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緊鑼密鼓 文 / 臥龍生
今天是初一,也就是朔日,朔日的月亮在白天已與太陽並行的繞過了天際,是以,夜間就再也見不到清麗可人的新月了。
滿天星斗,像青石板上的銅釘,似圓節中間的孔洞,它們擠眉弄眼,它們爭妍鬥艷,但是,任它們費盡心機,但是,任它們千顆萬粒,總不如一個月亮來得銀、來得光。
諸暨城外的大路旁有一個雜樹林,這個雜樹林不正是上二天石素心主婢和「石家五蟹」休憩之處嗎?這個雜樹林不也就是麥小雲和麥無名兄弟分道揚鑣之地嗎?
不錯,正是這裡!
今天夜裡,不算是月黑風高。月黑風高指的乃是沒有月亮,只有烏雲翻捲,只有勁風呼嘯的夜晚。而今夜,它雖然也是沒有月亮,但卻有星光閃爍,但卻是和風吹拂,因此,花樹搖搖業業,因此,枝葉悉悉簌簌,也因此,夏蟲唧唧噥噥,它賞人心,它悅人耳……
二更時分,這個雜樹林中竟然有—個人影在來回的踱蹀、在來回的徘徊,背著雙手,遊目四顧,似乎有所事事。
他是來這裡散心?他是來這個納涼?不像,都不像!雖然雜樹林中黝黯異常,看不清他的面貌,睹不見他的神色,但是,瞧形態,他似乎在等人。
果然,沒有多久,又有一條人影驚了進來,先前到來的那個人不由出聲說話了。
「你來了?」
「對不起,晚了一步。」後來的那個人說:「因為我在諸暨城內發現了—些情況,以致給耽擱了下來。」
「什麼情況?」
「有人在監視著找、綴蹭著我。」
「會是誰呢?」
「萬里船幫。」
「為要報仇?還是為了那支翡翠玉如意?」
「應該二者都是。」
「屬於哪一個舵裡的?」
「不知道。」
「你召見過諸暨城隍?」
「是的。」
「那追緝令中可有萬里船幫中的人?」
「有。」
「誰?」
「金絲猴。」
第—個進來的人心中似乎有所疑慮,他遲疑了一下說:「金絲猴又是誰呢?」
後來的那個人吐出了一口氣說:「他是萬里船幫中『萬壇』上二大護法之一,名叫侯四津,我曾經上過他的當、吃過他的虧。」
「喔!是他,他的陽壽也終於滿了。」
「遇上他時可千萬注意,這個人陰得很也鬼得很。」
「那『萬壇』之主呢?」
「留待觀察。」
空氣沉默了一會、岑寂了一會,第一個進入雜樹林中的人似乎言盡了、疑盡了,而那後到之人也就開口說話了。
「你的情形如何?」
「還算順利。」
「他真的不在?」
「當然是真的。」
「可聽說他去了哪裡?」
「我曾經反覆的探究,似乎是無人知道。」
「可是那天走了以後,就沒有回去過?」
「是的。」
「這麼說,他會不會回去的確是一個疑問了?」這句話可以說他是在自言自語,也可以說仍然是在徵詢對方。
「是的。」
「以你看有沒有希望?」
「我也不敢妄下定論。」
「那該怎麼辦?」
「不妨再守一二日看看,也說不定會有奇跡。」
「也只有這麼辦了。」
「不然,我們一無線索,二無他處可找。」
「……」那後來進入樹林的人尚有話要說的時候,忽然看見大路上有一個皮球在滾動著,當然,另外一個也同時的發現了。
這個皮球很大,其滾動的速度也相當快,他們的心頭不由全都動了一下。
不是皮球,乃是一個人,一個武林人,一個夜行人。
來的地方,正與第二個進入雜樹林中的人相同,去的方向,則又是第—個到來的那人的來處!
四道電光分別的由這兩個人的眸子中逼射而出,他們凝視了一會,眼中似乎巳有所見,心頭彷彿已有所得。
「莫非就是他?」第一個到來的人說。
「十分神似。」
「那我回去了。」
「好,我們仍然按照著計劃而行。」
「再見!」
「再見!」
二條人影又分別散了開去……
那只皮球由西而東,速度不減的朝上乘縣官道上飛快的滾動著。距離皮球後面十丈之遙的地方,另有一縷輕煙也是若即若離、時疾時徐的向同一方向飄浮而去。
這二件物事一前一後、一高一低,是皮球牽動了輕煙?抑是輕煙推動著皮球?恐怕任誰也不得而知了。
不過,若加以仔細的研判,或經過虛心的探討,彼此之際的間隔太過遙遠,實在力所難及,應該是二不相干、毫無關連。
既然如此,那是屬於巧合,它們必定各有其願、各去各處了。
大約經過了—個更次的時光吧,二鼓已盡,四更忉臨,會稽山在眼前了。
皮球略一停頓,然後轉從一條石板路上而去,這條石板路乃是石家莊私自鋪設的道路,因為石家莊正座落在會稽山脈的一條脈絡上面!
