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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三章 一刀兩斷 文 / 臥龍生

    譚藥師道:「俞兄,還有一樁事,兄弟要說明白。」

    俞白風道:「我知道,小兄之毒無法解救?」

    譚藥師道:「除非你留這裡。」

    俞白風道:「這個,小兄要仔細地想想才能決定。」

    譚藥師道:「你如相信我,我會為你療好毒傷。」

    談話之間,一個藥童帶著娟兒行了出來。

    娟兒望了譚藥師一眼,道:「我該如何稱呼你?」

    俞白風深恐娟兒出手,對付譚藥師,急急說道:「娟兒,試試是否中毒?」

    譚藥師道:「不用試,讓她服用解藥吧!不論何人,只要從這石洞之中行過,都要中毒。」

    李寒秋遞過藥丸,娟兒食用了一粒,閉上雙目,試行運氣。

    片刻之後,娟兒睜開了雙目,道:「沒有中毒。」

    俞白風按在譚藥師心脈上的左手未動,右手卻轉而抓住了譚藥師右腕脈穴,緩緩說道:「兄弟,你好人作到底,再送我們度過石陣如何?」

    譚藥師不再多言,舉步向前行去。

    李寒秋執劍緊隨在譚藥師身側而行,以防那譚藥師掙扎反擊。

    幾人行過石陣,俞白風才放開譚藥師的脈穴,緩緩說道:「小兄三思之後,覺著生死由命,不再借重兄弟你的醫道了。」

    譚藥師冷笑一聲,道:「兄弟話講在前面,你內腑中毒性已發,如不接受兄弟的治,很快就要毒發而亡。」

    俞白風道:「如是小兄非死不可,那也不敢驚動兄弟了。」

    譚藥師道:「俞兄既然不信兄弟,那就罷了。」

    俞白風道:「小兄自然也要掙扎保命,盡我之能求生,如是無法生存,那也只怪小兄命該如此。」

    譚藥師道:「好吧!諸位好走,恕我不送了。」伸出右手接道:「拿來吧!」

    俞白風淡淡一笑,道:「百佛圖?」

    譚藥師道:「不惜,那百佛圖應該是咱們共有之物,俞兄已經看了很多年,也該交給兄弟瞧瞧了。」

    俞白風搖搖頭,道:「百佛圖使咱們數十年兄弟的情意,盡付流水,翻臉成仇。因此,小兄已然把它一火焚去,從此之後,世間再無百佛圖這件害人之物了。」

    譚藥師呆了一呆,道:「你真的把它燒了?」

    俞白風道:「不錯。」

    譚藥師略一沉吟,道:「不論一個人記性多好,都無法完全記下那百佛姿態,因此,兄弟不信俞兄真會把它燒去。」

    俞白風道:「你很貪心,一個人只要記下十種二十種佛圖姿態,那就終生享用不盡,難道真要把百佛的姿態,全都學會麼?」

    譚藥師道:「那是說俞兄已然記下二十種以上佛姿了?」

    俞白風道:「不錯。」

    譚藥師冷冷說道:「這麼說來,小弟比起俞兄仍是差上一著了?」

    俞白風道:「當年你救我之命,我心中一直對你有著一份很深的感激,才對你百般容忍,想不到你竟對我頻下毒手,你救我一次,也害我一次,咱們兄弟之間的恩怨,就此扯平了,此後,小兄對你不再容忍了。」

    譚藥師道:「如若談公平,你應該把那百佛圖分我一半。」

    俞白風道:「你在我身上暗中下毒,負盟背情之事,不勝枚舉,那百佛圖,如何能交到你這等惡人之手呢?」

    譚藥師不再多言,回頭向來路行去。

    雷飛、李寒秋都想阻止,但卻為俞白風出手攔阻。

    譚藥師行入石陣中一半,突然回過頭來,高聲說道:「俞兄,咱們兄弟一場,不論過去誰是誰非,但數十年相處,總不能說毫無情誼,聽小弟良言相勸,找一處清靜的山林,好好的樂度餘年,江湖上險詐無比,武功亦非絕對可恃,你已經年過花甲,何苦還捲入江湖的紛爭之中?」

