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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三 回 出山探父仇 文 / 臥龍生

    甘布衣道:「這畫上之人,俱是武林前輩,當然可以受得你一拜!」

    石承先大步上前,跪倒在地,對著畫像,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頭。

    甘布衣指著上坐在正中位置的一位老人,向石承先說道:「孩子,那位身著黃色帛衫,相貌古拙,神情飄逸,面含微笑的老人,就是你的師祖。」

    石承先不自覺的又跪在地上拜了三拜。

    一向玩世不恭,臉上很少消褪笑容的哈哈狂劍甘布衣,此刻竟是沉重嚴肅的望著石承先,一字一字的說道:「孩子,你心中定然奇怪,為何在你下山之前,為師方始掛出你師祖的遺像來要你拜見麼?」

    石承先道:「弟子果然有些不解……」

    甘布衣歎息了一聲道:「你記得為師當年竟能一口道破你爹與軒轅豪何以拔劍相向的原因麼?」

    石承先道:「弟子記得!」

    甘布衣看著那畫上的另外九位老人,說道:「你爹向軒轅豪索取的九大魔功秘笈,就是這九位老人的獨門武功絕學!」

    石承先聞言,呆了一呆,脫口道:「他們可就是武林中傳說的魔尊?」

    甘布衣道:「不錯……」一頓,忽然大為詫異的接道:「孩子,九大魔尊之事,你怎會知曉?」

    石承先道:「弟子是聽雷大叔說的。」

    甘布衣沉吟了一會,點頭道:「是了,九大魔尊之事為師曾跟你爹談過一部份,大概你爹向雷剛說過……」

    石承先道:「師父,雷大叔好像所知不多,當弟子向他追問九大魔尊的下落時,他竟答不上來!」

    甘布衣道:「知道九大魔尊下落和他們的事跡之人,滔滔濁世,只有一個半人。」

    石承先聽甘布衣說,知道九大魔尊下落,和他們事跡之人,滔滔濁世,只有一個半人,不由怔了一怔,道:「怎會有半個人呢?」

    甘布衣道:「如果一個人只知道這事的一半,自然只可算他是半個人了。」

    石承先笑道:「原來如此,師父,那半個人是誰?」

    甘布衣道:「孩子,你怎地只問那半個人,而不問那知道全般的人是誰呢?」

    石承先道:「弟子已經猜出了那知道全般的人就是師父,所以,弟子覺得不必再問了!」

    甘布衣微微一笑道:「不錯,那知道九大魔尊全般結局的人,正是為師!」目光在石承先身上轉了幾轉,忽然長長的吁了一口大氣,道:「孩子,那另外的半個人,就是你心中的殺父大仇人軒轅豪。」

    石承先雖是想得出知道全般的人是甘布衣,但他決未—想到那知道其事一半的人,會是八荒魔劍軒轅豪,登時一怔,道:「師父……那軒轅豪可是九大魔尊之一?」

    甘布衣道:「軒轅豪才有多大年紀?他怎會擠身九大魔尊之列?孩子,這九個老人,俱都在三十年前,喪生在你師祖手下了!」

    石承先道:「師祖力誅九大魔尊,應是武林之中降魔衛道的第一等大事啊!為何弟子從來未曾聽得先父和雷大叔提過?」

    甘布衣笑意陡告消失,繼之而起是一臉沉重之色,低聲道:「你師祖雖然獨誅九魔尊,但他老人家自己,卻也身殉此役之中,天下無人知曉此事,自是不足為怪!」

    石承先道:「師父,你老又怎地知道的呢?」

    甘布衣道:「問的好!孩子,為師正好在你師祖斷氣之前,趕回山去,方知其中一切!」

    石承先道:「原來如此,只是,弟子有些不解,像師祖這等義舉,師父為何不肯昭告武林,反而秘而不宣呢?」

    甘布衣忽然長長一歎道:「這個麼?因為你師祖不許為師說出。」

    石承先惑然問道:「為什麼?」

    甘布衣道:「此事說來話長……不過,為師今日掛出這幅圖畫,正是要在你下山之前,告訴一件比報那殺父之仇更為重要的大事!」

    石承先駭然一震,道:「什麼大事?」

    甘布衣道:「你身為師祖再傳弟子,如是你師祖有著生前未能達成的心願,你是否應該代他完成?」

    石承先沉吟道:「這……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授藝之德,也恩同再造,兩者相比,弟子倒是分不出輕重……」言下之意,他似是不認為奉行師祖遺志之事,重過報那殺父之仇。

    甘布衣點了點頭,但卻反問道:「孩子,你的話雖然不算太錯,但如你師祖的這樁心願,關係到整個武林蒼生,你又將何從抉擇?」

    石承先脫口道:「公義先於私仇,弟子似是無可選擇的了。」

    甘布衣道:「孩子,你能有此一念,為師就放心了。」目光轉移到那幅圖畫,接道:

    「你師祖乃是武林中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奇才仁俠,只因一念之錯,鑄下了無涯遺患,九大魔尊雖然同時授首,但九魔的武功,卻不幸未能毀去……」

    石承先插口道:「師父,那九魔秘笈,莫非就是這九位老人的武功麼?」

    甘布衣道:「不錯!」

    石承先恍然大悟的說道:「師父,照你老這麼說,那軒轅豪定然是九大魔尊的傳人了。」

    甘布衣搖頭道:「這可不一定,九大魔尊未死之前,為師就與軒轅豪相識,那八荒魔劍名號,已然在江湖中有了不小的名氣,倘是他與九大魔尊有什麼關連,不會不知道的!」

    石承先失笑道:「師父,軒轅豪如是別有居心,你老又怎能發現得了,他是否九大魔尊的弟子呢?」

    甘布衣忽然長歎了一聲,道:「孩子,為師不把其中道理說出,諒你也不會明白的了。」

    語音一頓,望著那幅巨畫出了一會兒神,緩緩說道:「你師祖早在七十年前有鑒於武林魔道之爭,綿亙千百餘載,從無一日或已,如是俠義道中,出了一位才智雙絕之士,則或可維持武林一段小康局面,使得群魔暫時斂跡,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個人的生命,終究有限,三五十年歲月,轉眼逝去,那才智之士老去之日,十之八九,就是魔道高手輩出之時,武林浩劫,於焉更厲,是以,你師祖默察先機,竟然想找出一條降魔衛道,一勞永逸的方法,使正邪之間此長彼消的情勢,今後永不再見……」

    石承先聽得圓睜雙目,忍不住插口道:「師祖洞燭先機,雄才大略,想出來的方法,定然行之有效了。」

    甘布衣臉色沉重的歎息道:「不錯,師祖的方法,本是可以成功,但因到了最後關頭,一念之誤,終致功敗垂成,反而留下無窮後患。」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這……錯在何處呢?」

    甘布衣道:「孩子,你莫要著急,還是由為師依序說出來吧……」乾咳了一聲,接道:

