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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回 真情女魔 文 / 臥龍生

    匆匆歲月,流水年華,楊夢寰在二女輪替細心指導之下,武功大進,趙小蝶更是不惜耗消內力,經常以本身真氣,助他暢通運氣難達的經道脈穴,雖只數月時間,但楊夢寰的成就收穫,卻超逾了時限數倍。

    這日,朱若蘭授楊夢寰武功之後道:「這幾個月來,你對各種身法、手法,都有了相當的成就,雖距爐火純青的程度尚遠,但已大部可運用克敵,這《歸元秘笈》上記載的武功,無一不是千百年的武學精粹,博及各門各派,但卻沒有一套完整的拳法、劍法,臨敵動手,全憑機智果斷,運用克敵。據我這幾日和你動手情形而論,你已能靈活運用,只要再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你就可以漸人純熟之境,可是現下已是七月下旬,距中秋大會,只餘下廿餘天時間。你必須在大會之前,趕到黔北,本來我想在會前兩天,用靈鶴玄玉送你,但我現下,又想改變主意,讓你單人匹馬,提前趕去……」

    楊夢寰道:「不知姊姊要我何時動身?」

    朱若蘭微一沉思,道:「越早越好,今天能走,今天就走。」說話時,臉色莊肅,秀眉微蜜,嚴肅中微現憂慮之色。

    楊夢寰略一沉吟,道:「好!我就去收拾一下,立刻下山。」

    他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道:「姊姊,咱們今日一別,以後不知還有沒有相見之日?」

    朱若蘭道:「王寒湘自詡精通八卦九宮河洛神算之術,想那黔北天龍幫總壇之地,定有著佈置,我本想把五行奇術及神算之學傳授於你,但因時間有限,我不敢再分散你學習武功的精力……」她緩緩探手入懷,摸出一本五寸見方的小冊子,又道:「我已把五行生剋、八卦變化、九宮易位等學,盡都記在這本小冊子上面,這雖也是《歸元秘笈》上記載的學問,但我已下過了一番工夫,就是蝶妹妹,在這方面,也難超過於我,只要你能用心研讀,縱然不能在這次英雄大會派上用場,日後在這方面,亦會有相當成就。這冊子最後兩頁,我畫有一個陣圖,那就是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兩位老前輩法身停放之處布成的反五行奇門陣式,我雖不敢說當今之世,沒有第二個人能夠知道此陣奧妙,但是知道的決不會多,你如能把它慘悟透澈,日後用處極大,只要隨手插下幾根松枝竹扦,就可使江湖上第一流高人,束手無策,難越雷池一步。但如自認已把它熟記胸中之後,就把這本冊子用火燒去……」

    楊夢寰伸手接過,黯然說道:「姊姊盛情,我當永銘肺腑不忘,但不知今日之別,是不是咱們最後的一面?」

    朱若蘭微微一笑,道:「你心中可是當真還想見我嗎?」

    楊夢寰道:「姊姊乃下滴人間的仙子,我……」朱若蘭搖搖頭截住了楊夢寰的話題:「我也是人,不過,我稍為想得開點罷了。你快去收拾東西,即向蝶妹妹辭行,話如說出口,那就必需堅持,但神色言詞之間,不妨盡量婉轉、和藹。要知相距那英雄大會時間愈近,她愈難控制住奔放的熱情。你現陡然間提出離開天機石府之事,定在她意料之外……」

    楊夢寰歎口氣接道:「謝謝姊姊教言,我明白了。」

    朱若蘭笑道:「明白了就好,快些去吧。」

    楊夢寰轉身疾奔回天機石府,直闖趙小蝶的房中。

    趙小蝶正坐在石墩上,呆呆出神,緊篷著兩條秀眉,不知在想什麼,楊夢寰還未開口,她已搶先說道:「你來的正好,快些坐過來,我正想著一件為難的事,不知該如何決定才好?」說著話,身子向旁側移動了一下,手拍著空出來的石墩,示意夢寰坐下。

    趙小蝶道:「這幾個月來,咱們日夕廝守一起,我心裡很快樂。」

    楊夢寰道:「我也很高興。」

    趙小蝶道:「可是有人心裡很痛苦,你知道嗎?」

    楊夢寰微微一怔,道:「誰?」

    趙小蝶道:「沈家姊姊,我想她日夜都在想著你,唉!我過去不知道,可是現在我已經明白啦!」

    楊夢寰輕輕歎息一聲,道:「她是個很善良的人。」

    趙小蝶道:「所以,我想到我們應該去找她,把她接到天機石府中來。」

    楊夢寰微一沉忖,道:「英雄大會時限即屆,我必需早日趕去,你和蘭姊姊辛辛苦苦,傳了我很多武功;如果不能在英雄大會上一現身手,實在有負你和蘭姊姊的盛情了。」

    趙小蝶目光投注在楊夢寰的臉上,緩緩問道:「那麼,你幾時走呢?」

    楊夢寰道:「我想眼下立時動身。」

    趙小蝶道:「為什麼這般急呢?」

    楊夢寰道:「我雖被掌門師叔逐出門牆,但我尚未報師門授藝之恩,是以,這次英雄大會,仍以崑崙派門下弟子身份參加。是故,必需早些動身,我找著師父、師叔一同前去。」

    趙小蝶道:「你要離開之事,可對蘭姊姊說過嗎?」

    楊夢寰猶豫了一陣,道:「我們一起去對蘭姊姊說吧。」

    趙小蝶緩緩起身,牽住夢寰的手,一起向朱若蘭房中走去。

    她這數月以來,對夢寰諸般親熱的舉動,早已不避忌四婢和三手羅剎等人的耳目。朱若蘭似是預知兩人要來一般,含笑等在門口。

    趙小蝶道:「姊姊,他突然對我說,要去參加英雄大會,而且立刻就要起程,我作不得主,只有來問姊姊了。」

    朱若蘭微一沉吟,還未來得及開口,楊夢寰已搶先說道:「我雖已被掌門逐出門牆,但還未報謝師門之恩,故而想提早三日離此,尋得師父、師叔,求他們允准我以崑崙門下弟子身份參加九大門派和天龍幫比劍大會,以為師門稍效微勞。」

    朱若蘭道:「武林之中,最重師道一倫,你既有這等用心,我們也不便相阻,不知你何時起程?」

    楊夢寰道:「我心惦師門安危,恨不得插翅飛往黔北,我想立刻就走。」

    朱若蘭道:「我本應以靈鶴玄玉送你一程,但你們崑崙派對我和蝶妹妹懷恨甚深,你此去既是酬報師門之恩,恕我不便以玄玉相送了。」聽她言詞之間,似對崑崙派懷有敵意,但楊夢寰心中卻很明白,這是她故找的藉口,當下對兩人深深一揖,道:「半年多來,承蒙兩位相授武功,楊夢寰感激至深,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今日一別,只待異日有緣再會了。」霍然轉身,大踏步向外走去。

