口喧佛號不止。
霍嗚風忽然濃眉一揚,大聲道:「辛老前輩,大會為期不遠,晚輩想要離寺三日,預作安排……」
他話未完,只見知客法因,急步走了進來。
躬身合十道:「辰州言家掌門有求見?」
入聖大師道:「言家的掌門人來此作甚?你不會將他接入客室嗎?」
法因道:「他乃是找方施主!」
方雪宜道:「不錯,言兄與晚輩乃是故交,尚望掌門人容他入內一晤!」
入雲大師道:「既是小施主故交,法因快快有請!」
法因大師應聲而去。不多時,只見言鳳卿滿面風塵地走了過來。
方雪宜起身迎了過去,雙手拉住了言鳳卿,笑道:「言兄,想煞小弟了!」
言鳳卿目光如電,在方雪宜身上打量了一會,忽然朗聲笑道:「兄弟,你長得如此強壯,若是在路上遇見,愚兄可真不敢相識了!」
方雪宜笑了一笑,立即為他介紹了在座諸人。
言鳳卿年紀不大,自然與在座人中,相識者極少,方雪宜為他介紹以後,便一一上前拜見,然後坐在方雪宜身邊。
方雪宜低聲道:「言兄,中岳廟武林大會之事,你可接到請柬了?」
言鳳卿接道:「接到了!兄弟,愚兄此來,本想邀你趁這機會,一同前去參與呢!」
方雪宜笑道:「很好啊!兄弟和諸位前輩,也正在商量此事!」
語音一頓,忽然想起言家門失落的武功之事,接道:「言兄,你去過黑龍潭嗎?失去的武功,可曾尋著了?」
言鳳卿長長一歎道:「去過了,只是……並未結果,看來是無法尋到了!」
方雪宜沉思了一會,道:「言兄,武林大會之後,兄弟陪你前去尋找失去的武功如何?」
辛柏公目光在言風卿身上一轉,大聲道:「辰州言家拳法的精髓,你學會了多少?」
言鳳卿自然聽過武林一怪之名,聞言忙道:「言家門歷遭凶險,以致這幾十年來,日趨沒落,自從五十年前的那一代掌門人和十大高手相繼死去之後,言家門武功精髓,已然全部失傳,晚輩可說是半點門徑也未得窺……」
辛柏公笑道:「你曾提過黑龍潭,不知是泰山的?還是雲南的?」
言鳳卿道:「泰山黑龍潭。」
辛柏公道:「貴門的武功,是失落在那裡嗎?」
言鳳卿道:「晚輩多年追尋的結果,似是本門的武功精華,多半是留在『黑龍潭』附近某一場所!」辛柏公道:「小娃兒,老夫有一句話,說將出來,你可莫要見怪!」
言鳳卿道:「老前輩請說無妨!」
辛柏公道:「貴門武功精華,如是未曾失去,你自信全部學會以後,是否便足以和武林中一流高手相較?」
言風卿一時弄不清辛柏公問話的用意何在,遲疑了一下,接道:「這個……自然差了一籌!」
辛柏公笑道:「是了,既然你即使將失去的武功找回,依然不足以在武林中大放異彩,何不創求溪徑,另闖門路呢?」
言鳳卿皺眉道:「本門歷代相傳的武功,晚輩怎能容其埋沒失落?何況……晚輩也想不出還有什麼方法,足以重振本門聲威!」
辛柏公看了祝公明一眼,笑道:「天下之人,多的是奇人異上,你如不去尋求,那自然是無從重振聲威了!」
言鳳卿聞言,心中一震,暗道:「聽他之言,倒似有著弦外之意……」但他口中卻道:
「老前輩有何指教?」
辛柏公道:「老夫藉著代籌,眼下便有一人,足可助你重振聲威!」
言鳳卿心想,是了,他果然有了要我另投門師之意,只是,我身為一代掌門,這事又怎能使得,頓時,半晌沒說話。
辛柏公道:「你怎麼不說話了,莫非你不相信,有人能使你揚名武林嗎?」
言風卿長歎一聲,道:「老前輩的盛意,晚輩十分感激,只是,要晚輩另投他人門下學藝,晚輩不敢允諾!」
辛柏公道:「為什麼?」
言鳳卿道:「武林大逆,莫過叛師之人,晚輩不敢自絕於門人之前。」
辛柏公道:「老夫幾時說過要你叛師他投了?」
言鳳卿道:「晚輩想錯了嗎?」
辛柏公道:「正是你想錯了!老夫之意,只是替你找一個武功卓絕之士,指點你一番,使得你們言家門的武功更上層樓!」
言鳳卿沉吟道:「這……算不算另投師門吧?」
方雪宜大聲道:「當然不算!」
言鳳卿感激地看了方雪宜一眼,這才向辛柏公道:「老前輩,你老要什麼人指點晚輩?」
辛柏公道:「天鶴七斬的傳人和祝老兒兩人如何?」
他話音一落,安小萍幾乎驚得跳了起來!尖聲叫道:「辛公公,你老人家怎會找上了我嘛!」
方雪宜、言鳳卿也都覺得甚為意外,但他們卻沒有開口說話。
辛柏公笑道:「姑娘,君子成人之美,那言家掌門,乃是你方大哥的好朋友,幫幫他的忙,有何不可?」
安小萍先是怔了一怔,隨而忽然想通了什麼似的,粉面一紅,嬌笑一聲,低頭道:「辛公公,只怕……晚輩助不了言大掌門啊!」