絕對不是巧合或然,也絕對不是推展費力,因為,若矚巧合,一路相隨也許有其原由可說,因為,推展之力直線而循,但直角轉彎那就太過離譜了……
只有牽引,只有牽引才合乎邏輯。皮球改變了方向,後面的輕煙自然也亦步亦趨的轉進了石板路。
浙浙的,二者的速度開始慢了下來;浙漸的,二者的差距也逐漸近了起來,因為,石家莊即將到了。
皮球遭到了阻擋,它「蹦」的一下跳了起來,跳過欄柵,滾過了廣場,又跳進了石家莊屋宇之內去了。
輕煙遇上了山嵐,也突然的被吹了起來,飄過欄柵,飛過了廣場,又拽上椽瓦頂面去了……
今天是初—,今天是朔日,因為蒼穹漫漫,因為夜星沉沉,是以石家莊中的門衛沒發現物體或人獸進入莊院之中;因為輕車熟路,因為功力精深,是以石家莊的警衛也就失去了它的功能以及效用了。
皮球滾進了石家莊的客廳之內,輪值的兩個莊丁同時的警覺了過來,其中一個惶恐的說:「啊!供奉……」
「唔,噤聲!」那個皮球沉著聲音說:「不要驚動旁人,進去請四位總護院出來就可以了。」
「是。」一個莊丁匆匆的向後奔去,一個莊丁忙亂的張羅茶水。
皮球大模大樣的在客廳主位上坐了下來,它是什麼?喔!如今應該稱呼他是誰了。他,正是「福壽堂」的—位供奉,麥小雲和麥無名正欲找尋的人物,「雪山蛤蟆」龔天祐!
沒有多久,「四大金剛」已經急急的趕了出來。
「喔!供奉,你終於回來了。」「鐵琶金剛」既興擊又驚奇的說著。
「你們請坐,坐下來再淡。」龔天祐對「四大金剛」十分客氣,不像平常眼高於頂的樣子;當然,「四大金剛」功力精深,聲譽甚隆。
「好。」「四大金剛」也就分別的、依次的坐了下來,一如寺院中鎮守在山門旁的情形完全—樣。
「怎麼?」龔天祐心中似有所感的說:「山莊內莫非出了事情?」
「出事倒還沒有,有事倒是真的。」「四大金剛」不喜多言,除非是非說不可,或者是熟悉之人,縱然如此,「鐵琶金剛」話中所用的字句也甚簡單、普通。
「什麼事情?」
「麥小雲前來找過供奉。」
龔天祐聽了神色一變,他說:「一個?兩個?」
「—個。」
「穿藍衣的還是著白衫的?」
「穿藍衣的。」
「結果呢?」
「供奉不在,他也就去了。」「鐵琶金剛」接著又說:「不過,他曾經丟下活來,說過幾天還會再來。」
龔天祐冷冷笑了一下說:「恐怕以後他永遠不會來了。」
「鐵琶金剛」困惑的說:「怎麼說呢?」
「那個麥小雲如今身在諸暨,已經由萬里船幫的人給監視著。」
「喔……」
「還有其他的事嗎?」
「還有……」「鐵琶金剛」頓了一頓,然後接上去說:「還有杭州有—位少爺的朋友前來探訪少爺。」
「姓甚名誰?」龔天祐說:「住在客房之中?」
「他叫邱玉秋,人已經走了,不過……」
龔天祐略一思索,心中似無印象,並且,他對這件事也不感興趣,就不等對方將話終了,立即接上口說:「既然如此,而又無關緊要,我們不談也罷!」
「那其他的也就沒有什麼了。」
龔天祐沉吟一下說:「你們四人可否跟本堂出去一趟?」
「去哪裡?」
「諸暨。」
「鐵琶金剛」遲疑了一下終於說:「什麼時候?」
「天亮動身,在諸暨城外的一座雜樹林中等待接應,以期配合午後發動。」
「是對付麥小雲。」
「是的。」龔天祐說:「會同著萬里船幫中的人。」
「萬里船幫中有什麼人物?」
「『萬壇』之主、左右護法以及富陽分舵中的人。」
一股輕煙自瀰漫在客廳的屋簷之下以後,就末再飄動了,如今,大概是遭龔天祐雄勁語聲的影響、感應,不禁微微的震顫了一下,幸好只是微微,沒有震散,沒有下墜,也沒有牽碰、帶動其他物件或者驚擾到裡面的人。
不過,輕煙的邊緣四周卻滲出了露珠,也許是蒸氣!
