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一章 上代恩怨 文 / 臥龍生
譚藥師沉吟了一陣道:「看來你和解之意很誠。」
俞白風道:「咱們多年兄弟,就算有難解恩怨,在咱們這一代最好結算,不用牽扯到下一代了。」
譚藥師沉吟不語。
俞白風接道:「譚兄弟,咱們都一把年紀了,仙道無憑,還能活多久,就算你主盟武林,天下雌伏,又能威風幾年?咱們兄弟就算互有不滿,也不用鬧得非要你死我活不可。」
譚藥師道;「俞兄這話,為何不肯早說上幾年呢?」
俞白風道:「我們都還活著,現在說猶未晚。」
譚藥師又沉吟了一陣,道:「我想問你幾件事,你如能據實而言,我就放他們離開。」
俞白風道:「好,你問吧!」
譚藥師道:「娟兒的母親,是不是你親手把她殺死的?」
俞白風搖搖頭,道:「不是。」
譚藥師道:「那是何人幹的?」
突然之間,情勢大變,李寒秋、雷飛和娟兒都聽得呆在當地。
其中尤娟兒,更是心情激動,莫名所以,望著俞白風,道:「爺爺,這是怎麼回事?」
譚藥師緩緩說道:「這件事放在老夫心中十幾年了,我一直未說給別人聽過,今日情勢,老夫不得不說個明白了。」
娟兒道:「你和爺爺是朋友,怎麼一下子扯到我故去的母親身上?」
譚藥師冷冷說道:「你爺爺既然沒有告訴過你,你最好在旁邊用心地聽著。」
娟兒怔了一怔,果然不再多言。
這時,不但李寒秋和娟兒心中疑竇重重,就是那見多識廣的雷飛,也是滿臉困惑,不明所以。
原來,雷飛暗中察看那俞白鳳的臉色,只見他神情沉重,若似有難言之隱。
顯然,譚藥師的話,並非是無的放矢。
但聞譚藥師冷冷說道:「你怎麼不回答呢?」
俞白風輕輕歎息一聲,道:「我已經替她報了仇。」
譚藥師道:「那是說,你已然知道是什麼人殺了她啦!」
俞白風道:「不錯。」
譚藥師道:「究竟是什麼人,你為什麼不說出來?」
俞白風道:「這是我們俞家的事,和兄弟無關。」
娟兒突然接道:「爺爺為什麼不說,難道我娘之死,還有什麼隱秘不成?」
俞白風面色慘白,歎道:「娟兒,這都是我們俞家的事,和旁人無關。」
他這幾句話,更觸動了娟兒心中之疑,忍不住說道:「爺爺,你好像有著難言的苦衷?」
俞白風道:「唉!我早該告訴你的……」
娟兒接道:「但爺爺一直沒有告訴過我。」
俞白風道:「那是因為我不願讓你的心靈上受到創痛,所以,三思之後,覺得還是不告訴你的好。」
娟兒道:「你不敢說是麼?」
俞白風道:「娟兒,這是你對爺爺說的話麼?」
一向對待俞白風溫順的娟兒,突然間變得十分倔強,冷冷說道:「爺爺不說明白,我心中對你……」
突然住口,掩面輕啼起來。
譚藥師突然縱聲大笑,回音震盪,響徹耳際。
娟兒一腔怒火,化作悲啼,聽得譚藥師大笑,心情更是激動,縱身而起,大喝一聲,直身那譚藥師劈出一掌。
譚藥師右手一揮,擋開娟兒一擊,道:「你不敢問你爺爺,卻把一腔怒火,發在老夫身上?」
娟兒道:「你知道我母親怎麼死的麼?」
譚藥師道:「老夫自然知道。」
娟兒道:「可不可以告訴我?」
譚藥師道:「便因老夫所知不多,只知她死得很慘,至於詳細情形,那要問你爺爺了。」
雷飛突然接口說道:「俞老前輩,這是你們家務事,在下局外人,本來不該插口多言,但目下情形,已陷混亂,老前輩又為何不肯說明內情呢?」
俞白風道:「唉!這個,老夫平生未說過一句謊言,要說,必須得據實而言了。」
雷飛道:「老前輩應該據實說出才好,目下情形,對老前輩而言,實已不便再作隱瞞了。」
俞白風道:「好吧!」目光一掠雷飛和李寒秋,道:「你們小心譚藥師,不要突起發難,或是借我們心神旁顧之際,衝出室去。」
雷飛、李寒秋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同時移動身子,分佈呼應的防守之勢。
俞白風目光轉到娟兒身上,輕輕歎息一聲,道:「我不願上一代的創痕,傷到你。我要你過得快快樂樂,才把此事瞞起來,未告訴你。只是爺爺一生中不善說謊,譚藥師又深知我的性格,才這般用話逼我,以致引起了你的懷疑。」
娟兒拭去臉上的淚痕,道:「我知道,爺爺請把真正內情說出來吧,我相信爺爺的話。」
俞白風道:「你母親死在你爹爹手中。」