    朱若蘭似是突然問想到一件事情,高聲喊道:「楊相公暫請留步片刻,你還有一件東西忘記帶了。」說完,翻身奔入臥室。

    楊夢寰停下腳步,等候了片刻工夫,只見朱若蘭手中托著尺許見方的小盒子走來,交在夢寰手中笑道:「還你們的東西。」

    楊夢寰接在手中掂了一掂,覺出份量甚輕,不禁問道:「這小木盒裝的什麼,怎麼會是我的東西呢?」

    朱若蘭笑道:「這木盒之中,就是你的師叔慧真子得到的墨鱗鐵甲蛇皮,我已把它做成了兩件背心,你穿在身上,也許會有些幫助。」

    楊夢寰道:「謝謝姊姊厚賜……」轉眼見趙小蝶滿眼淚水,一臉戀戀不捨之色,當下一挺胸,轉身向前走去。

    走了幾步,忽然又覺著不對,重又回身對趙小蝶道:「蝶妹妹好自保重,我要走了。」

    趙小蝶淒涼一笑,幽幽說道:「我已說過了,什麼事都由你決定,我聽你的話就是。」

    楊夢寰輕輕歎息一聲,轉過身子,向前走去。

    趙小蝶緩步跟在她身後,出了天機石府,站在一座高巖之上,望著楊夢寰背影,黯然淚下,但她卻始終忍住辛酸,未叫夢寰。

    楊夢寰倒是頗有英雄氣概,大踏步直向前走,頭也未回過一次。山風吹飄著趙小蝶的衣袂,和她披在肩上的藍紗,一滴滴離愁淚水,順著她粉腮淌下……

    她期望楊夢寰停下身子回過頭望她一眼,哪怕是匆匆一瞥也好,但她卻失望了,那英俊的背影,逐漸遠去,直到消失,都沒有回頭張望過一次。

    終於,她無法再控制那幽傷的愁懷,坐在大岩石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

    突然,由她身側響起一聲輕輕的歎息,道:「蝶妹妹!天色已經不早了,該回去吃晚飯了……」

    趙小蝶轉頭望去,只見朱若蘭身著羅衣,肩披輕紗,滿臉借憐地站在身旁。

    她似陡然遇到親人一般,撲入朱若蘭懷中哭道:「他竟是那般鐵石心腸之人,連回頭望我一眼也不肯,難道他這幾個月和我相處,都是裝扮的虛請假意不成。」

    朱若蘭緩伸玉臂,把她緊抱懷中,說道:「快不要亂想,他決不是無情忘恩負義之人,他不肯回頭相望,無非是怕徒增離愁,也許他怕妹妹看到他傷感情……」

    趙小蝶輕輕嗯了一聲,道:「也許姊妹說的對!」

    朱若蘭忽然發聲一陣格格嬌笑,道:「蝶妹妹,你姊姊是不是也很喜歡他呢?」

    趙小蝶怔了一怔,道:「我想姊姊也喜歡他,可是,我卻沒有姊姊的寬大胸襟,才這般兒女情長……」

    朱若蘭道:「咱們女孩子家天性、情感,總是比男人家來得纏綿,姊姊今天不妨老實對你說,我對他眷戀之情,比妹妹只深不淺,但我經過了這幾個月的深思熟慮之後,才算把這件事想明白,如若咱們真心愛他,就不該增加他的煩惱。妹妹,世俗女兒之見,都認為和青年男子相處日久,情悸已生,非得以身相許不可,而且心堅鐵石,非郎不嫁,因此一念,不知為人世間造成了多少悲慘下場。眼下楊郎處境,十分為難,沈家妹子,她若不能和他終身相伴,決是難以獨活,李瑤紅已和他有了夫婦之實,如果我們再捲入漩渦,想想看,那是個什麼結局……」

    她微微一頓後,又道:「妹妹聰慧絕倫,定可洞悉姊姊苦心,如果不棄嫌於我,姊姊願和你終身相守在一起……」

    趙小蝶幽幽歎息一聲,說道:「姊姊,我知道你愛護我的一番苦心,只怕我沒有姊姊那等胸懷,但我將盡心力一試。」

    朱若蘭緊握著趙小蝶一隻手,笑道:「咱們牽著手跳下這大岩石,看看你能不能帶我在空中停留?」

    趙小蝶淒涼一笑,道:「我心中正在傷痛之時,如若一下提不住真氣,摔了下去,姊姊要被我拖著摔死了,怎麼辦呢?」

    朱若蘭笑用力一拉趙小蝶,從大岩石上躍下,笑道:「不要緊,當真摔死,也可免去很多煩惱!」

    但見輕絹藍紗在山風中飄飄飛舞,兩個絕世玉人,牽著手由空中緩緩而降,原來朱若蘭藉著身披輕紗的拂風之力,使降落之勢自然緩慢了許多。

    兩人落入谷底之後,趙小蝶才輕輕歎息一聲,道:「姊姊的輕身功夫,已達爐火純青之境,如能按下心修習『大般若玄功』,三年內當可打通任、督二脈。」

    朱若蘭微微一笑,道:「咱們情如姊姊,姊姊的輕身功夫,我想妹妹也不致笑話於我。」

    趙小蝶微微一怔,道:「什麼話,儘管請說,縱然傷損到我,我也是不敢忌恨姊姊的。」

    朱若蘭道:「那倒不是,這幾年來,我心中一直想著一件難通離決之事,我想以身相試,別走旁徑,別辟一道習練武功之路,可惜沒有人和我相研相商,耳為印證,致有很多疑難,無法思解透澈。妹妹已得《歸元秘笈》上全部記載之學,放眼當今江湖,再無人能與你抗衡,如肯相助於我,或能使我心願得償。」

    趙小蝶道:「姊姊聰明無倫,才智卓絕,要超出常人不知多少倍,你襟氣度,更非常人能及萬一,如果有此宏願,定能為武林放一異彩,但有需我之處,定當全力以赴。」

    朱若蘭道:「那很好,妹妹肯相助於我,使我信心增強不少,今宵我就把數年來索想記載之事,提出和妹妹研商修改,如果可行,咱們就不妨一試。」說話之間,已到天機石府,三手羅剎彭秀葦帶著神鷹陳藻、松芸,和四婢恭迎出天機石府,一一恭身參見。

    趙小蝶幾個月來,一直陶醉在情愛之中,從未留心到四婢舉動,現下留神一看,不但覺到她們長大了許多,而且個個都文雅有禮,和在百花谷中之時,大不相同,不禁微生驚異。

    朱若蘭笑道:「蝶妹妹,等咱們最後一件心事完了,帶著這幾個人,和靈鶴玄玉,辟一處世外桃源,乘鶴邀游九州,做嘯山水之間,那才是真正的賞心樂事。」

    趙小蝶似被朱若蘭幾句話,觸動心志,秀眉一聳,盡掃臉上愁容,笑道:「咱們收養很多很多的無父無母的孤苦女孩子,傳授她們武功,姊姊作女皇帝,我作宰相,組織一個女兒國,那地方不准男人擅入一步,不管有心無心,只要進了咱們禁地,就把他殺了喂狼。」