    俞白風哈哈一笑,道:「多謝譚兄弟的好意,小兄如若能活得下去,自會慎重地考慮此事,不過,小兄也有一件事請教兄弟,如若咱們還有一點情誼,那就請你據實回答。」

    譚藥師道:「什麼事?」

    俞白風道:「那六指逸士,可是兄弟你的化身之一麼?」

    譚藥師高聲說道:「怎麼?俞兄一直認為是兄弟所扮麼?」

    俞白風道:「不錯。」

    譚藥師搖搖頭,道:「可以奉告俞兄,六指逸士絕非小弟化身。」

    俞白風道:「縱非兄弟,但兄弟定知曉他的真實姓名?」

    譚藥師道:「小弟知道。」

    俞白風道:「可否告訴小兄?」

    譚藥師道:「恕難奉告。」

    俞白風重重咳了一聲,道:「小兄只是隨便問問而已,也不敢奢望兄弟當真的回答。」

    譚藥師冷冷說道:「看起來,俞兄是不會聽從小弟的勸告了。」

    俞白風道:「這是小兄的事,不勞賢弟費心……」語聲一頓,道:「咱們兄弟情義,就此一刀兩斷,以後兄弟再對小兄下手時,那也不用手下留情了。」

    譚藥師道:「希望俞兄能再多活幾年。」言罷,轉身而去。

    俞白風目睹譚藥師進入山洞,突然仰面一跤,向後跌去。

    娟兒大吃一驚,急急上前一步,扶住了俞白風向後栽跌的身子。

    俞白風低聲道:「快些背我趕路。」

    娟兒背起俞白風,放腿向前奔去。雷飛和李寒秋,緊隨在娟兒身後而行。

    幾人一口氣跑出了十幾里路,在一處山林中停了下來,娟兒放下了俞白鳳,道:「爺爺,可以在這地方停下來麼?」

    俞白風四顧了一眼,道:「可以,這地方很清靜。」

    雷飛行到俞白風的身前,低聲說道:「老前輩智謀超人,能使咱們四人全都離開了那座石洞,晚輩連作夢都未想到。」

    俞白風道:「我利用了譚藥師心中的弱點,冒險得逞,實是不足為訓之事。」

    雷飛道:「此言何意?」

    俞白風道:「我內腑藥毒發作,已然全無拒敵之力,但我卻利用譚藥師心中所疑,舉手按在他心脈之上,使他屈服……」

    微微一笑,接道:「其實,我手掌無力,但是著身子不倒下去,已然是用盡了全身氣力,他只要回身一撥,我就摔倒地上了。」

    雷飛道:「藥師不知內情,豈能算得冒險。」

    譚藥師道:「譚藥師在我身上下毒,豈有不明之理,他所以為我懾服,那是太過迷信了百佛圖,他認為我已習過百佛圖上的武功,體能異於常人,縱然在劇毒發作之時,還是有抗拒之能。」

    雷飛輕輕咳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李寒秋道:「老前輩,晚輩有一事,本不當問,說出來,希望老前輩不要見怪才好。」

    俞白風道:「什麼事?」

    李寒秋道:「關於那百佛圖,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那每一種坐姿,都是一種武功麼?」

    俞白風歎息一聲,道:「說來,倒是一件很可笑的事,譚藥師說得不錯,那百佛圖應該是我們兩人共有之物,但我心中對他的為人,有了戒心,就未把百佛圖交給他……」

    輕輕咳了一聲,接道:「老夫這等說法,只怕你們很難聽得明白了。」

    雷飛道:「老前輩先說那百佛圖的來歷。」

    俞白風點點頭,道:「那是少林寺中之物,相傳由達摩祖師手繪,百種佛姿,各有作用,但此物外觀,只是一幅佛圖,並非武功,所以,並不引人注意。少林珍藏了七十二種絕技,就不包括這百佛圖在內,這幅圖,只如同一般經文,收藏在少林寺藏經閣中。」

    李寒秋道:「老前輩等是從少林寺中取得的?」

    俞白風道:「我是由少林僧侶手中購得此物。」

    雷飛怔了一怔,道:「少林寺清規素嚴,那藏經閣又是少林重地,其他人不能輕易進入,老前輩怎能購得此物?」

    俞白風道:「不論何等森嚴所在,都難免有良莠不齊之徒,少林寺雖然清規森嚴,但也無法避免一二惡徒混跡其間。」

    李寒秋道:「老前輩和那少林僧侶,可是事先講好了要他竊取這百佛圖麼?」

    俞白風道:「原先並未把這百佛圖計算在內,這百佛圖只是一樁額外的買賣。」

    雷飛道:「晚輩不解,以老前輩在武林中的聲望,怎會跑到少林寺,買通少林僧侶,去買經文、佛圖?」

    俞白風道:「說起來,實是慚愧得很,老夫昔年大部分行動,都受著那譚藥師的操縱。」

    娟兒道:「爺爺,譚藥師原意不是去買這幅百佛圖,是準備購買何物?」

    俞白風道:「對你們,老夫也不再保留了。我們原本去下手竊取,但想到少林寺的戒備森嚴,只怕難免鬧出事故,臨時改變了主意,想從少林僧侶身上下手。我也不知譚藥師用的什麼方法,居然被他找到了一名願為黃金出賣清白的僧侶,那和尚又正在藏經閣中管理經文,就這般輕輕易易地把少林寺中的兩件珍貴之物,取到手中。」

