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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逍遙草廬 文 / 臥龍生

    鐵木大師突然長歎一聲,叫道:「孽徒!」

    歐陽統回顧了唐璇一眼,低聲問道:「咱們當真就這般放他走麼?」

    唐璇苦笑一下,道:「奇門九宮陣已經困他不住,再打下去,必然會被他找出破綻,不如放他一馬,讓他心中始終疑惑不定。」

    歐陽統輕聲歎道:「此人武功的博雜,似是遍兼天下之長,可算我生平所遇中第一高人。」

    鐵木突然似想起一件重要之事,道:「老衲該早些返回嵩山本院,就此告別二位。」

    唐璇輕輕一揮摺扇,道:「老禪師慢行一步,在下有事請教。」

    鐵木大師道:「武林間盛傳先生之能,以書生介身江湖,縱橫馳騁,才氣飛揚,今日目睹一戰,方知傳言尚未盡道先生的才華。」

    唐璇感慨萬端地歎息一聲,道:「老禪師過獎了,一介書生,只合埋首寒窗,讀書自娛,怎敢有逐鹿武林之心。」

    他回顧了歐陽統一眼,接道:「一則因歐陽幫主的盛情難卻,不能見拒,二則為我這位師兄造孽大多,恩師遺命難違,不能袖手旁觀,只好以手無縛雞之力寒儒,介身於江湖的恩怨之中了。」

    歐陽統黯然歎息一聲,仰首望天,說道:「十年之約,已將屆滿。歐陽統言出己口,實難反悔。先生歸隱在即,仍不能安心養息幾天。僕僕風塵,奔波於江湖之間,想來自覺慚愧……」口氣淒涼,言詞一片無可奈何之情。

    唐璇縱目原野,默然不語。

    鐵木原想追問唐璇有什麼事情,但見此等之情,不便出口相詢,合掌當胸,低宣一聲佛號道:「唐先生。」

    唐璇抱拳一禮,道:「老禪師。」

    鐵木道:「老衲有幾句不當之言,說將出來,先生不要見怪。」

    唐璇道:「老禪師儘管請說。」

    鐵木大師道:「方今武林正值多事之際,滾龍王武兼諸家之長,才謀陰險,更使人防不勝防。非先生之才,不足以制其凶焰,如若先生懷才歸隱,放手武林中事,未免太……」他本是不善言詞之人,說到此處,不知該如何再接下去,重重地歎息一聲,倏然而住。

    歐陽統低聲接道:「先生……」短短兩字中,充滿著無比的沉痛。

    唐璇欠身說道:「幫主有何吩咐?」

    歐陽統道:「今日和滾龍王這一戰,證實了窮家幫的命運,已難和先生分割。目下情景,亂像已萌,先生如若堅持歸隱之心,不但窮家幫一敗塗地,就是整個武林,亦將難免一場浩劫……」他抬起頭,望著無際藍天,接道:「歐陽統三生有幸,得遇先生。天下蒼生何罪,先生在殺劫漫起之際,竟然相棄而去。」

    鐵木大師道:「老衲不善慰人勸人之詞。窮家幫崛起江湖,時間雖然不久,但所立善功,實非任何武林宗派能及百一。歐陽幫主,早已成中原數省家戶生佛。先生在此緊要之際,卻要袖手而退,雖是早有前約,但形勢移轉……」

    只聽幾聲長嘯,遙遙傳了過來,打斷了鐵木大師未完之言。

    歐陽統回頭向那長嘯聲處,望了一眼,道:「滾龍王的援手趕來了。」

    唐璇搖頭一笑,道:「虛張聲勢而已。如若他真有援手趕來,決不會掉頭而去。」

    歐陽統對他料事之言,一向信服,立時搬轉話題,說道:「先生和那滾龍王,相識甚久了麼?」

    唐璇沉重地歎息一聲,道:「何止相識,我們還有一段時間的同門之誼……」

    他仰臉望天,沉吟了良久,說道:「這件事已經存放在我的心中很久了,今天我對兩位一吐為快。」

    歐陽統回目望了鐵木大師一眼,道:「老禪師如若能把事情壓後一步,何妨一聽滾龍王的出身。」

    鐵木大師道:「老衲適才見那滾龍王,忽然想到了數十年前少林寺發生的一件慘事,急於趕回少林寺去,一查滾龍王身世之秘。如若唐先生能說出滾龍王部分身世,自可和老衲心中想到之事,求一印證,不難找出他的真面目了!」

