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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幽閣授藝 文 / 臥龍生

    那怪老人笑道:「你拜在我的門下,我傳你武功,乃是極為應該之事。能在你身上使我證明一種習武的捷徑方法,我心中的歡愉,還要超越過你甚多。」

    他頓了一頓,又道:「如果我這次試傳你武功成功之後,在整個武林之上,都會引起震駭人心的大變……」他雖然言未盡意,但卻倏而住口不言,仰臉望著窗外出神。嘴角之間,泛起微微的笑意,似是正在想著一件什麼快樂的事。

    上官琦聽他之言,心知最艱苦的一段時期,已然過去,心中也十分高興,微微一笑,問道:「師父,我什麼時候可以自行開始打坐運功?」

    那怪老人道:「快了,看樣子再有二十多天工夫,你就可以自行打坐調息了。」

    上官琦笑道:「只有二十多天麼?」

    那怪老人道:「是啊!」忽然伸手扶他坐了起來,說道:「快些坐好,我要用本身真氣,助你增長內力了。」左手扶住他肩頭,右手頂在他背心之上,暗中運集內力,忽然有一股熱流,直向上官倚背後「命門」穴中攻去。

    熱流催動上官琦凝集在丹田中的真氣,緩緩向四肢流動。

    這次不但毫不覺得痛苦,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之感。

    正當他由清人渾之際,忽聽一聲淒厲的嘯聲傳來。

    這聲音似猿嘯,又似人叫,一聞之下,立時知道是袁孝的聲音。

    那怪老人臉色突然一變,低聲對上官琦道:「這嘯聲來得大是怪異,如非袁孝遇上強敵,定然是發現生人了……」

    耳際間不絕如縷地傳來了袁孝的嘯聲,但那嘯聲卻始終不近不遠的,由一個方向傳來。

    過了一盞熱茶工夫,嘯聲忽住,但見窗前黑影閃動,袁孝縱身而入。

    上官崎睜眼望了袁孝一眼,又趕忙閉上了雙目。

    袁孝手中拿著一把似劍非劍、似刀非刀的兵刃,興沖沖地由外躍了進來,似是想拿給上官琦看。但見他眼睛微一睜動,立時又閉上,忽然若有所覺地把手中那似劍非劍的兵刃,悄然放在上官琦身旁,縱身躍出窗外。

    要知道他心地純厚,心中只想到什麼事都該依照上官琦吩咐去做,心中只有一個上官琦,對那怪老人,也未擺在心上。是以一見上官琦正在運氣行功,不能和他說話,立時興頭大消,縱身躍出窗外。

    上官琦由清入渾,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耳際忽然響起一種搏擊扑斗之聲。

    睜眼望去,只見窗外人影翻動,袁孝正在和一個手執單刀之人,搏鬥得十分激烈。

    這次他似不願驚動上官琦,始終不叫一聲。

    那怪老人低聲說道:「這猴娃兒好似通達武功路數,縱躍飛騰,揮臂搏擊,均似暗合武功要訣,你可傳授過他的武功麼?」

    上官倚道:「沒有啊。」

    那怪老人道:「這就奇怪了,難道生具天賦本能不成?」

    忽聽閣樓外那手使單刀的大漢,連聲怒叫起來,連喝帶罵,大概久戰袁孝不下,動了怒火。

    那怪老人輕輕歎息一聲,道:「我已久不和人動手了,但今日非得開次殺戒不可。如若讓那人逃了回去,只怕他要糾眾復來,快些喚猴娃兒回來。」

    上官琦依言喚道:「袁孝,快些退回閣樓。」

    袁孝正和那人鬥得激烈,但一聽上官琦呼叫之聲,立時縱身退回閣樓。

    那使刀大漢聽得閣樓中傳出人言,把那似猿似人的怪物喚了回去,立時高聲喝道:「室中什麼人?」橫刀護胸,大步走到窗口。

    那怪老人右手一揚,一指向外點去。

    一縷指風,應手而出,但聞一聲悶哼,那大漢應手摔倒屋面。

    上官琦看得怔了一怔,回頭望著那老人問道:「師父,這是什麼武功?」

    那怪老人笑道:「這叫『天罡指』,功力到了火候,可以隔空點穴,不過這種武功不是三五年可以練成。將來我把訣竅傳你,只要你肯下功夫,總有成就的一天。快叫那猴娃兒去把他抱進來,我要問問他來這裡幹什麼?」