辛柏公大笑道:「助得了!那言家拳掌,本有一半是脫胎於天鶴七斬,姑娘指點於他,正是使他們言家門的武功,返補歸真大有事半功倍之效!」
安小萍笑道:「當真如此嗎?」
辛柏公道:「老夫幾時騙過你們?」
祝公明這時卻冷冷接道:「辛兄,好好的差事,大概是臨不到兄弟的頭上的了!」
辛柏公笑道:「祝兄弟,你可是不願嗎?」
祝公明道:「不是不願,只是有些兒心所不甘!」
辛柏公道:「為什麼?」
祝公明道:「如是你出面指點一番,豈不是要比兄弟強過甚多?」
辛柏公道:「兄弟,你錯啦!」
祝公明呆了一呆,道:「怎麼錯了?」
辛柏公道:「令叔的赤焰掌,其中的招數,大半是源出於言家的掌法,你知道嗎?」
祝公明道:「那倒不知!」
辛柏公道:「這就是了!那言家的武功,正如言鳳卿所言,失落在泰山黑龍潭,其實,說他失落,那也不確,乃是言家的那位掌門人,在黑龍潭遇上了一名魔頭,她不但奪取言家的武功,並且在短短的一月之中,將言家的十大高手掃數毒死……,其實,那名妖婦並非是想要言家的武功,她取得言家武功秘笈以後,竟是連著革囊,投入了黑龍潭中。」
言鳳卿暗道:「原來投入了潭中去了,難怪五十年來找它不到!」
辛柏公道:「那嬌婦原是苗疆的一位峒主的女兒,年輕時在中原走動,與言家門那掌門人相遇,結下不解之緣,後來卻又鬧翻,那位掌門另娶了妻室,妖女聽說,便重履中原,終於下了毒手!」
祝公明道:「這與赤焰掌何關?」
辛柏公道:「當然有關,因為令叔在那妖婦沉下秘笈後的三年,偶然去了黑龍潭尋找一尾金鯉當作藥引,金鯉不曾釣到,卻把那包秘笈釣了上來。」
祝公明道:「莫非兄弟家傳武功,就是言家門的武功嗎?」
辛柏公道:「那也不是,令叔打開革囊一看,發現乃是言家武功和苗疆的武功……」
言鳳卿一怔道:「老前輩,其中還有苗疆武功嗎?」
辛柏公道:「那苗婦恨你那位長輩入骨,重入中原,便已有偕亡之心,是以沉下武功時,她把自己的武功也裝入其中了!」
言鳳卿暗道:「原來如此!」
辛柏公語音一頓,接道:「令叔得到秘笈,便將其中的武功,看了一遍,對於天南怪客而言,自然是很少看得上眼了,不過他卻發現其中一套掌法,如是與苗疆武功合併,必可形成一種絕學,這就是赤焰掌創立的由來,兄弟你說老夫該不該要你指點於他?」
祝公明道:「既是如此,那是義不容辭的了!」
言鳳卿卻是甚為關心那秘笈下落,忙道:「辛老前輩,那祝大俠可曾說過把那些秘笈怎麼處置了?」
辛柏公道:「這倒不知,不過,見到惡孔明計通之時,就可知曉!」
言鳳卿怔了一怔,尚未來得及說話,安小萍已笑道:「辛公公,言家武功為何與天鶴七斬有關?」
辛柏公道:「其中詳情,老夫也不甚清楚,不過,言家門武功,曾經融入大鶴七斬招式,乃是陳希正告知於我,想必定不會錯的了!」
安小萍呆了一呆,道:「劍神陳大俠說的嗎?」
辛柏公道:「不錯,據陳老弟說,姑娘家傳武功,原非天鶴七斬,而是天鶴三劍,當年令祖夫婦進入中原所用的劍法,大概是不假!」
祝公明忽然笑道:「辛兄之言,一點不錯,兄弟與那安公夫婦,兩代至交;天鶴三劍正是安氏家傳武功。」
安小萍道:「祝公公,既然天鶴三劍是我的家傳武功,為何現在又成了天鶴七斬呢?」
祝公明道:「這個老朽就不太明白了!不過……」
安小萍道:「不過什麼?」
祝公明道:「老朽也曾問過令祖,令祖笑而不答,倒是你祖母說了一句話,耐人尋思!」
安小萍道:「我奶奶說了什麼?」
祝公明道:「你祖母說他夫婦另有遇合!」
安小萍一怔道:「莫非是言家門的武功?」
祝公明笑道:「老朽不敢說了!」
辛柏公忽然笑道:「祝兄,天鶴七斬不是出自辰州言家門,而是出自劍聖龍大俠……」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辛老前輩,你可是說的晚輩祖師?」
辛柏公道:「不錯!」
祝公明沉吟道:「辛兄怎會想到他出自劍聖龍大俠的傳授?」
辛柏公笑道:「當年安九公夫婦進入中原,曾將中原十大高手擊敗,後來不戰而退之事,祝兄自是知道了……」
祝公明道:「不錯,安兄也曾向我說過!他們乃是敗在劍聖龍大俠的『龍行劍法』之下,使回轉東海去了!」
辛柏公道:「這就是啦!後來龍大俠曾經專程來到東海,探訪過他們,祝兄也知道嗎?」
祝公明道:「知道!安兄也曾提及過,但不知這事與天鶴七斬何關?」
辛柏公道:「當然有關,那安兄夫婦回到東海,縱然在武功上有所創造那也不可能在短短時間之內,悟出這等高深的武功,是以老朽認為他們那句別有遇合,必是指的龍大俠!」