    唐璇摺扇輕揮,席地坐下,點頭笑道:「當今之世,除了我之外,只怕很少有人了然他出身來歷了……」

    他突然停下口來,凝目沉吟,似是思索從哪裡說起。

    歐陽統和鐵木大師,也藉機坐了下去。

    只聽唐璇說道:「說起我們這一段同門之誼,也是件十分奇怪的事。我比他先人師門數年,但他卻後來居上,當了我的師兄……」

    鐵木道:「武林中的規矩,大都是以入門的先後排行,很少以年歲決定長幼之序。」

    唐璇道:「一方面固是他長我年歲較多,但最重要的是他一切都比我強。他是個天才橫溢的人,不論文事武功上,都有著甚高的成就。我已逝恩師雖然明知他內藏好險,必為一代梟雄,但因我的先天體質,不適練武,縱然以畢生精力以赴,也難到爐火純青之境,不忍使他一身絕技失傳,才抱了人定勝天之心,把他收歸門下,授以武功。」

    鐵木突然插口說道:「令師既能訓教出來像你這般的人才,難道就不識人於傳技之後麼?」

    唐璇微微一笑,道:「問得好。起初兩年,我那授業恩師,基於良材難求之心,抱了人定勝天之念,把他收到門下。但等到發覺他心術難改、梟毒天生之時,已經為時過晚了。為形勢所迫,不得不繼續傳授他文略武學;只有文略旁術之上,隱精藏銳,使他無法盡得奧秘。」

    鐵木大師臉色忽然一變,道:「他可是暗施詭謀,強迫令師授他絕藝麼?」

    唐璇道:「大師猜得不錯。他用什麼方法逼我授業恩師傳授武功一事,迄今為止,在下一直不曾追查出真相。但蛛絲馬跡,就情論判,家師確為情勢所迫,不得不盡授本身武學……」

    他黯然歎息一聲,接道:「當時情勢,回想起來實是驚險異常。他所以不肯傷害於我,無非因為我不通武學。在他想像之中,一介寒儒,手無縛雞之力,決難和他爭雄於武林之中。二則家師傳授於他的奇門遁數、謀略算計之時,暗藏玄機,使他自覺似通非通,替晚輩留下生機。他為了要和我研討那奇門謀略,必須留下我的性命……」

    歐陽統道:「輕師侮弟,逼學武功,這人的心術,可算得毒辣無比。」

    唐璇搖揮一下摺扇,接道:「有一天他突然不告而別,不知行蹤何處。家師趁機把我召到身前,告訴我他死期將至,並把他老人家預先寫成的遺囑,交與在下。囑我即時離開此地,養晦於黃山逍遙草廬,並要我把那遺囑藏在一處隱秘所在,不得隨便拆閱。直到我離開那逍遙草廬,自覺安全無虞之時,再行拆閱。」

    鐵木大師問道:「你和令師那次一別.就沒有再見過面麼?」

    唐璇道:「我素對恩師崇敬,雖覺他言中含意極深,但卻不願追問。當時就收好遺囑,拜別恩師,趕往逍遙草廬。那地方本是家師昔年讀書別墅,其中藏書甚豐。我在那裡倒是自自在在讀了一年的書,但心中一直唸唸難忘家師的安危。」

    鐵木大師道:「令師兄也沒有追蹤找去過麼?」

    唐璇道:「初讀於逍遙草廬,還不覺得什麼,但過了半年之後,思念恩師之情,與日俱增。一年之後,有如渴驥奔泉,難以遏止。正想趕回恩師養心之處,一探究竟,我那不告而別的師兄突然趕到逍遙草廬。他只匆匆告訴恩師已死,臨死之前,告訴他我在逍遙草廬整理他的存書,特地趕來探望於我……」

    他微微一頓,歎道:「雖然我已早得知恩師預囑死期將至,但聽得此訊之後,仍然難以按捺悲傷之情,不禁放聲而哭。」

    鐵木道:「才人至性,師恩如父,老衲雖是三界以外之人,也是難免」

    唐璇似是說到了傷心之處,目中淚光濡濡欲滴。他揮手拭去目中淚水,接道:「我雖為恩師死訊震動,但心神尚未全亂,暗察師兄神情,卻毫無悲慼之容。」

    歐陽統道:「那時他如動了殺你之心,今日武林,將又是一番形勢。」

    唐璇道:「我默察他不但毫無悲淒之色,而且眉宇間隱泛殺機,心中疑念大動,念轉慧生,停住了哭聲。他見悲苦不深,神色漸漸和緩,約略地告訴我恩師逝世之情後,就提出了一些行略神算之術,考問於我……」