    上官琦用人言告訴袁孝,要他把那跌在窗外之人抱入閣樓。

    這時袁孝已通解甚多人言,應聲躍去,把那人抱入閣樓,放在上官琦身前。

    那怪老人仔細看去,只見來人年約四旬左右,身軀十分高大,一身勁裝,滿臉橫肉,似是綠林中的人物,不禁一皺眉頭,舉手一掌,拍活了他被點穴道。

    那大漢長長吁一口氣,挺身坐了起來,舉手一拳,向上官琦打了過去。

    上官琦看擊來拳勢甚重,正待閃避,忽見背後伸出來一隻手掌,向那擊來拳勢上面撞去。

    拳掌微一相觸,忽聽那大漢怪叫一聲,全身向後栽倒,抱住拳頭,滿地滾動。

    上官請仔細一看,只見那大漢右拳,突然紅腫起來,心中暗生驚駭,忖道:「這老人的武功,實是不可思議,不見他怎樣用力,此人竟傷得這樣厲害!」

    耳際間響起那怪老人冷漠的聲音道:「你是什麼人?跑到古寺中幹什麼?據實相告,我就放你一條生路。如若言詞矇混於我,可別怪老夫心狠手辣了。」

    那大漢滿地滾了一陣之後,痛苦似是稍減,但那受傷的右拳,卻越腫越大起來。

    但見他抱著拳頭,坐起身來,雙目中滿是凶光,緩緩把室中情形打量了一遍。

    那怪老人冷笑一聲,道:「你瞧什麼?要不要再試試你的左手。」

    那大漢突然站起身來,猛向窗外衝去。

    怪老人哈哈一笑,道:「既來了,還想走麼?」舉手一掌拍了出去。

    一股凌厲的勁道,正擊在那大漢腿彎之處,但聽一聲悶哼,兩膝應聲而斷。

    他本已躍起抓到窗子,吃那老人一記劈空掌力,硬生生地震斷雙腿摔了下來。

    上官琦定神瞧去,只見那大漢左手抱著雙膝,疼得滿臉汗水,直滾下來。

    怪老人單掌一按地板,騰身飛縱過來,落在大漢身前,冷冷問道:「震斷雙膝關節的味道怎麼樣?」

    那大漢疼得眼淚直向下淌,口中氣喘如牛,答不上一句話來。

    怪老人雙手齊出,抓住那大漢雙腿,猛然一拉一錯,但聞那大漢怪叫一聲,疼得打了兩個滾,暈了過去。

    怪老人舉手在他背心拍了一掌,那大漢身軀微微一頓,人又清醒過來。

    醒來之後,疼苦似已消減,愕然望著那怪老人一語不發,凶毒的目光變成了哀憐的乞求之情。

    原來怪老人借那一拉一錯,又把他斷骨接上。

    上宮琦看得心中十分不忍,低聲說道:「師父,只要他能好好答覆咱們問話,別傷他性命吧!」

    怪老人道:「哼!哪有那般容易地要他死去?我要慢慢地懲治於他,先把他全身關節錯開,讓他受盡折骨扭筋之苦,然後再點他五陰絕穴,讓他嘗試一下行血返攻內腑六髒的味道,十天八天,決死不了。」