「鐵琶金剛」聽了頓時反問的說:「對方是一個,還是兩個?」
他所指的「對方」當然也是麥小雲和麥無名了。
「一個。」
「有這許多一等高手,難道還對付不了—個麥小雲?」
「那倒不是。」
「既然如此,為的又是什麼呢?」
「石家莊雖然亟欲找麥小雲報那紓家之仇,但是,主要的仍想得到那支玉如意,那張武功秘籍。」龔天祐不說自己,而把它說成石家莊,因為,他深悉「四大金剛」對石家莊的忠心,是以刻意的引用著。
「鐵琶金剛」心中還是不解的說:「那又怎麼樣呢?」
「因為本堂勢孤。」龔天祐所稱的本堂乃是指福壽堂。
「喔!我知道。」「鐵琶金剛」這才恍然的說:「扳倒了猛虎強龍,卻怕狐狸奸計,又恐豺狼野心?」
龔天祐蛄蟆眼微微一睜,他笑笑說:「正是此意。」
君子喻於義,小人曉於利,這就是以利組合成的小人!
「那供奉怎麼輕易的離開了他們?」
「本堂不得不親自回來—趟。不然,若是差遣他人,爾等未必會信。再說,別人也休想調得動你們兄弟。」
「既然如此,屬下兄弟就跟供奉上一趟諸暨。」
龔天祐又喝了一口茶水,緩緩地站起來:「你們不妨準備準備、收拾收拾,天亮時候啟程,本堂先走了。」
「怎麼不一起動身?」「鐵琶金剛」四人也站了起來。
「一來避免招搖,二來本堂回去部署安排一下。」
「那屬下等送供奉出門。」
「不必。」龔天祐怎麼來,又怎麼走,他還是像皮球一般的滾了出去。
「老大,我們進去再睡它一個回頭覺!」這是老三「伏虎余剛」所說的話。
「天時已經四更過半,我不睡了,不如就此準備一下兵刃什麼的。」
「那我也不睡了,拾掇一下早些上路吧!」
他們正擬返身回轉住處的時候,屋搪下的那縷輕煙已經冉冉的降落了來,微一佇駐,也進入了客廳之中。
皮球是人,輕煙當然也是人,不然,皮球怎麼自動會滾?不然,輕煙怎麼會滲出露珠?那是人的汗水,這個人乃是石子材的朋友,去而復返的邱玉秋!
「啊!四位,你們今天怎麼起得這般早呀?」
「四大金剛」聽了個個吃了一驚,本能的挫身,本能的戒備,待定睛看清了來人是誰的時候,大家口中不由喘了一口氣。
「鐵琶金剛」散去了逼聚在雙臂上的功力說:「喔!邱公子,是你呀!」
「是呀!我說過也許會連夜趕回來。」
「剛才供奉來了。」
「你是說龔叔爺?」
「是的。」
「他在哪裡?小弟這就前去望望他老人家。」「望望」乃江南一帶的俚語,是探望和問候的意思。
「邱公子來得晚了一步,供奉他老人家走了不久。」
「你是說他又出去了?」
「是的。」
邱玉秋聽了臉上不禁泛上了一片惆悵之色,他說:「唉!我真是機緣不佳,每個地方皆是如此。」
「鐵琶金剛」心中忽地動了一下,他說:「邱公子莫非在昨天也沒有找到朋友?所以就連夜趕了回來。」
「不,我那位兄台倒是遇上了,但他最近忙得不可開交,有很多的人也都急著要找他,所以我只有過二天再去了。」
「邱公子的朋友是在諸暨?」
「是呀!」
「麥小雲如今也在請暨呢!」
「喔!」邱玉秋的口頭禪又來了:「你怎麼知道?」
「供奉說的。「
邱玉秋丹鳳眼又努力的睜了一下,他說:「兄台的意思是,龔叔爺由諸暨來,而又往睹暨去了?」
「是的。」
「龔叔爺莫非來請四位也去諸暨?」
「是的。」
「共同邀鬥麥小雲?」
「是的。」
「對付—個麥小雲,龔叔爺難道沒有自信?」
「鐵琶金剛」開始沉吟了、思慮了,他覺得有些事還是不說的好,是以含糊其詞的說:「不盡然是,其中尚有其它的情節參雜著呢!」
邱玉秋搖搖頭說:「不管它有什麼情節,或者情節重大與否,你們四人全都不該去。」
「為什麼?」
邱玉秋未作正面的回答,他說,「龔叔爺一定是不知道石家莊的現狀,而四位也可能—時沒有考慮到。」
「到底怎麼說呢?」「四大金剛」還是沒有想出事情的緣由,以及領悟對方的語意。
「因為現在石家莊與以往不大相同了。」邱玉秋分析著說:「以前,石家莊威名顯赫,以前,石家莊高手如雲,乃宇內之鼎、江湖之雄、武林中的豪傑,任准也未敢輕捋虎鬚。而如今呢?如今石莊主不在莊中,如今子材兄不在莊中,如今「福壽堂」中的幾位供奉也全都四散的離去了……」
他對石家莊中的情況竟然一清二楚,瞭若指掌!
喔!是了,那必定石子材和邱玉秋二人推心置腹、交情特殊,他們可能是在平時瑣碎繁雜無所不談!