    他仰首望天,緩緩接道:「當時情景,我已知道他心中不懷好意,三五句答覆之言,極可能決定我生死命運。我如裝出愚無所知,可能啟動他的疑心,陡然施出毒手;但如太露鋒芒,亦可能招致他忌妒之心,殺我於逍遙草廬之中。略經忖思,故作愁苦沉思之狀,費時一個時辰之久,才把那考問之題,解說清楚。一愚之得,使他消去了胸中殺機,既覺我有以助他,又覺我才具平庸,不足以當大任。當下給我下一條禁約,限制我的活動,不得超過逍遙草廬百步之外,一出百步,可能招致凶死慘禍。」

    鐵木大師道:「殺師囚弟,果然是巢雄之心。」

    唐璇道:「我心中雖知他已在逍遙草廬之外,埋下暗樁,但對他限制活動一事,卻據理力爭。起初之時,他只是微笑不答;但爭執一陣之後,卻激起了他的忿怒之氣,只簡短地告訴我,出了逍遙草廬百步,立時將有性命之憂,說完兩句話,拂袖而去。」

    鐵木大師道:「此後,你就被他軟囚在逍遙草廬之中了麼?」

    唐璇道:「不錯。他每隔一月兩月不等,總要趕來逍遙草廬一趟,提出了甚多疑難之事,和我研討。我雖不通武功,但胸中熟記甚多武學要訣。他和我談論的問題,也十分博雜,包羅武功行略,以及用毒、煉丹等等。每論一事,我都為他擬思了三種策略,在我的心目之中,暗把那擬思策略,分作了上中下三策,大部都以中略相告。我默察他的反應,凡是提出中策,他只不過微微一笑,但偶一提出上策時,他不是擊案讚賞,就是面泛殺機,把目光凝注到我的臉上……」

    鐵木大師歎道:「不知先生在這等凶險的歲月中,度過了幾許時光了?」

    唐璇道:「一年有餘,兩年不足。在這段時間中,他幾次動了殺我之心,但因為我的鎮靜使他殺機自消。不過我心中很明白,這情形決難延續三年之上。所以,我也開始準備死後之事。逍遙草廬地處黃山深處,人跡罕至,根本無法向外求援,也不知向哪個求援。我開始在那草廬之中,研佈一個奇形陣圖,同時把他屢次和我研討之事,摘存藏書之中,並且批注破解之法,以備日後有機緣遇合之人,用於對付於他……」

    只聽一陣響徹雲霄的號角之聲,傳了過來,打斷了唐璇未完之言。

    鐵木大師回頭望了歐陽統一眼,道:「歐陽幫主,這號角聲可是貴幫中弟子所發?」

    歐陽統搖搖頭道:「不是。」

    鐵木道:「那是滾龍王的援手來了?」

    唐璇道:「大師儘管放心,我對他知道甚深,如若他真有援手趕來,決不會先響起號角之聲。」

    鐵木大師忽然歎息一聲,道:「老衲有幾句不當之言,想問先生一聲。」

    唐璇道:「什麼事?」

    鐵木大師道:「令師兄的真正面目,先生可曾見過麼?」

    唐璇點點頭道:「見過。」

    鐵木道:「他的右頰之上,可有一道很深的刀疤痕跡麼?」

    唐璇道:「不錯,大師怎的知道?」

    鐵木激動地叫道:「孽障!果然就是他了……」

    這年高望重、跳出三界外的老僧,突然泛現起一陣激動之情,黯然地歎息一聲,道:「三數十年前,我們少林寺也發生了一件孽徒殺師的事。那在逃的孽徒,為了要學一種少林寺的絕技,逼死老衲的師兄青木大師。就情論斷,那孽徒幾乎已可確定是你那逼死令師的師兄了!」