祝公明想了一想,驀地大笑道:「是啊!兄弟為何早就不曾想到呢?此間除了劍聖龍大俠,又有誰能悟出那等高明武功?」
安小萍看了方雪宜一眼,笑道:「方大哥,這事是真的嗎?」
方雪宜道:「這……大概不假!」
他這等回答,別人倒還猶可,安小萍聽來,大大不感興趣,哼了哼道:「什麼大概不大概,方大哥,你倒說明一些嘛!」
方雪宜沉吟道:「先師曾經訓示過,要我遇到東海武功,應該特別當心,師父言下之意,那是說祖師昔年去至東海以後,曾經留下另外的一套武學,用來制龍行劍法,以免以後出了不肖之徒,引起江湖殺劫!」
安小萍道:「這樣說,天鶴七斬當真也出自方大哥祖師所授的了!」
方雪宜道:「正是如此!」安小萍忽然看了他二眼,笑道:「方大哥,如果你當真做了什麼錯事,我也不會用天鶴七斬傷你的啊!」
方雪宜呆了一呆,心中上陣激動,但他卻是不曾說出什麼,只因此時此地,他縱是想說,又怎麼措詞?
這時言鳳卿忽然握拳道:「辛老前輩,照你老這麼解說,我辰州言家武功,莫非與劍聖也有淵源?」
辛柏公道:「當然有!你爺爺的武功,有一半是得自劍聖的指點,否則,江湖上哪裡還有言家立足之地?」
言鳳卿道:「原來如此!」
他這才明白,辛柏公要安小萍助他的用意何在了!當下語音一頓,起身向辛柏公一揖。
接道:「老前輩指點迷津,晚輩終生不敢稍忘……」
辛柏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用了,老夫甚望閣下能不忘祖訓,好好光大辰州言家門風!」鳳卿悚然動容,連聲稱是。
這時,入雲大師已然要寺中膳房送上酒菜,就在眾人酒過三巡之際,那奉命前往洛陽的丐幫長老吉威,興沖沖地回轉了少林。
隨在他身後,另有一人,此人滿臉風塵之色,似是經過一陣長途奔波。
霍鳴風一眼瞧見吉威身後之人,臉上忽露笑容,大聲道:「葉堂主怎地也來了?」
敢情這位手持七尺鐵杖的灰髮老人,竟是那丐幫金陵公堂的堂主「江南神杖」葉世豪。
葉世豪大步上前,向霍鳴風一揖道:「老朽叩見幫主……」
他年紀比那霍鳴風似是大了十歲,瞧他這等稱呼,班輩上似乎還在霍鳴風之下。
霍鳴風欠身還了半禮,笑道:「不敢,快快見過這幾位高人!」
葉世豪,吉威和他們都曾有過一面之雅,是以也不須多多寒暄。但當葉世豪目光看到方雪宜身上之時,不由得怔了一怔,心中暗道:「他莫非便是那瑜兒?」
轉念之間,禁不住便向方雪宜走了過去。
方雪宜在聽他們互道寒暄之時,便也知曉眼前這位手持鐵杖的老人,就是自己的娘舅,這時見他向自己走了過來,便連忙起身,上前拜倒,口中說道:「甥兒雪宜,叩見舅舅……」
葉世豪雙目神光電射,呵呵一笑道:「孩子,果然是你啊!長得這麼高了,真是難得,難得……」笑聲未已,雙目之中竟是隱隱現出淚光。
方雪宜拜了三拜,方始起身。
入雲大師請那兩人入座,葉世豪自是坐在方雪宜的身邊,吉威卻是挨道霍鳴風坐下,霍鳴風看了方雪宜一眼,低聲道:「那洛陽城中,可曾打聽出什麼頭緒?」
吉威道:「小弟已然查出一些眉目。」
鄭大剛忍不住接道:「吉老查出石俊的下落了?」
吉威道:「不錯,吉某幸不辱命,已將石三俠和方夫人的下落找到了!」
霍鳴風道:「師弟,他們現在何處?」
吉威道:「五聖教的總壇之中。」
他此言一出,眾人都似不曾覺得意外。
吉威接道:「那方天成也在該處,不過……」
鄭大剛急問道:「不過什麼?」
吉威道:「不過方天成與他們的地位不同!」
方雪宜也道:「哪裡不同?」
吉威道:「石三俠和方夫人乃是階下之囚,方天成卻是座上佳賓!」
霍鳴風道:「賢弟,這是真的嗎?」
吉威道:「小弟怎敢欺騙幫主?我中州分堂已派有十名子弟投身五魔手下任職,他們親眼所見,自然不假。」
霍嗚風點了點頭道:「這麼說,倒是真的了!」
吉威道:「小弟十分慚愧,那方天成究竟是否他本人,迄今無法查出。」
鄭大剛長歎一聲,道:「不消查了,鄭某已然相信,他決不是方二弟本人!」
宋孚忍不住道:「鄭兄認為他是誰?」
鄭大剛道:「這……兄弟猜他可能是那『化影人魔』蘇小坡!」
宋孚聞言呆了一呆道:「蘇小坡?他……速不是十七年前在泰山被劍神陳兄劍劈南天門山道之中了嗎?」
鄭大剛道:「傳聞果是如此,只是無人見過他的屍體,而且,連陳大俠自己也不肯承認此事,是以,兄弟才會聯想到可能是他!」