    那大漢聽得由心底泛上來一股寒意,幾滴冷汗,由頭上滾了下來。

    此人雖非硬漢,但卻也算得倔強,心中雖然害怕,但卻不肯出言求饒。

    怪老人目光如電,冷冷地盯在那大漢臉上說道:「你如膽敢對我說出一句謊言,被我聽出破綻,我就錯開你一處關節。」

    那大漢在怪老人目光逼視之下,不自禁地微微點頭。

    怪老人道:「你怎麼會來到此地,是一人呢,還是另有同伴?」

    那大漢輕輕的咳了一聲,道:「我們三人同行,奉命到此尋瓢把子一位故友。」

    怪老人道:「你那兩個同伴現在何處?」

    那大漢搖搖頭道:「入山之後,即分頭尋人,那兩個到了哪裡,我就不知道了。」忽然目光觸到上官琦身側那似劍似鉤的兵刃,怔了一怔,接道:「這兵刃就是我一位同伴所用……」

    袁孝突然怪笑一聲,接口道:「這個人被我抓死了。」

    他說的仍帶猿語,那大漢聽不清楚,不禁愕然望了袁孝一眼。

    上官琦歎道:「你這位同伴已經死了。」

    那大漢道:「無怪我找他不著了。」

    怪老人沉思了一陣,問道:「你們瓢把子叫什麼?」

    那大漢道:「我們瓢把子的真實姓名,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大家都稱他滾龍王……」

    上官琦一皺眉頭道:「難道你也不知道他的姓名麼?」

    那大漢搖搖頭道:「不知道。我們只聽他的吩咐做事,能聽出是他的聲音和認識那滾龍旗,就夠了。」

    上官琦道:「什麼是滾龍旗?」

    那大漢道:「滾龍旗麼,那是我們瓢把子傳達令諭的一種標誌。

    我們只要見到那滾龍旗,不論那執旗的是什麼人,都得聽他的吩咐……」

    上官琦點點頭道:「啊!原來如此。」

    那大漢似是對談他們瓢把子一事,興趣甚深,不待上官琦再問,自行接口說道:「現在那滾龍旗在江湖上,已經有著極大的威力了。而兩年前滾龍旗還只在江北一帶,它的力量尚未渡過長江……」

    上官琦道:「小小一面旗子,有什麼大威力呀?」

    那大漢冷笑一聲,道:「別小看了滾龍旗,你縱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只要帶上一面滾龍旗,大江南北就可以暢通無阻了。」