可是,其中似乎透著古怪呢?有些事情是在石家莊出了事故、石鏡濤父子業已流亡在外之後才發生的,那邱玉秋怎麼也像觀若洞燭?真叫人煞費猜疑了。
「這……」「鐵琶金剛」聽得驚心了、焦急了,何止是他,「四大金剛」每個人的心頭全都一樣。
邱玉秋接著又深入的說:「龔叔爺這次回來,他又不知道五位『蟹將軍』也外出未歸,因此,四位若是再這麼輕易離開石家莊,那夫人的安危該由誰保護?該由准負責?」
他只提夫人,不提姑娘,這其中乃有兩個原因,第一,姑娘的身手不弱,萬一有人來犯,她自保有餘;第二,他可能也知道姑娘現今不在莊中,是以說得自然、說得肯定。
「該怎麼辦?」「鐵琶金剛」—臉不安的說:「那又怎麼辦呢?」
邱玉秋的話猶如醒醐灌頂,使他更見清醒;邱玉秋的話彷彿當頭棒喝,擊得他更是震心。他恐慌、惶悚,他已經腳底見汗,手心見汗,烏亮寬闊的額角頭上,也冒出了濕濕亮亮、點點珠珠的東西,旋即,那東西,成河成流、涔涔行行而下!
這是黃汗,這是冷汗,這是一個人在受到驚恐、駭怕之下所虛盜出來的汗漿!
「你是說已經答應了龔叔爺?」
「鐵琶金剛」乏力的說:「是的。」
「那……」邱玉秋將話音拖得長長的,卻不再繼續下去,並且垂下腦袋,似在思索,似在考慮……
「四大金剛」兄弟彼此交換了一下眼色,可是,都無方策,都無主意,遂不約而同,殊途俱歸,八隻鋼鈐的眸子全照向了邱玉秋的臉上,露著求助。透著希冀。
「這樣吧!」邱玉秋終於抬起了頭,他瞇著丹風眼也回向「四大金剛」真摯的臉上看了一眼,說:「還是由小弟替四位走一趟諸暨,反正我也想要『會會』龔叔爺,而且,與諸暨城內的那位『兄台』也有約呢!」
他話中的「會會」二字和「兄台」二字,說得特別重了—些。
不知是否另有含意、另有所指,旁人也就不得而知了。
邱玉秋的功力「四大金剛」雖然皆末與之交過手,但是,他們卻都見過。正如尤建庭所說:「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彼等懼是行家,任誰都信得過對方,如今自己兄弟為形勢所逼,分身乏術,而對方卻慨允代行,這不正中了他們兄弟的心懷?於是未敢請耳。
「鐵琶金剛」聽了不由大軎過頭,他長長作一個揖說:「多謝邱公子大義。」
「兄台客氣了。」邱玉秋隨口說:「龔叔爺住在哪家客棧?」其實,龔天祐和「四大金剛」的對話,他何曾漏掉一字?但是,為使假戲演得更加逼真,不得不問!
「不知道,只是約定午後在渚暨城外的雜樹林中會合。」
「好吧!那小弟走了。」
「多謝邱公子。」「鐵琶金剛」抱拳躬身,他又是一個長揖。
邱玉秋走了,輕煙又飄上了屋宇,游弋的越出了石家山莊。
他阻止了「四大金剛」西行,不知道出自好意抑或是另有所圖,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心內有數了……
而「四大金剛」如今安份的守在石家莊中是表示改邪歸正嗎?話實在不應這麼講,這麼講太殘忍、太不公平,他們的本性不壞,原本也無甚惡行,只是錯投了主而巳。
這裡是諸暨城內東人街上的百樂客棧中的食堂裡。
卯牌時分,太陽就已經怒張著一副晚娘面孔了,而百樂客棧中的食堂卻尚有不少人在那裡悠閒的吃著早餐。
諸暨位在浙江省浦陽江之畔,是個很大的城鎮。東大街南貫北聯,交通要渠,是城內最大的街道;百樂客棧飛簷琉瓦、津築巍峨,乃街上特出的旅店;而它的大廳之中,又是裝潢得富麗堂皇,描金髹朱,果真是飲宴、社文最舒適、最寬敞也最恰當的場所!
平時,凡在餐飲時間,總有九成以上的食客,早餐的時辰最長,它從寅時開始開業,一直要做到辰時光景,是以,看起來客人最稀,只有二四成在座,其實,吃完了陸陸續續上路的給加起來、算起來,並不少於中午或晚間!
但是,今天早辰的生意似乎要比往日好了—些,它多出了二成的客人。
凡是住店的,或昔是餐飲的,多半乃外地來的行旅客商,今天當然也是。不過今天多出來的這些行旅客商,大都是些帶刀佩劍的江湖人!
不是嗎?坐在裡廂一桌上的人背著寶劍;靠著門口一桌人也橫著戒刀;還有,還有則是傍著粉牆的一位年輕人也好像、好像……
這個年輕人身材頎長,氣度高雅,他面孔黃了一些倒沒有什麼,他眼睛細了一些也是沒有什麼,只是,只是他的臉頰卻斜斜的有一條二寸見長的刀傷疤痕!