    朱若蘭聽她說得認真,忍不住嗤地一笑,道:「如果咱們住的地方沒有狼呢?」

    趙小蝶笑道:「那就把他殺了喂烏鴉好啦!男人的心又苦又黑,除了野狼之外,也只有烏鴉吃了,別的鳥兒,也決不會吃它。」

    兩人言笑,大罵男人,聽得站在一側的神鷹陳葆滿臉通紅,進退不是。

    松芸看到他尷尬之態,忍不住嗤地笑道:「公主如要組織女兒國,咱們先拿陳藻開刀好啦。」

    趙小蝶笑道:「世上只有兩上男人,可以例外,一個是我爹爹,一個是陳葆。」

    陳葆雖知她說的話,未必就真要去作,但因他來自禁宮之中,養成了對主人拘謹的禮儀,當下深深一揖,道:「老奴拜謝兩位姑娘格外施恩。」

    趙小蝶秀眉揚一揚,突然轉臉對朱若蘭道:「姊姊,咱們真的要組織女兒國,我想那定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朱若蘭接道:「這件事咱們慢慢談吧,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呢?」拉著趙小蝶的皓腕,向天機石府中走去。

    再說楊夢寰離開聳雲巖天機石府後,一口氣走出了十四五里路才停住身子,回頭望著聳雲巖,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滋味,半年多來和趙小蝶日夕廝守相處,不知不覺間情愫已生,一旦分開,亦不覺悵惆若失。

    正當他凝望沉思之際,忽聞身後響起一聲幽幽歎息,道:「你真的竟然未死?」

    楊夢寰聞聲警覺,霍然回身,定神一看,不禁心頭一跳,呆了半晌,說道:「玉蕭仙子?你怎麼變了……」忽然覺出此話問得不對,趕忙停口不言。

    玉蕭仙子嬌笑一聲,道:「不錯,是我,你只要還活在世上,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怎麼?你問我為什麼改了服飾是嗎?」

    楊夢寰黯然歎道:「不要說啦,峨嵋山萬佛頂承你相助,我心中非常感激,但望你能不再糾纏於我,楊夢寰願以三種奇奧的武學手法相授,報答你一番恩情。」

    玉蕭仙子淡淡一笑,道:「如果我幫助你算是一番恩情,那也是我願意施捨,還報倒不敢當,但卻有一件事相求,不知你能不能答應。」

    楊夢寰微一沉付,道:「什麼事且請說出,讓我斟酌斟酌,只要我能力所及,決不推倭就是。」

    玉蕭仙子笑道:「說起來並不是什麼為難之事,我心裡很明白,今生今世,永不能和你常處一起,你已有好幾位如花似玉的少女常伴身側,哪還會想得到我這個惡名四播的老太婆呢?」

    楊夢寰歎道:「這些事咱們最好別談,你有什麼要我相助於你,快請吩咐,我還有要事得趕往黔北。」

    玉蕭仙子放聲一陣格格大笑,道:「兄弟,你猜鍺了,我沒有事情要你相助,我是求你答應我,讓我再幫你一次。」

    楊夢寰道:「盛情心領,我看不必了吧?」說完話,轉身欲去。

    玉蕭仙子冷笑一聲,道:「站住,你到黔北,可是參與天龍幫邀請武林九大門派的比劍大會?」

    楊夢寰回頭冷冷接道:「不錯,你要怎麼樣?」

    玉蕭仙子笑道:「你凶什麼?天龍幫總壇還在黔北,距此遙遙千里,你如沒有我同行帶路,只怕找上兩個月也找不到!」

    楊夢寰聽得微微一怔,心中暗自忖道:這話倒是不錯,像我這般極少江湖閱歷之人,對江湖上各種鬼謀暗記,均難辨認,眼下相距比劍之期,只不過半月時間,如果一找近月,錯過會期,那可是極大的遺憾之事,想到為難之處,不覺沉吟難答。

    玉蕭仙子微微一笑,道:「天下武林中人,雖都知天龍幫總壇設在黔北,但在黔北什麼地方,只怕很少有人知道,我如不帶你去,想找到天龍幫的總壇,決非容易之事……」

    楊夢寰冷然接道:「那你又怎麼會知道呢?」

    玉蕭仙子道:「我怎麼不知道,當今江湖道上人物,有誰不對姊姊存幾分敬畏之心,但我在你的眼下,卻竟是一文不值,不過,這都是自取之辱,不說也罷。」

    楊夢寰皺皺眉頭,道:「這麼說來,那天龍幫總壇所在之處,定然是十分隱密的了。」

    玉蕭仙子笑道:「昔年天龍幫想請我加盟,到處找我,雖被我婉言謝絕,但我卻暗中潛入了天龍幫總壇,查看他們的布設,不但地方隱密,而且險阻重重。如沒有我替你帶路,你就別想找得到人家總壇所在。」

    楊夢寰微一沉付,道:「你眼下如無要緊之事,就煩請送我一程,但我楊夢寰決不白受……」

    玉蕭仙子笑道:「你如有興致邀游天下,我亦會奉陪你遍走天涯海角,眼下九大門派中,都已陸續趕赴天龍幫黔北總壇,咱們要去,立刻就要動身。」

    楊夢寰仰天長長吁了一口氣,道:「走吧!」那一聲長吁,似乎吐盡他心中的情愁煩惱,豪氣頓生,昂首闊步,向前走去。

    玉蕭仙子的輕功,在江湖上極負盛譽,楊夢寰自經「天機石府」數月精修之後,內功已大有進境,輕身飛行之術,較往昔已不可同日而語,兩人一放開腳程趕路,直似怒馬狂奔一般,待天色黃昏時分,已出了括蒼山境。

    江南七月,炎暑猶存,秋陽似火,酷熱炙人,兩人雖然有著一身武功,但日夜不停地奔行趕路,亦常常跑得滿身大汗。

    這日,進了黔北地界,玉蕭仙子遙指前面起伏的山頂,說道:「咱們再往前走上五六十里,就進入了天龍幫的總壇禁地,依據往例,一踏進他們禁地,立時將受到攔截,這次李滄瀾邀九大門派比劍,乃數百年江湖最為豪壯之事,依我推想,他們不致再有什麼暗算……」