    唐璇道:「他確是一個心地陰毒、手段毒辣的人,如非歐陽幫主,及時地趕到黃山逍遙草廬,只怕我也為他的辣手所害了……」

    他凝目沉思了片刻,似在整理一下思緒,接道:「當時情景,我幾乎生機全絕,除了在那草廬中讀書自娛,聊以排遣愁懷之外,幾乎是無法可想。但我從他神色言詞間觀查所得,知他心中尚未決定殺我。大概是感到我這個人,還有可用之處,殺了未免有些可惜。原因是他對我的才能,一直無法捉摸清楚,有時覺著我才負甚高,有時感到見解又是十分平庸。」

    他淒涼地一笑,接道:「由古至今,師兄弟同門鬩牆,大都是激於一時的氣忿,或是極大的利害攸關。但我們師兄弟卻是毫無原因,他存殺我之心,只不過不願當今之世上,有一個比他才能稍高之人。這艱苦的歲月,度過了半年之久,他突然而來,飄然而去,每天卻不和我講過兩個時辰,我每日都可能送命在他的掌力之下。」

    鐵木大師道:「他既要問你很多謀略、奇數,為什麼每日只和你研談兩個時辰呢?」

    唐璇道:「兩個時辰之內,他還不致被那複雜的神算之學,鬧昏頭腦,他一直要對我保持著清醒的神情。半年時光,被他這點滴迫逼,學去胸中謀略十之七八。」

    歐陽統道:「如若在下早日趕往逍遙草廬,也不致讓先生擔待這些驚險了。」

    唐璇淡然一笑,繼續說道:「情勢愈來愈不對了,只要再過一段時日,以他的才智,定可把我胸中所知,完全逼學過去。那時,他原本比我多會武功,如再把我胸中所記的謀略奇數,盡皆學去,今後江湖之上,再難有制服他的對手。我回悟到恩師遣我到逍遙草廬而來,別具的用心,也考慮了自己的生死之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寒儒,除了逃走一途之外,還有什麼法子抗拒?但他防範周密,想逃走亦非容易之事,但我又堅信算無遺策的恩師,既然要我到逍遙草廬,定然已為我安排了脫險之路。但眼下的情勢,又迫得我不得不另作謀算,幾經思慮,決心和他同歸於盡……」

    鐵木大師道:「你一個全然不會武功之人,如何能和一個當今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同歸於盡,實叫老衲為你擔心。」

    唐璇笑道:「不錯,這實是一件異常困難的事。那逍遙草廬之中,除了藏書之外,再無其他之物,我又不能擅離那草廬一步,縱是同歸於盡的方法,也是不易做到。我曾經苦思了一日一夜,終於被我想出一個辦法!」

    鐵木大師道:「這等難事縱然給老衲一年以上的思索時間,我也難以想得出來辦法。」

    唐璇朗朗一笑,道:「荒山草廬,藏書萬冊,除了火焚一途之外,只怕別無良策了!」

    鐵木大師道:「以他的身手而論,縱然被困於大火之中,也不難脫身而出,除非堆柴十里,一把火燒盡黃山……」

    唐璇道:「在下早已慮及此點。如若不把他困在逍遙草廬之中,縱用火攻,也難收效……」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道:「草廬雖有藏書可用,但以他為人狡猾,發覺情勢有疑時,決然不肯擅自闖入室中………

    歐陽統道:「先生可是準備借那藏書,布成一座奇陣,先把他引入陣中,再設法縱火焚去那逍遙草廬麼?」

    唐璇道:「不錯。但我那師兄為人,不但疑心甚重,而且行事極為小心。我只把那藏書先行在草廬之中,布成陣圖,他決然不肯上當,故而只好借和他研討謀略之機時,藉機移動藏書,只要一把他困住,我立時引火而焚,和他同死於逍遙草廬之中……」

    歐陽統輕輕歎息一聲,默然不語。

    唐璇仰天吁一口氣,道:「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之中,似是早已有了安排。就在我決定火焚逍遙草廬時,我那師兄卻突然不再來逍遙草廬。一連三月,訊息全無。」

    鐵木大師合掌當胸,道:「阿彌陀佛,老衲為先生慶,為歐陽幫主慶。」

    唐璇輕聲一笑,接道:「就在第四個月的月初時光,幫主趕到逍遙草廬,接我離開黃山。臨行之際,我在那逍遙草廬中預佈一座奇陣,而且裝置了引火之物,只要有人闖入那奇陣之中,觸及引火機關,勢必活活焚死逍遙草廬之中。」