哎!就這麼的破了相,可惜!
臉上有疤痕不一定就是江湖人。這個年輕人一無粗獷凶悍之氣,二無寶劍戒刀佩身,可是那內外遙搖相對二張桌上的江湖人不時的、刻意的頻頻打量著這個身穿白衫的年輕人。不知是為了什麼?
這個時候,樓梯上又下來下一位年輕人。
這位午輕人可英俊了,劍眉雙桃、星目准鼻,他穿的乃是一襲藍衫,年齡與坐在下面、臉帶疤痕的那個年輕人卻不相上下,二十來歲。
他也不像江湖人,行動自然,步履從容,但是,他甫—出現,下麵食堂內的二桌江湖人就默然無聲了。當然,暗中在監視著,密切的戒備著,因為,他們守的候的就是他!
他,就是麥小雲;他們乃是萬里船幫中的人。
麥小雲走到樓梯的正中部位,他略一停頓,眸子在左右流轉,武林中這就叫做眼觀四面;耳朵前後傾聆,江湖上這就叫做耳聽八方。謹慎而小心,免遭偷襲,以防暗算,是傑出的江湖人必具的條件,是功深的武林客應有的本能!
果然,他有所收穫了,明中,下麵食堂中的每—個食客,雖然有些低垂著頭,但仍是無一能逃過他犀利的目光;暗中,上面房間中有躡足門戶的聲音,雖然輕之又輕,但也未能漏過他敏銳的聽覺。
麥小雲既有所感,也就置之泰然了,他只是有意無意的朝著那個臉色打疤痕的年輕人瞥了一眼,然後步下了尚剩一半的樓梯,就近在另一張單獨的桌子旁坐了下來。
跑堂立即趨了過去,他叫了稀飯、點了小菜。
跑堂已經離開去準備客人所欲的餐點了,而麥小雲的嘴巴依舊在微微的歙動著。
誰也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准也不知道這舉動是什麼意思?細如蚊蚋,蠅蠅營營,如此而已!
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他所針對的人,這個人就是獨自坐在粉牆之邊、臉上帶有疤痕的那個年輕人。
「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喔!這是至高無上的神功——「腹語心聲」!
腹語,或許有些江湖客、武林人也會使上一手,他們將空氣鼓入肚內,然後收縮腹肌,以漉漉飢腸的方式騙人、糊人。能響無節、有聲乏義,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以自己的意思為意思,只可博有識之士一笑而已。
麥小雲則完全不同,真材實學,他運上了充沛的內力,浩瀚的功能將「心音」逼聚在一處,再由口中傳了出來,指向既定之目標,進入對方的耳內,清晰而明確,這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了。
看面貌、看長相,那個臉色枯黃、上帶刀疤的人必定就是邱玉秋。邱玉秋聽到了麥小雲送過來的「心音傳聲」,竟然毫不感覺驚奇,他當然認識麥小雲,在石家莊的時候,還曾經朝對方出過手呢!
邱玉秋連正眼也不看對方—下,因為他昨夜沒有睡好,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呵欠。為了禮貌,為了儀表,立即抬手遮住了張開著的嘴巴,就在這個時候,蚊蠅也在他手掌之間出現了。
「我見到了龔天祐。」
這乃是「束音成絲」的功力,他是邱玉秋,邱玉秋焉有這等精深禪門的功力?而且,邱玉秋和麥小雲的立場相對,怎麼……莫非……
「可就是昨夜在大路上滾動的那—個?」
「不錯,正是他。」
「如今人在石家莊?」
「不,人在諸暨。」
菜上了,稀飯也捧上來了。麥小雲隨口劃了二下,裝裝樣子,也慰尉肚皮,二口以後,腹語心聲又透過來了:「因此你又隨後跟來?」
「是的。」
「落腳何處?」
「百樂客棧。」
「可知他的目的、企圖?」
「他聯絡了萬里船幫,定午後誘你出去,或激你出去,然後協力發動攻擊。」
「你的意思呢?」
「以其入之矛,還治其身。」
「怎麼說?」
「他們約定的地點就在城外的雜樹林,他們動手的地點也是城外的雜樹林。那不妨就兒誆他去雜樹林中拿下,然後交與本地城隍。」
「好,我現在就去。」麥小雲擦一擦嘴巴,正擬站立起來,邱玉秋卻又傳過來那「束音成絲」的功力,其細如線,其尖如針!