    「你師祖有了這等決心以後,便花了二十年時間,踏遍天下窮山惡水,找到了當時魔道之中的九名絕頂高手,一一予以收服,帶回這四絕谷中……」

    石承先脫口道:「原來這兒也是師祖的修練之所麼?」

    甘布衣點頭道:「孩子,環繞此谷,九處業已封閉的石洞,為師曾一再警告你不許入內,那就是師祖當年用來監禁這九大魔尊的場所!」

    石承先道:「師祖未曾誅殺他們麼?」

    甘布衣道:「那已是三十年後的事了,師祖當年把這九大魔道高手收服之後,便要他們住在四絕谷中,專心修練魔功……」

    石承先聽得忍不住問道:「師父,師祖這麼做用意何在呢?」

    甘布衣道:「以師祖的武功,當日縱是那九人聯手,亦難百招不敗,但師祖因為有了開創武林萬世太平的仁心宏願,不殺他們,反而要他們在這谷中精研魔功,就是想知道魔功練到極致之時,自己是否尚有克制之力!」

    石承先吁了一口氣道:「原來如此!」

    甘布衣接道:「師祖那時就是住在這棟茅舍之中,監督著他們各自修練一種魔功,起初十年,你師祖是每月查看他們進境一次,十年之後,便改為半月查看一次,十五年之後,你師祖更是每隔五天便去查看一次,到了第二十年的年頭,師祖幾乎是每隔一天,便去查看一次了。」

    石承先一怔道:「這是何故?」

    甘布衣道:「孩子,此事十分明顯,那九大魔尊的魔功,正在與日俱進之中,你師祖為此已甚是擔心不過,恰好這一年為師因追殺一名黑道兇徒,誤入此谷,承蒙師祖收在門下,留在身邊五年……」語音一頓,竟是沉吟了半晌,方始接道:「師祖當日收下為師傳以衣缽,本是防患未然的一著閒棋,怎知,怎知……」

    忽然長長一歎,搖頭不語。

    石承先道:「師父……你怎的不說下去了?」

    甘布衣忽而縱聲大笑道:「師父啊!怎知這一著棋真正有了用途之時,卻突然在棋盤上消失,終致鬧的滿盤皆輸,一塌糊塗呢?……」

    長笑聲未絕,豆大的熱淚,卻奪眶而出。

    石承先跟師父相處了七年之久,今天不但是第一次瞧見了師父沉重嚴肅的臉色,也瞧見了師父長笑嚎哭的狂態,一時之間,倒令他不知說什麼才好!只低喚了一聲道:「師父……」

    甘布衣舉手揉了一揉雙目,微微的歎息道:「人算不如天算,孩子,你師祖就是為了怕那九大魔頭的魔功練就之後,自己一個不慎,控制不了他們,便會遺下後患,這才收了為師,把一身武功盡情傳授,以防不測,結果,誰會料到,師祖死後,為師尚未將九大魔功秘笈尋回,就受了他人暗算。」

    石承先道:「師父,這……弟子認為咎不在你,師祖泉下有知,也不會怪到師父的。」

    甘布衣道:「倘是為師當年能夠謹慎一些,也就不會留下這等惡果了,縱是師祖在天之靈不會見怪,為師依然覺著心中不安的很。」

    石承先道:「師父,師祖不是將那九大魔頭俱已誅殺了麼?」

    甘布衣道:「不錯!」

    石承先道:「九大魔尊既是本人已死,那武功秘笈,又怎地會流傳出去的呢?」

    甘布衣道:「問的好!此事武林之中,可能只有為師人知道其中原因了……」話音一頓,緩緩的接道:「當年師祖傳授了為師一身武功之後,為師便每年下山行道半載,約莫是為師第五次回山之時,甫到山下,便覺出情況有異,容得趕到這茅舍之前,卻見你師祖已奄奄一息的躺在丹室之中……」

    石承先脫口道:「師祖莫非也受了別人暗算麼?」

    甘布衣搖頭道:「不是,師祖是傷在九大魔尊之中的商洛手下。」

    石承先忽然若有所悟的道:「弟子明白了。」

    甘布衣皺眉道:「你明白什麼?」

    石承先道:「這九大秘笈必是商洛帶出谷去,才會流傳於武林之中的了!」

    甘布衣道:「差不多,不過,據師祖說,那商洛也身負重傷,活不到一月之期,是以,這九魔秘笈在商洛手中,也不會保存多久。」

    石承先忽然叫道:「師父,那……軒轅豪會不會就是商洛的弟子?」

    甘布衣道:「不是,為師雖是第一個懷疑軒轅豪可能身懷九魔秘笈之人,但為師卻知道那商洛並非是軒轅豪的故舊師長!」

    石承先道:「師父,你怎知道的呢?」

    甘布衣道:「為師回到此谷,眼見你師祖倒臥丹室之中,自是想盡了方法為師祖療傷,但師祖卻不顧自己的傷勢,忍痛把一切經過向為師說出以後,就撒手塵寰……」

    石承先道:「師父,那商洛的武功,難道能強過師祖麼?」

    甘布衣道:「不可能。」語音一頓,又道:「但師祖曾說,商洛當時確有立即殺死自己的可能,不知他為何又沒有下得那等狠心,否則,為師只怕也難以見到師祖的最後一面了!」

    石承先道:「商洛沒有說明麼?」

    甘布衣道:「你師祖當時的傷勢十分沉重,雖在為師拚命以本身真力協助,仍然只能簡單的說出一些重要的事情就氣絕而逝。」

    石承先道:「師父,這四絕谷中,那時也沒有他人麼?」

    甘布衣道:「沒有,為師回來之時,除了師祖和八位魔尊的屍體之外,就只有一猿一鷲,守在茅舍的外面……」

    石承先道:「師父,這位猿大叔和那只靈鷲,原來是師祖豢養的麼?」

    甘布衣道:「孩子,若非師祖那等大才大智的人,誰又能調教得了這等靈禽仙獸呢。」

    長長吁了口氣,接道:「那商洛是用『奪天魔手』擊傷了師祖,雖然當時師祖也傷了對方,但商洛的傷勢,較之師祖就輕的多了,不過,商洛未再出手,據師祖說,商洛所練的奪天魔手功力,到了極致之時,可以使人由魔入道,由悟生慧,是以,商洛斯時,已然到了功魔人不魔的境界……」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功魔人不魔?師父,如此說來,師祖可是錯殺了這九大魔尊麼?」

    甘布衣道:「師祖奄奄一息,要說的事很多,為師怎好多問呢?不過,師祖曾說,錯非他一念之差,操之過急,誤以為這九大魔功練成之後,自己已無法控制,必將為害武林,迫的不等他們練到極致,就一一予以格殺,也許後果就不會這般嚴重了。」

    石承先一怔道:「為什麼?」

    甘布衣道:「孩子,你師祖一身武功,高出九魔甚多,當日若非是一晝夜之間,力誅八魔,業已筋疲力竭之餘,那商洛又怎能傷得師祖?何況,這九魔之中,如是真有三位能像那商洛一般,則師祖等到他們魔功大成之日,無形中,就增加了三位衛道的頂尖高手,試想那剩下的六位魔頭,又怎是師祖之敵?」