方雪宜皺眉:「大伯,這蘇小坡是怎樣的人?」
鄭大剛雙目寒射,道:「淫惡之徒,人人得而誅之!「祝公明忽然笑道:「不錯,這評語甚合吾心!」
辛柏公卻是冷笑了一聲,道:「祝老,那蘇小坡的武功你見識過嗎?」
祝公明被他問得一怔道:「沒有啊!」
辛柏公道:「鄭大剛這句人人得而誅之,本是不錯,只是,就老夫所知,那蘇小坡一身武功之高,只怕休說人人無法誅之,即令你老哥子親自出手,也不能取了他的性命!」
祝公明雙肩聳動,心中似是甚為不服,大笑道:「兄弟不信!」
辛柏公道:「那容易,咱們前去赴會之時,只要那蘇小坡也在,把他交你便是!」
霍鳴風忽地笑道:「辛老,倘是那方天成不是化影人魔蘇小坡呢?」
辛柏公道:「如果不是,自然是不須祝兄動手的了!」
鄭大剛卻是一歎道:「必然是他的了!因為……蘇小坡乃是方夫人的姻表之親,方夫人嫁與天成二弟之前,蘇小坡就曾托人說過多次親啊!」
方雪宜聞言,呆了半晌。他迅快地想到嘉定城外林中的那一幕往事,心中忖道:「看來,這蘇小坡八成是殺了我爹爹的兇手……」
等待中岳廟五聖教大會的這一段日子,少林寺中,卻是十分的平靜,天魔女也未再有什麼騷擾的舉動。
言鳳卿卻是在這一段時光之中,隨著安小萍和祝公明勤練拳掌功夫,方雪宜也不時在旁協助。
辛柏公和祝公明,除了飲酒下棋便是連袂出外游耍,至於去了哪裡,則無人知曉。
這一段時光,不但嵩山無事,甚至連整個的武林,也十分平靜,只有一樁事困擾了少林僧侶,那就是莆田下院,確已證實落入了五聖教手中。
五聖教召開的武林大會前一天,少林第一高手入凡大師,也匆匆地雲遊歸來,隨他同來的人,還有武當白拂道長,以及幾位武學大師。
武林九大門派,幾乎全都有人趕來嵩山,稍有頭臉的人物,少林全部將他們接待寺中。
少林寺內,一時顯得熱鬧非凡。
方雪宜也趁著這一段時光,從他舅勇葉世豪的口中,知悉了母親的景況,他計劃著除去了五魔,殺卻了蘇小坡後,便將母親接回中州方家莊居住,原來葉世豪告訴他,他母親葉宜芳隱身空門,乃是躲避蘇小坡的追殺。
這一夭的晚上,少林掌門在大殿中擺了數十桌酒筵,歡宴明日往中岳廟卦會的各派高手,這一餐宴,不啻是一次飲血盟誓,與宴的高手,個個都有著同仇敵愾之心,看不出有誰甘心服在五魔手下。
這對方雪宜而言,確是一顆定心丸,他一直耽心,倘是武林九大門派的長老和掌門人自己先亂了步法,自己的降魔之心,必將受到許多不必要的困擾!經此一宴,方雪宜少去了這一樁顧慮了。
這一晚,他睡得極好,這也是他心性過人之處,越是遇得大事越發顯得鎮定!即令他還是耿耿難忘師父被人暗算之事,但他此刻卻已斷定,師父所中之毒,必是五魔中一人所為。
因而,他把一切都扣向五魔頭上,放心地睡了一覺。
凌晨寅時甫到,方雪宜忽然自夢中驚醒,半明半暗的天色中,他赫然發現,自己的雲床之前,站了一個人。
方雪宜看看尚在另處兩張雲床上打坐的辛柏公、祝公明、宋孚和鄭大剛四人一眼,陡然大大地吃了一驚,顯然,這人進得房來,竟然連辛柏公也未發覺。
方雪官一驚一嚇,正待張口喝問,只見那人低聲道:「孩子,是我!」
方雪宜一聽,忽然跳下雲床,納頭便拜,口中高叫道:「師叔,你老人家也來了嗎?」
敢情這人乃是劍神的師妹,金頂神尼。
神尼伸手拉起方雪宜,笑道:「今日乃是五魔舉行武林大會之期,我自然是要趕來的了!」
兩人這一說話,室內的四人,也同時驚覺。
辛柏公目光一轉,突然大笑道:「原來是林姑娘嗎?久違了!」
這金頂神尼,俗家姓林,名叫芷仙,辛柏公與她相識,乃是在出家之前,無怪他仍然稱他林姑娘了。
金頂神尼聞言,卻是微喟道:「老施主,貧尼已是方外之人,老施主叫我一聲釋門弟子心如足矣!」
祝公明忽然失聲道:「怎麼!金頂神尼心如大師原來是林……」他口中姑娘二字,卻是及時忍了回去,改口道:「真是想不到得很啊?」
神尼合十道:「老施主好說!貧尼遁跡空門,本是圖個猜靜,但仍然惹得武林中朋友加上如許之多的稱謂,真是大違貧尼初衷,有愧佛祖的熏陶了……」
辛柏公笑道:「師太趕來,可是為了五聖教的那個武林大會嗎?」
神尼長長一歎:「捨此之外,貧尼還有一事要辦!」
祝公明道:「什麼事?」
神尼道:「替貧尼師兄報仇!」
祝公明呆了一呆,道:「可是替陳希正報仇嗎?」
神尼道:「不錯!」
辛柏公道:「陳老弟是死在什麼人手中?」
神尼道:「說來只怕各位不信,貧尼師兄,乃被那少林第一高手在入凡大師所暗算!」