「不,如今你的目標很大、很顯,牽一髮能動全身。還是我上,我去比較方便,也有理由可把對方引出去、誆出去。」
「好吧!」麥小雲又拿起筷子刨了幾口稀飯說:「全看你的了。」
邱玉秋到櫃檯結了賬。就揚長出門而去。
他朝北行走了一二十間店畫的光景,一樂客棧赫然在望了。
「一樂」果然不如「百樂」,一與百之比實在是差得太遠了、人多了;百樂豪華,一樂簡陋;百樂氣派,一樂寒酸;百樂層疊樓房如雲,一樂只數後院清幽;百樂住的乃是富商巨賈,一樂的客人多半是販夫走卒……
龔天祐怎麼去住在這裡?在這裡不太顯眼,可以避人耳目,邱玉秋怎麼也會歇在這早?在此地就近監視,喔!不,是晉見,彼此較為方便。是以,他們昨夜,或者是今晨皆落腳此處了。
「客官,你回來了!」夥計張著笑臉禮貌的探問著,帶有幾分勉強的意味。
「噢。」邱玉秋也笑笑說:「那位姓龔的老人家有沒有出去?」
店小二蹙起了眉、搖起了頭,他遲疑的說:「公?恭?宮?客官說的不知是哪一個公?」
「就是龍共龔呀!」
「龍共龔?」店小二再次搖頭了:「好像沒有嗄!」
「怎麼會呢?矮矮胖胖的,身穿白色綢衣的,他比我早來了一盞熱茶的工夫。」
「哦!是他,他姓郁不姓龔。」
「姓郁?」
「是呀!他叫郁天宮。」
「喔!他叫郎天宮,不叫龔天祐。」邱玉秋重複了一遍,不禁失笑的說:「是我弄錯了,出去了沒有?」
江湖上把姓名倒過來叫的司空見慣、屢逢不鮮,候四津的外號叫「金絲猴」,孫立加也似乎隱射著「迦藍神」呢!
「沒釘,大概還在睡覺吧?」
「我找他有點事,請你幫我叫他—聲。」
「好的,請跟我來。」小二領帶邱玉秋進了後院,在左廊內頭的—個房間上敲了起來。
龔天祐雖然人在黃蓮樹下,但他還是難中享樂,住著此地最好的房間,不像邱玉秋。邱玉秋只隨意的歇在外邊的廂房裡。
「篤篤篤。」
「誰?」那是龔天祐的聲音,邱玉秋聽得出來,並且也確切的知道,因為,就在凌晨。就在破曉,他看著對方落了店,也看著對力進了房,才回由前面投入客棧休息。
「哦!是我,店小二。」
「什麼事情?」
店小二臉上溢出了侷促和不安的神色,他抬頭望了一下邱玉秋一眼,然後結結巴巴的說:「這位客人來找你。」
「客?」龔天祐的語氣含有嚴重的疑慮,當然,他既欲避人耳門,方住進了這簡陋的小客棧中,當然是無人知曉。只許他找人,不允人找他,對萬里船幫的人也是如此!
會是誰?那會是誰?他煞費猜疑。
「是的。」店小二隨即接上說:「是住在小號的一位姓邱……」
房門霍然打了開來,龔天祐一見邱玉秋不由怔了一怔,驚了一驚,這模樣,這形態,他始終有些耿耿於懷。
「你……」
「喔!我叫邱玉秋,乃是子材兄的朋友。」邱玉秋展開了笑臉,馬上來一個自我介紹。
「哦!」龔天祐心中忽然動了一下,因為昨夜在石家莊的時候,「鐵琶金剛」似乎曾經向他提起過這麼一個人,頓時隨口說:「是你,小兄弟請裡面坐。」
他雖然有了記憶和印象,但是,仍舊懷著戒心、存著疑惑。
「謝謝。」邱玉秋步了進去,店小二轉身走了,龔天祐也順手關上了房門。
一老一少,大眼小眼,一個矮胖.一個頎長,全不協調,全不相襯。唯一相似的地方乃是二人的衣衫的顏色,月白與水白,微青與淡光。
分別落了座,龔人佑翻了二下蛤蟆眼,疑雲不退的盤問著說:「小兄弟是由石家莊來?」
「對呀!」邱玉秋也睜了一下鳳眼,他認真的說:「不過那是昨天。」
「你既然在昨天離開了石家莊,怎會知道我來了諸暨?」
「『四大金剛』說的呀!」
「就算你又返了回去……」龔天祐沉下了面孔,沉下了聲音迫詁著說:「但『四大金剛』他們也不知道老夫住在此地!」
「是呀!」邱玉秋立即分辯著說:「就因為他們不知道供奉住在何處,才托我前來打聽的呀!」
龔天祐總算找到很難算漏洞的漏洞,他霍然站了起來,含著微微的敵意冷冷地說:「真是巧事呀!這麼巧的事竟然被我給遇上了,我前腳離開了石家莊,你後腳就趕上了,而且,腿力還不見得比老夫為慢,在此地也算是前後腳之差呢!」
他以為這是漏洞,因為,目前江湖上的人物,把三莊的莊主算上,把一幫的壇主也算上,又有誰能快過他?又有誰能勝過他?
其實,這也是實情,誰行呢?准成呢?除去了兩個麥小雲,當然也除去了已經不在江湖中走動的隱逸之輩!