這句話又是大出娟兒意料之外,驚異猶似多過悲傷,呆了良久,道:「爹爹為什麼要殺死母親呢?」
俞白風臉色沉重地說道:「因為你母親太美了,美貌賈禍,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娟兒道:「這就是爹爹的不對了,母親天生美麗,豈是她之錯,爹爹為何殺她?」
俞白風道:「孩子,你母親天生麗質,再加上她喜愛的在江湖走動,因此,江湖對她佈滿了陷阱,風言***,傳入了你爹爹的耳中,他又如何能夠忍愛呢?」娟兒似是有些明白,但似是又有些不瞭解,陷入了沉思之中。
俞白風待娟兒想過了一陣,接道:「你爹爹在極大的忍耐之後,終於爆發了,那是個無月之夜,你母親和你爹爹,一番口角之後,造成了衝動,終至動手相搏,我無法說出你爹爹是有心還是無意,激鬥中殺死了你的母親。」
娟兒啊了一聲,道:「爹爹好狠的心啊!」
俞白風接道:「我對他們兩人爭吵的事,早已司空見慣,是以他們爭吵時,我並未過問。後來,我覺得不對,趕往察看,為時已晚。」
娟兒道:「爺爺趕去時,我娘已經氣絕了麼?」
俞白風道:「還有一口氣在。」
娟兒道:「我那狠心的爹爹呢?」
俞白風道:「他執劍站在一側,望著你母親出神。」
娟兒道:「他為什麼不動手搶救呢?」
俞白風道:「一則,你母親傷得太重,搶救也未必有效。再者,你爹爹失手傷了他心中最喜愛的人,也有些茫然失措。」
娟兒道:「我母親可對你說過遺言?」
俞白風道:「說了一句,不過並來說得完整,但爺爺已知道她的意思了。」
娟兒道:「可以說給娟兒聽聽麼?」
俞白風道:「她說她錯了,心中並不恨你爹爹。」
娟兒驟然垂下頭去,道:「我相信爺爺的話。」
譚藥師冷冷說道:「第二天我剛好趕到,你母親雖已氣絕屍寒,但她雙目不閉,心中似是充滿著悲忿。」
娟兒一怔,道:「爺爺,這話當真麼?」
俞白風道:「你母親說完兩句話,就氣絕而逝,但睜目未閉,也是實情。我當時也被此事氣怒,恨你爹爹下手太毒,打了你爹爹一記,急怒間出手,打得你爹爹翻了兩個觔斗,栽到門外。」
雷飛和李寒秋聽他們一下子談到家務事上,自是無法插口,只有聽的份兒。
娟兒拭一下瞼上的淚痕,強忍著內心中的悲痛、激動,盡量使語氣平和地說道:「以後呢?」
俞白風道:「你爹爹被我一耳光打落了兩顆大牙,爬起來奔到你母親身側,看她已氣絕而逝,也不禁流下淚來。」
娟兒道:「那是說爹爹和母親還有情意了?」
俞白風苦笑一下,道:「你母親太美了,當你爹爹決心娶你娘時,我就覺著你爹爹有些不配。她明艷照人,有如當空皓月,只是你爹爹當時對你娘迷戀極深,就算爺爺我從中阻攔,也未必能有用,只能鄭重警告你爹爹,如若定要娶你母親,以後必得要對她遷就才成。當時,你爹爹用情正癡,想也未想就答應了爺爺,想不到,他們婚後不足三年,你還不足兩歲,就鬧出了慘局。」
娟兒道:「爺爺,為人子女,本不該多問父母之過,但此刻情勢不同,娟兒很想知曉內情。」
俞白鳳道:「爺爺既然說給你聽了,也希望能說一個明白,你心中有什麼疑問,儘管問吧!」
娟兒道:「爹爹和母親為什麼鬧出這一番自相殘殺的悲劇呢?」
俞白風長長歎息一聲,沉吟不語。
娟兒接道:「聽爺爺之言,我爹爹對母親愛護極深,如非忍無可忍,爹爹絕不會拔劍相向了?」
俞白風歎道:「孩子,箇中的詳細情形,爺爺確也不太清楚,不過,總不外你母親太過美艷,又經常外出不歸,引起的糾紛爭執。」
娟兒沉吟了一陣,道:「母親經常外出,娟兒由何人帶大呢?」
俞白風道:「你母親未死之前,都由你爹爹照顧,但你爹爹在你母親死後一月,也自絕而亡,以後,你都由爺爺照顧了。」
娟兒道:「爹爹為何自絕呢?」
譚藥師冷冷接道:「因為他發覺錯殺了你的母親,悔恨交集,尋死以求解脫。」
娟兒目光轉到俞白風的臉上,道:「這話當真麼?」
俞白風道:「就爺爺所知,並非如此。」
娟兒道:「那原因何在呢?」
俞白風道:「葬了你母親之後,你爹爹就有些神智失常,在憂鬱和哀傷中,過了一個月左右,終於自絕而死。」
譚藥師道:「娟兒,你相信你爺爺的話麼?」
娟兒道:「我相信。」
譚藥師道:「哼!他明明在騙你,你怎能輕易相信呢?看來你很聰明,頗有你娘的遺風,想不到竟如此容易受騙。」
