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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湖底奇遇 文 / 臥龍生

    桑逸塵進到客棧,直奔二女的住房,一看二女不在,即忙把店夥計叫來,將房門打開,一看二女的東西猶在,問道:「夥計,這兩個客人出去有多久了,住在對面的那位客人,出去之後回來過沒有?」

    店小二道:「住這房內的二位客人,你老人家頭一天走,第二天中午時,她們就去了,一直到現在未回來過。住在對面的那位客人,出去之後就沒有再見回來,他給了房子錢,我們也不敢租給別人,不知是你老的什麼人,我打開房門讓你老人家先到房內休息,等他們回來吧!店錢那位少爺已經付過了。」

    桑逸塵這幾天都是在僕僕風塵之中,沒有一刻安靜過。

    他聽店夥計這一說,覺得休息一下也好,猛的一睜環眼,笑道:「夥計,你把房門打開後,幫我切上三斤滷牛肉,兩隻肥嫩的燒雞,十斤好酒,送到房裡,愈快愈好。」

    店夥計趕忙躬身退出去。

    桑逸塵等店小二出去之後,閉上雙目,沉思白髮姑娘這個人,是怎麼樣一個人物,想了好久,就是想不起來,自己一生都在江湖上走動,無論黑白兩道的人物,無不瞭如指掌,竟然不知道白髮姑娘這人,真是一件令人費解的怪事。

    他見牛鼻子看信的當兒,臉上笑容突斂,好像對這白髮姑娘也心存畏懼。

    再一想牛鼻子的為人,雖然道貌嚴肅,超越五行三界之外,但對他的衣缽弟子俞劍英,鬧出這麼多的情愛糾紛,他不但不責備,反而能通權達變,把一個未正名身懷六甲的徒媳,也收列門牆。

    他想到此處,心有所悟,忖道:「牛鼻子年輕時,是不是也鬧過情孽糾紛,白髮姑娘可能和牛鼻子是師兄妹,因感情破裂,各自閉門潛修。」

    突聽店夥計,跑進來說道:「酒菜已擺好,請你老人家過去吃罷!」

    桑逸塵猛的一睜環眼,緩緩站起身子,向對面房間走去。

    桑逸塵剛走出房門,二女和洞庭釣叟師徒由外面走了進來,八臂神乞一見二女,猛喝道:

    「叫你們在這裡等我,竟敢不聽老叫化的話,從今以後老叫化再也不管你們的閒事了。」

    二女見八臂神乞生氣,慌忙雙雙跪下,陳姑娘道:「師叔,你老人家不要生氣啦!下次再也不敢違背師叔的吩咐。」

    洞庭釣叟笑道:「老叫化,你一大把年紀啦,怎麼火氣還是像年輕時那樣暴躁,孩子們縱然不對,也應該等他們進了房子後,慢慢地教訓,怎的一見面就大罵起來。」

    桑逸塵仰臉縱聲笑道:「老水怪,你不知道這幾個孩子,老是不肯聽話,把老叫化害苦了,從早到晚都在為他們瞎跑。」說完,望著二女喝道:「牛鼻子教你們的,就是這一套嗎?

    見面沒有別的,就知道做磕頭蟲,趕快起來,進房換件衣裳,到對面房裡去吃飯。」

    二女站起身子,向八臂神乞一福,即躍身進入房內。

    桑逸塵見二女進房後,向洞庭釣叟笑道:「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喝酒了,這機會難得,老化子已經叫了酒菜,今天倒要好好地喝幾杯。」

    洞庭釣叟笑道:「喝酒是我最高興的事,但我年紀老了,酒量已經不行,我先申明,不能以你的豪量來和我拼杯。」

    店夥計見二女回來,不等吩咐,隨著身後,就拿來四付杯筷。

    桑逸塵見夥計來到,即刻吩咐添菜,這才和洞庭釣叟師徒走入房內,剛坐下喝了兩杯,二女也換好衣裳過來,仍然是女扮男裝。

    桑逸塵這時怒火全消,見二女進來,笑道:「你們坐下敬白老前輩一杯酒吧!」

    洞庭釣叟笑道:「老叫化,你來這套俗禮幹嗎?要喝我們兩人喝,如果叫他們兩人敬老朽酒,我站起就走,連少林寺我都不去了。」

    桑逸塵突然一皺頭,道:「老水怪,真夠爽快!」說此,微微一停,又道:「好在老叫化這兩條腿,跑路跑慣了,不然這幾天就吃不消啦。」

    陳紫雲道:「師叔,什麼時候返回來的?」

    桑逸塵道:「我也是剛到這兒。」說此,喝下一口酒,又道:「你們去湖邊幾天了,看見英兒的屍首浮上來沒有?」

    程玉玲眼蘊淚水,道:「你老人家走了以後,第二天我雲姊姊看師叔仍然未來,就奔到湖邊,見白老前輩仍在那垂釣,我們就在白老前輩的旁邊,看了很久,湖面平靜如鏡,便想下去看看。」

    桑逸塵笑道:「老水怪一生在水裡過活,現在江湖上的人物,水上功夫誰能和他較量,他都不敢下去,你竟不怕死,想下去餵魚是不?」

    洞庭釣叟笑道:「老叫化,不要瞧不起人,長江後浪推前浪,英雄出少年,我和你都老了,稱不起好漢啦!」

    桑逸塵聽了,皺著眉頭,道:「她到湖底去過?」

    陳紫雲道:「我們割了很多葛籐,幾根槎成一段,然後再接起來,花了一天時間,才接成一根幾百丈長的長繩,籐頭結上一個大山石,玲妹妹身上捆了一根結實的葛籐連在長籐上,慢慢的往下放,剛好把籐放完,玲妹妹也落到湖底。」

    桑逸塵問道:「你下湖底去見到什麼沒有?」

    白燕兒道:「湖底下面,由那座高峰底下湧出一股很大的泉水,向下面山洞流去,水勢十分湍急,落下湖中去的東西,無一存留,我找了半天,除了魚兒游來游去外,一無所有。」

    桑逸塵聽了,長長地歎息一聲,道:「這麼說,英兒卻是凶多吉少了。」

    二女早已忍不住滿眶淚水了,八臂神乞一說凶多吉少,不禁「哇」的一聲,雙雙大哭起來。

    洞庭釣叟道:「兩位不要難過,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會絕處逢生的。」

    桑逸塵見二女痛哭,心裡也感到難過,歎息一聲,道:「俞劍英既然葬身湖底,哭有什麼用?你們既然愛他,就好好的把孝燕撫養成人,使俞家後繼有人,就是他在九泉也瞑目了。」

    二女愈哭愈傷心,老叫化和洞庭釣叟雖然一生不知道什麼叫悲慘,看他們這樣情景,酒也無法下嚥了。桑逸塵輕輕歎息一聲,道:「我送你們兩人到對面房子去休息。不要只顧哭,哭解決不了問題。」說完,站起身子,一手拉一個,把他們送到對面房內。

    桑逸塵把二女送到對面房裡後,搖著一頭蓬髮走了進來,道:「老叫化刀山油鍋全然不怕,可就是怕見人家流眼淚,這兩個孩子真把老叫化鬧得束手無策。」

    洞庭釣叟笑道:「老叫化,你練的是童子混元氣功,沒有領受過兒女柔情,老朽一生在湖邊海邊,喝風飲露,活了一百歲,更是談不到這些,今天看到他們這種異性的至愛,卻把老朽這冷僻冰心感動啦。」

    桑逸塵笑道:「不管她們哭也好笑也好,我們喝個痛快再說。」說此,轉眼望著白興又道:「你不喝酒?」

    白興站起身子,微一躬身,笑道:「老前輩,你請吧!晚輩不會喝酒。」

    桑逸塵笑道:「你不喝酒,老叫化就拜託你一件事,你去看看他們兩人,會不會尋短見。」

    白興笑道:「好,我這就去,你老人家放心喝吧。」

    兩人都有驚人的宏量,先來的十斤酒,不一會兒,就喝光了,桑逸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笑道:「白兄你比我年紀要大二十歲,過去江湖上的事,比老叫化知道的多,向你請教一件事,不知肯不肯告訴老叫化。」

    洞庭釣叟笑道:「老叫化,突然之間客套起來,這是什麼意思?有什麼事你說吧,只要我知道的,絕不隱瞞。」

    桑逸塵笑道:「靈虛牛鼻子,年青時代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一些?」

    洞庭釣叟道:「靈虛上人比老朽的年齡要大,老朽技成走入江湖之時,他已功成身退,隱居潛修了,過去的事跡卻很少聽聞。」

    桑逸塵道:「你知道九疑白髮姑娘這個人嗎?」

    洞庭釣叟搖搖頭,道:「老叫化在什麼地方聽到這個怪名字。」

    桑逸塵道:「這人親自寫信給我的,她知道老叫化和靈虛牛鼻子是朋友,要我去約牛鼻子正月十五日,到少林寺一較高低,以正名位。」

    洞庭釣叟道:「老朽術成入江湖時,就聽聞九疑山,有一位潛修道姑,已修成金剛不壞之身了。以後漸漸地淡忘了,江湖也無人再提起,這位白髮姑娘是不是早年江湖上傳聞的那位道姑,如果是的話,和靈虛上人的年齡,恐怕也相差不了多少。」