    石承先恍然道:「不錯啊!師祖果然是太心急了些。」

    甘布衣點頭一歎道:「實則,師祖也是一片仁慈之心,只是他並未料到魔功也能使人由悟生意而已……」語音微頓,又道:「師祖曾經特別告知為師,那商洛臨去之時,曾向師祖說過一句非常重要的話……」

    石承先道:「師父,那商洛說的什麼?」

    甘布衣道:「商洛對師祖說,他要你師祖明白,魔道之中,也有那不受魔功影響之人,所以,他明明可以補上一指,取師祖性命於頃刻之際,但他不但沒有這麼做,反倒餵了你師祖一顆保命靈丹,如非師祖在力誅八魔的巨戰之中,業已真元大失,身負數十處暗傷,而致生機全絕,商洛的這一顆靈丹,也不會只能保全師祖延遲了七天的生命了。」

    石承先道:「那商洛果然不似是魔道中的人。」

    甘布衣長歎一聲,道:「到了商洛那等武功之人,道與魔之間,相差的就很有限了。」

    石承先也吁了一口氣,道:「師父,那商洛呢?你找到他沒有?」

    甘布衣道:「沒有,你師祖歸天以後為師曾察看九大魔尊禁居石室,那八具屍體之中,有六具屍體腹部人皮,已被人切去……」

    石承先吃了一驚,問道:「誰剝了他們的皮?」

    甘布衣道:「當時為師確也想不出這是什麼人幹的,但等為師查看了另幾處洞室以後,為師方始想明白,這是什麼人所為!」

    石承先道:「師父,這人是誰?」

    甘布衣道:「商洛。」

    石承先一呆道:「怎會是他?」

    甘布衣道:「九大魔尊的心性好壞,各不相同,他們被師祖拘禁在這四絕谷中,三十年來,每人都練就了一套獨特的武功,師祖臨終的最後一句遺言,就是要為師察看這九魔是否把他們所練的武功,暗中記錄下來,如果發現,就該予以毀去,以免流傳武林,被不肖之徒得去,必將釀成大禍,是以為師才去那九間石洞之中查看,結果,發現其中有三間石洞的暗壁,已被人用重掌力毀去一大片,而另外六間未遭毀的石洞中,該洞的主人卻又遭人剝去腹部人皮,頓時使為師想及,這九位魔道高手,果真不出師祖所料,暗中將自己修練的魔功,記錄了下來,只是由於各人的心性不同,三位能夠由悟生慧的魔尊,他們不過把武功刻在洞中暗處石壁之上,而另外六位,則深恐師祖發現以後,對他們不利,竟然將魔功刻在自己的腹部皮肉之上,怎料卻因此在死後被人剝了一層皮呢?」

    石承先道:「師父,你怎知道這是商洛所為?」

    甘布衣道:「孩子,四絕谷中只有師祖和商洛兩個活人,師祖重傷垂危,哪有毀壁剝皮的功力,所以為師斷定是那商洛所為!」

    石承先道:「師父,九魔秘笈如是商洛攜出谷去,卻又怎會落在軒轅豪手中?而且……

    而且那軒轅豪又將此事公開於武林之中呢?」

    甘布衣忽然哈哈大笑道:「孩子,那軒轅豪懷有九魔秘笈之事,第一個向武林中宣揚的人,就是為師。」

    石承先失聲道:「是師父麼?」

    甘布衣道:「不錯,因為只有為師知道此事!」

    石承先似是大為不解的笑道:「師父,那九魔秘笈不是明明被商洛取走了麼?」

    甘布衣道:「孩子,你忘了麼?那商洛也傷在師祖手下,難以活過一個月之期啊!」

    石承先道:「不錯,弟子果真忽略了!」

    甘布衣道:「為師安頓了師祖的後事,便出谷尋找商洛,想追回那九大魔功的秘笈,但為師花費了幾近半年的時間,才在積石山的一座荒谷之中,發現了商洛的蹤跡!」

    石承先道:「師祖,那商洛不是活不過一月麼?半年之後,他怎會還活在人間?」

    甘布衣大笑道:「誰說他活在人間了?孩子,為師只是發現了他的一塊墓碑而已。」

    石承先愣愣的道:「果然死了?」

    甘布衣道:「師祖說他活不過一月,自是不會說錯,否則,為師也不會那等急於將他找到的了。」

    石承先頗感失望的道:「師父,商洛既死,那九魔秘笈呢!可是隨他殉葬了麼?」

    甘布衣道:「當時為師卻不知道,這秘笈是否在商洛墳墓之中,但因那墓碑乃是軒轅豪以金剛指力刻石而成,為師第一個想法,就是軒轅豪得到了秘笈!」

    石承先道:「不錯,換了弟子,我也會這麼想,不過,師父怎知那墓碑是軒轅豪所刻?」

    甘布衣道:「孩子,那墓碑之上一共有十二個字,為師一看就明白了。」

    石承先道:「哪十二個字?」

    甘布衣道:「魔聖商洛之墓,八荒魔劍跪立。」

    石承先道:「原來他具了名在墓石之上啊!」

    甘布衣笑道:「可不是?否則,為師也不會向天下宣佈那軒轅豪擁有九魔秘笈了。」

    石承先忽然長歎道:「師父,你為什麼要向武林人物公開這等機密的大事呢?如果有人想謀奪秘笈,不是……」

    甘布衣笑道:「孩子,為師發現商洛埋身石碑以後,便費了一年多時日,踏遍天下,尋找八荒魔劍,可是,這小子就像石沉大海一般,沒有了蹤影,為師被迫無奈,只好出此下策,想利用那些心懷叵測之人,代為師找出軒轅豪下落。」

    石承先道:「師父可曾找到他?」

    甘布衣道:「找到了,只是……只是……」一連吐出幾個只是,卻未把話說出。

    石承先道:「師父,莫非那秘笈已被人捷足先登的奪走了?」

    甘布衣搖頭道:「不是……」長歎了一聲,接道:「為師向武林公開了這樁秘密以後約有半年,果然有人發現軒轅豪隱身在大雪山的一處人跡罕到的絕壑之中,為師大喜之下,立即起身趕往,可是為師由瀘定渡過大渡河不久,就出了岔事,迫得為師不得不放棄尋找軒轅豪,回轉了四絕谷!」

    石承先瞧著甘布衣臉上的懊喪表情,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大半,當下接道:「師父,你可是就在那裡受了別人的暗算,破去了一身真氣?」

    甘布衣黯然點頭道:「若非如此,為師怎會置師祖遺命不顧,趕回四絕谷來,孩子,看來這份心願,是要你代為師去完成的了。」

    石承先道:「師父所命,弟子敢不粉身以赴,只是,師父的仇家是誰?可否一併告知弟子。」

    甘布衣道:「一個女人和一個黃毛丫頭……」話音忽然一頓,搖頭道:「孩子,這事與你無關,你不必知道的了。」

    石承先抗聲道:「師父,弟子為師父報仇,難道也有什麼不對麼?」

    甘布衣陡然大笑道:「孩子,師父這份深仇,可不想假手他人呢。」

    石承先聞言,頓時怔了半晌。

    他睜眼瞧了師父久久,叫道:「師父,你……莫非要自己親手誅那害了你的女人麼?」

    甘布衣淡淡一笑道:「為師確有此心。」

    石承先喜道:「師父,你那失去的武功,可是已經重新練成了麼?」

    甘布衣大笑道:「哪有那麼容易?不過,為師已覺出,這三十年絕谷靜坐和不食人間煙火的生涯,使為師能夠別循蹊徑,重練真氣內功,若非這幾年要督促你學武,耽擱了下來,可能為師已在一年前出谷去了。」