俞白風似是有意地縱容藥師從中挑撥,也不出言阻止。
果然,娟兒為譚藥師言詞所惑,忍不住問道:「那我爹為何自絕而死呢?」
譚藥師冷冷說道:「你母親死後的第二天,我就趕到,唉!說起來,不無遺恨之處,如是老夫早到四個時辰,你母親傷勢雖重,但也不至於非死不可了。」
娟兒心中暗道;「奇怪呀!這譚藥師對我母親遺憾甚深,似對我母親之死,特別關切,不知為了何故?」
但聞譚藥師接道:「老夫雖有妙手回春的醫道,但卻無法使死人重生。」
他似是有所警覺,抬起目光,望了娟兒一眼,接道:「至於你爹爹的死,完全是衡疚所致。」
娟兒接道:「我爹爹自絕死亡之時,老前輩是否還在山上?」
譚藥師道:「當時老夫不在。」
娟兒道:「你既然不在,何以知曉我爹爹是慚疚過深而死?」
譚藥師道:「老夫在江湖上聽聞所得。」
娟兒道:「聽聞什麼?」
譚藥師道:「你母親才慧過人,極得武林同道敬重情形之下,你爹爹就為人所輕賤了。」
娟兒道:「我母親既為人所敬重,我爹爹應該代她高興才是,為何要殺了我母親呢?」
譚藥師道:「你爹娘行經之處,光輝盡為你母親掩遮,你爹爹心中自然是忌妒她了。」
娟兒柳眉聳動,臉上神色變化不定。顯然,娟兒已為譚藥師言詞所動。
雷飛只瞧得心中大為奇怪,暗道:「譚藥師明明在挑撥他們祖孫的情感,不知何故,俞白風卻不肯出言反駁,娟姑娘在心情激動之下,最易為流言所乘,默不作辯,實非善策啊!」
想到焦急之處,不覺抬頭望了俞白風一眼。只見他端然正坐,若似已胸有成竹。
娟兒沉吟了良久,才緩緩說道:「藥師認識我母親麼?」
譚藥師道:「她是老夫義女,豈有不識之理。」
娟兒啊了一聲,道:「原來如此。」
雷飛突然插口說道:「在下有一言請教藥師。」
譚藥師回顧了雷飛一眼,道:「什麼事?」
雷飛道:「自然和娟姑娘的事有關了。」
譚藥師道:「這是人家的家務事,閣下局外人,最好不要多管。」
雷飛道:「但你譚藥師也不姓俞啊!為何插口於別人家務事中?」
譚藥師道:「老夫有些不同。」
雷飛道:「哪裡不同了?」
譚藥師道:「此事經過,老夫一直是目睹之人,何況那田秀珍又是老夫義女。」
雷飛聞得那田秀珍的名字,幾乎要失聲而叫,但他終於忍了下去。
譚藥師似是自知失言,說出了田秀珍的名字,再看那雷飛並無特殊表示,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
只聽娟兒說道:「老前輩,那田秀珍可是我母親的姓名麼?」
譚藥師咳了兩聲,道:「怎麼了,你爺爺沒有告訴過你?」
娟兒道:「沒有,爺爺連我爹爹的名字地沒有告訴過我。」
雷飛又插口說道:「藥師收那田秀珍為義女,是她婚前呢?還是婚後?」
譚藥師怔了一怔,道:「她婚前就和老夫相識,認她作為義女,卻是在她婚後。」
雷飛道:「你認義女一事,俞老前輩也在場了?」
俞白風道:「老夫在場。」
雷飛目光又轉到譚藥師的臉上,道:「她已是出閣之人,藥師怎會認人家的媳婦作為義女呢?」
譚藥師道:「認她作為義女一事,並非是出自老夫的心意。」
娟兒道:「這麼說來,是我母親要認你作為義父了?」
譚藥師搖搖頭,道:「那也不是。」
娟兒道:「那是什麼人?」
譚藥師望望俞白風道:「是你爺爺的主意。」
娟兒目光轉到俞白風的臉上,道:「爺爺,這話當真麼?」
俞白風點點頭,道:「不錯,是爺爺的主意。」
娟兒一皺眉頭,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啊?簡直把我聽暈頭了。」
俞白風滿臉痛苦之色,道:「爺爺……爺爺……」
娟兒道:「爺爺,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話不能說呢?」
俞白風道:「這個,這個……」
雷飛輕輕咳了一聲,道:「老前輩,在下如若猜得不錯,老前輩實有難言苦衷。」
俞白風道:「老夫不忍出口。」
雷飛道:「如若老前輩不說,令孫女內心之中,必然有著重重懷疑,對你的誤會,只怕是很難再行諒解了。」
俞白風歎息一聲,道:「我問心無愧,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