「是呀!事情就是這麼巧,這麼巧的事卻被我給遇上了,不過……」邱玉秋停頓著說不下去了,因為,他也不善說謊,不慣胡扯,所以只有沉吟、只有遲疑……
「不過怎麼樣!」龔天祐哼了一聲,然後揶榆的說:「不過你是大鵬鳥,會翱翔;不過你是飛天龍,會騰雲。」
為了江湖,為了武林,邱玉秋只有咬起了牙關,破例說謊了。
其實,他原先就抱著此意而來,可是時候一到,又在躊躇了,又在阻諮了,真感艱辛,何如在做竊賊!
「不是的,都不是的。」邱玉秋怯怯的說:「我是今晨才遇見『四大金剛』的。」
龔天祐聽了不由怔了一下說:「嘎!你在什麼地方遇見他們的?」
「東門官道上的一個雜樹林之旁。」
龔天祐心中回轉了一下,欲擒故縱的說:「他們在那裡幹什麼?」
邱玉秋率真地說:「他們說是在等你呀!」
「等我?」龔天祐終於釋然了,他散去了凝聚著的功力,還是不假顏色的說:「那就讓他們等在那裡好了。」
「不行呀!」邱玉秋畫龍點晴的說:「供奉雖然說在午後才會合他們,但是……」
「但是什麼呢?」
「但是『鐵琶金剛』告訴我說,石姑娘她任性的離開了石家莊,五位蟹將軍也跟著出去了,是以必須請供奉過去商議商議。不然他們就無法久等了。」
「哦!」狡狐也有失算的一天,老磷總有漏蹄的時候,龔天祐疑雲消散了、戒心沒有了,他澀赧地笑了一笑說:「小兄弟,對不起,是我多疑了,我這就去雜樹林中見他們。」
「供奉說哪裡的話!」邱玉秋也笑笑說:「可要我陪供奉共同走—趟?」
「那就麻煩小兄弟了。」
「供奉客氣了。」
他們繞著小路,就一前一後的奔向東門去了。
麥小雲十分小心的用完了早餐,又施施然的朝樓上走去,他在扒逃第一口稀版和挾入第—筷小菜的時候,都曾經留在舌尖上良久,以資鑒別,以作查驗,確實肯定了內中沒有異物或花樣,才慢慢的嚥了下去。這是心思及智聰,這也是一般人所渭的江湖經驗!
不用惠賬,凡是住在裡面的客人,櫃檯上都存有銀子,帳房先生會把數目給登上去,只要到遲房時—起結算就可以了。
老虎一走,又是猢猻的天下了。七八顆腦袋抬了起來,七八雙眸子照射起來,七八張嘴巴也唧呱的交談起來了……
當然,他們只是守望樓下,樓上另有監視的人,那監視的也開了房間,也許還買通了客棧的夥計呢?
大魚嘛!必須小心翼翼,必須周全安詳,那條比船還大的魚,誰也伺候不了,誰也對付不了,群策群力也不行,還得要借助外來的力量,共同的作業,共同兜捕……
麥小雲推開房門,立即警覺到房間裡有一團火焰在燃燒。本能的運上了功山,本能的應付著突變!
但是,那團火焰並不燎原,安之若素,毫無舉動,只是含笑緩緩的站了起來。
是人,一個女人,一個身穿火紅衣裳的年輕姑娘。
「麥大哥,你回來啦!」鶯聲,燕浯,人像鮮花,亭亭玉立的玫瑰花;音似小鳥,啁啁啾啾的畫眉鳥。
「你……我……」麥小雲不知所以,對方叫得那麼順口、那麼自然,而自己竟然並不認識那位姑娘。
「我是余曼芬呀!」是鮮花,鮮花綻放;是小鳥,小鳥依人!
「喔!余姑娘……」麥小雲機械的、禮貌的叫下—聲。他知道這又是一件誤會事,也是一件麻煩事。因為對方是一位姑娘家。
「麥大哥,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呢。」余曼並歡愉的,喜悅的滋笑著。
「唔——」麥小雲走上二步,不得不應付說:「你請坐。」
兩個人分別坐了下來,余曼芬略一遲疑,臉上的笑意卻漸漸的退了,興奮的神情也漸漸的談下。
「麥大哥,我是偷溜出來的……」
麥小雲細—打量,他覺得余曼芬沒有沈如嫻那麼清麗脫俗,也沒有沈如婉那般艷光照人,但是,她濃郁,她灼熱,她還有一份天真和稚氣。
「喔!是麼?」他雖然知道對方叫余曼芬,他也知道余曼芬必然是麥無名的朋友,但是,也僅僅這麼一點,他又能說什麼?
