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獅吼驚天 文 / 臥龍生
秦忘我一路疾奔如飛,段娥在後緊追不捨。
出了洛陽城,直奔山區。
老魔女對秘笈最後一章,志在必得,既認定在小伙子身上,哪能輕易放過。
秦忘我的輕功,原比不上段娥。但經天山寒叟教以逆行運功之法,旁通全身奇經八脈,使其功力陡增,今日又教以將「太虛幻影,身法,用之於輕功上,果然大有助益,一日之間突飛猛進。
正因在山中反覆勤練,耽誤了時間,若是早趕到一步,歐陽青萍也不致以命相拼,跟那假冒的老魔女同歸於盡了。
此刻老魔女的輕功,竟然較小伙子略遜一籌,始終落後約三丈距離,無法追上。
但她豈肯輕易罷休,全力急起直追。
二人已深入山內。
秦忘我似有意誘段娥追來,突然收住奔勢,止步回身,好整以暇地等著她追近。
老魔女何等見識,頓時恍然大悟,身形一斂,沉聲道:「好小子,你是存心將老身引來?」
秦忘我笑道:「晚輩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得不如此啊!」
段娥怒問道:「可是那老鬼?」
突聞一陣狂笑,山石後走出一人,正是天山寒叟。
段娥更怒從心起,厲斥道:「哼!我早就料到,是你這老鬼在暗中跟我作對!」
天山寒叟笑道:「老婆子,我可是一番好意,你別不知好歹啊!」
段娥憤聲道:「好意?你這老鬼的好意,我幾十年前就領教過了!」
天山寒叟未及分辯,段娥突向秦忘我一瞪眼,斥道:「咱們在算舊帳,你站在這裡幹嗎?還不快滾開!」
秦忘我正想去看蕭姣姣,笑道:「兩位老人家,慢慢敘舊,晚輩……」
天山寒叟卻情急道;「小娃兒,你千萬不能走開,回頭老婆子發起火來,我可對付不了啊!」
秦忘我左右為難,無所適從道:「清官難斷家務事,晚輩……」
段娥怒斥道:「少廢話,再不滾開,休怪我手下無情!」
秦忘我面有難色道:「這……」
段娥怒從心起,揮手就是一掌,天山寒叟急以身掩護,竟被擊的踉蹌跌開,口噴鮮血。
秦忘我大驚,急忙上前扶住,驚問道:「老人家受傷了?」
段娥也大出意料之外,詫異道:「老鬼,你真的武功已……」
天山寒叟喝阻道:「不許提那個字!」
段娥心有不甘,憤聲道:「你怕聽那個字,我偏要提,老鬼,你武功既廢,怎能繼續練那『攝心大法』?」
天山寒叟道:「我若武功未廢,永遠也無法突破最後一關。」
段娥驚詫道:「哦?你的意思,是說要想練成『攝心大法』,必須先廢除武功?」
天山寒叟更正道:「並非如此,而是練至最後階段,武功自然消失無存,我是事後始領悟出來,已無選擇,只有繼續苦練,終有所成。
「而你卻有選擇餘地,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欲保有勤練多年之武功,或練成『攝心大法』,全憑你一念之間了。」
段娥沉思一下,道:「如果我選擇『攝心大法』呢?」
天山寒叟道:「我願將那最後一章相贈,成全你的心願,且不計較,你曾立誓永不離天竺,但是,必須答應為我做一件事。」
段娥道:「什麼事?」
天山寒叟鄭重道:「勸鳳兒交出那一男一女,放棄一切,回天山伴我共度餘生。」
段娥憤聲道:「她是你女兒,可不是我的,你自己為何不去勸她?」
天山寒叟沮然聲道:「鳳兒與我徒有父女之名,早無父女之實,她曾隨你習武多年,情同母女……」
段娥乖戾叫道:「她的母親不是我!」
老魔女畢生最痛恨者,莫過於提及巫鳳之母。
原來早年天山寒叟,即醉心「攝心大法」,不惜走遍天涯,尋訪失傳已久之練功秘笈,皇天不負有心人,終被他探悉,秘笈可能在四川境內,沉於巫山毒龍潭中。