    他微微一頓,仰首望著屋頂,說道:「凡是黑道中人,大概無人不知道滾龍旗了。只要他們見到了那面旗子,不但不敢再動一草一木,而且還要暗中保護你……」

    上官琦聽得十分神往,道:「一面滾龍旗,在江湖上能有那樣大的威力,滾龍王其人也足以自豪了!」

    那大漢突然大笑道:「不過那滾龍旗很難得到啊。」

    怪老人一直在凝神靜聽,此刻突然插嘴說道:「你見過那滾龍王麼?」

    出人意外地,那大漢竟被問得呆了一呆,沉忖了半晌,道:「見是見過了,不過和他相隔甚遠,看得不甚清楚罷了。」

    上官琦道:「什麼?你連你們瓢把子都沒有看清楚麼?」

    那大漢道:「江湖上慕他之名的高人,何止數百!但能夠見到廬山真面的,除了他四個貼身的近衛,卻寥寥無幾了。」

    怪老人似對滾龍王其人,發生了甚濃的興趣,對那大漢每一句話,都在凝神地聽著。

    待他話一說完,立時接口問道:「這麼說來,你確實見過那滾龍王了?」

    那大漢點點頭道:「見過兩次了。」

    怪老人道:「他長的像貌是什麼樣子?」

    那大漢道:「每次我們都和他有著五丈左右的距離,他長得十分高大,滿臉虯髯,穿著一身緞繡著金龍的黃袍,但第二次見他,卻好像……好像……」

    怪老人道:「好像什麼?」

    那大漢道:「第二次見他之時,他好像變了樣啦。」

    怪老人並未再追問下去,似是對那滾龍王經常變換形貌一事,毫不放在心上。

    上官琦卻聽得甚感奇怪地問道:「怎麼,難道那滾龍王會忽然變了年輕的後生不成?」

    那大漢點點頭,道:「第二次見到他時,他似乎年輕了很多,而且那繞頰虯髯也不見了。」

    上官琦冷哼一聲,罵道:「胡說八道,哪裡會有這等怪事!」

    那大漢怒道:「在下素來不說謊話,你不信就算了。」

    那怪老人笑道:「一個人只要精通易容之術,忽老忽小,也不是什麼困難之事。」

    上官琦本來還要追問,但一聽那老人之言,立時沉默不語。

    怪老人忖思了一陣後,又問那大漢道:「滾龍王派你們深入這白馬山來,不知要找那個?」

    那大漢凝目在怪老人臉上望了一陣,道:「找一個……」忽然搖頭接道:「我說不出那人的姓名,但卻把他形貌深記在心中,只要瞧上一眼,我就認出來了。」

    怪老人突然雙目圓睜,眼神如電地盯在那大漢臉上問道:「可是要找老夫麼?」

    那大漢搖搖頭道:「不是,我身上帶有一幅圖像。」

    怪老人探手從他懷中取出一幅白絹,只見上面繪製一個身著藍衣的大漢,形貌十分威武。

    上官琦目睹那人形貌之後,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這大漢好像我在那絕壑密洞之中,見到的那具男人屍體。」

    因那男屍停放日久,早已血干膚陷,面貌已無法看出,但那圖上之人的裝著卻是和那具男屍,一般模樣。

    怪老人目注那圖像看了一陣,臉色微變,自言自語他說道:「怎麼,他也在這白馬山中麼?」

    那大漢道:「這就不一定了,我們總瓢把子派出尋他之人,並非我們一起。除了白馬山外,還有其他地方。」

    怪老人神色漸復正常,隨手把圖像放在身旁地板上,問道:「你們進入這白馬山中,一共三個人,對麼?」

    那大漢道:「不錯。」

    怪老人望望袁孝,笑道:「一個被猴娃幾抓死,你被活捉,眼下這白馬山中,還有你們一個人了。」

    那大漢聽口氣,覺出有些不對,但又不敢不答那怪老人的問話,只好點點頭,道:「是啊!」

    怪老人微微一笑,道:「你那活著的同伴,不知是否知道你來這古寺之中?」

    那大漢沉吟了良久,道:「我們入山之時,各奔一個方向,約定在七日之後,在一處山口相會,他們是否知道我到了這古寺之中,那就不知道了。」

    怪老人回頭望了上官琦一眼,說道:「我們如若不把這人殺死,放他回去,他定要洩露此寺秘密,勢必要引起甚多麻煩。」

    上官琦暗忖道:「這話倒是不錯。」接著,輕輕歎息一聲,又答道:「師父話雖不錯,但他和我們無冤無仇,平白無故地把他殺掉,難免有不安之感。」

    怪老人笑道:「如不殺他,我們日後就永無安枕之日了。」

    那大漢目中現出乞求之色,凝注在上官琦臉上。

    上官琦沉吟了一陣,道:「師父,咱們能不能想個法子,讓他別說出寺中之事……」

    怪老人不待上官琦話完,冷冷接道:「綠林人物心地最是險詐,這法子我想不出,你自己想吧!」閉上雙目,運氣調息,大有不聞不問之概。

    上官琦心中暗自笑道:「此人一把年紀了,但卻仍然不脫童心。」

    那大漢忽然歎息一聲,道:「你們把我殺了吧!我離開此地之後,如果不把見聞之事,告訴總瓢把子,也是難免一死,而且死狀奇慘,倒不如現在死了乾脆。」

    上官琦聽得微微一怔,道:「你深入白馬山來,可是來找我師父的麼?」

    那大漢搖頭說道:「不是,我雖不知那人姓名,但卻有他的圖像。你師父一點也不像我們尋找之人。」

    上官琦道:「這就是了,既然知我們無干無涉,你不說也不算有違規戒,你們總瓢把子,為什麼要殺你?」

    那大漢道:「凡是滾龍王手下之人,均不能對他有一點隱瞞;而且他耳目靈敏,想瞞他,也瞞不過。日後被他查了出來,決難逃過厄運,如其到時受苦刑,倒不如現在死了的好,只求你們別使我歷盡折磨再死,我就感激不盡了。」