    桑逸塵搖搖頭,道:「現在江湖上和你一般年齡的人,再也找不出幾個來,你既然也不知道這個人來歷,那就成了一個永久解不開的謎了。」

    洞庭釣叟道:「你把白髮姑娘邀約靈虛上人比技之事,轉告他沒有。」

    桑逸塵道:「牛鼻子虛懷若谷,處處誠心相讓,哪會和人爭名,就是把他老窩放把火燒了,也只是笑笑了事。」

    洞庭釣叟歎息一聲,道:「一個人想要做到他那樣深的涵養功夫,也不是平常人所能……」話聲未落,忽由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愈來愈近,一忽兒就到了門口。

    桑逸塵放眼向來人一望,見走來的是俞劍英。

    俞劍英一眼望到義父在房內,猛的躍身進屋,雙腿一跪,道:「義父,怎知道英兒住在這裡?」

    桑逸塵見俞劍英背後背著一束稻草似的東西,擺擺手笑道:「英兒,起來,你背後背的是什麼東西?」

    俞劍英笑道:「英兒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我……」

    話還未說完,二女聽到聲音,破涕為笑地疾奔過來,玉玲道:「英弟弟,你不是被幾個魔頭逼下鬼湖去,怎麼樣上來的,快告訴我們。」

    桑逸塵仰臉縱聲大笑,笑聲震得屋子吱吱爆響,笑聲一落,道:「這一下你們兩人,該相信你牛鼻子師父的話罷,你們兩人若真的尋短見死了,那才死的冤枉,現在見了面該歡喜啦。」

    二女聽桑逸塵這一說,粉臉上不禁羞得泛紅,陳紫雲道:「師叔,不要笑我們啦,雲兒有空炒幾樣可口的菜,給你老人家下酒。」

    洞庭釣叟見這情景,自己站在這裡,有很多不便,即站起身子笑道:「老叫化,我已經喝醉了,你們談吧,我在鬼湖邊呆了好幾天,想找間房子休息一下。」

    桑逸塵笑道:「英兒快見過這位洞庭釣叟白老前輩,是老叫化邀請來助拳的。」

    俞劍英向洞庭鉤叟一揖,笑道:「晚輩俞劍英,年輕識淺,以後請老前輩多多指教。」

    洞庭釣叟仰臉縱聲大笑,道:「小兄弟不用客氣,奇人門下武功絕頂,老朽癡長一把年齡,今天能夠親眼看到小兄弟這麼一位氣度不凡,瑤池仙品的武林中後起之秀,實感生平快事。」說完,閃身走了出去。

    俞劍英躬身送走洞庭釣叟後,轉臉向兩位姊姊臉上望了一眼,只見眼睛紅腫,尤其義父說她們要尋短見,如丈二金剛摸不到頭,不禁問道:「義父,我姊姊她們為什麼要尋短見?」

    桑逸塵手上拿著一隻雞腿,正好在口裡,聽劍英這一問,急忙把雞腿放下,笑道:「她們心裡的事,老叫化不知道,尋短見是什麼意思?你問她們好了。」

    二女見到英弟弟無恙返來,芳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心裡有千言萬語,想向英弟弟傾吐,但經八臂神乞酒後的幾句幽默話一逼,卻不好意開口了。

    俞劍英見二女,只是睜著星目,瞪視自己,一瞬不瞬,笑道:「兩位姊姊為什麼要自殺,是誰人欺侮你們?」

    白燕兒聽劍英這一問,情不自禁地道:「有師叔和我們在一起,誰敢欺侮我們,自殺還不是為你。」

    俞劍英很感驚奇地問道:「我又沒有惹你們生氣,怎麼為我而尋短見,這真把我弄糊塗啦。」

    陳紫雲道:「你是不是被幾個魔頭逼下湖中了?」

    俞劍英道:「不錯,誰人告訴你們的?」

    陳紫雲道:「師叔親眼看到的。」

    俞劍英向八臂神乞一望,道:「義父,英兒被逼落湖中時,你老人家也趕到那裡了?」

    桑逸塵點點頭,道:「可惜,老叫化遲到了一步,沒有趕上,所以害得她們要尋短見。」

    俞劍英道:「那幾個魔頭實也可惡,我拔身縱起,懸空之時,竟然集中掌力,向我遙空發掌,我衡量當時情勢,如果我墜落岸上,勢必要傷亡在他們的掌下,只有墜落湖中還有逃生的機會,我雖然不諳水性,半個時辰內,還不至淹死。即可潛到岸邊爬上岸,也不知我身懸空中太久,或是墜落湖底的勢子太疾,落下湖中後就身不由已的往下疾沉。」

    陳紫雲道:「玲妹妹用葛籐接起來,落下湖底找了半天,也沒有看到什麼,你水性不熟,怎麼逃上岸來的?」

    俞劍英又道:「我身子快要被暗流沖走時,好像有一股力量吸奪我手上握著的寶劍似的,這時肚子裡已經喝了半肚子的湖水,想掙扎往上浮,可是身上勁力頓失,再也不能和岸上一樣,呼氣著力,身子只好隨寶劍的那股吸力游去,突聽『卡喳』一聲。」

    說此,微微一停,把背上背著的那個用稻草包裹著的東西,解了下來,把上面包裹的一層稻草拿掉,但是一個金光閃閃的金菩薩。又繼續說道:「寶劍的劍尖,沾在這金子菩薩的手臂上一動不動。」

    白燕兒心裡急要知道,他怎麼潛出湖底的,急急問道:「劍尖沾在這金子菩薩的手臂上,你的身子雖然可以停住,不被急流沖走,可是如何游出湖底呢?」

    俞劍英道:「我右手握著劍柄不放,左手卻把這個金子菩薩抱住,屏除心裡的雜念,坐在水底凝神提氣,運起玄門先天氣功,把肚子裡的湖水,逼了出來,這樣一來身子稍微好受點,但是想想浮上湖面,卻無法越過那股湍急的暗流。」

    桑逸塵一邊喝酒一邊聽俞小俠敘述潛出湖底的經過,一句話不插。

    陳紫雲道:「你雖然仗玄門先天氣功維持一時,但空氣稀薄,時間久了,還是無法潛上岸啦。」

    俞劍英笑道:「你們不要光替我著急,吉人自有天相,就在我感倒要葬身湖底時,救星卻來了。」

    陳紫雲道:「是不是有人把你救上岸的,我們怎麼沒有看見呢?」

    白燕兒道:「那湖底的暗流,水勢有如萬馬奔騰,除非龍王,誰也沒有那樣大的本領,把人從湖底救上岸來。」

    俞劍英道:「一隻很大的龜,直向我的身邊游來,見他快要游近我的身邊時,我把這金子菩薩一抱,身子一翻,就在龜背上,龜背至少也有一張大方桌面那麼寬,我坐上龜背之後,用勁把寶劍推著金菩薩,伸到龜腹下面,用劍柄猛的一擊龜腹,希望他腹部受傷,浮上水面,經我猛力一擊之後,它竟往湖水出口的巖洞裡面,疾速竄去。」

    陳紫雲很開心地問道:「那只龜往洞裡竄,你滾下龜背沒有?」

    俞劍英道:「這時,我心裡已經嚇得慌了手腳,哪還敢再動,只好在龜背上,任他向洞竄去。過了三四個時辰之久,才出了巖洞看見了陽光。」

    陳紫雲笑道:「這時,你高興啦。」

    俞劍英搖頭道:「高興什麼呀!簡直比在湖底還要危險,到了岸邊,可是沿途都是千丈懸巖峭壁,連著腳之處都沒有,插翅也難飛昇到深谷上面,那段深谷無頭,突然水勢向下傾濺,如果不躍離龜背,勢將隨大龜葬身千丈瀑布下面。」

    白燕兒道:「給你一次教訓,免得以後只是任性橫衝直闖,也不管人家心裡著不著急,一味地我行我素。」

    陳紫雲道:「你怎麼逃出深谷邊緣的呢?」

    俞劍英道:「幸好,剛到深谷盡頭左邊懸崖上有一塊突出的崖石,我一眼看到,高興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我一翻身躍上那塊突出的崖石,只見那大龜,竟往水裡沉了下去。站定身子,一打量形勢,立身的右邊三丈左右的地方,便向谷口,稍微休息一下,便向谷口躍去,出了谷口,便向峰頂攀升,站在峰頂,放眼一望,四周都是山峰重疊,看太陽快要西沉,我略一打量形勢,即向西南疾奔,翻山越領,走到黃昏時候,才見到了人家,我進宅向人一打聽,離這兒有兩百多里了。」

    「那一家人,見我一身濕淋淋的,便抱一大把乾柴,在堂屋中間,燒起一堆熊熊大火,把衣服烤乾,吃了一頓,已經是深夜,我怕走錯路,便在那兒住了一夜。」

    「次日清早起來,即向這兒趕路,走到齊家集,便碰到梅香,我逼著她去找孝燕,走到寄養的人家一看,孝燕已不在了。」

    白燕兒聽說孝燕又失了蹤,不禁「哇」的一聲哭道:「又是誰把孝燕抱去了?」

    桑逸塵猛的一聲大笑,道:「不要傷心啦,我就是看不慣你們這哭哭啼啼的,你們牛鼻子師父,已經把孝燕帶回排雲嶺去了。」

    俞劍英道:「義父,怎麼知道我師父把孝燕帶回排雲嶺去了,您老人家又沒有到過那裡?」

    桑逸塵笑道:「我到了排雲嶺,見了你們牛鼻子師父,不是見了孝燕,我和他非打上三天五夜不可。」

    陳紫雲聽了,不禁暗暗吃驚,這麼遠的路程,只幾天幾夜工夫就轉來了,心裡有點疑惑,笑道:「師叔,我們有點不相信,你老人家返回少林寺,由少林寺又到了排雲嶺,是不是想安慰我們的心。」