    話至此處,突聞蹄聲得得,縱身後急奔而來,兩人回頭望去,只見四匹長程健馬,並咎疾馳而來,眨眼之間,已到兩人身邊。

    當先一個四旬左右的中年大漢,突然一收馬緩,停住急奔之及,打量了兩人一眼,抱拳笑道:「借問一聲,兩位可是參加英雄大會的嗎?」

    玉蕭仙子笑道:「不錯,怎麼樣?」

    中年大漢道:「不知兩位屬於九大門派那一門下?」

    楊夢寰道:「在下乃崑崙門下弟子楊夢寰,這位姑娘是玉蕭仙子,幾位可是天龍幫中的舵主嗎?」

    中年大漢笑:「巡邏小卒,不敢對兩位通名報姓,如不見疑,請兩位即刻上馬……」

    玉蕭仙子冷笑一聲,道:「上馬不難,你要把我們送到什麼地方?」

    中年大漢笑道:「姑娘但請放心,敝幫為迎接高人,已在各處入山要區,設下驛站,專伺接待參加英雄大會的九大門派中英雄。在下職司此路,不敢有慢,兩位如信得過,但請上馬就是。」

    玉蕭仙子素知天龍幫中戒規森嚴,對方如不肯說,再問也是枉然。側臉望了夢寰一眼,微笑不言。

    楊夢寰看四個大漢之中,已有兩人下了坐馬,控經相待,略一沉忖,道:「既承接待,卻之不恭,我恭敬不如從命了。」說完,雙足微一用力,凌空而起,懸空一個翻身,人已坐在馬上。

    中年大漢一抖綏繩,笑道:「這位姑娘請上馬吧,在下先走一步,替兩位帶路。」話出口,已放馬向前奔去。

    玉蕭仙子肩頭一晃,躍上馬背,接過馬綏放馬追去。

    楊夢寰回頭看去,只見另一個騎馬大漢,控馬不動,和兩個交馬大漢,靜靜地站在原地,不知是何用心?

    玉蕭仙子故意把坐馬疆繩一收,和夢寰並肩而行,笑道:「兄弟,你看出來這幾個人的用心沒有?」

    楊夢寰搖搖頭,道:「怎麼,難道他們還有什麼鬼謀暗算不成?」

    玉蕭仙子笑道:「下手暗算,他們倒未必敢,不過,他們用心的陰險,只怕要比下手暗算更叫人難以防備。兄弟,今天我要不帶你來,只怕難以逃得這一劫。」

    楊夢寰怔了一怔,問道:「怎麼?他要把我引入絕地,然後下手,是不是。」

    玉蕭仙子道:「用什麼樣方法對付我們,我此刻也難想得出來,不過,我自信他們那些鬼域伎倆,決瞞不過我一雙眼睛。」

    楊夢寰突然一揚雙眉,道:「果真如此,也使我多長一點見識。」一加襠勁,胯下健馬,忽地加快速度,向前追去。

    三匹健馬如飛,不大工夫,已跑出了十幾里路,到一處高峰下面。

    那中年大漢一勒馬緩,回頭對兩人笑道:「穿過這一道山谷,就是入山驛站,屆時就另有人接待兩位。」說完話,一提疆繩,直向兩座山壁夾峙的一道山谷中馳去。

    楊夢寰抬頭打量山谷形勢一眼,不禁微生戒心。

    原來這道山谷地形十分陰惡,兩面峭壁矗立,光滑如鏡,谷道亦只有三尺寬窄,如若兩側峰上埋伏有人,用滾石、擂石打下,縱然是武功高強,也是難以躲避得開。

    但聞玉蕭仙子嬌笑一聲,道:「兄弟留心。」縱馬當先,緊隨那中年大漢身後,衝入山谷。

    楊夢寰一見玉蕭仙子縱馬入谷,不再猶豫,放馬追去。

    三騎馬均放韁疾奔,快如流星。玉蕭仙子早已暗中戒備,緊隨在那大漢身後,只要一有警兆立時出手把對方生擒活捉,以作人質。

    那中年漢子,似已覺出兩人暗作戒備,立時微收韁繩,放緩馬勢,和玉蕭仙子並騎而走。

    又走約二三里路,山谷逐漸開闊,但兩邊峭壁卻是愈來愈高,越來越險。

    楊夢寰目睹谷道漸寬,心中反而安定了許多,忖道:眼下兩面峭壁相距足有兩三丈闊,就算中人埋伏,亦可閃避得……

    正自心念轉動,忽聽那中年大漢哈哈大笑,道:「前面有一段路,因被山泉沖壞,略顯泥濘,我先前一步,替兩位帶路。」口中說著話,人已一抖署,疾向前面衝去。

    玉蕭仙子冷笑一聲,道:「不敢有勞,還是走在一起的好!」縱馬追了上去。

    楊夢寰看兩騎突然加快,立時放馬疾追,三匹馬首尾銜接,相隔也就不過是兩三尺的距離。

    那知疾奔了一陣之後,玉蕭仙子和楊夢寰的坐馬,逐漸慢了下來,而那中年大漢的坐馬,卻是愈跑愈快,一眨眼間,兩匹馬已被那大漢拋下了一丈多遠。

    玉蕭仙子忽然若有所悟他說道:「兄弟快追他,咱們中了他們鬼計啦。」

    快馬急奔,去勢是何等迅快,玉蕭仙子說了兩句話,又多落了丈餘距離。

    但見那中年大漢坐馬越跑越快,兩人坐騎卻是愈來愈是不行,玉蕭仙子心中大急,暗中一提真氣,正待躍下馬背,施展輕功身法追趕,忽見那中年大漢的坐馬,突然緩了下來。

    這時,雙方相距已有了七八丈的距離,二人見那中年大漢疾馳的去勢,又緩慢了下來,慌忙抖韁催馬,襠下加力,又向前衝去。

    兩人胯下坐騎,雖都是長程健馬,但經過一陣奮力衝奔,早已嗚嘶氣喘,身上汗珠滾滾,顯然已用盡餘力。

    玉蕭仙子,久涉江湖,閱歷極為豐富,江湖上一些鬼域伎倆,實難瞞得過她,這時見坐馬行速漸慢,不由大為疑惑,暗道:莫非他們在這匹馬上,做了手腳嗎?心念一轉,回頭對楊夢寰說道:「兄弟,你可覺著這馬有點奇怪嗎?咱們趕緊查查看,不要著了道兒,被人家作弄上一番,那可是大大丟臉之事。」

    楊夢寰聽得玉蕭仙子一說,立時俯首查看,觸目間,頓使他心中大生驚訝。

    原來這道山谷,看來寬闊平坦,綠草油油,但馬蹄奔馳在上面,卻如踏在棉絮之上一般,是以馬匹奔行上面無法著力,楊夢寰心中正在狐疑之際,猛聽到前面那中年大漢,一陣冷笑,立馬停在原處。

    楊夢寰用力一提韁繩,縱馬追上玉蕭仙子,正待相問,玉蕭仙子已搶先開口側臉說道:「兄弟,事情大是蹊蹺,其中必定另有險謀,咱們還是先趕上此人,再另作打算。」領先提疆衝去。