「此地分舵上報上去,萬壇護法命令下來。」
憑—聲「分舵」和一句「萬壇」,麥小雲心中頓時又多瞭解一些,他知道這位姑娘乃是萬里船幫的人。
「諸暨是屬於貴幫寧杭總舵所管轄?」
「是的,我們父女正好來寧杭總舵接洽一什公務。」
麥小雲一舉有成,他就隨口朝深處探索了:「令尊是余……」
「家父余永欽。」余曼芬一臉失意、滿心悵恫地說:「麥大哥,你莫非真的個給遺忘掉了?」
麥小雲聽了心又一動,機警的說:「喔!不,永閩總舵之主。」
他出道較麥無名為早,閱歷也較麥無名為多,見微知漸,舉—反三,既然洞悉了對方是萬里船幫之人,既然對方不屬於寧抗總舵,而如今,對方又報出了她父親的姓名,當然確定是永閩總舵的舵主了。
麥小雲這麼做,一來為免傷對方姑娘的心,余曼芬似乎對麥無名有著一份親切、一份關懷;二來也想探探萬里船幫的內情以及他們的動向和企圖。
「麥大哥原來你是在跟我裝羊呀!」余曼芬的笑臉又開展了,她心中一點也藏不住東西。
麥小雲不自在的笑了一笑說:「白立帆他們都到了此地?』』
「是的。」
「左右護法呢?」
「都在分舵等候著、翹盼著萬壇之主的到臨。」余曼芬緊接著說:「就因為這樣,我才有機會溜出來嘛!」
「也就因為這樣,他們才決定在午後方開始發動攻擊。」麥小雲是順著余曼芬的口氣這麼的說著。
余曼芬聽了,二隻眼睛不由睜得大大的,一張櫻口不由撐得圓圓的,她不勝驚奇的說:「怎麼?你都知道啦?」
「是的。」
「那就好,我是在白擔心了,以麥大哥的本領,以麥大哥的能耐,我早知道自已是多此—舉。」余曼芬羞澀地笑笑說:「不過,我想再見見麥大哥你也是真的。」
她有少女的嫵媚,也有少女的矜持,還帶有—份可喜、可感的率真!
麥小雲看了、聽了心中也不禁感動十分,他懇切的說:「余姑娘,謝謝你。」
「有什麼好謝的?」余曼芬說:「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怎麼還不快點走。喔!」她不好意思的看了對方一眼,隨即補上一句說:「我的意思是又何必去惹這無謂的麻煩!」
麥小雲心中忽然動了—下,他略經思慮,然後說:「姑娘說得對,為免遭無謂的麻煩,我還是早一點離開此地,只是,只是待慢了姑娘,也有勞了姑娘。」
「喔!又是龔天祐。」余曼芬突然想了起來說:「這次又是龔天祐前去此地分舵中遊說的。」
「我也已經知道了,謝謝你,余姑娘。」
「麥大哥,你怎麼老是這麼說呢?」對方的溫文多禮、翩翩氣度,余曼芬實在有欠習慣,她感到不諳,因為萬里船幫中的幫眾都是草莽,生性粗野,無人這個樣子的。
麥小雲笑笑說:「這是為人應有的禮儀呀!何況我也衷心感念姑娘你的善良、好心。」
余曼芬無可奈何,吐出了一口氣說:「麥大哥,那我們以後還會再見嗎?」
一說別離別再見,她粉面又黯淡下來了,芳心又沉甸起來了,口中唸唸的重複著以前與麥無名分手時所說的那句老話。
「人生遇台,全在天意。也許會,也許不會,不過,會的機會應該比不會的要來得大,而且是大得多,因為,我們都是在江湖中跑的人。」
麥小雲說的遠比麥無名說的好聽多了,也切實多了。余曼芬的悒鬱消散了、憂戚抖落了,紅肜彤的蘋果臉上又露出了喜悅的光彩。
「那我不冉耽擱你了,麥大哥,我們下次再見。」她站了起來,毫不遲疑的邁出了蓮步。
「噢……」麥小雲似乎是有話要說。
余曼芬立即停下腳步,回過了身子說:「怎麼?」
麥小雲本來擬將對方認錯了人的事告沂她,但繼而—想,覺得還是不說的好,一來免得對方難堪,二來也免對方失望,三來嘛!拆穿了恐滋生誤會,反正他們兄弟間毫無秘密可言,不如以後再將實情告訴無名好了,現在就這麼的讓它錯到底吧!
「再見。」他歉然的笑笑,隨即快走二步,上前替余曼芬拉開了房門。
人走了,麥小雲也約略的收拾—下,準備動身,他剛才心中所動和改變決定倒不是怕「七海飛鷹」的到來,也不是慮「雪山蛤蟆」會兔脫,而是意識到夜長必然會夢多,夢多了或大或小會傷害到精神;還有,是艋虎,也嫌犬眾,是蛟龍,亦厭蝦亂。何況對方乃是—群頑強的鯊魚!狂悍的凶犬!
是以。他結清了賬目,趕往東門外的雜樹林而去。能早些把龔天祐紿逮捕了、拘提了,不也對地獄門有了一個完滿的交待?
——小糊塗仙校對瀟湘書院獨家連載轉載請保留此信息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