    石承先一聽師父乃是為了自己學武,才耽擱了他的修煉,心中大感不安,忙道:「師父,弟子拖累你了……」

    甘布衣頓時恢復了昔日的豪爽和不羈,笑道:「這是天數,孩子,你別自責不安,早一年,遲一年,對於為師而言,根本無甚關係啊!」

    石承先知道師父說的乃是實話,當下問道:「師父的武功,幾時練成?」

    甘布衣道:「多則三年,快則兩年,但如三年之中仍然無法練成,則為師也只好死了這條心了。」

    石承先突然肅容下拜道:「師父,弟子有一樁不情之請,不知師父可肯應允?」

    甘布衣道:「什麼事?」

    石承先道:「弟子想在谷中侍奉師父兩年,等師父武功重新練就之後,再叫弟子下山!」

    甘布衣忽地縱聲長笑道,「孩子,你瘋了麼?」

    石承先一怔道:「弟子……弟子很好啊!」

    甘布衣道:「既然你不曾瘋,那就乖乖的在明天出谷,懂麼?」

    石承先道:「這……弟子乃是一片真心侍奉師父……」

    甘布衣臉色一板,喝道:「我知道,但為師卻希望你在下山之後,先把你師祖的遺志達成,找到那軒轅豪追回九魔秘笈。」

    石承先從未見過甘布衣厲聲喝罵,剎那間心頭大震,連忙接道:「弟子遵命就是,師父莫要動怒……」

    甘布衣臉色微霽,點了點頭道:「這才像話!」語音一頓,又道:「孩子,你此番下山之後,最好先到嵩山少室峰頭查看一下,因為就為師這些日子來的思索,越發覺出你爹不是死在軒轅豪手下,否則,就是軒轅豪已然練就了九魔秘笈上的武功……」

    石承先道:「九魔秘笈既在軒轅豪手中,他如是習練秘笈中的魔功,那也不是難事!」

    甘布衣搖頭道:「不一定,據為師聽你爹來此談及,那軒轅豪倒是未曾習練魔功,甚至那軒轅豪除了在得到秘笈的那一年略略的看過這九魔秘笈一遍外,你爹說,他此後連那特製用來盛裝秘笈的玉匣,都未再打開過一次。」

    石承先道:「這是……我爹說的麼?」

    甘布衣道:「正是你爹說的。」

    石承先有些不信的道:「師父,也許那軒轅豪沒說實話啊!」

    甘布衣道:「不會,那軒轅豪的為人,你爹知之甚深,他縱然對別人說謊,可決不會對你爹說一句謊話……」

    忽然,甘布衣似是想起了一件大事,低頭沉吟了半晌,大聲向石承先道:「孩子,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為師竟一直忘了問你啦!」

    石承先道:「什麼大事?」

    甘布衣道:「那軒轅豪曾向武林宣佈,單打獨鬥之下,任何人如能勝得了他,他就將九魔秘笈交給勝他之人保管,你爹在少室峰頭與他比劍的結局,你知道麼?」

    石承先一怔道:「這個……我爹既然死在少室峰頭,想必是軒轅豪勝了我爹了。」

    甘布衣白眉皺了皺:「這可是雷剛告訴你的?」

    石承先搖頭道:「雷大叔並末說出誰勝誰負……」

    他突然一頓話音,舉袖拭淚。

    甘布衣詫異的問道:「孩子,你怎麼哭了?」

    石承先道:「師父,弟子想起殺父之仇,心中有些難過……」

    甘布衣歎道:「你爹也是一代仁俠,落得如此下場,實在叫人寒心……」話音一頓,目光在那幅巨畫之上一轉,接道:「孩子,師祖的遺志,殺父的大仇,這兩樁大事,在你而言,正可並作一起去完成,只是,你千萬記住,見到雷剛之後,第一件事,問一問當日在少室峰頭的殘局,究竟是誰勝誰敗?」

    石承先道:「弟子記下了!」

    甘布衣微微一笑道:「還有,為師要你在行走江湖之時,遇到女子,應該敬鬼神而遠之,千萬不能忘記!」

    石承先道:「弟子不會忘記!」

    甘布衣豪爽一笑道:「但願你真的不會忘記……」

    石承先心忖:師父為何特別交待女人的事呢?想必師父的武功,果真是被女人所毀,所以才耿耿於懷吧!

    他尋思未已,耳中聽得師父大聲道:「孩子,為師說了半天,可曾對你說過你師祖的名諱麼?」

    石承先肅然應道:「師父未曾提過。」

    甘布衣搖頭道:「為師果然有些糊塗了。」話音一頓,向著畫像抱拳道:「你師祖姓白,法諱無塵,在武林之中,被同道尊為通天叟,孩子,你可要記下了。」

    石承先必恭必敬的應道:「弟子知道了。」

    甘布衣吁了一口氣,接道:「孩子,你可以去收拾你的衣衫了,明日一早,為師就命那蒼猿領你出谷!」

    石承先忽然覺得心中一酸,兩顆熱淚奪眶而出,七年耳提面命,呵護教養的師恩,一時之間,全部湧上心頭,激動之下,不禁脫口道:「師父,弟子不想下山了!」

    甘布衣只聽的哈哈大笑道:「傻孩子,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要守在這兒幹嗎?」

    石承先道:「弟子想隨侍在側,等師父武功恢復……」

    甘布衣長歎一聲,道:「孩子,如果你想師父武功早日恢復,就千萬莫要在為師身旁擾我,懂麼?」

    石承先暗暗一驚,忖道:「如是為了盡我孝心,反倒打擾了師父用功,那我豈不是罪孽深重麼?」一念及此,連忙應道:「弟子遵命……」

    強忍著滿眶熱淚,向那幅巨畫拜了三拜,這才依依不捨的退出丹室。

    第二天一早,石承先剛剛睜開眼,就發現師父已然坐在自己床邊,一如往日一般,瞧著自己起身。

    石承先激動的不能自已,他覺出甘布衣對他的恩情,幾乎已凌駕了父親。當他在茅舍門前,向師父拜別的剎那,真想痛痛快快的抱著師父大哭一場,可是,他害怕師父罵自己沒有出息,只好低著頭,忍著淚,連正眼都不敢多瞧甘布衣一眼,一連磕了三個頭,轉身跟在猿大叔的身後,向谷外行去。

    但甘布衣要他時時小心,多多保重的慈祥叮囑,和淒愴刺耳,令人心碎的長笑之聲,直到他已經攀上了三層懸巖,依舊縈繞在耳中不散。

    他彷彿看到孤獨的老人,正在以袖拭淚,仰望著四山積雪,發出了幽幽的長歎。

    如非此刻在遠遠的懸巖之上,傳來了雷剛和秦大姑的歡呼喝叫,他真要掉頭奔回四絕谷中去了。

    石承先抬頭仰望了百丈外對面懸巖上的義僕夫婦一眼,忽然抱拳向在前領路的蒼猿道:

    「猿大叔,你回去照顧師父吧!我認得路了。」

    蒼猿低嘯了一聲,也似有些依依不捨的看了石承先半晌,這才掉頭而去,眨眼間,消失在深谷濃霧之中。

    石承先默默的瞧了那居住七年的深谷一眼,但覺一股鬱悶之氣,橫在胸頭,忍不住揮動雙臂,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但聞聲如龍吟,四山回應,歷久不絕。

    長嘯之聲未絕,石承先似已消減了心中的鬱悶,雙臂一振,沿著那峭壁,宛如兔走鳶飛般的,直向雷剛夫婦之處奔來。

    佇立巖上的一雙老僕,可真是把日子記得極準,打昨夜三更起,就眼巴巴的等在懸巖上,但他們發現那飛奔而來的人影,竟然速度快的稱奇,二老不禁瞠目相對,懷疑這趕來此處之人,會不會是甘大俠自己?

    敢情在這一雙義僕的心目中,小主人還是七年之前的模樣,雖然他們也曾想到小主人可能已經長的很高很壯,但卻決不會想到小主人能夠有著不比當年老主人稍遜的神功身法。

    雷剛長歎道:「娘子,當那靈禽傳音之日,甘大俠曾說要我們七年後的今天,來此相候,以那甘大俠的身份,決然不會欺騙咱們……」

    話音未已,耳中忽然傳來一聲清亮的呼喚,道:「大叔,大姑,侄兒拜見……」

    雷剛吃了一驚,回頭望去,卻見一位身材壯碩,神采飛揚的勁裝少年,正單膝著地,跪在自己身後,含笑叩拜。

    兩位老僕呆了半晌,怎麼看也看不出七年小別,當日的頑童,今日竟長成了這麼魁梧的壯漢!

    石承先目睹雷剛和秦大姑發愣的神態,忍不住笑道:「大叔,大姑,你認不出小侄了麼?」

    雷剛獨臂一揮,仰天大笑道:「老爺啊!老奴終於沒有辜負你老的遺言……」

    話音未已,宏亮的笑聲,剎那之間變成了嘶啞的低咽,環目之中,老淚縱橫,顫抖著伸出獨臂,按在石承先肩頭,低低的道:「公子,果然是你麼?老奴沒有眼花啊……」

    石承先激動的應道:「大叔,是我……」

    此刻,秦大姑已然雙手拉起了石承先,老淚婆娑的叫道:「公子,可把老身想壞了……」

    石承先連半句話尚未答出,只聽得秦大姑一迭連聲問道:「公子,你穿的這麼少不冷麼?

    唉……瞧你長的這麼高,老身給你準備的幾套衣服可都穿不得了……公子,這幾年誰給你煮飯吃?甘大俠待你好嗎?公子……這幾年你練的什麼武功,一定吃了很多苦頭啦……」

    雷剛在旁只聽得濃眉連皺,叫道:「娘子,你不嫌這些話太囉嗦麼?你瞧瞧,要公子怎麼回答呢?」

    秦大姑呆了一呆,噗嗤一笑道:「妾身一時高興得過了頭,可真想把七年來要說的話,一下子說光啊!」

    雷剛搖頭道:「娘子,往後的日子長著呢?咱們何不先揀要緊的來談。」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雷大叔,你有什麼要緊的事要說麼?」

    雷剛沉痛的長歎一聲,道:「公子,老奴果然是有著十分重要之事告知公子……」語言一頓,接道:「那軒轅豪的下落,老奴已查出了一點頭緒。」

    石承先陡感心頭一震,脫口道:「大叔,那八荒魔劍現在何處?」

    雷剛忽然又搖頭,道:「公子,七年之中,老奴幾乎踏遍了天下窮山惡水,尋找那軒轅老賊下落,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之人,終於在大雪山中探出了那八荒魔劍蹤跡……」

    石承先心中暗道:「師父也是在大雪山中找到了軒轅豪,看來這八荒魔劍的居家之處,一定就在前面的大雪山中了……」

    心念未已,耳中聽得雷剛接道:「公子,可惜老奴武功不濟,雖然查出了軒轅老賊的隱居之所,可是卻無法再進一步,前去探查……」

    石承先道:「為什麼?雷大叔,可是那八荒魔劍軒轅豪的莊院戒衛得十分森嚴麼?」

    雷剛道:「不是!」語音頓了一頓,突然仰天一歎道:「公子,老奴若是能夠找出軒轅豪的莊院所在,拼了粉身碎骨,也要衝進莊中去了!」

    石承先一怔道:「你沒有見到過軒轅豪的莊院所在?」

    雷剛點頭道:「公子,老奴無能,尚求公子莫要見怪才是!」

    石承先雖是有些失望,但他想起以前師父哈哈狂劍的武功,在那大雪山依然受了別人暗算,如是雷剛一旦被對方發現,恐怕連性命都難保了,是以,雷剛話音一落,他立即淡淡一笑道:「雷大叔,這事怪你不得,反正來日方長,只要咱們慢慢的探查,不信在那大雪山中,找不出八荒魔劍的下落。」

    雷剛苦笑道:「公子說的是……」

    石承先目光投注在兩名老僕身上,瞧了半晌,道:「大叔,大嬸,這七年來,你們住在何處?莫不是整天在外奔波,尋找那八荒魔劍麼?」

    秦大姑搖動著滿頭白髮,笑道:「公子,老身和雷剛這七年之中,就住在這祁連山下,勤練甘大俠傳授的武功。」

    石承先一怔道:「大嬸,你們就住在山下麼?但大叔卻又怎地能到大雪山踩探出軒轅豪的蹤跡?」

    秦大姑笑道:「公子,雷剛是打第三年方始每年抽出八個月的時間在外行走,老身可就一直守在山下茅舍,也許老身擔心的有些多餘,但老身就是不放心離開公子太遠啊!」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大嬸,侄兒……唉!這些年來,侄兒在四絕谷中,也想念你們的很啊,只是師父督促極嚴,七年之中,不許我出谷半步,否則,侄兒也許能到山下逛逛,遇到大嬸了。」