    二人又奔了數丈距離,陡覺地面一軟,馬蹄踏下,竟陷下三寸,行走更覺困難,玉蕭仙子緊顰雙眉,喝道:「兄弟,小心。」

    楊夢寰忽地長笑一聲,劍眉一挑,豪氣頓生,道:「想不到天龍幫的堂堂總壇之地,竟施出這等卑劣手段,我楊某人倒要見識見識。」猛的一提馬韁,也不顧地面松陷,硬向前路奔去。

    那中年大漢一見楊夢寰縱騎追來,仰面哈哈大笑,狂笑聲中,雙腳用力,一夾馬身,但聞一聲驚嘶,霍地又振蹄向前奔去。

    楊夢寰聽那中年大漢縱聲狂笑,心頭火氣更熾,斷喝一聲,雙手一按馬鞍,提聚丹田之氣,人已凌空騰起,半空中挫腰長身,倏地一個旋轉,穿空直向那大漢飛撲過去。

    他自在天機石府隨同朱若蘭、趙小蝶研習《歸元秘笈》上記載武功以來,今天是第一次施展身手。凌空飛撲,去勢如電。

    就在楊夢寰騰空躍追之時,突聞前面一聲悲鳴,那中年大漢也突然一聲怪嘯,就這一瞬之間,楊夢寰已到他身側,疾深右手,抓住那中年大漢後領,口中大喝道:「你還能逃得了嗎?……」

    他這一出聲,提聚的真氣頓時消散,只覺身子倏地向下一墜,匆忙之間,卻踏在中年大漢的坐馬鞍後。

    他出手迅快無比,那中年大漢連轉頭也未來得及,人已被夢寰抓住。

    忽聽中年大漢狂笑一聲,雙腿用力一挾馬腹,坐馬一聲長嘶,忽然躍起了兩尺多高,衝出四五尺遠,再落地時,突然向下沉去。

    這本是一瞬間的工夫,楊夢寰定神看時,那馬腹部已沉入泥沼。

    玉蕭仙子高聲喊道:「兄弟快些把他震死掌下,退回來……」

    楊夢寰右手掌暗中運氣,大喝一聲,內力外吐,擊在那大漢後背之上。

    他這時的功力,已非小可,雖是一股暗勁,但力道亦極驚人,只聽那中年大漢悶哼一聲,耳鼻口民鮮血齊出,猛一回身,拼盡餘力,一把抱住夢寰,滾下馬背。

    楊夢寰似是未想到他在重傷之後,竟存了同歸於盡之心,咯一失神,竟被緊緊抱住,匆忙之間,急提真氣,雙掌推著那大漢前胸,用力一送,內勁外撞,中年大漢慘叫一聲,當時被震斷心脈,雙臂一鬆,身子凌空而起,摔出六七尺外,一眨眼間,屍體沉人泥沼不見。

    可是楊夢寰也因這內勁外吐的一擊,無法保持身子的輕靈,那大漢雖被他一擊震斷心脈,飛出六七盡遠,他自己也突覺身子向下一沉,陷入了泥沼之中,不禁心頭一驚,趕忙一提真氣,穩住身子,饒是他應變迅快,泥沼已及小腹。

    一陣破空風響,玉蕭仙子疾如飛鳥般直飛過來,輕飄飄落在夢寰身側,伸出纖纖玉指,抓住了夢寰右腕,說道:「決些提氣,我助你躍出泥沼,這等……」她突然似想到什麼事,話未說完,一笑住口。

    楊夢寰只覺那陷入泥沼的雙腿,似是被一股吸力,向下拖著一般,感到身子正緩緩地向下沉去,聽得玉蕭仙子一說,立時潛運真氣,右臂向上一抖,左腕向下一按,借玉蕭仙子相扶之力,身子向上拔起了一尺多高。

    忽聽玉蕭仙子啊呀一聲,雙膝以下,已沉入泥沼。

    她乃見多識廣之人,雙膝陷入泥沼,立時覺出不對,輕輕歎息一聲,道:「兄弟別掙扎了,這泥沼和一般的淤泥不同,它會自動把咱們吞陷下去。」

    楊夢寰放眼望去,那長程健馬已不知何時沉入泥沼中,心中甚感駭然。

    原來這泥沼表面因植有青草,硬度較堅,但一經陷入後,卻是感到鬆軟無比,絲毫用不上力,而且略一掙動,就感陷入泥沼的雙腿,似被一股激盪流動的活水沖激,身不自主向下沉去,這草下泥沼,竟似能夠流動一般。

    玉蕭仙子,忽然間變得十分沉默,目光凝注在對面崖壁問一塊大岩石上,一眨也不眨。

    楊夢寰看她瞧著石頭出神,心中甚覺奇怪,忍不住問道:「你瞧那塊岩石幹什麼呢?」

    玉蕭仙子歎息一聲道:「這泥沼可以流動,而且愈向下沉,他的衝擊之力愈大,咱們恐已被誘入中心,如果一次不能掙出泥沼,飛上實地,再次陷落其中,決然難以逃得性命……」

    楊夢寰道:「縱然逃不出這泥沼之區,但總也該盡力一試,難道就停在這等死不成嗎?」

    玉蕭仙子突然盈盈一笑,道:「怎麼?你不是從來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嗎?現在怕死了?」笑意嬌甜,似乎根本未想到生死之事。

    楊夢寰道:「死雖不足畏,但也要死得其所,死得心安理得。如你所說,咱們就在這裡讓泥沼把咱們沉陷下去,我卻心有不甘。」

    玉蕭仙子道:「我並非不要你走,但如果走錯一步,只怕難再有第二次逃生機會,要知這等泥沼之中,一個掙扎不對,不但不能逃出厄運,且將愈陷愈深,所以決不可輕舉妄動,必得有十分把握才行,目前咱們停身之地雖然是千鉤一發,危險萬分,但只要咱們不妄自掙動,足可上半個時辰工夫,不必急在一時,容我想個自救之法。現在最為要緊之事,是咱們如何保持身子不要被泥沼中激盪之力,陷沉下去。」

    楊夢寰仔細看那泥沼上的青草,原來是經人工由別處移植而來三浮鋪在泥沼之上的,只是鋪設極為均勻,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

    他伸手拍一下上面浮草,心中忽然一動,暗道:這浮草之上,可容快馬奔馳,或能容納一個人的重量,不如冒險由浮草上面滾出,強似在這裡待斃。

    念轉心動,暗中一提真氣,雙手按在浮草之上,身子突然向上一竄,躍起尺多高。那知他小腹下,都已陷入泥中,重量加重了不少,身子將要竄出泥沼之時,兩隻按在浮草上面的手掌,不自覺加了幾分力量,但聞葉的一聲,浮草破裂,雙臂及將躍出泥沼的雙腿,同時又向下沉去。

    王蕭仙子聽到聲音,立時轉頭,玉蕭一探,挑住夢寰前胸,低聲說道:「身子躍起之後,切記不可停留,我已估計過四周距離,正南方山壁距此大約七八丈遠近,如你能一口氣飛躍過這段距離,就可脫離泥沼了。」不容楊夢寰答活,玉蕭突然向上一挑。