此言一出,只把辛、祝二老聽得跳了起來。
方雪宜更是呆了一呆,道:「師叔,這是真的嗎?」
神尼道:「當年我與你師父雖然為了一點小事,有了誤會,但分手之時,愚叔曾經送了他一樁物事,但你師父死後,我卻未發現那件東西……」
方雪宜道:「什麼東西啊?」
神尼道:「一支匕首。」
方雪宜搖頭道:「自從弟子隨師以後,似乎從未見過師父有過匕首在身啊!」
神尼長歎道:「不錯,他早在中人暗算之時,便已失去,你自是不曾見到的了!」
辛柏公插口道:「師太,那支匕首,可是十分珍貴?」
神尼黯然道:「老施主,游龍劍令,你想必聽說過的了!」
辛柏公道:「那匕首是那游龍劍令?」
神尼道:「不錯,否則我也不會送給師兄了!」
祝公明道:「老朽只說那游龍劍令已被聖龍大俠毀去了,怎的又到了師太手中。」
神尼道:「先師並未將劍令毀去,只是將它傳給了貧尼而已!」
辛柏公道:「如此說來,那劍令是落入凡手中了?」
神尼道:「若非貧尼發現他持有劍令,貧尼也不會指認他是暗算劍神之人了。」
辛柏公皺眉道:「游龍劍令未毀,當真是大出老夫的意外。」
餘音未已,祝公明已然大聲道:「師太,但不知當年共立劍令的兩張譜牌,是否還在?」
神尼道:「當然在!先師將劍令傳給了貧尼,那兩張譜牌,卻已交給了陳師兄了!」
辛柏公道:「劍神死後,師太可曾找到那兩張譜牌的藏處?」
神尼接頭道:「沒有,只怕也落在那入凡的手中了!」
辛柏公頓足道:「那豈不糟了?」
祝公明長歎道:「正是糟了……」
方雪宜對於游龍劍令之事,似是一無所知,怔怔地道:「那入凡大師就在寺中,師叔何不找他問上一問?」
神尼道:「他如不肯承認,豈不是打草驚蛇?愚叔之見,不如等到今日大會之上,那入凡亮出劍令之時,再行向她追回。」
辛柏公道:「那入凡如不肯承認,老夫就將他砍成肉泥,也要找出劍令和雙譜。」
祝公明沉吟道:「辛兄,這可萬萬使不得。」
辛柏公道:「為什麼?縱然三個入凡大師聯手,老夫一樣可以叫他血流五步,橫屍少林。」
祝公明道:「辛兄,這可不是武功高低的問題!如是你殺了他,仍然找不出劍令和雙譜又怎麼辦?」
辛柏公道:「老夫不信他寧死不說!」
祝公明道:「那可不一定,這個險咱們不宜冒啊!」
辛柏公道:「依祝兄之見,是同意師太做法?」
祝公明道:「不錯,當年海內外正邪兩道的二十名高手,一同簽名天鶴群龍雙譜,立下游龍劍令,原意乃是推崇劍聖一脈相傳的子弟,掌此劍令,而維武林太平,如是劍令雙譜落入他人手中,除了具名的二十人本人或派子弟代表,但均要掃數到齊,可以向那持令之人索回,此事辛兄應是記得的了!」
辛柏公道:「當然記得了,老夫也是簽名之人啊!」
祝公明道:「這就是了!但如那二十人到不齊呢?」
辛柏公道:「如是立譜的二十人到不齊,當然只有劍聖的傳人才有資格討回了!」
祝公明道:「辛兄,正邪二十高手,今日已然不全在世間,他們的子弟,是否到齊,也頗有問題,何況,當年馳名的邪道人物中的五魔,根本很可能便是支持入凡大師之人,這聯手討劍令之事,豈非行不通?」
辛柏公想了一想道:「有道理,看來只有依著祝兄之見了!」
方雪宜聽得有些迷糊,脫口道:「師叔,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金頂神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孩子,此事說來話長,但今日如是不對你說明,少時要你出面追回劍令雙譜,只怕要更費唇舌了!」
方雪宜道:「弟子敬候師叔指示。」
金頂神尼點了點頭,當下說了一番經過。
原來當年劍聖龍超群,在安九公夫婦進入中原武林,天台鬥敗十高手之後,親自趕去天台,「涼天叟」安九公夫婦,不出十招,便敗在劍聖手中,自是使得安九公夫婦敬佩不已,但與那中原十大高手,以及當日也在山上,由安九公夫婦領頭的一份十人,全是代表中原魔道高手,因是叫做「天鶴譜牌」,以辛柏公和少林上任掌門長眉大師為首的一份,則叫「群龍譜牌」,雙譜之間,並由長眉大師寫下序文,說明立譜立令經過,並且言明,憑此劍令,可以使雙譜之上列名的各派各門人物,聽令行事,當時,劍聖也曾反對,但因卻不過二十名高手的盛舉,也為了想維持武林暫時的寧靜,劍聖終於接受,不過,劍聖提出一個條件,此令此譜,僅以五十年為限,五十年後,便須作廢,二十名高手的後人,便可不再接受劍令的召喚了!