    桑逸塵仰臉縱聲大笑,道:「你以為師叔老了,走不了這點路,是嗎?老叫化什麼時候和你們打過誑語。」

    俞劍英點點頭,從身上掏出師父留下來的一張紙條,道:「不錯,孝燕是師父帶回去了,姊姊你看這不是師父留下的條子嗎?」說完,伸手把紙條交紫雲看。

    桑逸塵笑道:「現在時間不早了,你們去吃飯,今天在這兒休息一晚,明日打早趕回少林寺,離十五隻有兩三天了,不能再耽擱。」

    俞劍英笑道:「義父,這金菩薩的兩手臂,竟會吸金屬的東西,為什麼在那湖裡,會留下有這重的金菩薩。」

    桑逸塵笑道:「英兒,算你命大福大,不但沒有被水淹死,反而因禍得福,得到一件名貴兵刃,幾個魔頭用盡心機,也沒有打撈到手。」說此,微微一停,才又把這件名貴兵刃沉在鬼湖的原因及來歷說了一遍。

    俞劍英笑道:「義父,這麼沉重的兵刃,英兒使用不慣,送你老人家用好了。」

    桑逸塵仰臉大笑道:「老叫化窮的屁都放不出一個,卻背一件這麼貴重的兵刃,不怕人笑話,自盤古開天地,也沒有聽說叫化子身背金菩薩的,這黃金閃閃,多晃眼啦。」

    陳紫雲道:「玲姊姊,我們去買幾尺布,縫個套子給它套上。」說著,兩人手拉手的走出去。

    俞劍英看二女走了之後,正想把店夥計叫來,再添些酒菜來,口還未張,白興卻跑了進來,笑道:「老前輩,我師父請你老人家過去,再喝幾杯,我們在鬼湖釣到兩尾很大的鯉魚,已經烹好了等你們過去。」

    桑逸塵笑道:「有喝的老叫比這兩腿長得很,你前面走吧!」說著,站起身子就往外走。

    俞劍英也跟隨義父向後面走去。

    桑逸塵和洞庭釣叟的酒量都相差不多,這一喝直喝到酉末光景,俞劍英心念二女,只陪他們喝到申末酉初,就告辭返回二女房中,見她們在趕著縫套子,笑道:「姊姊你們還沒有吃飯吧,我去替你們叫到房裡來吃好嗎?」

    程玉玲抬頭向俞小俠望一眼,見他俊臉泛紅,嗔道:「你有了喝的那還記著我們,等你想起來,我們餓壞了。」

    話聲剛落,驟聞一聲格格的笑聲,由屋頂上面傳來。

    俞劍英聽到這一聲嬌笑,臉色一變,即忙躍到門口,故意厲聲喝問道:「什麼人?」即欲躍上房脊,向俏丫頭招呼一聲,不要胡說。

    心念剛動,但又聽到一陣銀鈐般格格嬌笑,道:「喲!公子爺,怎麼才離開二三個時辰,就聽不出來我的聲音,是不是討厭俏丫頭,有意裝不知道。」

    俞劍英勢子未起,程玉玲已躍到他身側,伸出玉手把他的肩頭拄住,高聲叫道:「是梅香嗎?快下來。」

    一陣颯颯微風,由屋頂上,躍下一個身穿夜行勁服,媚態橫生的少女,腳落實地,笑道:

    「不錯,正是小婢梅香。」

    說此,微微一停,春風俏步地走近劍英身側又道:「爺,你看梅香得現在穿的,是不是還妖媚怪樣。」

    俞劍英放眼一望,見她今夜穿的一身黑色夜行勁裝,嬌軀裹得緊緊的,纖腰如細柳,隆乳豐臀,黑絹包頭,黛眉如畫,星目欲流,今夜好像經過特別化過妝。

    看一陣不禁心神一怔,笑道:「梅香,你這穿夜行衣就是為了到我們這裡來嗎?」

    梅香笑道:「爺,你不是討厭梅香那奇裝異服,所以到你們這兒來,我就不再穿了,這樣該是武林中人的本色,梅香不會惹你們討厭了吧?」

    在幾天以前,梅香說這話,俞劍英一定要生氣,大喝梅香一陣,今天他怕梅香那張利口,如果她冒了火,胡說一通,自己則無法下台,聽了只好一笑,不再說話。

    程玉玲道:「我們從不喜歡你穿那樣妖媚怪樣的奇裝異服,還不是希望你好,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情逾骨肉,有這份感情的原因,才規勸你,如果和我們沒有關係的人,就是不穿衣服,也不值得一勸。」

    梅香格格嬌笑道:「姑娘,你要教訓小婢應該看看時候和地點,不錯,梅香過去是姑娘的貼身丫頭,姑娘視梅香為姐妹,可是我們已分開很久,今天我來看你,小婢也算是客人,姑娘是主人,怎麼一見面,也不讓客入屋,就先來一陣說辭,是不是討厭梅香。」

    程玉玲聽梅香說話,毫無分寸,想到就說,不禁又氣又恨,不讓她進去坐,還不知她說出些什麼話來,只好把一股怒火忍住,強裝笑容,道:「梅香,你對我們很多的好處,我怎麼會這樣不近人情。」說完,身子一側,又道:「請進裡面坐下再說吧!」

    梅香也不客氣,扭腰擺臀的走進房內,放眼一望,見紫雲坐在床邊縫布套,嬌聲問道:

    「這位姑娘,就是爺的師姐嗎?真不錯,不但姿容天姿國色,武功絕頂,還有一手很好針繡。」

    陳紫雲早就聽到他們在說話,不想理她,看她進到房內,說話老氣橫秋,抬頭放眼一望,見她風情萬種,不禁臉上顏色大變,把手上的針一放,挺身站起,喝道:「你是什麼人?連一點家教都沒有,說話好像放屁一樣,你也配批評姑娘嗎?」

    梅香卻毫不動容,若無其事一般把右掌抬到臉上,連連晃著,笑道:「好臭!好臭。」

    陳紫雲見她目中無人,哪還忍得住,心頭冒火,怒道:「你想找死。」說完,雙手微揚,劈出兩掌。

    這一擊存心把梅香傷在掌下,用了五成功力,掌勢劈出,一股疾風向梅香撞去。

    梅香柳腰擺動,橫跨兩步,身子到了玉玲身側,笑道:「喲,你這是接待客人之禮嗎?」

    說此,微微一停,又道:「做大媽的人,想不到竟這大的火氣。」

    陳紫雲羞得粉臉緋紅,怒喝道:「玲妹妹快閃開,今天我要把這無恥的賤人劈了,看她這張利口還傷人不傷人。」

    程玉玲這下卻感到非常作難,閃開也不是,不閃開又不知何勸解,只好側眼怒視梅香,身子一動未動。

    俞劍英站在門口,看到這種局面,心裡更是急躁,一時也想出辦法來緩和雲姊姊的怒氣,只管呆站那兒出神。

    陳紫雲看玉玲不動,嬌軀一晃,躍身到白燕兒左側。右掌一揚,向梅香肩頭劈下。梅香不閃避,右掌急翻,架開紫雲一掌後,還了兩掌。道:「姊姊!你真和丫頭一般見識,要拚命是不是?」

    陳紫雲見她招勢疾快,如電光石火,不禁大吃一驚,暗忖真要把她劈倒,也非是一招兩式可以解決,房子又窄,展不開身勢,尤其玲妹妹又站在房中,一不小心,就要誤傷,想著,不禁招勢微緩。

    在她心念轉動之間,俞劍英一個縱躍,落到兩人中間,星目瞪注梅香的臉上,喝道:

    「梅香,不能來這兒無理取鬧,有什麼話,坐下來說。」

    梅香笑道:「我梅香是伺候人家的人,不管到哪裡都要挨罵挨打,錯更是錯,不錯也是錯,我今天倒要看你們能不能仗人多,把我梅香吃掉。」說完,氣沖沖地往凳子上一坐。

    玉玲見雲姊姊站那兒未動,怒氣滿臉,叫道:「雲姊姊,看在妹妹的面上,不要和梅香小婢一般見識。」

    陳紫雲餘怒未消,道:「她一進門,一張臭嘴,就胡說一通,實在叫人忍不下去。」

    梅香坐下之後,俞劍英也堆著笑臉,手上端一杯茶,笑道:「雲姊姊,喝杯茶息一息氣。」說完,把手上端的茶杯,雙手送上。

    陳紫雲怒道:「都是你的不是。」一晃身也不接俞小俠手上的茶杯,往外就走。

    俞劍英看她真的冒了火,眉頭一皺,閃身攔在紫雲前面,笑道:「雲姊姊,你不能走出去,這樣一走叫我和玲姊姊的心裡怎麼安,姊姊先坐下,我叫梅香向你陪不是。」

    玉玲也搶步上前,笑道:「這都是玲妹妹的不是,不該請她進來,一切罪在妹妹身上,姊姊再要生氣妹妹就要向你下跪啦。」

    紫雲本來涵養很深,從未發過脾氣,今天實在是梅香幾句話刺傷了她的心,經玉玲這一說,她心裡也感到不好意思,只好趁階下台,一聲不響,轉身向床緣邊一生,拿起針線又自顧自地縫起來。