    楊夢寰藉著玉蕭仙子一挑之力,振臂躍起一丈六七尺高,懸空一個疾轉,把沾在身上的淤泥甩落,施展草上飛行功夫,借泥沼上浮草接力,四五個起落,已到了山壁下一個突巖上面。

    回頭望時,玉蕭仙子自前胸以下,盡陷入泥沼之中。

    忽見她舉蕭就唇,一縷裊裊蕭音,婉轉而來,音調中充滿歡愉之情,毫無即將入陷泥沼的悲苦憂傷。

    她為救夢寰,雖把自己沉陷在泥沼之中,但卻十分愉快,蕭聲是愈來愈是悅耳,似是她心中正有著無比的歡樂。

    但這等歡愉的曲調,聽在楊夢寰的耳中,卻如萬把利劍,刺在他的前胸,忍不住高聲叫道:「姊姊,你不要再吹了,快些把身子穩住,我要想辦法救你出來。」

    遠遠傳來了玉蕭仙子銀鈴般嬌笑之聲,道:「不必費心啦,我一生之中很少有過像今日此時的這等歡樂,你好好聽著吧!我再為你吹一隻最愉快的曲於……」

    楊夢寰本是情感極為豐富之人,聽得玉蕭仙子款款笑談生死大事,說來如飲甘露一般,心中大是激動,只覺一股熱血由胸中直衝上來,熱淚奪眶而出。叫道:「姊姊為了相救於我,才深陷泥沼之中,如若我今日不能救你出來,只有重入泥沼,以死相謝了。」說話之間,忽然站起身子,重又躍回泥沼。

    玉蕭仙子看他說來說去,心中又是驚駭,又是歡喜,口中卻大聲叫道:「快退回去!我告訴你救我的辦法。」

    楊夢寰知她所言非虛,如果自己再有什麼失錯,別說救人,連自己性命也難保全,當下依言又躍回崖壁邊石巖之上。

    遠遠的傳來玉蕭仙子嬌脆的聲音,道:「你停身的山壁之上,不是生有很多葛籐嗎,你採集一些,連接起來,一端結上一塊石頭,投擲過來。」

    楊夢寰運足目力望去,只見玉蕭仙子已向上掙扎出尺許高,知她已動了求生之念,當下放心不少,一提真氣,向崖壁間游升上去,採了一大捆葛籐,連接起來,運足臂力投擲過去。

    他此時的內力,相較半年之前,何至增加一倍,一投之勢,不遠不近,剛好把葛籐投擲在玉蕭仙子面前。

    玉蕭仙子右手向前一探,抓住了葛籐,叫道:「你漫慢的向前拉吧!」

    楊夢寰緩緩運手,玉蕭仙子的嬌軀,隨著他雙臂交替之勢,逐漸向他停身之處移動過來。

    突然間,一陣隆隆滾石之聲,自身後傳入耳際。

    楊夢寰回頭望去,只見一塊三四尺方圓的巨石,由峭立的崖壁上,直滾下來。

    玉蕭仙子大聲叫道:「兄弟快軼,別管我啦。」突然用力一拉葛籐,身子已躍出泥沼,踏草急奔而來。

    楊夢寰看她躍出泥沼,才丟了手中葛籐,霍然轉身,就這略一延誤,那巨石已泰山壓頂一般當頭疾落而下。

    他停身突巖之上,四周數丈都無避身之處,匆忙之間,左手潛運真力,一記掌風直向巨石擊去,右手卻反臂抽出肩上長劍,內力貫劍,左手掌力一擋那巨石下落之勢,右手長劍一撥一劃,巧力並用,把一塊六七百斤的巨石撥滑向一邊滾去。

    這時,玉蕭仙子已由浮草上飛身到楊夢寰停身大岩石上,嬌笑一聲,道:「你今天不要我死,以後要給你增加了煩惱,可別怪我。」口中在和夢寰說話,人卻縱身一躍而去,直向崖壁上面攀去。

    楊夢寰抬頭向上望去,只見峰頂之上,站著兩個身著勁裝的大漢,不禁心中暗道了一聲:好險,如是這兩人早來片刻,今天勢非傷在他們滾木擂石之下不可。

    這時,玉蕭仙子已施出摩雲十八招的身法,騰躍而上,凌空翻轉,忽東忽西,似是要人無法看出她落足之處,身法迅快,轉眼間已攀躍上廿餘丈。

    楊夢寰一提氣,直追上去,他此時的輕功身法,已不在玉蕭仙子之下,提氣攀登,起落間就是一丈遠近。

    站在山峰頂上的兩個勁裝大漢,沉著至極,楊夢寰和玉蕭仙子,快到了山峰之上,仍不見兩人有所舉動。

    玉蕭仙子側身一躍,擋在夢寰身前說道:「兄弟,你準備接應我,我上去看看,怎麼這兩個人像死人一般。」也不待夢寰答話,振蕭一掄,半空連翻了兩個觔斗,已落到峰頂之上。

    楊夢寰如何肯讓她單身涉險,在她振蕭躍起之時,亦同時疾追上去,玉蕭仙子剛到峰頂,楊夢寰已接遺而至,定神看去,只見兩個大漢神情木呆而立,動也未動一下,原來兩人早被人點了穴道。在兩人身後,堆積著很多巨石滾木。

    忽然玉蕭仙子咦了一聲,揚蕭指著峰下道:「那是什麼人?」

    楊夢寰順著玉蕭望去,只見兩個身著道袍之人,揮劍擋在一處要道人口,雙劍飛舞,電掣輪轉,正在和一群大漢動手,兩人劍勢異常綿密,雖然以寡抵眾,但卻絲毫看不出吃力之處,當下一揚手中長劍,答道:「不管是誰,但看來定是相助咱們之人,咱們豈能坐視不管。」說罷放腿向下奔去。

    玉蕭仙子嬌笑一聲,應道:「好!兄弟如有興致,咱們今天大開一次殺戒!」振蕭急追,快如流星瀉墜,片刻間已到動手所在。

    左面一人,似是聞得衣袂飄風之聲,側臉望了夢寰一眼,笑道:「怎麼?你的蘭姊妹沒有陪你來麼?」口中在和夢寰說話,右手劍卻突然加快,白光閃動之間,響起了兩聲慘叫,兩個輕裝大漢,應聲而倒。

    楊夢寰怔了一怔,道:「童師姊!」

    只聽右面一人,搶先說道:「貞姊姊對我說,你會到這裡來的,果然我們在這裡遇見你啦!」這聲音柔甜嬌脆,熟悉異常,楊夢寰不必轉身,已知來人是誰,心頭一陣激動,橫跨幾步,向那人身側欺去。

    但聞咳的一聲,一件青色道袍,登時撕成兩半,劍光斂處,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女,疾迎過來,偎入了他的懷中,抬頭微笑,玉容依然,不是霞琳是誰?