潭內有無數劇毒水蟒,因而得名。
天山寒叟獨自前往,仗藝高膽大,毅然入潭搜尋,必笈果然藏於一隻密封小鐵箱,沉於潭底,為其尋獲。
群蟒攻擊,被他斬斃無數,但不幸腿上亦被噬傷多處,出得毒龍潭,即告不支,後毒發昏死過去。
醒來時發現,置身巫家寨中,為寨主巫大海、巫小雲兄妹相救。
天山寒叟原名童儀。中毒極深,昏迷多日,幸兄妹二人全力救治,始得保住性命,但體力一時無法復元,只得留在巫家寨調養。
一住半載,巫小雲對其悉心照顧,無微不至,二人朝夕相處,漸生愛意,終至珠胎暗結。
事為巫大海察覺,逼其與妹成婚,天山寒叟無奈,不敢告以已有妻室,只有勉為其難答應。
婚後雙雙離開巫家寨,同返故里,途中天山寒叟始吐露實情,在那時代,男人除髮妻之外,妾侍愈眾,愈表示其身份地位崇高,原不足為奇,且生米已成熟飯,巫小雲無奈,唯有屈居偏房。
但段娥卻不能容忍,丈夫「另結新歡」,憤而離家出走,從此不知去向。
童儀遍尋無著,沮然返回故里時,巫小雲已產下一女,不幸於產後不久,即一病不起,終告回天乏術。
接踵遭受深重打擊,使童儀萬念俱灰,無法撫養幼女,乃送至巫家寨,交由巫大海收養,自己則前往天山隱居,從此隱姓埋名,自號天山寒叟,一心一意苦練「攝心大法」。
若干年後,天山寒叟風聞,江湖中出現一千面羅剎,即是其女巫鳳,親往各地尋訪未獲,卻不慎將「銀月飛霜」失落,沮然返回天山,繼續苦練「攝心大法」,以為身心之寄托。
不意操之過急,竟至喪失武功。
消息不徑而走,巫鳳獲悉,親往天山探視,聊表父女之情,哪知數十年毫無音訊的段娥,也突然不速而至,要求借「攝心大法」秘笈。
天山寒叟自忖武功已失,無法繼續再練,乃慨然應允,但提出兩個條件,一為段娥從此不得離天竺,且秘笈最後一章保留,俟其練至最後階段始交付,一為攜巫鳳回天竺,將武功傾囊相授。
一晃又是若干年,往事歷歷在目,猶如昨日。
但段娥一聽「母女之情」,頓時新愁舊恨,一齊湧上心頭,情緒突然激動起來。
秦忘我並不知他們之間恩怨,一旁勸道:「老人家息怒,他老人家確是一番善意,唯恐巫前輩誤入歧途……」
段娥氣憤填鷹,怒斥道:「沒你的事,給我滾開一邊去!」
秦忘我只得退開一旁,保持沉默。
天山寒叟強自一笑道:「老婆子,你我均已年逾百歲,行將就木,何必火氣如此之大。」
段娥怒哼一聲,道:「我天生就是如此!」
天山寒叟道:「難怪你練『攝心大法』之進度,要較我預計緩慢許多……」
段娥一怔,急問道:「練那大法,跟性情有關?」
天山寒叟正色道:「自然有關,必須心平氣和,摒除萬念,始能達於渾然忘我之境。」
段娥又是一怔,道:「哦?……」
天山寒叟趁機道:「老婆子,你雖已年逾百歲,但若能練成『攝心大法』,不僅可返老還童,青春長駐,且可再多活百年呢!」
段娥霍然心動道:「真的?老鬼,你不是騙我吧?」
天山寒叟笑道:「我就是最好的鐵證,雖然武功已失,卻至今仍活的如此健朗。」
段娥沉思一下,當機立斷道:「好!我答應你,負責使鳳兒回頭。」
天山寒叟喜出望外,振奮道:「只要將鳳兒帶返天山,秘笈最後一章即屬於你!」
段娥似充滿自信,斷然道:「不必去天山,你就在此等著,三日之內,我負責將她帶來!」
天山寒叟尚未置可否,她已轉身疾掠而去。
秦忘我目送她遠去,消失在夜色茫茫中,不禁如釋重負道:「老人家總算把她打發走了……」
天山寒叟道:「小娃兒,你錯了,我不是打發她走,而是真要她去做,且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秦忘我點了下頭,關心道:「老人家的傷勢……」