    玉玲移步桌前,倒了一杯茶,向梅香面前一放,道:「梅香,喝茶吧!」

    梅香站起身子,笑道:「小婢沒有這種福氣,消受不了,還是我自己來吧。」說完,另外拿了一隻茶杯,提起茶壺倒了半杯,一飲而盡。

    玉玲笑道:「梅香,你能不能念在我們過去的的份上,給我一個面子。」

    梅香笑道:「什麼事?姑娘說吧,只要梅香做得到的事情,絕對照辦,不說過去姑娘對小婢有恩,就是萍水相逢,梅香還是一樣的肯替人家盡力。」

    玉玲道:」梅香,不能這麼說,我過去並沒把你當作丫頭看,這不須我說,你心理很明白,就是雲姊姊也沒有小看你,為什麼一開口就要刺傷她的心,梅香,看在咱們十多年的交情上,你向雲姊陪個不是吧!」

    梅香格格嬌笑,笑聲如銀玲,道:「我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做丫頭的人,專門看人的臉色討歡喜,這值得轉彎抹角地說,隨便吩咐一聲,丫頭還敢不遵,磕頭作揖,小婢學有專長。」

    說著,挺身站起,星目向俞劍英斜視一眼,搶步上前,格格嬌笑,又道:「小婢梅香,向奇人門徒,俞小俠師姐,陳姑娘你行禮陪罪啦,望姑娘海涵大量,小婢出身低微,言語粗魯,勿以見責。」

    俏丫頭站起身時,向俞小俠斜視一眼,一開口又套上奇人門徒,俞小俠師姐,意思表示完全是看在俞劍英的面上,向陳姑娘陪罪。

    陳紫雲也是一個精明仔細的人,她哪會看不出來,也不肯示弱,微微躬腰,冷笑一聲,道:「剛才不知道你是玲妹妹的小婢,早先知道的話,也不會生出這場誤會,請坐吧。」

    俞劍英見這一場風波平息之後,心裡暗暗高興,笑道:「梅香,你師父他們返回陷空島去了,你怎麼不跟他們一道回去?」

    梅香並不答俞小俠的問話,蛇腰擺動,移步劍英身邊,突伸玉手,握住俞劍英手臂,笑道:「哥哥,我看看你中了毒箭之手,好了沒有。」

    玉玲聽梅香這一問,不禁心神一怔,粉臉上顏色大變,急道:「梅香,他在什麼地方中了毒箭,我沒有聽他說過?」

    梅香眨眨眼睛笑道:「在哪裡中過毒箭,姑娘,你問哥哥罷。」

    陳紫雲聽梅香叫的這麼親熱,不由妒火中燒,躍身站起,從身上掏出師父給她「代師行命」的銅牌一晃,怒道:「你竟敢背著我和玲妹妹,在外胡搞一切,趕快從實說來,如有半句虛言,我就要代師行命治你的罪。」

    俞劍英俊臉緋紅,面現難色,睜著一雙星目,望著紫雲,一瞬不瞬。

    陳紫雲見他不說,一舉銅牌聲色俱厲,怒道:「你敢違背師父令諭,快跪下聽令。」

    俞劍英望著銅牌,緩緩的跪下,道:「弟子俞劍英,敬遵銅牌令諭。」

    梅香看她神氣十足,心中忿忿不平,格格笑嬌笑道:「他沒有犯下欺師滅祖之罪,用不著抬出師父令諭,妻子管束丈夫,更不可假師父的威嚴。」

    陳紫雲怒喝道:「你是什麼東西,敢來管我們的閒事。」

    梅香冷笑一聲道:「看不順眼的事,就想伸手管,我不但沒有看過,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還未過門的妻子,竟然借師父的令諭,來管束丈夫。」

    陳紫雲聽了,兩頰羞紅,哪還能忍得住,一收銅牌,兩臂潛運真力,大喝道:「不知羞恥的賤丫頭,看你有多大的本領,敢來管我們的事。」說完,連劈三掌。

    梅香身靈捷巧,身子一晃,玉掌翻飛,架開紫雲三掌,笑道:「不知誰人不知羞恥,身份未定,竟然以人妻自居。這是多麼不要臉的事。」

    俞劍英再也不能不管,戟指梅香,喝道:「小賤婢,你不要徒逞利嘴損人。你再要胡說,我就叫你濺血五步。」

    程玉玲喝道:「梅香你是不是瘋了,還不快走,要在這兒找死是不?」

    梅香一陣格格嬌笑道:「我梅香是來做客,怕你們仗人多勢眾,要把我小婢置於死地,那未免也太說不過去了,何況你們都是當今武林第一奇人的門徒,把一個丫頭關在屋裡打死,當然算不了一回子事,可是江湖傳言出去,看你們能不能見人?」

    陳紫雲向她連劈三掌,都被梅香輕巧地避開,又被她一再地挖苦,梅香說出的話,又是刻毒潑辣,比利刃穿胸還要難受,氣得向床上一撲,嗚咽的大哭起來。

    劍英怒極,冷笑一聲,叫道:「玲姊姊,你快閃開,讓我把她劈死,給雲姊姊出口氣。」

    梅香眼靈身快,玉玲的身子尚未移動,她一晃身,躍到榻前,一舉右手,按在陳紫雲背後「靈台穴」上,笑道:「姑娘,你真和小婢生氣,小婢出言不遜,姑娘起來吧,梅香願跪在姑娘面前,聽責罰教訓。」口中雖然在說話,目光卻瞪在劍英和玉玲身上。

    紫雲本想反手一掌,但自己的「靈台穴」被她按住,只要自己一動,那就得先死在梅香手上,只好裝作不知。

    要知「靈台穴」,乃人身十二死穴之一,梅香只要稍微一放潛在玉掌內勁,即可把紫雲震死。

    劍英和玉玲看此情形,心裡都暗暗吃驚,目瞪口呆站那兒,不知所措。

    玉玲急道:「梅香,我求求你留點情面給我,不能這樣狠心,對我姊姊下毒手,她已被你刺傷心靈,夠痛苦的了,你不能逼人太甚啊。」

    俞劍英看她一對星目,只管瞪視自己身上,不禁怒火千丈,肩頭一晃,已欺到俏丫頭身側,正待揮掌擊去。

    猛見俏丫頭按在紫云「靈台穴」上的玉掌,往下一壓,紫雲翹起在榻外的兩條玉腿,向上一抬,微微哼了一聲,俞小俠不禁心頭一動,急急退後兩步。

    梅香格格笑道:「一切都是小婢錯,姑娘看在我家小姐的面上,原諒我吧。」

    紫雲撲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只好連嗚咽之聲,也盡力壓住,任由她擺佈。

    俞劍英這一撲擊未成,手中暗扣兩支燕尾追魂釘,想出其不意,把梅香按在雲姊姊「靈台穴」的右手要穴打中,使她無法用力,即可解除雲姊姊的危險。

    但梅香星目靈巧,見俞小俠暗扣燕尾追魂釘在手,笑道:「姑娘,你再要生小婢的氣,小婢就要死給你看了。」

    玉玲滿蘊淚水,道:「梅香,放了雲姊姊,不論什麼事,我們都好商量。」

    梅香笑道:「姑娘,不要誤會,問問你的雲姊姊看,我對她有什麼壞意,小婢是誠心誠意向她懺悔認錯呀。」

    俞劍英喝道:「賤丫頭,你哪來這樣狠的心,你敢傷我雲姊姊一指,我……。」

    話聲未落,猛聽一聲大喝,道:「你們還在鬧什麼,夜深了還不趕快睡覺。」

    人隨聲走了進來,俏丫頭身形一晃,就到了八臂神乞身前,「撲通」一跪聲淚俱下,道:

    「老前輩,給我們評評理看,他們三人,聯合起來欺侮小婢一個人。」

    桑逸塵揮揮手,道:「起來!起來!有話慢慢說,老叫化不喜歡這一套。」

    俞劍英道:「義父,不要聽她的,這賤婢壞透了,我雲姊姊被她氣得半死。」

    梅香站起嬌軀,伸手指著劍英胸前,道:「也不問問良心,誰好誰壞,不是小婢,你還有能站在這兒說話嗎?虧你還是當今武林中奇人門徒,說話一點也不講良心。」

    俏丫頭說話,感到非常氣忿,說到最後一句,簡直是在哭,淚水如斷線的珍珠,簌簌下落。

    俞劍英再也提不起勇氣來反駁梅香,並且心裡泛起無限的愧疚,感覺愧對了她,怔怔的站那兒,一言不發。

    桑逸塵放眼一望劍英,見他臉色陰晴不定,問道:「她說的是真話嗎?」

    俞劍英點點頭,沒有答話。

    桑逸塵轉臉一看梅香,只見她美的像一朵出水紅蓮,俏的如迎風玫瑰,嬌小玲瓏,說風韻實不如兩個姑娘高貴,講風俏卻比兩個姑娘強,尤其她淚痕,更是楚楚可憐,笑道:「老叫化一輩子,沒有受過人家的恩惠,你卻對老叫化有恩,有什麼委屈,你只管說來,不管任何棘手事情,老叫化也要替你擔待一切。」