方雪宜聞說,這才恍然大悟,想不到自己的師門,竟是還牽涉這許多武林恩怨在內。
辛柏公看了方雪宜一眼,道:「老弟,依照你師叔和祝老兒的見地,那劍令和雙譜不但關係到你師父殺身之仇,而且關係到武林今後的大局,今日五聖教這大會之上,你少不得必須以劍聖再傳弟子的身份,挺身而出,索還劍令雙譜,否則,這尚有二十年的期限,可要弄得武林大亂,人人自危!」
方雪宜驚然動容,恭聲道:「晚輩記下了……」
金頂神尼向辛柏公等合十道:「施主,貧尼不願在少林逗留,午時三刻,咱們到中岳廟再見了。」語音一落,便轉身離去。
祝公明看得搖頭一歎道:「林姑娘的武功,當真是已入化境了!她現身室內,居然不曾驚動我等,錯非到了飛行絕跡地步,又怎能瞞得過我等耳目?」
辛柏公道:「循跡空門,心無他顧,那自然是日有進益的了!」
他語音一頓,長長吁了一口氣,看看窗外的天氣,笑道:「各位,咱們也該去準備一下了!」
一行人便自前去大殿,少林掌門和幾位長老,早已在其中等候,前往少林的各派人物聚齊以後,由辛柏公率領,浩浩蕩蕩向中岳廟行去。
中岳廟在太室東南黃蓋峰下,翹制宏壯,碑石森立,遊山之人,趨之若驚,但近年以來,因那五魔處心積慮,建立五聖教之故,中岳廟遊人大為減少,不過,此刻卻是不同,只見那山道之上,人妖不絕,就連廟門以外,也擠滿了人群。
辛柏公等一行抵達廟門之前,便可望見那高高聳立的一座牌樓,牌樓之下,擺了不下百桌酒筵。
靠近牌樓的二十餘席雖然還是空著,但那其餘的席次,差不多俱已坐滿。
五魔一人未見,出面接待的人物之中,方雪宜只認識艾東海和天台三絕,以及馮雷、大勝等人。
一夥人坐定以後,那入凡大師忽然笑道:「掌門人,那五魔成立五聖教之事,據說還有幕後策動之人,不知掌門人可曾知曉?」
入雲大師搖了搖頭道:「這……本座倒是未曾聽說,不知師兄可已查出那幕後這人是誰。」
入凡笑道:「小兄尚未完全查出,不過……」
餘音未已,忽然打那廟中傳來三聲鍾磐之聲。
一陣歡呼聲中,五大魔主在天魔女領導之下,大步走出廟門,登上牌樓下方的一座木台。
惡孔明計通,目光在台下群豪身上一轉,走到台口大聲道:「五聖教承蒙君群豪光臨,計某心中十分感佩!粗茶淡酒,不成敬意,尚盼諸位盡情吃用。」他語音一頓,笑了一笑,接道:「諸位之中,如有個人恩仇,或是不願聽命本教的朋友,不妨上台表演,本教函柬之上,說得明白,想必諸位也不用計某在此羅咦了!大會只有半日時光,諸位切切不可錯過……」略一抱拳,便自轉身回到後台的座位中坐下。
方雪宜看了辛柏公一眼,道:「辛老,晚輩上台去鬧鬧他們可好?」
辛柏公搖了搖頭道:「不好!你最好莫要先上台,倒是對付五魔之事,應由老夫出面!」語音一落,突然長嘯一聲,直向台上躍落。
五魔一見有人上台,先是一怔,容得看清來人是誰,又不禁同時一驚。
辛柏公冷笑了一聲,道:「天魔女,你們五個一齊上吧!老夫要代那陳老弟收拾你們了!」
天魔女皺了皺眉,正待說話,忽然又是一條人影,上得台來,敢好,這上台之人,竟是安小萍。
辛柏公哼一聲,道:「你來做什麼?」
安小萍道:「辛公公,晚輩來告訴你,他們五個已然沒有動手的力氣了!」
辛柏公道:「為什麼?」
安小萍笑道:「剛才晚輩獲悉,他們五人都已受了暗算,不與人動手,還不會毒發身死,只要一旦與人動手,不出半個時辰,必將命喪當場!」
辛柏公道:「真的嗎?」
安小萍道:「畢姐姐和馮大叔碰過了頭,馮大叔說的話,必是不假!」
五魔聞言,哪裡相信?只見那八蠻鼓王金長庚大喝一聲,揮拳便向辛柏公擊來。
辛柏公怒目一瞪,舉手拍出一拳。
這一掌力道之強,只震得坐在台上的幾人,幾乎存不住身。
八蠻鼓王臉色一變,連氣都未曾喘得過來,便悶哼一聲,摔倒台上!怪的是他竟然口中吐了一灘黑血!