天山寒叟哈哈大笑道:「小娃兒,連你也居然受騙啦!」
秦忘我詫異道:「怎麼?老人家未受傷?」
天山寒叟道:「我這叫做跛子拜年,就地一歪,方才是咬破內唇,吸了口血噴出而已,倘非如此,老婆子豈會輕易住手啊!哈哈……」
秦忘我恍然大悟,不禁笑道:「老人家真有一套,晚輩自歎弗如,心服口服。」
天山寒叟正自鳴得意,突然失聲叫道:「糟了!」
秦忘我一驚,急問道:「老人家,什麼事糟了?」
天山寒叟頓足道:「老婆子走得太快,我尚未及向她要求,以魔音助蕭姑娘恢復神智啊!」
秦忘我情急道:「晚輩去追她………」
天山寒叟搖搖頭,勸阻道:「追上她也沒有用,她那十二金釵未來,也無濟於事。」
秦忘我道:「現在只剩下十一人了。」
天山寒叟詫然道:「哦?怎麼少了一人?」
秦忘我邊說邊走,將趕往虎風鏢局情形,簡單扼要說了一遍,剛說完,二人又走近一處亂石堆。
哪知定神一看,原先留在此處的蕭姣姣,竟然已不知去向。
口口口口口口
虎風鏢局的人馬全體出動,趕到了百香庵。
照他們的估計,段娥既去追秦忘我,庵內必然無暇兼顧。縱有防範,人手亦有限,不足為患,正好趁虛而入,趕來搶救常九與杏花。
哪知大出意料之外,庵內只有百淨師太及十幾名尼姑,其他的人均不知去向。
問這些如伺驚弓之鳥的尼姑,哪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眾人大失所望,張嵐當機立斷道:「走!咱們去邙山瞧瞧!」
譚三姑道:「對!秦忘我曾對老魔女說,那一男一女已不在她手中,必是被李肅那廝帶走,去跟骷髏教的人會合了!」
事不宜遲,眾人哪敢耽擱,立即離開百香庵,浩浩蕩蕩直奔邙山。
天方破曉,大批人馬已湧入山區。
張嵐一馬當先,在前帶路,直奔那座巨大古墓而來。
不料又來遲一步,只見墓外遍地屍體,足有二三十具,包括黑、青、綠三色「骷髏」。
眾人大驚,因未見外人屍體,顯然是骷髏教發生內訌,導致自相殘殺!
張嵐首先想到的,即是如意出了事,急向古墓內衝去。
韓伯虎、王守義哪敢怠慢,雙雙緊隨而入。
古墓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韓伯虎急招呼道:「張兄小心!」
張嵐已取出火折子,用力一搖晃,發出火苗,高舉一照之下,又見數具屍體。
王守義一眼發現,石壁間插有熄滅的浸松油火把,急忙上前取下,就著火折子點燃。
火把照明下,已可看清墓內情景,只見橫七豎入的屍體中,赫然發現一具金衣骷髏!
張嵐大驚,失聲叫道:「如意……」急忙衝近,蹲了下去。
揭開金色面具,果然正是如意!
急忙伸手一探鼻息,再一按腕脈,竟未斷氣。
張嵐急道:「他尚活著!」
韓伯虎立即取出,隨身攜帶救命金丹,將兩粒塞入如意口中。
由於傷勢極重,已奄奄一息,藥力一時尚未發生奇效。
這時守在墓外的譚三姑、白玉仙也雙雙闖入,見狀為之一怔,
韓伯虎道:「對!在下派人將如意,護送回洛陽,並且通知地鼠門,及大雄鏢局,火速趕來,以壯聲勢!」
王守義急切道:「咱們不必在此等待,可先行趕往大巴山,地鼠門及大雄鏢局的人馬,可趕來在途中會合,以免延誤時間。」
譚三姑忽道:「若能找到秦少俠……」
楊瑤自告奮勇道:「晚輩去找秦大哥!」
王守義面有難色道:「瑤兒,你上何處去找……。」
楊瑤充滿自信道:「我一定能找到他的!」
王守義恐她有失,正待勸阻,突聞墓外人聲嘩然。
眾人一驚,急忙衝出古墓。
來的竟是天竺魔女段娥!