    上官琦愈聽愈感奇怪,忍不住問道:「天涯這等遼闊,何處不可安身立命,你只要不再在綠林中混,他如何能找得著你?」

    那大漢苦笑一下,道:「他不用找我們,一年之後,我們就會自行死去,而且死得淒慘無比。」

    上官琦道:「這些事,未聞未見,我越聽越不明白了。」

    那大漢目光轉動,望了那老人一眼,只見他雙目緊閉,狀如老僧入定,連一點呼吸之聲也聽不到。又把目光轉投到上官琦臉上,接道:「如是你師父一聽,恐怕早已想到了……」

    他十分吃力地移動一下身子,接道:「凡是那滾龍王的下屬,入門之前,必先要立下重誓,終生一世不能背叛……」

    上官琦道:「你可是怕那誓言靈驗,故而不敢背叛於他?」

    那大漢搖頭接道:「除了立下重誓之後,還得飲上幾杯水酒,毛病就出在那酒中了。」

    上官琦仍然聽不明白,問道:「酒中又有了什麼毛病?」

    那大漢道:「酒中早已下了極毒的毒藥,在我們入門之後,就已注定終生受他控制、奴役的命運了……」

    他微微頓了一頓之後道:「我們雖然服了絕毒的藥物,但當時自己並不知道。直待第一次藥性發作之後,使你熬受了幾天痛苦之後,他才派人給你送來解藥,那痛苦非疼非癢,實非一個人所能忍受。」

    說來臉上神色大變,似是對藥性發作之苦,心中仍有餘悸。

    上官琦略一忖思,道:「你在第一次藥性發作之時,就不知延醫診治麼?」

    那大漢道:「他那藥物無色無味,服用之時,也感覺不到。但發作之時,卻如蟲蟻穿心,蠕行於筋骨之中,縱然是鐵打金剛,也受他不了。雖有名醫診斷,也查不出病源何在,除非服下他送來的解藥,就無法安靜下來。」

    上官琦歎道:「他給你們服用的是什麼毒物,竟這等厲害?」

    那大漢道:「蠱。」

    上官琦追隨師父之時,聽他談過苗人養蠱之事,不禁吃了一驚,道:「啊呀!」

    怪大漢黯然接道:「他養這蠱,極為特殊,服用之後,有一定發作時間。發作時雖叫人難以忍受,但平常卻和常人一般。如果你不背叛於他,每隔上半年,他就給你服用一次解藥,那就如平常之人一般,既無異常感覺,也不妨礙武功進境。」

    上官琦道:「所有人他門下之人,都服有蠱毒麼?」

    那大漢道:「除了幾個知己的朋友之外,誰也不願談論此事,據我想來,大概都有服有蠱毒。至於他那幾個貼身相護之人,是否也服有蠱毒,那就不知道了。」

    上官琦忽對眼前的大漢,生出了同情之心,不自禁地歎息一聲,道:「你現在算算看,距那蠱毒發作,還有好長時間?」

    那大漢道:「不用算啦,大概還有半個月吧!不過,我身邊帶有解藥,屆時用水服下,可以再延長半年時光。凡是受他之命,外出作事之人,如果不能在半年之內回去,他都給予一次服用的解藥,但頂多可延長半年時光,半年之後,再不回去,蠱毒就又發作了。」