    雷飛道:「除了這百佛圖外,還有什麼?」

    俞白風道:「一本經文,上面是天竺文字,老夫看不明白。」

    李寒秋道:「譚藥師懂麼?」

    俞白風道:「不但懂,而且造詣很深。」

    雷飛道:「這麼說來,那譚藥師是一位極具才慧的人物了?」

    俞白風道:「老夫所見高人中,才慧超逾譚藥師者,實也不多了。」

    娟兒道:「咱們剛才應該把他殺了,留下他,豈不是留下一大禍患?」

    俞白鳳道:「如果以咱們在石洞中的實力,確有殺他之能,不過,我知道他的為人,如是殺了他,也將被他布下的奇毒毒死,四條命換他一條,那就有些劃不著了……」

    語音頓了一頓,接道:「有一樁事,老夫倒是想不明白。」

    雷飛道:「老前輩養痾石室,對江湖中事,隔閡甚久,晚輩或可提供所知內情,供作研判。」

    俞白風道:「關於那譚藥師……」

    娟兒道:「譚藥師怎麼樣?」

    俞白鳳道:「爺爺仔細觀察之後,發覺那譚藥師確非六指逸士。」

    雷飛怔了一怔,道:「那是說六指逸士確有其人了?」

    俞白風道:「六指逸士之名,恐是杜撰,另外有人借用其名罷了。江湖上知名人物,老夫十識八九,以那六指逸士的年歲計算,老夫絕無不識之理,但老夫見他兩次,卻認不出他的身份。」

    雷飛道:「老前輩懷疑那譚藥師假稱六指逸士一事,甚有道理,怎的又一下改變了主意,推翻前見?」

    俞白風道:「不論何等高明的易容術,都無法掩這那雙目中神光。老夫和譚藥師相處了數十年,對他那眼神和細微的行動,無一不深印腦際,但剛才我仔細觀查之後,發覺他們有很多不同之處。因此,老夫敢斷言,那六指逸士另有其人,絕非譚藥師扮裝的。」

    娟兒自從在石洞中聽得父母慘死的往事之後,似是陡然間又成熟了很多,顯得更為持重。

    只聽她輕輕歎息一聲,道:「爺爺,你的傷勢怎樣了?」

    俞白風道:「很嚴重,但卻不似譚藥師說得那般嚴重,因為,譚藥師沒有想到爺爺照那百佛圖姿打坐,已有小成。」

    雷飛道:「目下江湖上亂源初啟,未來可預見是一場很大的紛亂,希望老前輩能留下有用之身,拯救天下蒼生。」

    娟兒道:「譚藥師已說出了療毒之法,咱們依法施為,當是不會有錯了。」

    俞白風道:「我極需一個清靜的地方養息,借你取得的靈芝之力,也許能助我身體復元,不過,這其間,要一段很長的時間。」

    娟兒道:「我為譚藥師奔走了數年,到處竊取別人之物,只有一個用心,那就是想療治好爺爺的病勢,不論爺爺要養息多久,娟兒都會陪在身側。」

    俞白風搖搖頭,道:「不行,你不用陪我,你也不能陪我。」

    娟兒奇道:「為什麼?」

    俞白風道:「如是你們也不在江湖出現,那譚藥師定然會知曉你們陪我療傷,六指逸士必將下令屬下,找尋我的行蹤。爺爺療傷,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那恐是無法避免被人找到了。」

    娟兒道:「就算我等在江湖之上出現,但爺爺不和我們在一起,那譚藥師仍然能想到的。」

    俞白風道:「如是你身穿孝服,那就不同了。」

    雷飛道:「不錯,娟姑娘帶孝,我等奉陪,那六指逸士必然認為老前輩已毒發身死。」

    俞白風道:「譚藥師太聰明了,很難對付,除此之外,時間、地點,都要配合得恰到好處,毫無破綻才能瞞過他們。」

    李寒秋道:「此地似非談話之地,咱們該另找個地方。」

    俞白風點點頭,道:「不錯。」掙扎起身而行。

    娟兒道:「爺爺行動不便,還是由娟兒背著爺爺走吧!」

    雷飛道:「不用了,我和李兄弟早已想好了辦法。」

    娟兒道:「什麼辦法?」

    雷飛道:「我和李兄弟,做一個軟兜,抬著俞老前輩趕路,這樣,不論行程多遠,都不要緊了。」

    娟兒道:「這等麻煩兩位,我心中如何能安?」

    雷飛道:「不要緊,俞老前輩傳授我等武功,我等無以為報,效此微勞,也是應該。」斬竹取籐,做了一個軟兜。

    娟兒輕輕歎息一聲,道:「有勞兩位了。」扶著俞白風,登上軟兜。

    雷飛、李寒秋各抬一端,舉步行去。娟兒緊隨軟兜之後而行。

    出得密林,雷飛停下腳步,道:「老前輩,咱們要到哪裡去?」

    俞白風道:「老夫要找一處隱秘所在,療治傷勢。」

    雷飛道:「這個晚輩知道,但老前輩的心目之中,是否有一處存身之地呢?」

    俞白風道:「有,但老夫無法說出那裡地名,那只是一處荒涼的小谷,但它卻有著使人生存的條件。」

    雷飛道:「那要如何尋找?」

    俞白風道:「我指示你們去處。」

    雷飛不再多問,放步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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