十二金釵又損其一,由綠衣小婢充數。
二三十名鏢師、趟子手,及王守義帶至洛陽的數名捕快,哪敢跟老魔女的娘子軍動手。
張嵐等人衝出古墓,一見是老魔女,也為之大駭。
白玉仙心知老魔女的「玄陰寒甲功」,在場之人,無人能敵,惟有她的冰魄寒珠,或能抵擋一陣,但絕無勝算。
此刻毫無選擇餘地,只有雙手各暗扣數粒冰魄寒珠,蓄勢待發。
其他韓伯虎等人,均見識過老魔女的厲害,各自亮出兵刃,決心全力一拼。
哪知段娥眼光一掃,冷聲道:「老身要找的不是你們!」
眾人更大出意料之外,齊齊一怔,茫然相顧。
段娥大步走近墓前,問道:「千面羅剎巫鳳可在?」
韓伯虎只得硬著頭皮上前,答道:「咱們正是來找他們的,可惜來遲一步!」
段娥喝問道:「哦?上哪裡去了?」
韓伯虎不敢據實相告,搖頭道:「他們未留,一個活口,不知去向……」
段娥怒哼一聲,無視於眾人擋在面前,直向古墓硬闖。
韓伯虎等人正待出手攔阻,白玉仙急以眼色制止,亦示眾人退開,讓老魔女進入古墓查看。
移開的巨大石碑,即是古墓入口,段娥以冷峻的目光,掃眾人一眼,昂然大步走了進去。
綠衣小婢及十一名少女,留在墓外,監視著眾人一舉一動,雙方均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幸好如意已再度昏死過去,段娥進入古墓,果然未見留下一個活口,立即失望而出。
她走出古墓,眼光又向眾人一掃,竟然一言不發,率眾女浩浩蕩蕩離去,使眾人大感意外,無不如釋重負,鬆了口氣。
誰也想不出,老魔女為何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尤其是放過了他們!
直到老魔女等一行去遠,消失在山口,眾人始一場噩夢初醒,猛然恢復神智。
張嵐首先發言道:「老魔女既能找來此處,必然也會追往太巴山!」
韓伯虎道:「不錯!但在下不明白,老魔女為何急於找千面羅剎,似對咱們不屑一顧?」
張嵐沉吟一下,道:「昨夜她去追秦忘我,不知可曾追及,若能找到秦忘我,或許就能獲知答案了。」
王守義頷首道:「對!咱們就照原定計劃,派人通知地鼠門,及大雄鏢局兩路人馬,盡速趕來接應。同時再派人去找秦忘我,最重要的,是咱們必須搶在老魔女之前。追上李肅及骷髏教的餘黨!」
白玉仙道:「王兄,妾身方才想到一點,秦忘我為了受那不自之冤,跟咱們已懷有成見,除非楊姑娘出馬,任何人都無法使他回頭」。
王守義為難道:「這……」
楊瑤上前央求道:「大舅,讓我去嘛!我一定不辱使命,把秦大哥找到,請他相助一臂之力。」
王守義面有難色道:「瑤兒,我是耽心你一人……」
黃小玉突自告奮勇道:「王大人,晚輩願陪楊姐姐,一齊去找秦大哥,這樣她就不會落單了。」
白玉仙毫不自私,欣然笑道:「好,你們有個伴兒,也好彼此照應。」
王守義見白玉仙既然一口答應,讓愛女陪楊瑤去找秦忘我,他也只得同意了。
但他仍不放心.叮嚀道:「瑤兒,無論找不找得到他,一定要盡速趕來跟咱們會合,不可擅自行動,尤其在路上,絕不可節外生枝!」
楊瑤欣然笑道:「大舅放心,咱們絕不會惹事的!」
計劃既定,韓伯虎選了兩名趟子手,負責護送身受重傷的如意回洛陽,並且交待他們,分頭通知地鼠門及大雄鏢局。
楊瑤與黃小玉隨行,順道沿途護送。
韓伯虎等,一行三十餘人,則浩浩蕩蕩,取道入川,希望在到達大巴山之前,追上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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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寒叟之「攝心大法」,已練至上通天機,下達人間禍福化境。憑他的心靈感應,判出失蹤的蕭姣姣,並未遠離,仍然在洛陽境內。
秦忘我對這位武林異人,已是由衷地敬佩,心服口服。立即遵照他的指示,急急趕回洛陽城尋找。
出了山,突然想到,百香庵距此不遠,相去不足十里,何不順道去瞧瞧。
心念既動,立即直奔百香庵而去。
他剛至百香庵附近,遙見韓伯虎等人,正自庵內撤出,誠如白玉仙所料,小伙子為那不白之冤,險些喪命在虎風鏢局,至今仍耿耿在心。
這批人勞師動眾前來,必然是毫無所獲,才會匆匆撤走。
秦忘我不願被他們撞見,急忙掩身深草叢中,等大批人馬浩浩蕩蕩去遠,始現身出來。
他不禁心忖道:你們這班人,以俠義中人自居,卻連青紅皂白都不分,真是徒俱虛名!