    她在激鬥之間,突然撤劍而退,群敵立時赴勢向前衝來,楊夢寰左臂一帶霞琳嬌軀,右手長劍探臂而出,一招「笑指南天」,把最前一個人刺傷,群敵疾衝之勢,頓時被逼得緩了一緩。

    玉蕭仙子一晃身由夢寰身後閃出,掄蕭一陣快攻,把逼近群敵迫退,笑道:「你們好好談吧!這一陣讓給我打啦。」玉蕭橫掃縱擊,招招狠辣無比,片刻間已被她連傷兩人。

    楊夢寰看自己身上污泥;沾了霞琳一身,心中甚是抱歉,正想輕輕推開她偎在懷中的身子,忽聽霞森夢吃般他說道:「寰哥哥,你知道嗎,這很多天來,我都在想念你,以後,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可是我不要再離開你啦。」

    她右手提著寶劍,軟軟地支在地上,倚在夢寰懷中,粉頸靠在夢寰肩上,兩行晶瑩的淚水,從她徽閉的雙目之中,緩緩而出。

    淡淡的幾句話,情真意切,勝過千言萬語,楊夢寰縱是鐵石之心,也不禁油生借憐,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做了一件很大的錯事,始終沒有對你說過……」

    沈霞琳忽然睜開眼睛,接道:「不要說啦,我一定會原諒你的。」

    忽聽玉蕭仙子嬌聲喝道:「既然來了,還想走嗎?」聲音由近而遠。

    楊夢寰抬頭望去,只見數尺外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屍體,玉蕭仙子振袂疾躍,追殺逃走之人。童淑貞卻橫劍而立,滿臉黯然神色,望著橫躺在地上的屍體出神。

    沈霞琳幽幽歎息一聲,道:「貞姊姊,寰哥哥,咱們把這些死人埋掉好嗎?」她心地素來善良,目睹橫躺直臥的死屍,早已心生惻隱,珠淚紛墜了。

    三人埋好屍體,仍不見玉蕭仙子轉來,童淑貞忽然一橫手中寶劍,指著楊夢寰道:「我們為了等你,一月之前,就到黔北,總算皇天不負琳妹妹一片苦心,在這裡和你相遇,哪知你竟然和玉蕭仙子走在一起,看來你倒是一位生具艷福的風流人物,我不知你有什麼魔力,竟然有那麼多女孩子對你這等傾心……」

    楊夢寰急道:「師姊不要誤會,我……」

    童淑貞仰天一陣尖厲的大笑,道:「我一點也會冤你,事實俱在,狡辯何用?我一身毀在情字之上,對負心忘情之人,恨之如刺。今天我把琳妹妹交給你,希望你今後能善為照顧,如若再饒她受到什麼委曲,當心你腦袋就是!」說完話,轉身而去,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過頭來,問道:「陶玉是不是真的死啦。!」

    楊夢寰道:「他從萬丈懸崖之上,跌入絕壑,除非發生奇跡,只怕難以得活,不過……」只見童淑貞臉色鐵青,雙目閃動著怨毒的光芒,不禁心頭一凜,停住了口。

    童淑貞看他說了一半,突然住口,不覺大怒,厲聲喝道:「不過什麼?說呀!」

    楊夢寰只覺她性情大變,暴如烈火,已非昔日憫靜文雅的本來面目,皺皺眉頭,側臉望了霞琳一眼。

    沈霞琳歎口氣,幽幽說道:「貞姊姊為了陶玉大哭了好幾次啦,你就老老實實地告訴她吧!」

    楊夢寰道:「他雖從萬丈懸崖之上跌了下去,但那谷底之中並未發現他的屍體。」

    童淑貞微微顫動了一下,顯然她在聽到這新的消息之後,心中十分激動。

    她本已從霞琳口聽得陶玉摔死絕壑的消息,心中早已認定陶玉已死,現下驟聞夢寰說起未見陶玉屍體之言,心中大感震動,也不知是喜是愁,是愛是恨,呆了半響,才追問了一句道:「這麼說來,他是沒有死了?」

    楊夢寰看她說話神情之中,仍有著無限惜憐之情,心中暗暗歎道:「陶玉那般折磨於她,她竟然仍有著眷戀情意。」正想出言勸她幾句,忽然想到了李瑤紅對自己諸般相愛之情,暗自道了兩聲:冤孽!把欲待出口之言,重又嚥了肚裡,歎道:「他是否死了,眼下很難斷定,那樣高的懸崖之上,摔了下去,縱是鐵打銅澆之人,怕也難承受得住…」

    童淑貞突然一跺腳道:「不要說啦,」轉身向前走去。

    楊夢寰急道:「師姊請留步片刻,小弟還有幾句話說。」

    童淑貞停步回頭回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楊夢寰道:「小弟也遭掌門逐出崑崙門牆。」

    童淑貞淡淡一笑道:「這個我已聽琳妹妹說過了,我是私自逃出崑崙門牆,你是逐出師門之外,說起咱們都無顏見人。」

    楊夢寰笑道:「師姊現下要往哪裡去呢?」

    童淑貞道:「世界這等遼闊,哪裡都可以安身立命,必定會有一定的去處。」楊夢寰呆了一呆,道:「師姊幼受三師叔教養之恩甚深,目前天下英雄大會,九大門派中人,都集聚黔北,師姊身逢奇遇,武功過人,縱無爭名逐霸之心,也該為師門效勞一次,替咱們崑崙爭點顏面,也算酬報。」

    童淑貞未待楊夢寰說完,冷冷一笑,道:「你我都是崑崙門下叛徒,還有什麼顏面談為師門效勞之事……」

    楊夢寰歎道:「咱們雖然遠離師門,但師門教養之恩,依然是天高地厚,此番英雄大會,正是咱們酬報師門教養之恩的大好機會。」

    童淑貞聽得沉吟了片刻,黯然一笑,道:「我自有酬報師門恩情之策,這個不敢有勞師弟。」說著轉身向前走去。

    楊夢寰被她幾句話堵得怔了一怔,這時見她轉身欲去,忙又前追一步,喊道:「師姊……」

    童淑貞聞聲停步,轉過身子,面泛怒色,道:「人各有志,你多說何用?」這兩句話,說得聲色俱厲,冷漠異常。

    楊夢寰正待解說,沈霞琳已緩緩走了過來,拉著童淑貞的右腕,幽幽叫了一聲:「貞姊姊……」

    童淑貞臉色忽轉緩和,撫著霞琳的纖手,淒然一笑道:「妹妹,你放心好啦,如若他真敢委屈你,姊姊定不饒他。」一整臉色,毫不遲豫地轉身疾奔而去。

    楊夢寰望著她遠去的身影,撫今追昔,悵意前塵,一時思潮湧湧,感慨萬千,不由怔怔地呆在當地。

    沈霞琳輕盈地依偎在他身傍,娟秀的面上露著天真聖潔的稚笑,靜靜地望著他,停了半響,才幽幽說道:「寰哥哥,你心裡覺著很難過,是嗎?」

    楊夢寰歎息了一聲,喃喃自語道:「唉,她真的變了……」霞琳見他這種神情,心裡既想解說,又想勸慰,但一時間卻不知如何開口,只見她淚光儒懦,低低輕歎了一聲。

    二人沉默良久,夢寰一揚劍眉,面現堅毅之色,對霞琳道:「咱們走吧。」當先引路,向前奔去。

    二人一陣急行,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翻過兩座小小的山丘,但見那要道谷口,蕭影縱橫,刀光閃閃,翠蕭仙子正和一群大漢,殺在一起。