    梅香嗚咽著道:「梅香從小隨姑娘長大,她遷就小婢如親生妹子,俞小俠在綠竹堡救過小婢的性命,我雖然離開了他們三年,陷入孽海,但是他們的雲情厚誼小婢仍念念不忘,無時無刻不在思圖報答。」

    玉玲聽到這裡,不自覺湧出兩眶淚水,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逃出綠竹堡老家時,沒有把你帶出來。才使你陷身孽海,我愧死了。」

    俞劍英更感覺愧對悔香,低頭不語。

    陳紫雲雖然滿肚的委屈,聽他們這一敘述,也翻身坐了起來。

    梅香繼續道:「這次少林寺兩個叛徒和金霞宮幾個妖道,去遊說我師父陰陽老人,想壓服各派,他們計劃先對靈虛上人突襲,我冒九死一生向他們示警,他們還給我的是一陣臭罵。」

    桑逸塵問道:「陰陽老怪是你的師父嗎?」

    梅香點點頭,道:「不錯,是小婢的師父。」

    桑逸塵環眼一睜,兩道冷電似的眼神,蹬在梅香粉臉上,道:「他既然是你的師父,你為什麼向老叫化示警呢?」

    梅香笑道:「老前輩,是不是說小婢對師父不忠,背叛師門。」

    桑逸塵點點頭,道:「不錯,正是這個意思。」

    梅香一陣格格嬌笑,道:「小婢雖然出身微賤,但還能略識大禮,我雖身陷孽海,但心還沒動搖。」

    桑逸塵仰臉縱聲大笑,道:「想不到你這小姑娘,尚有一顆俠心義膽,老叫化佩服、佩服,但不知他把你架走後,你如何逃出來了?」

    梅香笑道:「我師父在少林寺和老前輩交手,被老前輩的掌力震傷,雖然很重,但他內功雄渾,並且他自己煉製一種「百傷安命丸」,藥力神效,服用後稍微閉目靜坐調息,便可暫保無妨,他為安全之計,擬返陷空島,閉關調養一個時期,留小婢在這兒,與他們合作,不知他從哪兒得到消息,又臨時折返,動念打撈一件武林中的名貴兵刃,兩度和玄修雜毛拚鬥,再又和老前輩一場激烈地拚鬥,本來他很少施放暗器,不知是不是感到體力不支,情急拚命,小婢知道他的暗器歹毒,故而示警,他把我帶過一個峰頂後,傷勢復發,我服侍他服藥後,調息一天,他即動身返回陷空島,我仍留此間。」

    玉玲道:「梅香,你剛才說,不是你捨命救他,他已喪身在魔頭之手了,你再吧詳細情形告訴我們好嗎?」

    梅香笑道:「你叫爺自己說吧。」

    玉玲星目一睜,望著劍英嗔道:「梅香怎麼救你的,你不要瞞我和雲姊姊,說個清楚,免得我們被蒙鼓裡。」

    俞劍英俊臉一紅,鼓起勇氣,從冥靈真人等四個高手圍攻他,梅香施放暗器把玄鶴擊死,兩人陷身怪屋,誤中毒箭,梅香用口吸毒,和陰陽老怪拚鬥,梅香示警,一字不漏地說了一遍。

    陳紫雲聽了,滿肚怨氣全消,挺身站起,移身梅香身前,伸手握住梅香玉手,道:「小妹,剛才我對不起你!」

    梅香笑道:「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不要折殺小婢啦,梅香從小有失家教,還望姑娘多指教。」

    桑逸塵仰臉一陣大笑,道:「你們哪來這多客氣,少吃一瓶……」

    話聲未落,突然外面傳來一陣話聲,道:「老叫化,什麼事情,這樣高興,也不怕驚醒人的好夢。」

    桑逸塵笑道:「老水怪,快進來,老叫化今夜很高興,再請你喝幾杯。」

    洞庭釣叟笑道:「只要有酒喝,三夜不睡覺都可以。」

    話聲一落,隨著走進房來,一眼望著梅香,道:「老叫化,你認識這位小姑娘,她不是陰陽老怪的女徒弟嗎?」

    桑逸塵笑道:「老水怪,怎麼知道她是陰陽老妖怪的女弟子?」

    洞庭釣叟笑道:「這位小姑娘,口齒相當伶俐,膽識超人,是一個可選之才,怎麼被老妖怪收去,可惜,可惜。」

    桑逸塵仰臉笑道:「老水怪,可惜什麼啦?」

    洞庭釣叟笑道:「可惜陷身孽海。」

    桑逸塵笑道:「你知道她陷孽海,就不能潛身自拔嗎?」

    洞庭釣叟笑道:「老叫化,有心拯救她的話,老朽到想叨擾你一頓喜酒。」

    桑逸塵眉頭一皺,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倒把老叫化弄糊塗了,就是我有心拯救她,也不能說是叨擾我喜酒啦。」

    洞庭釣叟笑道:「我叫你收她做乾女兒,老叫化願意不?」

    桑逸塵縱聲大笑道:「我這窮叫化子,如何能收這樣體面的姑娘做乾女兒,我收了她不把她害苦了,誰願和老叫化攀親家呢?」

    梅香福至心靈,搶前一步,雙腿一跪,道:「小婢從小失孤,連姓氏都不知道,跟姑娘長大,身世淒涼,現在離開了姑娘,人海茫茫,何處是苦命女之歸宿?你老人家想拯救小婢,就收苦命的梅香作個義女吧。」說完,連連磕三個頭,叫了一聲義父。

    桑逸塵笑道:「起來,起來,我窮的要命,連一點見面禮都送不起。」

    洞庭釣叟笑道:「老叫化,我這喜酒喝成了吧。」

    桑逸塵笑道:「酒一定請你喝,可是話得說明,你要負責替我的乾女兒找個婆家,人家嫌我老叫化窮,不肯娶她做媳婦,而害她做老閨女,老叫化就要和你白耀南拼老命。」

    洞庭釣叟笑道:「老叫化你是瞎操心,人家娶的不是老叫化,討的是姑娘,這麼清秀的姑娘,打起燈籠去找,恐怕都找不到。你還怕嫁不出去,老朽包她嫁個如意郎君,生個孩子跟你姓桑,給你叫化子傳宗接代,可以了吧,快去拿酒來喝。」