這光景瞧得天魔女等四人大驚不已,脫口叫這:「金兄……你真的中了毒嗎?」
安小萍笑道:「那還有假?天魔女,你如要想活命,姑娘倒有一個法子!」
天魔女此刻已然方寸大亂,想不到自己請來的朋友,竟然會是害了自己之人,當下接到:「姑娘什麼條件?」
安小萍道:「你在天台三絕身上所下之毒,可有解藥?只消你解去他們三人之毒,姑娘就要馮大叔解除你們身上之毒。」
安小萍話音一落,天魔女竟然想都不想,便取出三顆解藥,遞了過來。
安小萍向台下招手,天台三絕便上了木台,安小萍看看他們吞下解藥,過了半盞茶時,方道:「三位覺得如何!」
江天曉忽然雙目一眸道:「多了!多謝姑娘……」
目光一轉,就待向天魔女行去。
安小萍忽然笑道:「三位前輩,今日之事,不勞三位動手了!」
天台三絕怔了一怔,但卻依言走下台去!
辛柏公這時冷冷一笑道:「天魔女,五聖教是什麼人鼓勵爾等組成的?」
天魔女臉色一變,卻向安小萍道:「姑娘,天台三絕的毒力已除,妾身等所中之毒,姑娘可否要馮兄高抬貴手……」
安小萍笑道:「別忙啊!辛公公的話還沒講完呢!」
天魔女沉吟了一下,道:「本教乃是奉游龍劍令之命組成,那發令之人,只怕是劍聖的後人了。」
辛柏公冷笑道:「他在哪裡?」
天魔女道:「這個……妾身不知啊!」瞧她的神態,倒也不像做作。
辛柏公道:「如此說來,你們只是傀儡了?」
天魔女點了點頭,不曾作聲。
安小萍目光一轉道:「你們既然不是正主,最好下去吧!」
天魔女等人一呆,計通接道:「姑娘,解藥呢?」
安小萍道:「你們只要下台,並且發誓今後不再在武林中露面,自然有人會給你解藥。」
天魔女等四人互看了一眼,再瞧氣絕多時的八蠻鼓王的全身變成黑炭般發光,只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當真下台而去。
這時,只見又有三條人影,上了木台,他們正是金頂神尼和方雪宜、鄭大剛等三人。
方雪宜向那辛柏公一揖道:「辛老,五魔的事,你老既然履行了諾言,剩下的事,由晚輩處理如何?」
辛柏公目光一轉大笑道:「為什麼?老夫也沒有跟你約定,說不許老夫再管別的事吧!」話音一頓,忽然向台下的方天成大喝道:「蘇小坡,你也該上台了!」
那假方天成呆了一呆,但卻走上了木台!
辛柏公冷笑道:「方大宜和方天成都是死在你的手下?」
假方天成冷冷接道:「辛柏公,你怎會知曉區區便是那化影人魔?」
辛柏公笑道:「什麼事能瞞得過老夫?姓蘇的,你給我站一會兒,金頂神尼還有一點兒事,要先行辦妥,你和方家的恩怨,咱們最好再來解決。」
這時,金頂神尼已雙手合十,向台下叫道:「貧尼有請入凡大師說話。」
那入凡大師怔了一怔,迅快地起身,上了木台。
金頂神尼道:「大師,貧尼有一事不明,想向大師請教!」
入凡大師道:「師太有何見教?」
金頂神尼冷笑道:「游龍劍令和天鶴、群龍雙譜,是否落在大師手中?」
入凡大師道:「不錯,正在老衲身畔。」
金頂神尼道:「你是怎生得來的?」
入凡大師道:「老衲是從陳施主處得來!」
金頂神尼忽然雙目之中,淚光閃現,叱道:「佛門弟子,想不到竟然會做出暗算傷人之事,貧尼今日……」
她話音未已,入凡大師已然接道:「師太,你莫非以為那陳大俠乃是老衲暗算的嗎?」
金頂神尼道:「不是你又是誰?」
入凡大師目光在天魔女身上一轉,合十笑道:「師大,這事可是你誤會了,暗算陳大俠之人,乃是天魔女的一名弟子!」
金頂神尼道:「真的?」
入凡大師道:「老衲豈是騙人之徒!而且天魔女的弟子柴芳君,當時已然在老衲手下,陳大俠乃是親目所見,自然是不會有假!」
方雪宜忽然插口道:「大師,這享有些不對!」
入凡大師道:「可是陳大俠說他不知什麼人暗算於他的嗎?」
方雪宜道:「不錯!」
入凡大師道:「小施主,當時休說陳大俠不知柴芳君是何許人,就連老衲也不知她是誰!只因她裝成了一名店家的婦人,陳大俠才會上了她的當!」
方雪宜道:「大師目下又怎知她是天魔女的第子?」