    玉蕭仙子一支玉蕭,挾著噓噓嘯風之聲,宛如一條游龍,上下飛翻,前打後擊,招勢綿密,威猛異常。但圍攻她的一群大漢,似也並非弱者,雖然已有七八人被斃蕭下,陳屍當地,可是一個個依然前仆後繼,奮勇無比。

    楊夢寰振腕抽出背上寶劍,大喝一聲,一個縱躍,虎撲而上,長劍搖舞之間,寒光雷奔電閃,連人帶劍直射過去。他此時的功力,已極深厚,出手劍勢,銳不可當,一陣金鐵交鳴,三個大漢手中兵刃,尖聲脫手。玉蕭仙子格格嬌笑道:「這般人手段下流,毫無骨氣,群打群毆不算,而且以暗箭傷人,殺之也無愧於心,不必對他們心存仁義。」說話之間,玉蕭左點右打,連傷兩人。

    楊夢寰心中尚記恨剛才被人引入泥沼之恨,出手劍勢亦極迅猛,片刻間被他刺傷六人。但他究竟是天性純厚之人,劍勢雖然凌厲,但卻猛而不辣,受他劍傷之人,大都被刺中皮肉,不但不足致命,而且筋骨也很少傷到。玉蕭仙子卻和他剛剛相反,玉蕭點打之處,不是穴道關節,就是致命要害,中她一蕭,不死也得殘廢。

    沈霞琳手提寶劍,站在一側,望著召。些受傷大漢,心中泛起了無限憐憫之情,她本想出手相助夢寰,但見對方傷亡極大,滿地哀號呻吟之聲,不但不忍出手,反而放下寶劍,替敵人包紮起來了。

    天龍幫中各壇下香主、舵主、雖然大都是出身綠林,殺人不眨眼的好漢,但對霞琳這等仁慈,個個心中感動。她人又生得美如春花,凡是受她裹傷之人,縱然劇疼仍烈,但卻咬牙苦忍,不肯再出聲呻吟,瞪著眼睛,呆呆地望著她出神。

    楊夢寰眼看著對方抗拒人手逐漸減少,已傷亡十之六七,但所餘幾人,仍是不肯停手,心中不禁暗自佩服天龍幫的規令森嚴,正待再猛攻幾劍,震飛他們手中兵刃,迫使他們屈服,突聞一聲大喝道:「住手」,一處轉彎的出口處,站著一個五旬左右的老者,腰圍。軟索三才錘,正是天龍幫中黑旗壇壇主開碑手崔文奇。他掃掠了橫臥在地上的幫中弟子,抱拳對玉蕭仙子和夢寰笑道:「兩位沒有從正路而入,致引起本幫中弟子們的誤會,出手攔截,他們不自量力,死有餘辜。至於得罪兩位之處,肯請兩位看在在下的面上,不要再多追究。」

    玉蕭仙子收了玉蕭,理理鬢邊散發,笑道:「你們天龍幫邀請武林九大門派比劍,乃是數百年來,江湖上最為轟動的大事,想不到迎接來客,竟是這等的下流,鬼計暗算,以多打少,也不怕天下英雄恥笑。」崔文奇本是性如烈火之人,此刻卻十分文雅,淡然一笑,道:「我們天龍幫是邀請人家九大門派中人來比劍,但卻未邀請草莽英雄參加,不知二位屬於那門那派……」

    玉蕭仙子一揚手中玉蕭,笑道:「崔文奇你少在我面前賣乖,如果我玉蕭仙子肯加入天龍幫,你那黑旗壇壇主之位,也未必保得住。你如果一定要問我門派,不妨先試我玉蕭如何,看看能不能闖過你們伏樁暗卡。」

    崔文奇微微一笑道「你如果真想和我打,等一下當著夭下英雄之面再打不遲,眼下我是接待三位的主人,恕我歉難奉陪。」

    玉蕭仙子側目望了楊夢寰一眼,道:「兄弟,天龍幫五旗壇主之中,數此人手段最毒,你要小心防他一著。」

    楊夢寰道:「這位崔壇主已和我有數面之緣。」

    崔文奇笑道:「楊相公的劍術、身法,在下確已領教過了,的確高明,但望能在英雄大會之上,大顯威風,既可成名露臉,也可為你們崑崙派爭得聲譽,此處已相距我們總壇不遠,兩位心中縱然氣忿難平,也望暫時忍下,今日已是八月十一,相距比劍之日只不過還有三天,三日時間,彈指即過,那時,三位不但可以向我們天龍幫挑戰,就是九大門派中人,均可由兩位隨意相邀。現下各大門派中人,大都已到,濟濟群雄,使荒山生輝不少,兩位請隨在下,到敝幫總壇迎賓閣中稍息風塵,也好調息一下旅途勞累。

    楊夢寰望了玉蕭仙子一眼,心中暗自忖道:此人乃江湖之上出了名的女魔頭,如我和她同走在一起,必將引起天下英雄注意,要是被三位師長看到,只怕又要引起一場麻煩。但人家對我有數度救命之恩,不好開口相逐,一時之間,心亂如麻,沉忖難決。

    玉蕭仙子是何等人物,一見楊夢寰為難之色,立時恍然大悟,微微一笑,道:「兄弟不必作難,儘管和令師妹相隨崔壇主去吧!他乃有身份之人,決不致再對你們暗施算計,我把你送到天龍幫總壇所在,心願已了,就此告辭。」嫣然一笑,凌空而起,施展摩雲十八招的身法,懸空幾個翻身,人已到四五丈外,去勢如風,轉眼不見。

    她這等一反往常的留戀之情,說走就走的決絕神態,反而使楊夢寰生出無限的愧疚之心,黯然望著她的去向出神。

    崔文奇舉起左手向後一揮,十餘丈外山峰上,突然出現一面紅旗,搖動一陣後,重又隱去。

    楊夢寰悵望良久,才暗自歎息一聲,回身拉著沈霞琳,隨著崔文奇身後走去。

    崔文奇走了數丈之後,回頭大聲笑道:「迎賓閣距此大約還有五六里遠近,咱們放快腳步,趕上一程吧!」他不待楊夢寰答話,陡然施展輕勁,疾如流矢一般向前奔去。

    楊夢寰知他存心想試自己輕功,冷笑一聲,放步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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