    他這一說,卻把房內的人,逗的哄堂大笑,梅香雖然膽大,也不禁羞的粉臉泛紅。

    桑逸塵笑道:「英兒,我給你收了一個妹妹,你高興嗎?去叫店家給我搬一罐好酒來,菜也做幾樣可口的,老化子請大家喝一個痛快。」

    俞劍英心裡早就快樂地不可支了,微微笑道:「義父,英兒高興極啦。」說著站身子就往外跑。

    玉玲卻感到這位從小一塊長大,名雖貼身小婢,實則義重骨肉,情逾姊妹。不幸陷身孽海,現在蒙師叔拯救,潛身自拔,芳心中感到非常的快慰。

    陳紫雲是一位工於心計的人,表面雖然高興,內心卻蒙上一層很厚的隱憂,英弟弟多情善感,這丫頭一張利嘴,一句話可把你氣死,臥榻之旁,若再讓她深入,將來永無寧日了。

    他們這一頓酒,大概吃了有一個時辰左右,已是到了亥末子初。

    桑逸塵突然心念一轉,笑道:「我們趁早趕一程路,在這夜深人靜之時,路上行人絕跡,大家可以展開夜行術輕功,明天下午就可以到達少林寺。」

    他這一說,大家都無異議,俞劍英即刻算過食宿費用,紫雲把縫好的布套將金子菩薩套上,由俞小俠背著。

    梅香向桑逸塵一福,笑道:「義父,梅香暫時不和你們走,我先回陷空島,暗中注意他們的行動計劃,等這一風波平靜後,梅香當朝夕隨侍義父左右。」

    桑逸塵猛睜環眼,寒光炯炯,瞪視梅香一陣,笑道:「這樣也好,後天十五日,我們就可動身,切實注意和我們取得聯絡,一切你自己小心吧。」

    梅香笑道:「義父,請放心,女兒誤不了事。」說完,向眾人一檢衽,身形一晃,穿窗而出,躍上屋脊,疾馳而去。

    梅香走了之後,眾人也魚貫走出客棧,到了鎮外,即展開夜行術向少林寺疾奔。

    他們一行老少六人,都身負極佳輕功,一經施展開來,捷如流星,快若疾矢。

    第二天未末申初光景,就到了少室峰下,放眼一望,但見少林寺煙火彌空,桑逸塵一皺長眉,道:「怎的派守的巡山弟子,一個都不見,是不是少林寺失火了。」

    俞劍英道:「義父,我們趕快上去搶救。」說完,即施展師門絕學「梯雲縱」輕身術,向少林寺躍去。

    桑逸塵和洞庭釣叟兩人的輕身功夫,並無強弱,這一展開,兩人肩挨肩向少林寺飛躍。

    到了少室峰停身屋脊,放眼一望,並不是失火,只見少林寺門口的廣場上,堆著一大堆乾柴,在那兒燃燒,火堆周圍,站了一大圈人,形形色色都有。

    桑逸塵飄身廣場,移身火堆旁,這時百拙大師,正由內院匆匆走出來。

    一眼就望到桑逸塵,搶上一步,叫道:「桑兄,回來正好,這幾天又到了好幾位同道,都想和桑兄見面。」

    桑逸塵笑道:「這是幹什麼?無緣無故燒了一火堆火,我們在峰下,看到這兒火光沖天,老叫化還以為你們寺內失火呢!」

    話聲剛落,只聲左面響起一聲大笑,道:「老叫化,我們今天可見到一點新鮮玩藝啦。」

    桑逸塵側臉一望,但他身側,緊隨一個白髮過胸,身穿短棉襖長褲,身圍汗巾,七旬左右年紀的莊稼人。正是長江的浪裡飛鄭家燕。

    趕忙迎上去,大笑說道:「鄭兄,好久不見啦!這次魔頭興風作浪,想邀你來助拳,但不知你隨浪飛到那去了?」

    浪裡飛鄭家燕笑道:「桑大俠,不要客氣啦,這種維護武林同道蒼生的義舉,我輩同道只要聽到消息,就應義不容辭地自動趕來,為什麼要等候請呢?」

    說此,微微一停,又道:「少林寺素執武林中牛耳,為我輩敬仰,誰也要對這少林寺的和尚讓三分,這樣一來,卻把這些和尚,養成自傲自大起來。」

    桑逸塵眉頭一皺,道:「鄭兄,老叫化這幾天忙得要命,以致未在寺迎候各地前來助拳的同道,卻不知少林寺百拙大師如何慢怠鄭兄。」

    浪裡飛笑道:「其實說來,也算不了什麼。只是我老了幾歲年紀,火氣大了一點兒,這裡的和尚,大概看我窮酸樣,捐不出油資錢,竟把我攔在峰下,我好說歹說都不讓我上這和尚廟。」

    百拙大師聽了,也感到禮屈,笑道:「鄭施主,只怪弟子傳事不明,老衲歡迎來遲,以致誤會了。」

    浪裡飛望了百拙一眼,又繼續說道:「我對小和尚說,老朽有事要和桑大俠見面,煩代傳報一聲。」桑逸塵一皺長眉,道:「他們沒有向寺內傳報,或告訴鄭兄我不在少林寺。」

    洞庭釣叟未等浪裡飛開口,搶先說道:「老朽今天可沾了老叫化的光。若我和我那小夥計來,恐怕也要遭攔駕之苦。」

    浪裡飛氣忿忿說道:「小和尚若告訴我桑大俠不在少林寺,我也不會生氣,他們竟問我有沒有你和百拙大師的請柬,這話使我冒了火,我便強行登山。」

    洞庭釣叟笑道:「相打無好手,相罵無好言,強行登山,不免要動手過招,你傷害他們的人沒有。」

    浪裡飛微笑道:「彼此都是同道,當然不能和賊崽子動手打法,老朽火氣再大,出手還能留點分寸,不過只傷了他們兩人。」

    桑逸塵點點頭,道:「那還尚好,沒有互相鬧出大亂子。」

    浪裡飛搖搖頭,道:「事情還沒算完,監院五老看我傷了他們兩個弟子,要和老朽拚個高下。」

    桑逸塵搖搖頭,道:「一點小事,說開就完了,又何必意氣用事。」

    洞庭釣叟一皺眉,道:「大家冒了火,拼戰起來,那就難免事情愈鬧愈大,這裡已經來了這麼多同道,未必就無人出來排解嗎?」

    浪裡飛鄭家燕道:「就在老朽和監院之一的悟仁動手剎那,飛雲道兄由內院出來,老朽和飛雲道兄,有數面之緣,他一看是老朽,便挺身出來做和事佬。

    「飛雲道兄說,就是非要動手不可,隨便來一兩手玩藝兒,既不傷和氣,也不傷大雅。」

    桑逸塵笑道:「大家表演一兩套絕技,開開眼界,那倒是很有意義。」

    洞庭釣叟笑道:「老叫化,我們眼福不淺,正好趕上看他們的表演,若遲到一步,機會就錯過了,那是多遺憾的事。」

    桑逸塵笑道:「鄭兄弟,你們要表演一些什麼?不是對人有傷的玩術吧。」

    浪裡飛笑道:」和尚做法事時,他們表演給觀眾所看的,把燒得通紅斧頭、尖刀等,用牙齒咬著,繞場一周,就是這玩藝兒。」

    桑逸塵笑道:「這是騙人的,只要膽子大的人,都可表演。」

    浪裡飛鄭家燕笑道:「今天我所表演的,可不是那樣,是要把燒得通紅的鐵鏈,用手拿起來圍在身上,候鐵鏈涼了,才算完,不是把牙齒一咬就了事。」

    桑逸塵笑道:「鄭兄弟,愈老功夫也愈練得到家,這麼說來,你的寒冰掌功,已練到登峰造極了。」

    浪裡飛笑道:「老朽的寒冰掌,再練上五十年,也沒有桑大俠那童子混元氣功掌力的一半威力。」

    百拙大師站在一側,聽八臂神乞一語就說出人家所練的功夫,暗忖:「真是見多識廣,江湖稱三怪傑之一,受之無愧。我們少林寺,空負盛名,只恃七十二種絕招,故步自封,卻不知現在武林中,能人輩出,武功亦各有所長,這一次風波平息後,必須和各院長老主持,好好檢討改進,不然,不但執不了武林牛耳,恐怕少林寺在武林要站一席的地位,都會感到困難。」

    就在他轉念之當兒,浪裡飛從火中拿取那根鐵鏈一看,已經燒紅了。

    回頭向百拙一拱手,道:「掌門大師,鐵鏈已經燒紅了,請貴院的大師先表演吧。」

    百拙眉頭緊皺,心中很感圍難,在院的長老和主持以及自己,都未練過這樣的功夫,那樣粗長的鐵鏈,燒紅之後,拿起圍在身上,真還沒法和人較量。

    桑逸塵看百拙眉頭緊皺,而且半晌沒開口,知道正在深思之中,等道:「鄭兄弟這是大家觀摩性的比較,就不用客氣啦,就請你先表演看看吧。」

    浪裡飛鄭家燕笑道:「既是大師有意讓先,老朽就有僭了。」說完,把身上衣服脫光,向旁一拋,躍身火堆近前,身子微躬,從火中拖出一條鐵鏈來。

    但見那條鐵鏈被火燒的通紅,有手臂那樣粗細,一丈長左右。

    他右手握著鏈頭,左手一拉,只聽噗噗之聲響,手過之處,即冒出一陣一陣的熱氣。

    那鐵鏈經過一拉之後,已不像剛才從火中拖出來那樣的紅了。

    兩手一拉,往背後一翻,右手往身前一甩,活似長蟒繞身一般,把一條丈來長的鐵鏈,整個圍在身上。

    只見他身上的熱氣,裊裊上升,片刻之後熱氣頓失,這才把鐵鏈從身上解下來,仍然拋回火中,笑道:「老朽現醜了,請各位大俠不要見笑。「看他把鐵鏈解下之後,除了現出條條紅印之外,毫無一點損傷,眾人暗暗點頭叫好。

    桑逸塵笑道:「鄭兄弟,這手功夫已經到爐火純青啦,走!進寺叨擾大和尚幾杯再說。」

    浪裡飛笑道:「慢來!慢來!等他們表演之後,再叨擾不遲。」

    桑逸塵笑道:「老叫化不是替少林寺捧場,他們有七十二種絕術,喝了酒之後,再叫他們表演—兩套,給大家開開眼界就是。」

    百拙大師移步上前合掌笑道:「鄭施主,功力驚人,老衲深感敬佩,請入寺稍坐,容老衲一盡地主之誼。」

    桑逸塵環眼一睜,望了百拙一眼,眼睛轉到洞庭釣叟身上,笑道:「大和尚和這位洞庭釣叟白耀南,會過面沒有?」

    百拙大師合掌笑道:「老衲久聞白兄大名,只恨老衲掌少林寺,瑣務繞身,無法分身拜會武林同道,今日幸能一見年高德劭的老前輩,真是老衲平生之幸。」

    洞庭釣叟仰臉笑道:「老朽不過癡長幾歲罷了,無德無能,慚愧死啦。」

    互相一客套,即由百拙大師引導,洞庭釣叟師徒、浪裡飛鄭家燕、八臂神乞等,直入達摩院議事殿。

    桑逸塵進入議事殿之後,即抽身走了,由洪禪上人引導,與這幾天應邀而來的武林同道,分別見面。

    再說俞劍英和二女,回到少林寺後,站在寺院屋脊上一望,見不是少林寺失火即向後山茅舍躍去。

    一進後山茅舍一看,和他們離開時一樣,打掃的一塵不染。

    俞劍英直向右間房屋走去。

    程玉玲嗔道:「你慌什麼?那屋裡又沒有留下金銀珠寶在那裡,急著進去幹嗎?到我和雲姊姊的房裡來,我和雲姊姊有話和你說。」

    俞劍英已經走到門口,聽玲姊姊這一叫喊,只好笑著轉回來,向二女的房內走進去。

    一進入房內,把行裝卸了,程玉玲即動手生火燒茶,陳紫雲忙著洗刷杯子碗筷等。

    俞劍英笑道:「兩位姊姊先坐下休息一下吧!這些事讓我來做吧。」

    陳紫雲道:「你還是坐下休息吧!等你想起來,我們已經做好了。」

    俞劍英笑道:「玲姊姊,由岳鳳坤那兒拿回的劍訣,是抄本,真本未必是他拿走了。真的是他岳鳳坤就欠聰明,為什麼不把真本還給我們,也免得露出馬腳。」

    程玉玲道:「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聰明,師叔告訴恩師劍訣被盜走了,就是師父來了也無法找回,真本究竟是誰人拿走,看這情形很難查出。」