既不願跟他們打交道,小伙子自然決心敬而遠之。
他們已去過百香庵,毫無所獲,他也就不必去了。心念一動還是回洛陽城去尋找,又耽心途中遇上韓伯虎等人,是以放緩了足程。
那知韓伯虎等人,並未回洛陽城,卻是直奔邙山而去。
秦忘我此刻最感困擾的,就是不知蕭姣姣落在何人手中,使他無從著手。
蕭姣姣神智不清,終日由天山寒叟守護,秦忘我也未離開,便在二更以後,匆匆趕往虎風鏢局,很快即將段娥引來。
當時天山寒叟,尚跟蕭姣姣在一起,老魔女引來後,他才現身而去,至多未超出一盞熱茶時間。
如此短暫的時間,且蕭姣姣藏身之處,近在咫尺,她卻突然失蹤,不知去向,豈非令人不可思議!
照情形判斷,她絕不可能落在老魔女手中。
李肅與巫風更不可能,他們將常九、杏花劫持而去,避那老魔女猶恐不及,怎敢跟蹤至山中來?
當然更不可能,被虎風鏢局那班人救回!
除此之外,蕭姣姣會被何人帶走?
尤其是天山寒叟近在咫尺!
秦忘我苦搜枯腸,也無法想出,何人如此神通廣大。
一路默默苦思,突然警覺身後似有人跟蹤,猛一回身,卻無所見。
武功俱有基礎之人,聽覺亦特別靈敏,秦忘我自信絕不致聽錯,但眼光四下搜索,卻未見風吹草動。
他不動聲色,轉身繼續前行。
身後腳步聲又響起,亦步亦趨。
這回他不再回身,突然止步,振聲道:「後面是何方朋友?」
腳步聲突止,毫無聲息。
秦忘我怒從心起,又猛一回身,仍然是毫無發現。
天色已明,莫非遇上了鬼?
他從不相信世間有鬼神!
但他自信,憑自己的聽覺靈敏,絕不可能聽錯。
他更深信,以他的身法之快,如果身後真有人跟蹤,距離又是如此之近,突然回身,閃避再快,也難逃過他耳目。
偏偏是確知身後有人跟蹤,回身卻毫無所見!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道世間真有鬼魂?他不得不信了!
小伙子何等聰明,靈機一動,不再向洛陽城前進,突然反向山區疾奔而去。
這一著立竿見影,果然收效,使跟蹤者無所遁形。
猛一止步回身,瞥見一條人影,閃電般隱沒小徑旁亂草叢中。
秦忘我朗聲道:「朋友,何必藏頭露尾,站出來亮個相吧!」
狂笑聲中,亂草叢中現身走出個老道。
此人形貌酷似黑無常冷彪,一身破舊道袍,赤著雙腳,瘋瘋癲癲笑道:「小娃兒,你就仔細瞧個夠吧!」口氣竟如天山寒叟一般。
秦忘我心知人不可貌相,老道必有來歷,雙手一拱道:「道長為何一路跟蹤在下?」
老道仍然瘋瘋癲癲道:「這個嘛……小娃兒,你真把我這牛鼻子考倒了,我也想不出為什麼……對啦!我好像記起來了,咱們似乎在那裡見過……」
秦忘我道:「在下與道長素昧平生,從未謀面。」
老道若有所思,忽道:「不!咱們一定見過……對了,就在山谷裡!」
秦忘我暗自一怔,詫然道:「山谷裡?」
老道又笑道:「錯不了,就在山谷裡,你這小娃兒未老先衰,記性不好,我這牛鼻子可是記性好得很,過目不忘,跟你在一起的,還有個老傢伙,跟一個女娃兒……」
秦忘我頓有所悟,驚詫道:「道長曾窺探在下練功?」
老道不屑道:「窺探你練功?哼!連你師父那點玩意兒,我都不看在眼裡,你那點皮毛有什麼好看的!不過,話說回來,就憑你那點皮毛,竟然毀掉我兩個不成器的徒兒,倒真讓我心裡不服!」
秦忘我又是一怔,詫異道:「道長的兩位高足是……」
老道臉色霍地一沉,道:「黑白無常!」
秦忘我驚詫道:「道長是……」