    秦大姑笑道:「公子,你能有這份心情,老身夫婦可就感激不盡了!」

    雷剛這時忽然笑道:「公子的武功業已大成,不知那甘大俠可有什麼交代麼?」

    石承先歎道:「師父果然交代我不少事,只是……只是……唉,小侄卻不知該不該照師父所說的去做?」

    秦大姑急道:「公子,師父的令諭,你可不能不聽從啊!」

    雷剛卻皺起濃眉,道:「公子,甘大俠交代的是什麼事?只要與公子報仇之事沒有牴觸,老奴認為公子應該以師命為重!」

    石承先沉吟一陣道:「大叔,小侄想先去嵩山看看!」

    雷剛不禁一呆道:「先去嵩山麼?」

    石承先道:「不錯,小侄要先查看一下爹爹喪生之處……」

    秦大姑似是有些不以為然的搖頭道:「公子,老身以為公子應該先去大雪山看看才是!」

    雷剛道:「公子,老奴……」

    石承先搖了搖頭,止住雷剛再說下去,接道:「據師父告知小侄,那軒轅豪的武功,應該是勝不了爹爹……所以,所以,師父說,我爹不是死在軒轅豪劍下。」

    秦大姑陡然臉色大變,頓足切齒道:「公子,那甘大俠當真這麼說?」

    石承先道:「小侄想了很久,也覺得師父說的甚有道理,不過,這中間還有幾處疑問,師父要我向大叔查證一下,倘是結果正如師父所料,則那軒轅豪就很可能不是小侄的殺父仇人了。」

    雷剛只聽的呆呆地發愣。

    但秦大姑卻搖頭大叫道:「公子,老主人死在軒轅豪手下,乃是雷剛親眼所看見,這甘大俠遠在祁連山,又怎可妄作論斷,要替那軒轅豪老賊解說,公子,你師父……」

    顯然他正要罵那甘布衣幾句,但恰在此時,石承先嚴厲目光,橫掃而來,嚇得她硬把到了口邊的話嚥了回去。

    雷剛也狠狠地瞪了秦大姑一眼,道:「娘子,甘大俠乃是前輩高人,你怎可這等沒有遮攔的胡說八道?何況眼下甘大俠更是小主人恩師,不啻是你我夫婦的老主人一般,往後你如是再有不遜之言,縱是甘大俠容得下你,我可卻容不下你……」

    秦大姑幾曾挨過雷剛責罵?剎那之間,幾乎連肺都氣炸了似的,伸手就是一掌橫擊過去,口中怒罵道:「老不死的,你竟敢惹起老娘來了?哼……」

    喝罵之聲未已,忽然覺出那擊出的右臂,被人凌空拿住,一驚之下,卻見石承先笑道:

    「大嬸,看在小侄的薄面,莫要跟大叔鬧氣了……」回頭向雷剛一笑,接道:「大叔,快給大嬸陪個不是吧!」五指一鬆,放開了秦大姑的右臂。

    雷剛聞言,皺了皺濃眉,心中雖然不願認錯,但卻不忍拂了小主人之意,只好曲肘向秦大姑一揖,道:「娘子就算為夫的那幾句話沒有說……為夫這廂陪禮……」

    秦大姑卻一轉身,冷冷哼了聲道:「不稀罕!」但她話音甫落,就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回頭向石承先道:「公子,老身一時失言,傷及甘大俠,尚求公子莫怪啊!」

    石承先笑道:「大嬸縱有對我師父不敬之處,那也是一片護主之心,小侄怎敢見怪呢?」

    語音一頓,看了看天色,接道:「大嬸,你跟大叔要不要回到住處收拾一下?咱們也好早一些趕路了!」

    秦大姑笑道:「公子,老身早就拾掇好啦,只等公子這句話呢!」

    石承先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大叔、大嬸,咱們還是先去嵩山看看吧!」舉步直向那道石門走去!

    雷剛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麼,但他瞧見石承先已然大步自那石門之中向外行去,便忍下來,招呼了秦大姑拾起擱在石門旁邊的包裹,隨在石承先身後跨出石門。

    三人下得祁連,便在市集之中,選了三匹駿馬,沿著陝甘官道,直奔而去。

    一路之上,石承先除了說出些在谷中練武之事,絕口未提軒轅豪一字,秦大姑、雷剛兩人雖是覺出有異,但小主人既是不願說及,他們卻也不敢多問,只好暗在心中納悶不已。

    約莫是離開祁連的第十七天正午,三騎駿馬,奔抵了嵩山少室北麓的少林寺前。

    石承先打量了松杉滿谷,古木參天的少林古剎一眼,忽然跳下馬來,笑道:「大叔,咱們把馬匹寄在少林寺中可好?」

    雷剛愣了一愣,跳下馬來,笑道:「公子,咱們倘非入寺進香,只怕廟中的和尚,不肯照顧馬匹呢!」

    秦大姑這時一手牽著自己的馬,另一隻手已然接過了石承先的韁繩,聞言瞪眼道:「好哇,我家老主人為了他們武林九大門派,連老命都不惜犧牲在少室峰頭,今天小主人來此察看當年老主人喪身的現場,廟裡的和尚竟然連幫忙照顧一下馬匹都不肯麼?老娘倒要瞧瞧這門大派的和尚,講不講知恩報義的道理?……」

    說話之間,拉著兩匹駿馬,大步向山門行去。

    雷剛皺著眉向石承先努了努嘴,石承先立即點頭一笑,向秦大姑叫道:「大嬸,慢著些……」

    秦大姑應聲止步,回頭道:「公子有何吩咐?」

    石承先道:「大嬸,小侄的身份暫時還不宜張揚出去,這三匹馬不如放了吧!」

    秦大姑聞言,大感意外,搖頭道:「公子,這馬可是花銀子買來喲!咱們豈可白白放了生?而且,咱們下山以後,也許還用的到……」

    雷剛忽然一抬手,已將自己的那匹馬栓在道旁的樹上,笑道:「娘子,咱們就暫時把馬匹栓在道旁吧!」

    秦大姑略沉吟道:「也好,只要咱們不耽擱太久,大概也不會有人敢在少林寺前偷馬!」

    頓時將那兩匹駿馬,也繫在道旁的林木之中。

    石承先抬頭瞧著少林寺後的山巒,道:「大叔,少室主峰,可是在這少林寺後麼?」

    雷剛突指右手一片層巒,道:「公子,山門所對,即是少室諸峰。」

    石承先略一打量山勢,喝道:「大叔,有勞前頭領路,小侄要看看昔年爹爹跟軒轅豪鬥劍之處。」

    雷剛道:「老奴遵命!」轉身沿著少林寺南側的溪澗登山而上。

    石承先、秦大姑緊隨在雷剛身後,但見三條人影,奔躍於絕壁斷巖之間,去勢依然快速無比。

    頓飯時光不到,三人已是攀上南峰絕頂。

    雷剛忽然走到峰頂懸巖旁邊,指著巖下道:「公子,當年老主人與那八荒魔劍軒轅豪鬥劍之處,就在這巖下的摘星台上。」

    石承先大步行了過去,探首下望。只見自己立身之處,直立如削,對面的峰巒亦壁立如剖,兩峰之間是一處深壑,卻見壑底突起一峰,頂如平台,上豐下銳,僅有一線的山脊,連在自己立身的巖下,當下皺眉道:「那險惡的山勢……」話音未已,雙臂一振,凌空直向那摘星台躍落。

    秦大姑睹狀,剛自叫得一聲:「公子小心……」

    只見石承先已停身摘星台上,仰頭大喝道:「大叔,你們快下來……」

    雷剛、秦大姑眼見小主人適才飛躍而下的身法,輕快利落,渡此大險,如履平地,不禁相視一笑,暗暗的歡喜,容得石承先大聲喝叫,兩人立即沿著懸巖,倒翻而下,順著那一線山脊,緩緩的走上這佔地約有十丈方圓的摘星台。