    俞劍英道:「我們這裡的事,我看恩師完全都知道了,他老人家真了不得,表面雖然置之不聞不問,其實他卻在暗中保護我們。」

    陳紫雲被梅香挖苦刺傷心靈,表面雖然和平常一樣,心裡的創傷,一時則難平服,猛睜雙眼,望了俞小俠一眼之後,轉過身子,背向著劍英。

    但見她用紅線紮著的一條黑亮的大辮子,在微微的擺動,兩肩也似乎在抽動。

    俞劍英走上一步,問道:「姊姊,你怎麼啦。」

    陳紫雲哽咽著,道:「都是你害人。」

    這時,程玉玲已由廚房裡,提了一壺茶,走了進來,一看雲姊姊,滿面淚痕,柳眉深鎖,似有無限幽怨。

    程玉玲嚇了一跳,趕快放下茶壺,一雙玉手,扶著紫雲的香肩,微微的搖了一下,道:

    「雲姊姊,是不是他又惹你生氣。」

    陳紫雲搖了搖頭,沒有答話,一下抽泣的更利害。

    俞劍英道:「雲姊姊,你受了委屈,我一定要找梅香報復,替姊姊出口怨氣。」

    程玉玲呸的一聲,向俞小俠吐了一口吐沫,怒道:「你害死了一個毒娘子,還不知悔改,還到處用情,將來不知還要再害死多少人。」

    陳紫雲滿臉淚痕說道:「玲妹妹,不能怪他,只怨我自己寒門薄命,出身微賤,配不上他,只恨我自作多情,這次劫運過了後,若死不了,當向師父稟明,我遁身空門,削髮為尼,以了殘生。」

    程玉玲聽她這一說,情不自禁地,兩眶熱淚滾滾下落,顫聲說道:「雲姊姊,不要這麼說,妹妹愧死啦。」

    陳紫雲道:「妹妹,這不關你的事,都是他害人,一張油嘴,不管見了什麼人,就是姊姊,妹妹的,誰不被他叫的軟了心,再要跟他在一起,還不知要受多少罪,到不如伴青燈古佛,落得清閒安靜。」

    伸手拿起寶劍,竟自轉身向茅屋外跑去。

    這突然而來的轉變,白燕兒和俞劍英都大吃一驚,趕快縱身隨後追去。

    紫雲奔出茅屋,直向少室峰下疾馳,俞劍英邊追邊叫道:「雲姊姊,雲姊姊,你停下來聽英弟弟說吧。」

    任你叫破喉嚨,紫雲置之不聞,展開身法,疾如脫弦快箭,頭也不回望一下,向峰下跑去。程玉玲隨劍英身後,奔出茅屋,即奔少室峰前面找師叔,她邊跑邊想,卻想不起姐姐究竟為下什麼,生這麼大的氣。

    俞劍英見紫雲頭也不回地疾奔,心急如焚,猛展輕功絕技「梯雲縱」,拔身躍起二丈多高,他也不管斷崖懸壁,摔下去粉身碎骨,踏枝登石,捷逾電光石火,一連幾個起落,已飛越到雲姊姊前面。

    回身攔住紫雲去路,語帶傷感說道:「雲姊姊,你到哪裡去,也不能一個人走,英弟弟數年來承姊姊關顧,無微不至,心中實感愧對姊姊,我年輕識淺,難免不做錯事,說錯話,但請姊姊指正就是,英弟弟自當改過,你這樣一氣就走,真叫我痛碎心腸。」說完,不由自主地星目落淚。

    陳紫雲道:「你們好就可以了,你又何必再管我這個苦命的女子。」

    俞劍英急道:「姊姊,你怎麼這樣說呢?我和姊姊從小就共師門長大,情深有逾骨肉,英弟弟雖然術成得報了家仇,除了恩師和義父之外,姊姊也是英弟弟的恩人,我心非木石,豈會把姊姊的大恩大德,拋諸腦後。」

    陳紫雲怒道:「你這些甜言蜜語,見到什麼人都能說出一套,我聽的太多了,我再也聽不進去,快閃開讓我走。」

    俞劍英很淒傷哀憐,道:「雲姊姊,既然如此決絕,同師門五年,你對我百般愛護不說,我在走火入魔後,本想自求解脫,你又千方百計地救我,不惜拼耗真氣,導入丹田,打開閉穴,這又何苦呢?」

    陳紫雲道:「此一時彼一時,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你們過你們的幸福日子,我死也好活也好,與你無關,你再不閃開讓我走,我就立刻死在你的眼前。」

    說完,寶劍已向脖子上橫去,劍英雖然距她很近,但事先沒有防備這一著,真是要橫劍自絕,無論如何也搶救不及。

    一時間不敢再攔阻,身子只好緩緩的向旁移動,滿蘊淚水,哭道:「姊姊你走吧!英弟弟也活不了多久啊。」

    話聲末落,只聽紫雲一聲驚叫,劍英吃了一驚,俊臉變色,猛地睜眼一望,但見雲姊姊的寶劍掉落地下。

    就在紫雲把劍橫在頸上,俞劍英滿臉淚痕,向旁移動的一剎那,驀地裡,一點寒光電射而到,正打在紫雲的寶劍上,勁力奇大,紫雲驟不及防,玉手一鬆,長劍落地。

    隨著猛一聲大喝道:「你們牛鼻子師父,也不知道怎麼教你們的,動不動就是想尋死,算老叫化瞎了眼睛,認識你們這幾個娃兒。」

    話聲一落,跟著躍下兩條人影,落到陳紫雲的身前,正是師叔和玉玲妹妹。

    陳紫雲一眼看到八臂神乞,只覺遇到親人一樣,再也克制不住滿腹幽怨、痛苦,立時向前一撲,猛地跪下,抱著八臂神乞兩條腿,口中只叫了一聲:「師叔……」就放聲大哭起來。

    桑逸塵雖然身懷絕技,享名江湖數十年,不論任何棘手的綠林人物,他都對付得了,可就沒有辦法,對付這些兒女柔情之事。

    陳紫雲向他抱膝大哭,卻感束手無策,只看她如杜鵑啼血,淒絕扣人心弦,一時間弄得慌張失措,睜著一對環睛,型著俞劍英和玉玲兩人。

    玉玲見姊姊哭得如此傷心,兩眼一眨一眨,便也嗚咽起來,她雖然哭著,仍然上前伸臂去扶紫雲。

    俞劍英見兩個姊姊,一個痛哭,一個嗚咽,他不是鐵石心腸,不自禁地星目淚下,躍身向前,握著紫雲一條臂,道:「你不要再哭了,英弟弟知錯啦。」

    桑逸塵見英兒也流淚起來,一皺長眉,搖搖頭歎息一聲,道:「這麼沒出息,你叫人家不哭,自己卻哭起來,老叫化一輩子看不慣的就是哭,讓你們在這山上,哭十三天三夜,老叫化要回少林寺去了,以後再也不管你們的閒事。」

    陳紫雲積在胸中的幽怨,經這一陣哭泣,全部發洩出來,芳心中不似剛才那樣悶的難受。

    現在聽八臂神乞發了脾氣,即刻藉著玉玲和劍英挽扶的力量,緩緩地站起來,道:「師叔,雲兒想轉回九華山排雲嶺去。」

    桑逸塵喝道:「就不知道你們哪兒來這多彆扭,也應該先回少林寺,好好的商量再走,這樣鬥氣一走也不怕被人笑話。」

    程玉玲道:「姊姊,先回去息一息,要回排雲嶺,妹妹陪你回去。」

    俞劍英道:「姊姊你就先回少林寺去吧,義父事情很忙,為了我們的事情,他老人家確實操了很多心了,我們不能再惹他老人家生氣。」

    陳紫雲經這一陣勸說,同時經過一陣痛哭後,怨氣已消了不少,也不再堅持回排雲嶺,跟隨八臂神乞返回少林寺。

    四人回到少室峰後,程玉玲道:「師叔,玲兒剛才燒了一壺熱茶,請您老人家進去喝一杯吧!」

    「你們這幾個孩子,真又氣又愛,老叫化真把你們沒有辦法。」

    說著隨他們走進茅屋。

    腳一踏進門,俞劍英就倒了一杯茶,道:「義父,我們什麼時候動身去找七魔?」

    桑逸塵道:「我們約的是明天集齊少林寺,如無意外的變動,明天下午就可動身。」

    說此,微微一停,又道:「我走了之後,不許你們再鬧彆扭,惹老叫化發了火,你們死了我也再不理你們。」說完,閃身出了茅屋,向前峰疾奔。

    桑逸塵走了之後,俞劍英偷望二女臉色一眼,都罩上一層愁霧,再也不敢隨便開口了,萬一說錯一句話,又要引起二女生氣。

    但這樣一來,卻很尷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移步就想往外溜。

    程玉玲猛伸玉指,抓著他的耳朵,就往裡走,走到紫雲身前,道:「站好,你把姊姊氣得半死,好好跪下向姊姊陪罪、認錯。」

    陳紫雲道:「玲姊姊,算了吧!讓他走好,以後我們不再管他的閒事了就是。」

    俞劍英笑道:「雲姊姊,你不要生英弟弟的氣,英弟弟由姊姊照顧長大,何異骨肉,英弟弟不對,打也好罵也好隨姊姊的意思,英弟弟一定知罪。」說完向雲姊姊深深一揖。

    陳紫雲見他一付天真憨態,芳心中不禁又氣又愛,身子微側,嬌嗔道:「不害臊,誰是你的姊姊,快滾!快滾!不要再惹我生氣。」

    俞劍英聳聳肩,笑道:「雲姊姊,你不生英弟弟的氣了,這就告辭。」說完,又是躬身一揖,這才轉身向外走去。

    陳紫雲看他走了之後,歎息一聲,道:」玲妹妹,你看他這樣的厚臉皮,真正要把人氣死。」

    王玲道:「雲姊姊,你怎麼這樣老實,不拿點厲害給他看看,他膽子愈來愈大,那還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陳紫雲道:「我們這一輩子,算是完了,再也沒有勇氣逃出他手掌,這只能怨命。」