老道振聲道:「癡道呂不仙!」
秦忘我茫然道:「癡道呂……恕在下孤陋寡聞……」
老道怒哼一聲,憤然道:「你師父沒有告訴你?」
秦忘我強自一笑道:「道長弄錯了,天山寒叟不是在下的師父。」
老道怒聲道:「我說的是瘋僧賽活佛!」
秦忘我道:「瘋僧賽活佛?在下從未聽過此人……」
老道兩眼一瞪,怒斥道:「哼!你竟敢數典忘宗,連師父都不認!」
秦忘我正色道:「在下說的是實話,確實不知道長所說之人是誰。」
老道怒形於色道:「那你的『太虛幻影』身法,是何人傳授?」
秦忘我這才明白,是今日在山谷中,臨陣磨槍,由天山寒叟指導,將「太虛幻影」身法,運用到輕功上,可能被這老道暗中窺見,始認定他是瘋僧賽活佛門下。
事實上他根本不知此人,甚至從未聽過。連天山寒叟,也是今日苦苦相詢,始知對方是那位武林異人。
老道既自承乃黑白無常之師。看來必然不會善罷甘休的了。
但他不明白,老道既然如此狂妄自大,且認定黑白無常喪命在他手下,為何一路跟蹤,卻不採取行動?
老道見他沉思不語,追問道:「小娃兒,你還沒有回答,『太虛幻影』是何人傳授?」
秦忘我坦然道,「無師自通!」
老道冷冷一哼道:「好!這個不去管它,我再問你,黑白無常可是你殺的?」
這問題使秦忘我很難回答,實際上,殺黑白無常的是蕭姣姣,而她此刻下落不明,凶吉未卜。
靈機一動,暗忖道:何不利用這老道,或能找到她!
小伙子於是莞爾一笑道:「道長又弄錯了,殺他們的並非在下,而是一位蕭姑娘!」
老道搖頭道:「我不信,那黃毛丫頭有此能耐!」
秦忘我道:「蕭姑娘有銀月飛霜在手,殺他們易如反掌!」
老道怒問道:「此話當真?」
秦忘我微微點頭道:「可惜蕭姑娘不在,否則……」
老道接道:「好!小娃兒,跟我去對證!」
秦忘我驚異道:「對證?跟誰去對證?」
老道冷聲道:「你不是說,人是那女娃兒殺的嗎?」
秦忘我一怔,聽老道的口氣,似乎蕭姣姣在他手中,不禁叉驚又喜,急問道:「道長知道她在何處?」
老道喝令道:「少廢話,跟我走就是了!」
秦忘我暗喜,毫不猶豫,跟隨老道奔去。
口口口口口口
要知一甲子前,江湖中曾出現兩位武林異人,南僧北道,即是瘋僧賽活佛,與癡道呂不仙。
二人均身懷絕世武功,一生遊戲人間,瘋瘋癲癲。
這一僧一道,一南一北,卻是志同道合,臭味相投。每年約定相聚一次,各以研創之武功心得,互相切磋,絕不藏私,是以他們武功路數,幾乎同出一轍。
某年約定相聚時,瘋僧賽活佛卻爽約了,從此消聲匿跡,不知去向。
癡道呂不仙當時就想到,必是二人苦研多年,尚未滲悟之「太虛幻影」,已為瘋僧賽活佛悟出其中玄奧,突生異心,企圖獨佔神功。
遍尋未獲,癡道呂不仙不禁義憤膺胸,決心自行繼續苦研,可惜白費心機,多年來始終未有成就,為此耿耿於懷。
不久之前,風聞他生平僅收的兩個弟子,黑白無常喪命豫西境內,急急趕來洛陽。
由於據聞,黑白無常為劫持白菊花,曾夜邀豫西五鬼相助,夜闖洛陽客棧,跟秦忘我大打出手,因而昨日一到洛陽,即下塌在洛陽客棧,向夥計探聽當時情形,以便追查真兇,為兩個徒弟報仇。
正巧秦忘我來至客棧,要求夥計代為送信,向韓伯虎等人示警,適為癡道呂不仙所見。
呂不仙悄然跟蹤秦忘我,來至深山谷中,認出守護著蕭姣姣之老者,赫然竟是天山寒叟,使他大為驚詫,哪敢貿然輕舉妄動。
暗中窺探,發現由天山寒叟一旁指導,秦忘我施展出的身法,正是那「太虛幻影」!