    敢情,這兩名老僕可沒有那麼好的輕功身法,自是不敢凌空向那數十丈以下的平台躍落。

    雷剛走到摘星台中央,睹物思情,不覺神情黯然,淚如泉湧而出。

    石承先卻仔細的打量著這片山地良久,突然向雷剛道:「大叔,當日之戰,你可也是在這摘星台?」

    雷剛拭去了老淚,點頭道:「老奴就在台上!」

    石承先道:「除軒轅豪之外,還有哪些人在場?」

    雷剛道:「這個……且容老奴想想……」

    沉吟了半晌,接道:「公子,當日除了老主人,軒轅豪和老奴以外,還有各大門派的七位高手在座。」

    石承先目光一亮,道:「哪七位?」

    雷剛道:「武當天虛道長,少林澄因大師,峨嵋伏虎禪寺的元空長老,丐幫醉丐葛文松,以及保定形意門少掌門荊長虹……」語音至此,忽然頓住。

    石承先皺眉道:「還有兩位是誰?」

    雷剛搖頭道:「公子,那兩位是誰,老奴不認識!」

    石承先一怔道:「不是九大門派中人麼?」

    雷剛道:「老奴不太明白,不過,就老奴所見,老主人似是跟他們都相熟。」

    石承先低頭自語道:「難道會是這兩個人麼?……」

    秦大姑陡然變色道:「公子,你那兩個人可是大有問題麼?」

    石承先道:「眼下還不敢說。」語音一頓,忽然向雷剛道:「大叔,有一件事,大叔並未向小侄說明,不知當日比劍的結果,我爹跟軒轅豪可是當場分出了勝敗?」

    雷剛突然環目暴睜,恨聲道:「公子,老主人已然死在軒轅豪暗算之下,那勝敗兩字,還提它作甚?」

    顯然這位老僕,恨透軒轅豪。

    石承先劍眉一皺,歎了一口氣道:「大叔,照你老說法,那是我爹敗在軒轅豪的劍下了?」

    雷剛聞言,陡然慘笑道:「公子,那軒轅豪縱然再練十年,只怕也難以在老主人手下討到好處。」

    石承先一怔道:「大叔,莫非那軒轅豪敗了?」

    雷剛道:「不錯啊!那軒轅豪當日確是業已落敗,只是……只是……這賊人心腸歹毒無比,明明落敗,而且敗的人人俱知,十分明顯,卻又暗施毒手,害了老主人性命,公子,你說老奴怎不生氣,怎不生恨……」

    石承先脫口道:「大叔,那軒轅豪可曾自認失敗了?」

    雷剛愣愣地道:「公子,你一再追問這勝敗之事,可是很重要的關鍵麼?」

    石承先道:「很重要。」

    雷剛吁了一口氣,道:「那軒轅豪確是自認失敗……」

    石承先似是鬆了一口氣,接道:「大叔,據師父說,那軒轅豪如是落敗,則他必須將那九魔秘笈交出,不知當日軒轅豪可曾履行承諾,將秘笈交給爹爹?」

    雷剛只聽得濃眉暴揚,朗聲大聲笑道:「公子,老主人既是勝了那八荒魔劍,他當著各大門派高手之前,焉敢再行撒賴?」

    石承先道:「他交出來了?」

    雷剛道:「老主人與那軒轅豪搏鬥了五十招不到,一劍刺中了軒轅豪左肩,公子,這一劍如是由老奴出手,只怕軒轅豪早已沒有了命在啦!」

    他說話之間,想是正在想像昔日鬥場的景象,是以一派豪邁之氣,使人可以想見當日乾坤一劍的雄風。

    秦大姑本是在旁靜聽,此刻不禁皺起了眉頭,喝道:「公子問你的話,你怎麼老是朝不重要的扯?我說當家的,快找緊要的講吧!也不瞧瞧公子急成什麼樣子……」

    那雷剛本是說的豪氣大發,正想再替老主人吹噓一陣,想不到秦大姑兜頭澆了他一盆冷水,只好悻悻地道:「娘子,我只是告訴公子,當年老主人何等英雄蓋世……」話音頓了頓,發覺秦大姑和石承先都沒有接口說話,連忙改口道:「公子,老主人心存忠厚,長劍刺中了軒轅豪左肩之際,想必是心中有些不忍,是以劍勢緩了一緩,誰會想到,那軒轅豪卻在中劍之後,竟會還刺了老主人一劍呢?雖然軒轅豪一發即收,並且棄劍認輸,帶傷而遁,但老主人的一條性命,可就在軒轅豪走後不久,死在七大高手的眼前。」

    石承先眼圈微微有些發紅,低聲道:「大叔,那軒轅豪認敗以後,可曾把那魔功秘笈留下來?」

    雷剛道:「留下來了。」

    石承先頓時心中一寬,問道:「大叔,那秘笈呢?爹爹死前可曾作了什麼交代?」

    雷剛道:「公子,還提那秘笈呢?若非那九魔邪功秘笈,老主人也不會命喪此間了……」

    一片忠義之情,溢於言表。

    石承先可不能不查明這秘笈下落,師命難違,縱然再提此事會引起義僕傷心,但他卻仍然問道:「大叔,你可知道那九本秘笈現在何處?」

    雷剛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還沒有來及說話,秦大姑已著急的叫道:「公子,那秘笈已害了老爺的性命,這等對我們石家不利之物,就莫要問它的下落了!」

    石承先黯然歎道:「大嬸,眼下小侄可不能不過問了。」

    秦大姑一怔道:「公子,這為了什麼?」

    石承先道:「師命,父仇,這兩者都牽涉在九魔秘笈之中,小侄怎可置之不理?」

    秦大姑一怔道:「甘大俠要你過問的麼?真想不到,公子,請恕老身剛才失言啦!」

    石承先道:「大嬸乃是一番好意,小侄心中明白!」掉頭向雷剛問道:「大叔,那秘笈究竟怎麼處置了?」

    雷剛看了看足下所立之處,沉聲道:「老主人已將那九本秘笈,當場震毀在摘星台上!」

    石承先聽得一驚,忙問道:「真的?」

    雷剛道:「老奴與那七大高手親眼所見,自然不會錯!」

    石承先仰天吁了一口大氣,低聲道:「爹爹啊,你老人家果然沒有白白犧牲……」

    雷剛陡然應聲接道:「不錯,對整個武林而言,老主人積了何止千萬功德?可是……可是……對公子和老奴夫婦而言,豈非是太不公平了麼?公子,在老奴的心裡,縱然賠上千萬條武林人物的生命,也抵不上老主人半條命啊……」說到最後一句,已然忍不住悲傷起來。

    石承先聽了雷剛的話,也忍不住熱淚盈眶,心如刀絞。

    他既感激老僕夫婦的忠義之情,卻又不能不論是非,與他們一般偏激,認為千萬條武林人物的生命,也抵不上爹爹一條命,敢情這些年他日日隨在甘布衣身側,不但練就了一身武功,而且也通達不少人情世故,明白了不少是非道理。