    鐵木大師忽然把目光轉投到歐陽統的臉上道:「老衲有一事甚感不解,請教歐陽幫主。」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大師心中之疑,可是奇怪在下怎會突然趕到逍遙草廬,是嗎?」

    鐵木大師道:「不錯,唐先生被困於逍遙草廬一事,江湖上無人知得。他本身既未求援,幫主怎會得知?」

    歐陽統道:「這就要歸因於十餘年前了。那時兄弟當接掌窮家幫十易寒暑,但幫中品流複雜、良旁不齊,兄弟雖然明查暗訪,嚴厲裁製,但積習已深,兄弟一人,耳目甚難遍及數省,那時窮家幫在江湖上的聲譽……」

    鐵木大師笑道:「毀譽參半。」

    歐陽統道:「大師客氣了……」

    他微微一頓,接道:「兄弟經過數年之久,仍然未能盡除幫中的害群之馬,開始懷疑自身才能,一良相可治天下萬民,區區一個窮家幫,我歐陽統都沒有辦法把它治理得井然有條……」

    鐵木大師讚道:「有幫主這等的胸懷,才能容納下唐先生這等人才,才能使窮家幫揚名於武林道上,於九大門派之外,別樹一幟,而且聲譽日隆,大有超越九大門派之勢。」

    歐陽統微微一笑,接道:「我為了查訪幫中弟子作為,甚少留在總寨,經常單人巡行中原數省之中。行經皖北時,常聞一首童謠,起初之時,並未放在心上,而且童音吐字不清,也一直未能聽得清楚,但曲調卻是極為豪壯,人人之耳,就使人有著凌風欲去之感……」

    唐璇道:「先師不但學博古今,而且極精音律之學。」

    歐陽統道:「唉!我一時大意,幾乎錯過了和先生相晤之緣。若非令師的才華,能把一首童謠,譜成了數種不同曲調,歐陽統這一生實將抱憾而終……」

    他望了鐵木大師一眼接道:「當我離開皖北時,沿途之上,常見童子騎牛而歌。只覺那歌詞,甚是耳熟,似是在哪裡聽過,但一時之間,卻又想它不起。因為譜曲不同,聽起來給人另一種不同的感受……」

    鐵木大師道:「怎麼個不同法泥?」

    歐陽統道:「那歌曲使人一聞之下,登時有一種懷才不遇、英雄落魄的感受……」

    鐵木大師道:「幫主可還記得那詞中之意麼?」

    歐陽統微一沉忖,道:「這已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了,現尚可記下大意。但原詞已然記不清,那歌曲第一句是:茫茫神州,亂像已萌……」

    鐵木大師道:「這數十年來,可算是武林中最平靜一段時日,十年之前,正是一片昇平景象。此人能在十年前預見今日江湖情勢,實在是一位了不起的高人。難道神數之學,當真能算出過去未來不成?」

    唐璇歎息一聲,接道:「在下雖已盡半生心智,但因天資所限,這一生一世,也難達恩師境界。就晚輩現下所知而言,神算奇數,八卦河洛,只能適用於行兵佈陣,兵機戰法,只不過多幾分運籌帷幄勝算;倒是那相貌、骨格中,可預見一人的善惡吉凶。」

    鐵木大師點頭道:「承教了。」回目望歐陽統一眼,問道:「那下面歌詞,幫主可想起來了麼?」

    歐陽統道:「下面幾句我已記不清,最後幾句是:逍遙一草廬,黃山深雲中,誰作劉玄德,顧廬請先生……」他微微一頓,接道:「這一首童謠,流行數百里,但那曲調卻大不相同。我當時聽得心中一動,決定到黃山去碰碰運氣。」

    鐵木大師道:「如非幫主這般英明之人,唐先生滿腹玄機,無盡才華,恐將埋沒逍遙草廬中了!」

    歐陽統訕訕一笑,道:「黃山深處,峰嶺連綿,那逍遙草廬,又怎知在哪峰哪山之下?我在那荒山野嶺,奔行了旬日之久,仍然找不出一點蛛絲馬跡,只好知難而退。回到君山之後,我愈想愈覺不對,略息風塵,立又重奔黃山。不過此行之中,我帶了兩個隨行弟子,準備了充分的乾糧飲水,準備踏遍黃山所有的峰嶺深壑,也要找到逍遙草廬……」

    他回目望了唐璇一眼,接道:「皇天不負苦心人,竟然被我找到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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