這一來,更使他驚異不已,頓時將為黑白無常報仇之事,拋於腦後,決心要查明,瘋僧賽活佛如今何在。
因為他已認定,秦忘我是那瘋和尚之門下弟子!
但他並不知道,天山寒叟武功已失,是以有所忌憚,惟有見機行事,伺機而動。
直到黎明前,秦忘我將段娥引來,由天山寒叟出面,跟那老魔女談判時。
呂不仙見機不可失,不禁暗喜,一見天山寒叟離開蕭姣姣,趁機迅速採取行動,將她劫持而去。
其實他根本不知,這姑娘正是殺黑白無常之「兇手」。此舉旨在有所仗恃,迫使秦忘我就範。
呂不仙一路跟蹤秦忘我,本不想驚動他,只希望能找到瘋僧賽活佛。
不料小伙子極為機警靈敏,既被發覺跟蹤,呂不仙只好現身而出,臨時改變主意,決心帶他去見蕭姣姣。
而憂心如焚的秦忘我,卻一心急於找到蕭姣姣,根本不在乎這老道打什麼主意!
秦忘我怎會想到,呂不仙帶他來的地方,竟是原來的山谷中!
呂不仙奔勢一收,秦忘我就搶前兩步,滿面疑惑道:「道長不是要帶在下,去跟蕭姑娘對質,為何……」
只見老道哈哈一笑,道:「沒錯啊!我不是帶你來了嗎?」
秦忘我目光四掃,哪見人影,不禁問道:「人呢?」。
呂不仙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秦忘我憤聲道:「眼前?道長莫非存心拿在下開玩笑,這附近哪裡有人?」
呂不仙笑而不答,緩緩舉起雙手,在秦忘我面前一陣晃動,突然向丈許多,亂石之間一指,道:「看!她可是那位姑娘?」
秦忘我定神一看,亂石之間坐著的,可不正是失蹤的蕭姣姣!」
他喜出望外,衝向蕭姣姣,振奮叫道:「蕭……」
「姑娘」二字尚未出口,蕭姣姣已消失無蹤,方纔所見,似乎只是個幻影!
老道居然會邪術?
秦忘我意外地一驚,回身怒問道:「道長持邪術戲弄在下?」
呂不仙得意笑道:「小娃兒,你真是少見多怪,居然把南海『迷魂法』,稱之為邪術!」
秦忘我一怔,茫然道:「迷魂法?」
呂不仙更得意道:「小娃兒,讓你長個見識吧,這南海迷魂法,其實源自江湖賣藝變戲法的,俗稱障眼法。但經過深入參研,使之博大精深而已。像我牛鼻子,為此法花了數十年光陰,使它或了隱身之術!」
秦忘我驚詫道:「隱身之術?道長是說……」
呂不仙道:「小娃兒,你方才不是親眼見到那姑娘了嗎?她確實就在附近,但我若不使她現形,你就無法找出她來!」
秦忘我暗忖道:「難怪他一路跟蹤,等我猛一回身,卻毫無所見,原來用的是隱身之術!
呂不仙又狂笑道:「我雖未練成『太虛幻影』,卻練成了『迷魂法』,這就叫作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哈哈……」
秦忘我悴然道:「道長不讓蕭姑娘現身,如何與在下對質?」
呂不仙道:「此事不急,反正她跑不了的,我先要知道,你師父瘋和尚如今何在?」
秦忘我正色道:「在下已向道長表明,既未聽過此人,更非他門下弟子!」
呂不仙怒斥道:「胡說!我牛鼻子找他找了數十年。走遍天下,從未發現有人施展『太虛幻影』。你若不是瘋和尚所傳,絕不可能會此身法!」
秦忘我情急道:「道長若不信,可問天山寒叟!」
呂不仙微微一怔道:「問他……」
突聞有人接口道:「不錯!老朽可以證明!」
呂不仙、秦忘我同時轉瞼,只見天山寒叟已到身旁。
這位武功已失的武林異人,竟然能不知不覺,突然現身在他們面前,確實匪夷所思!