入凡大師道:「這個嗎?那是因為老衲從天魔女另一位弟子口中獲悉……小施主,老衲俗家姓白,天魔女的大弟子白玉蝶,乃是老衲的侄女,是以老衲才知其中原委!」
金頂神尼道:「我那師兄為何要把劍令給你?」
入凡大師探手取出了劍令和兩張羊皮譜牌,恭敬地交給了方雪宜,這才接道:「陳大俠在中毒以後,似是自知生命不久,當時只有老衲和白拂道長在旁,陳大俠便將令譜交給老衲保管,言明暫以二十年為限,二十年後,如是他仍無傳人出現,就要老衲將它毀去……」話音微頓,歎了一口氣,接道:「至今已有十五年出頭,方小施主行道江湖之訊傳出,老衲心中十分歡喜,如非為了監視五魔,不許他們暗傷武林同道,老衲早在半年之前,便趕少林來了,不過,有一件事,老衲還得說明,這雙譜乃是真的,但那劍令,老衲發現卻是假的!」
金頂神尼合十道:「原來如此,那是貧尼錯怪大師了,只不知真的劍令何在?」
入凡大師哈哈一笑道:「師太好說!老衲責任已盡,此後回轉少林,便要坐那十年死關,武林同道,尚盼師太和小施主多多照應……至於真的劍令,只怕在那化影人魔身上了!」
話音一落,飛身下台,揚長而去。
方雪宜看了手中劍令和雙譜一眼,順手揣入懷中,忽然走向蘇小坡道:「姓蘇的,你把他們怎樣了?我那伯母和珞兄弟現在何處?」
蘇小坡冷冷一笑道:「他們母子均在中岳廟地牢之中,你如想見他們,不妨束手就縛,蘇某帶你前去!」
方雪宜冷哼了一聲道:「先父和大伯父可是死在你手?劍令為何被你得去?」
蘇小坡大笑道:「不錯,方天成奪我之愛,方天宜卻在我殺方天成之後,看出蘇某本來面目,他們都有取死之道,蘇某殺了他們,也不為過!至於劍令麼?那是柴芳君偷來送給了區區!」
方雪宜忽然目毗欲裂,大喝一聲道:「蘇小坡,方某今日要取出你的心肝,奠祭先父和大伯父在天之靈……」
嗆啷一聲,長劍化成一縷精光,電閃而出。
他怒極出手,自然是兇猛無比,蘇小坡吃了一驚,左手拍出一掌,右手撤出寶劍,向上架去。
方雪宜心中充滿了怒焰,劍勢一發,便如長江大河一般,只見寒光電閃,絲絲勁氣,只迫得台上諸人,全都走向一邊。
蘇小坡的武功,比那鄭大剛好不了多少,怎當得起這方雪宜的一輪猛攻?
十招不到,只聽得方雪宜大喝一聲道:「蘇小坡,拿命來……」
緊跟著但聞葉通一聲,蘇小坡前胸洞穿了一個大孔!鮮血和著那五臟,流了一台。
方雪宜大步上前,一劍挑起蘇小坡的心臟,並從他懷中找出真的劍令,轉面向著台下群豪道:「五聖教已然瓦解冰消,化影人魔也已伏誅,武林中十年之後,想必不會有什麼紛擾了!」
台下,這時忽然響起了一陣歡呼!
方雪宜看了辛柏公一眼道:「辛老,那天鶴、群龍二譜上列名之人,今日到了多少?」
辛柏公道:「除去已故之人,大概不足十人之數!」
方雪宜劍交左手,將那揣在懷中假游龍劍令和天鶴、群龍二張譜牌取出,忽然仰天發出一聲長嘯,用那劍令將雙譜斬得粉碎!
辛柏公看得呆了一呆,只見方雪宜又將那兩支劍令拋向空中,曲指連彈,將那劍令震成十五六片!
辛柏公忽地大笑道:「老弟,你毀譜碎劍,其心可感可敬,老朽這廂先行謝過了!」
這時,白拂道長和少林掌門以及五魔中僅存的四魔,也全都肅然起座,連連念佛。
台下群豪,更是激動不已!
方雪宜向金頂神尼深深一禮,道:「師叔,弟子要去地牢之中救那大伯母,珞兄弟和石三叔,一月之後,弟子接了家母,打算去祖瑩,奠祭先父和伯父在天之靈……」
金頂神尼淒然一笑道:「很好!你去吧!但莫忘記,貧尼已然請了當年列名天鶴、群龍二譜高手和他們的後人,在三月後,前往你師父埋身之處,家中事情辦完,你和安姑娘要早些趕來!」
方雪宜恭應了一聲:「弟子遵命……」回顧了安小萍一眼,在鄭大剛和安小萍陪同之下,挑著那顆仇人的心臟步下木台,向岳廟走去!
群豪的歡呼之聲,在他身後漸漸消失,只有安小萍幽幽的髮香,衝散了血氣腥味,緩緩地沁入了他的鼻中,當他打開地牢的石門以後,終於滴落了感奮的眼淚,發出了一聲淒涼的苦笑!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