    上官琦道:「你就不會把那解藥交付一位名醫,讓他多配幾副,不就可以擺脫他的控制了麼?」

    那大漢搖搖頭道:「他這解藥之中,不知混合了一種什麼藥物,極是難得,縱然不借重資,也難買到。」

    忽見那緊閉雙目的老人,睜開了眼睛接道:「蠱有數十餘種,每種都有它特殊之處。除了養蠱之人以外,別人極難找出解藥。有一種被養蠱人本身精血餵過之蠱,和他心靈感應相通,不論你逃到天涯海角,只要遇上困難凶險,他都能得到預兆……」

    上官琦道:「師父見聞廣博,難道也沒有救治的法子麼?」

    怪老人搖搖頭說道:「除非精於此道之人,無能插手相救,我也只是一知半解。」

    那大漢忽然大聲說道:「我死了之後,你們替我挖個深坑埋起,免得遺害他人!」

    怪老人道:「最好用火燒去屍體,才能永絕後患。」

    那大漢沉忖了一陣,道:「好吧!不過我還有一段時光好活……」他似是突然覺得自己請求過苛,決難獲得答允,倏然間,住口不言。

    那怪老人竟似未聞其言,側臉望著袁孝說道:「你殺死那人的屍體何在?」

    袁孝道:「被我丟到山谷中了,只怕早已被野獸吃去了。」

    那怪老人道:「如若他那蠱毒,有感染之力,食用他屍體的野獸只怕也要中毒。」

    上官琦目睹那大漢沮喪痛苦神情,心中甚感不安,仰臉向窗外望去,心中暗暗忖道:「江湖之上,原來有著這樣多的凶險,巧取豪奪,血腥屠殺,手段殘酷之極。我如學成武功,日後自是難免在江湖上面行走,萬一也被下了毒,受人鉗制,終生一世,為人奴役,此等之事,想來實在叫人不安……」

    那怪老人目睹上官琦投注窗外,口中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麼,立時低聲叫道:「琦兒,你在想些什麼?」

    上官琦歎息一聲,道:「師父,我想我的武功別練啦!」

    怪老人奇道:「為什麼?」

    上官琦道:「武功練得愈好,在江湖上的名頭愈大,是麼?」

    怪老人道:「不錯,難道你不想揚名江湖,受武林同道敬仰麼?」

    上官琦道:「武功練好了有什麼用,別說像滾龍王這等下蠱,就是千臂毒叟翁天義那等擅長用毒之人,就叫人防不勝防了……」

    那怪老人縱聲大笑道:「你這孩子,可是覺著江湖上有這等擅於用毒之人,再好的武功,也沒有什麼大用了麼?」

    上官琦望了那大漢一眼,道:「就拿他來說罷,他有一身武功,可是有什麼用呢?不但難保自己生死,而且還得終生為人奴役,牛馬不如……」

    怪老人哈哈大笑一陣,截住了上官琦的話道:「需知武功一道深博宏大,真要練到一定的程度後,縱然服下強烈無比的毒藥,也不要緊……」

    上官琦接道:「師父此言,弟子甚感不解:一個人總是血肉之軀,不論武功高到何等境界,內腑六髒,總不能練到堅如鐵石,百毒不侵。」

    怪老人微微一笑,道:「內功練到一定境界之人,內腑六髒的活動,亦可隨意控制。只要你及時警覺,或是早有預防,把吞入腹中的毒藥逼出來,並非難事。」

    上官琦道:「如那毒藥無色無味,事先未能預防,服了下去,豈不一樣受害?」

    那怪老人笑道:「此等之事,鑒別方法甚多。此刻你不宜多所分心,待你功行圓滿之後,我再傳你鑒別毒物之法。」

    上官琦望望天色,用功時間已到,不宜再延時間,歎息一聲,道:「師父請體念好生之德,救救……」「這人」兩字還未出口,那怪老人突然舉手一掌,輕擊上官琦「天靈穴」上。

    上官琦只覺心頭一震,神意登時集中,依照怪老人所傳訣竅,開始運功。

    待他再次運功醒來,那大漢已然不見,怪老人卻閉目靜坐。

    回頭望去,常守在一側的袁孝,也不知去了何處。

    他低聲叫了兩聲師父,那怪老人恍似不聞,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夜色濃重,連一點星月之光也見不到。呼嘯的山風,吹得閣樓、枯草籟籟作響,古寺之夜,是這等淒涼幽靜。