呂不仙不知他武功已失,懾於天山寒叟當年威名,仍有幾分憚忌,忙單掌舉胸,施禮道:「貧道呂不仙,心儀老檀樾已久!」
天山寒叟微微答禮道:「好說好說,老朽亦久仰道長大名了。」
呂不仙謙道:「不敢。老檀樾方才說,可以證明……」
天山寒叟接道:「不錯,老朽可以證明,這小娃兒的『太虛幻影』,絕非瘋僧賽活佛傳授!」
呂不仙不敢反駁,詫然道:「那他怎會……」
天山寒叟又接口道:「道長可能尚不知道吧,瘋僧賽活佛當年苦研『太虛幻影』,始終無法練成,曾去天山找過老朽,一住三載。」
呂不仙若有所悟道:「莫非是經老檀樾指點,瘋和尚始有所成?」
天山寒叟微微頷首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道長雖未練成『太虛幻影』,卻遠赴南海,習成『迷魂法』足堪告慰平生了。」
呂不仙道:「老檀樾此話,恕貧道不敢苟同,想那瘋和尚,與貧道乃是道義之交,豈可背棄貧道!」
天山寒叟笑道:「可惜瘋和尚早已圓寂,西歸極樂,道長若執意向他討回公道,恐怕……」
呂不仙瞼色一沉道:「好!既然他已一死百了,此事就此作罷,不敢耽擱二位,老檀樾請自便!」
天山寒叟道:「不!事情尚未了,請道長看老朽薄面,不必跟這小娃兒為難,將那女娃兒……」
呂不仙斷然道:「恕難從命!」
秦忘我怒道:「道長憑什麼不放蕭姑娘?」
呂不仙冷聲道:「殺人償命!」
秦忘我一怔,啞口無言起來。
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且是他親口告知呂不仙,黑自無常為蕭姣姣所殺,此刻尚有何話說。
他並非出賣蕭姣姣,旨在確知她下落,以便奮力搶救,又怎知老道的「迷魂法」,使他無法以武力解決。
呂不仙又道:「小娃兒,她一命抵兩命,已經佔盡便宜,還不滿足嗎?哈哈……」
狂笑聲中,突見老道身形一晃,已然無影無蹤!
秦忘我大驚,情急道:「老人家……」
天山寒叟一施眼色,輕聲道:「小娃兒,這老道不會猝下毒手的,他定然以蕭姑娘為脅,向咱們有所索求!」
果然不出所料,不知呂不仙身在何處,卻聽他振聲道:「你們若願以『太虛幻影』,交換這女娃兒,貧道可以勉強接受。」
秦忘我怒斥道:「哼!我早就料到,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不知何處又飄來呂不仙的聲音,得意笑道:「願不願意,悉聽尊便,貧道絕不勉強!」
天山寒叟暗施眼色,示意秦忘我走近,輕聲問道:「小娃兒,看你學藝博雜,不知可會少林武功『獅子吼』?」
秦忘我詫異道:「獅子吼有何用?」
天山寒叟道:「天竺魔音、南海迷魂法及東海催心術,皆為迷人心神,亂人意志之術,你若會少林獅子吼,不妨一試,或能破之。」
秦忘我道:「晚輩曾跟一位少林僧人學過,當時只覺得有趣,並未認真勤練,不知功力及火候夠不夠……」
天山寒叟喜形於色道:「好極了,待老朽引他說話分神,你立即大吼三聲。」
秦忘我微微點頭,暗自運足真元之氣,蓄勢待發。
呂不仙已不耐煩,喝問道:「你們商量好了嗎?」
天山寒叟故意道:「道長是否可先行放人?」
呂不仙道:「抱歉!防人之心不可無,貧道若先將那姑娘……」
天山寒叟急施眼色,秦忘我立即運足真力,施展少林獅子吼功夫,仰天大吼三聲,聲如石破天驚!
聲猶未落,只見呂不仙、蕭姣姣同時現身而出,距離不足三丈。
呂不仙猛然大驚,頓時張惶失措。
天山寒叟飄身直射蕭姣姣身旁,伸手一把將她執住。
而秦忘我卻身形一掠,直向呂不仙撲去。
突聞天山寒叟喝阻道:「小娃兒,不可傷道長!」
其實秦忘我即使出手,也傷不了呂不仙,這又是天山寒叟的虛張聲勢。
秦忘我聞聲,硬生生將撲勢收住,距老道不足一丈。
呂不仙卻暗自一驚,眼見蕭姣姣已為天山寒叟執住,無法再施迷魂法,何況秦忘我居然會獅子吼,實出他意料之外。
怒哼一聲,老道一言不發,突然身形疾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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