    這時,天已黃昏,程玉玲笑道:「雲姊姊,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做一頓好麵食來吃。」

    不一會玉玲烙了好幾塊大餅,又炒了兩樣小菜,端來房裡擺好,跑到劍英房中一看,只見人去房空。

    陳紫雲問道:「玲妹妹,他不來吃飯?」

    程玉玲道:「他大概到少林寺和大眾吃飯去了,屋裡沒有人在,不管他,我們吃吧!」

    二女吃過飯之後,又對坐閒談一陣,仍未見俞劍英返來,正想熄燈休息,忽聽「嗤」的一聲,由窗戶上射進來一截小竹子,正好插在飯桌上。

    竹子尾上夾著一張紙條,陳紫雲上前把竹子夾著的紙條,抽下來一看,只見寫道:

    我一柄寶劍,卻要你手上那柄劍陪我。」

    玉玲道:「你想要我這柄寶劍不難。」說著一揚手中驚虹劍,又道:「我答應了,還得問問它?」

    陳鳳格格嬌笑,道:「寶劍不肯,俞劍英撈上來的那金子菩薩給我也可以。」

    紫雲怒道:「你想的真好,給你可以做富婆了,錢財人人愛,如果你真的是想我們的金子菩薩,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陳凰笑道:「好說你們不肯接納,那我們就比劃比劃,你們勝了我,我即刻就走,如果我勝了你們兩人,你們就得讓我,這樣好是不好?」

    紫雲怒道:「狐狸精,要怎麼樣比劃,你說吧。我們絕對遵照你的辦法。」

    陳風仰臉望著天上明月,想了一陣,猛然低頭笑道:「若是一對一吧,我比你們大幾歲,你們會說老大姐欺侮小妹妹,你們就一起上好了,這樣你們兩打一,我贏了你們才沒有話說。」

    玉玲一揚手中驚虹劍,寒光耀眼,怒道:「狐狸精,自信有把握能勝得了我們兩人嗎?」

    陳鳳格格嬌笑,道:「這是我提出來的,你們勝了我,絕不撒賴,只怨我學藝不精,決不說你們群打群毆,玉面仙狐雖然嘴上沒有長毛,但說話還能算話。」

    紫雲怒道:「狐狸精,既然你自負絕學,那就休怪我們以多勝少了,你接招吧。」話剛落口,玉腕揮動,寒光疾奔陳鳳前胸。

    陳鳳見來勢猛疾,側身閃避,道:「我勝了你們兩人,你們是不是把金子菩薩給我,還沒有答覆我哩。」

    紫雲怒道:「狐狸精,你若勝了我們,我們兩人即刻就拿來給你,決不撒賴,可以了吧?」陳鳳笑道:「好啊!你們兩人盡展所學施出來吧,看我陳鳳接不接得下。」

    程玉玲一聲不響,玉腕一沉,劍似打閃,疾向陳鳳右臂點去。

    陳鳳見寒風逼到右臂,但覺劍光耀目,不敢硬接硬架,嬌軀猛地拔起二丈高,向紫雲身後落去。珊瑚棒突的一變,施出她最厲害的殺手,天魔棒法,向紫雲進招。

    紫雲見天魔棒法精奇,不敢輕視,即展開太極三十六招劍法。

    陳鳳和二女交過一次手,知道二女兩劍合力出擊,威力驚人,不能讓二女合力圍困,不硬架硬接,只仗輕靈身法避招拒敵,乘機出招反擊。

    這樣一來,二女想合力展開兩儀劍法,把陳鳳圍在綿密的劍光下,再趁機下手,卻不能合力施出,幸好兩儀劍法能合能分,威勢仍然不減。

    陳鳳功力雖然深厚,珊瑚棒法奇異,要想勝二女,絕非容易事。

    二女的劍法雖也招招都含著精微的變化,想要把陳鳳手上珊瑚棒削落,也非三招兩式之事。

    眼看十招已過,陳鳳仍然是一味的游鬥,紫雲和玉玲都不禁激發真火,即刻展開猛烈攻勢。

    陳鳳仍然想施心理攻勢,眼看二女冒了真火,珊瑚棒著指玉玲,笑道:「你不是江西小孤山綠竹堡程九鵬老頭的女兒嗎?」

    程玉玲怒道:「狐狸精,不要又來施詭計吧,你那套詭計,白燕兒再不上你的當了。」

    陳風嬌笑道:「身為人子,豈可視父母大仇而不顧,尤其自鳴俠義道之輩,不怕江湖恥笑嗎?」玉玲笑道:「我父母被仇家殺了是嗎?你還有什麼說的沒有?」

    陳鳳笑道:「你知道就得啦,我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把事情轉告給你,就算盡到了責任,信不信由你。」

    程玉玲心中雖然知陳鳳又是故技重施,但心裡卻不住地往下沉,問道:「狐狸精,你受誰人之托?」

    陳風格格嬌笑,道:「你的情人,現在是我的丈夫岳鳳坤。」

    玉玲聽了,芳心中一怔,險些又中了她的詭計,趕忙鎮定心神,出招攻擊。

    紫雲看到玉玲失神,心中也是睹暗吃驚,叫道:」玲妹妹,這狐狸精很狡猾,不可聽她胡說八道。」

    俞劍英隱身樹後,睜著一雙星日,看她們三人搏鬥,雖然口中都在說話,招式卻仍然異常威猛凌厲,他聽陳鳳說玉玲父母被仇家慘殺,心中也吃了一大驚,想縱身出來,逼問清楚,一望玉玲倒無事一般,便也隱住身形未動。

    程玉玲一連攻出兩招,把陳鳳逼退兩步,喝道:「狐狸精,岳鳳坤是我的朋友,你吃醋嗎?」

    陳風粉臉突然變色,怒道:「他是我的夫丈,你和他做朋友,我當然不願意,可是過去的事情,我不追究,以後如果你再要勾搭他,小心我剝你這臭婊子的皮。」

    俞劍英聽了暗暗好笑,忖道:「岳鳳坤怎麼要這樣的賤貨做老婆?」

    玉玲笑道:「不害躁,竟然冒認為人家的妻子,岳鳳坤一代大俠的高徒,豈肯娶你這賤貨做妻子?」

    紫雲笑道;「狐狸精,哪來這麼厚的臉皮,你簡直丟我們女人的醜。」

    陳鳳笑道:「也不知道誰的臉皮厚,誰人丟醜?我做他的妻子,卻名正言順,你們兩人共事一夫,又是誰人做的媒?」

    玉玲喝道:「狐理精,休要徒逞口舌,他娶你做妻子誰人做的見證?」

    陳鳳格格嬌笑道:「我那一樣比你們差,說長像我不比你們丑,說武功比你們強,憑武功贏得的丈夫,難道不算名正言順嗎?」

    俞劍英聽陳鳳說憑武力贏得岳鳳坤來做丈夫,這卻是聞所未聞之事,一晃身拔起二丈多高,大喝一聲,道:「住手。」話聲一落,人便站在三人中間。

    玉玲聽到聲音,知道是英弟弟到了,猛地向後退五步,紫雲也後退三步。

    放眼一望,見英弟弟空著手,玉玲急道:「小心這狐狸精突施辣手。」

    俞劍英一落地,猛睜星目,望著玉面仙狐,笑道:「你說憑武力贏得岳鳳坤做丈夫,究竟是假是真?」

    陳鳳格格嬌笑道;「誰來騙你,不相信我們再來賭一次,你問他們兩個臭婊子願不願意?」

    俞劍英笑道:「我卻沒有興趣和你打這個賭,你如果真和岳兄,以武結成秦晉之好,岳兄和我是朋友,我應該向他道賀,你們也不要再比鬥,你想要我們的金子菩薩,我就送你們作為賀禮。」

    玉玲急道:「英弟弟不要信這狐狸精的謊言。」

    陳鳳笑道:「你要送我們的賀禮,拿來吧。」

    俞劍英笑道:「你們真成事實,一諾干金,絕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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