    上官琦枯坐了一陣,心中甚感孤寂,正想舉手推開窗子,忽覺一隻乾枯的手,疾伸過來,抓住他手腕,耳際間響起了一個冷冷聲音,道:「此刻你大功將滿之際,如若分心旁騖,勢必影響進境,快些閉目靜坐,把旁顧的心神集中起來。」

    上官琦但覺那只抓在手腕上的枯瘦之手,有如一道鐵箍一般,登時全身麻木,行血返向內腑回集,不禁心頭大急,張口叫道:「師父……」

    但覺前胸幾處要穴之上,被人連續點中,「師父」兩字剛剛出口,下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耳際間又響起那怪老人的聲音,道:「我現在點了你三脈要穴,再過上片刻工夫,你即將再嘗試一次經脈逆轉之苦……」

    上官琦但覺胸中有著無比的氣悶,似是要爆炸一般,只是牙關舌頭,似已不聽使用,講不出一句話來。

    大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上官琦果然覺得全身血脈逆行,但他的心情,反而平靜下來。

    他心中雖然明白,但有口難言,講不出一句話來。何況那怪老人的神態、性情,忽然間冷若冰霜,縱然能夠說話,也不願開口相求。

    怪老人的冷漠,激起了他潛在反抗的意識,使他心意集中,準備著忍受痛苦,也不願開口求饒。他緩緩閉上雙目,暗中提聚真氣。

    但覺著有一雙手,不停地在他全身關節要穴上推拿、移動,遍及全身。

    上官琦逐漸地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提聚的真氣,也在那怪老人雙手推拿之下,慢慢地散去。

    但他心中卻一直想著那行血逆轉經脈之苦,他已有了一一次經驗,那痛苦實非一個人所能忍受。

    但事實卻大出了他意料之外,只覺那怪老人雙手推拿觸摸的關節要穴,氣血暢行而過,毫無一點痛苦的感覺。

    心中的恐怖驚懼,逐漸地消失,由緊張恢復了平靜,竟然不知不覺地睡熟了過去。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醒來已是滿窗紅日。只見那怪老人憑窗而坐,目光投注在窗外,不知是在沉思,還是在看什麼績麗的景物。

    上官琦微一挺身,忽然坐了起來,只覺全身輕鬆,似已復元。

    太陽光從打開的半扇窗中透射進來,使這閣樓中充滿溫暖的感覺。

    怪老人聲音微帶顫抖他說道:「琉兒,你,你醒過來了?」

    上官倚原有的反抗意識,忽然消失,只覺那老人聲音顫抖中充滿了無比的慈愛,不自禁地低聲答道:「醒來啦!」

    那怪老人又道:「你伸展一下手臂,看看手腳能不能動?」

    上官琦依言舒展了一下雙腿、雙臂,說道:「很好啊!」

    怪老人仍然把目光投注窗外,始終未轉頭望過上官琦一次,緩緩地接道:「琦兒,你再運氣試試,看看全身的經脈是否暢通?孩子,不要騙我,有一點不適的感覺,也要告訴我。」

    上官琦茫然地應了一聲,依言運氣,但覺氣血暢行全身百穴,毫無不適之感,搖搖頭笑道:「師父,我很好啊,氣血暢通,毫無不適之感。」

    那怪老人仍似不信,慢慢他說道:「琦兒,你說的都是真話麼?」

    上官琦道:「我為什麼要騙師父呢?」怪老人突然轉過頭來,雙目蘊滿了濡濡淚光,道:「琦兒,你慢慢地站起,走到我身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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