    是以,雷剛話音甫落,他立即低沉的轉變話鋒,接道:「大叔,當日你確瞧見那軒轅豪刺了爹爹一劍麼?」

    雷剛道:「老奴瞧見軒轅豪的長劍確是刺中了老主人的左肋下。」

    石承先皺眉道:「大叔,軒轅豪不是認敗棄劍,留下九魔秘笈,就帶傷離去了麼?他怎會傷了爹爹呢?」

    雷剛恨恨的咬牙道:「老主人手下留情,不曾在劍中軒轅豪左肩之時,下那毒手,結果,就在武當天虛道長喝叫八荒魔劍落敗之際,軒轅豪竟然搶前一步,運劍刺傷了老主人左肋以後,方始棄劍認輸,丟下九魔秘笈而去。」

    石承先全神貫注,幾乎是雷剛所說的每個字他都聽的非常仔細,待雷剛話音一頓,他立即問道:「大叔,我爹爹在軒轅豪離去之前,可曾覺出自己的傷勢,已然無救了麼?」

    雷剛略一沉思,搖頭道:「這倒沒有,不過,公子,當時從老主人中劍,到軒轅豪離去,一共也不過半盞熱茶的時光,老主人在取過九魔秘笈,當場用掌力震毀以後,老奴就趕上前去,替老主人治傷,已看出情勢不對,前後只也是片刻未到,老主人就溘然仙去了……」

    說到此處,屈膝跪倒在地,獨臂伸出指著身前一塊青石,泫然說道:「公子,老主人就是嚥氣在這塊青石之上……」

    石承先不禁悲從中來,雙膝一跪,撲在那塊青石上,痛哭失聲。

    霎時間,只見這少室絕頂的摘星台上,悲泣之聲,不絕於耳……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光,石承先打悲痛清醒過來,轉頭瞧去,只見秦大姑已暈厥在青石旁,老僕雷剛則伸著獨臂,按在自己後心命門,閉目行功,滿臉汗水,濕透了兩肩衣衫,原來自己也哭暈了過去,多虧雷剛暗以內力相助,方始清醒了過來。

    石承先不禁長吁了一口大氣,低聲道:「多謝大叔,小侄醒過來了……」

    雷剛聞言,緩緩睜開雙目,縮回獨臂,乏力的說道:「公子,山高地寒,快些站起來吧,老奴果然年邁,行功並不算久,不知怎地就覺著有些乏力……」

    石承先一翻身站了起來,說道:「大叔,你趕快調息一下,待小侄救醒大嬸,還有幾件事要向大叔請教!」

    轉身走到秦大姑身旁,探手抓起秦大姑右手,以自己的內力,打掌心傳給對方。

    過不了一瞬,秦大姑已然吁氣,睜開雙眼。

    石承先淒涼的笑道:「大嬸,你內腑氣血,受了山風所侵,趕快運氣調息一會兒,否則就要釀成大害了。」

    秦大姑果是覺得胸頭真氣,有些不勻,當下點頭道:「多謝公子救醒老身……」

    石承先道:「大嬸,快些調息吧!」

    話音一落,即走到雷剛身旁,這時雷剛已站起來,低問道:「公子,你還有什麼可疑之處要問?」

    石承先道:「大叔,如果照你所說,軒轅豪刺中我爹的一劍,該是不算重創吧?」

    雷剛道:「斷了兩根肋骨,也不算輕傷。」

    石承先遲疑了一下,道:「大叔,有一句話,小侄不知當說不當說?」

    雷剛道:「公子,如是這話衝著老奴,你就大可不必顧忌了!」

    石承先道:「大叔,你斷去一臂,較之斷去兩根肋骨,就傷勢而言,哪一樁較重呢?」

    雷附聽得一怔道:「這……公子,你怎麼想起這等比較來了?」

    石承先道:「大叔,你只管回答小侄所問就是!」

    雷剛道:「如就練武之人而言,斷臂自然要比傷了兩根肋骨重些。」

    石承先道:「為什麼?」

    雷剛道:「肋骨折斷,尚可接好還原,至於斷臂麼……」忽然語音一頓,若有所悟的低頭沉吟道:「奇怪喲!奇怪!」

    石承先瞧出雷剛已然明白,立即接道:「什麼事奇怪?」

    雷剛伸出那僅有的右手,抓著禿頭,喃喃自語般的說道:「老主人一身功力,何止高出老奴百倍,老奴自斷一臂,還如沒有事的人一般,老主人被軒轅豪的劍尖削斷根肋骨,那又能算得了什麼?怎地老主人竟然會因此喪身在這少室絕頂!」

    石承先黯然應道:「大叔,你老不妨再想上一想,當日我爹的傷勢,是否只有那一處劍傷?」

    雷剛道:「老奴親自替老主人裹傷,自然不會遺漏……」話音未已,陡地兩眼暴睜,大聲道:「公子,莫非那軒轅豪的長劍,淬了巨毒麼?」

    石承先愣了一愣,暗道:「這倒也未始不可能,如是那八荒魔劍用的淬毒長劍,休說傷及肋骨,縱然劃破一處肌膚,也就足以致人於死命了。」

    但他轉念一想,卻又覺著有些不合情理,試想,那軒轅豪如果用的是毒劍暗算,他又豈能棄劍而去,留下把柄在七大高手之前?尋思及此,立即問道:「大叔,那軒轅豪的寶劍,不是留在此間麼?你查看過沒有?」

    雷剛頓足道:「公子,老奴當時已是傷心透頂,更把軒轅豪恨之入骨,哪裡還會想到他的寶劍上有沒有淬毒呢?」

    石承先道:「那七大高手呢?他們可有留心到這件事?」

    雷剛搖頭道:「老奴那時已昏了頭……公子,而今想來,老奴真是該死……」

    石承先長長一歎道:「大叔,你莫要自責,不知那支長劍,落在何人手中?」

    雷剛道:「那長劍……老奴記得彷彿由少林長老澄因大師,命令門下執事的弟子,取回寺中去了……」餘音未絕,忽地伸手拉住石承先,喝道:「走!」

    石承先順手一扯,反倒拉住了雷剛,皺眉道:「大叔,你要去哪裡?」

    雷剛道:「向少林寺要劍!」

    石承先搖頭道:「大叔,咱們似是不必那麼急!」

    雷剛一呆,道:「不必急,公子啊,找到了這支劍,就可證明誰是兇手,這殺父之仇,你還不急麼?」

    石承先道:「大叔,小侄要找的,仍是真正兇手,是以,必須處處小心……」

    雷剛怔怔道:「向少林查證軒轅豪的劍上有無淬毒,難道會是不小心麼?公子,你可把老奴弄迷糊了。」

    石承先因有了師父的明示,心中縱然懷疑八荒魔劍軒轅豪,但他卻並未真把軒轅豪看作殺父大仇人,所以他此刻才不會急於想查看那支寶劍,雷剛一旦反問,他立即接口道:「大叔,其實軒轅豪的劍是否淬毒,你應是早已知道才是!」

    雷剛被他說得呆了一呆道:「老奴怎會早已知道?公子,你莫非連老奴也不相信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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