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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文 / 臥龍生

    寒月忽然嗤的一笑道:「這人倒是很客氣呀!」當先躍上一匹馬背只見馬鞍之上掛有水壺、乾糧和一袋散碎銀子不禁格格大笑起來。

    韓士公怒聲喝道:「有什麼好笑之事?」

    寒月接道:「這馬鞍上水壺、乾糧一應俱全兩位帶有手銬、枷鎖行在官道大不雅觀倒不如乘馬趕路還可想法掩遮一下。」

    林寒青道:「姑娘說的也是老前輩咱們上馬趕路吧!」

    韓士公眼看兩人都主乘馬只好躍上馬背一放轡縱騎而行。

    三人一陣急行跑出了六七里路韓士公才突然一勒馬韁停了下來道:「咱們到那裡去?」

    寒月道:「你們手上鐵鑄末解自然先去見我們老爺了。」

    韓士公道:「老夫不去。」

    寒月道:「你不去可是要終生一世都帶著手銬麼?」

    韓士公道:「老夫自有解銬之法不用有勞費心。」

    寒月一皺眉頭道:「你這人被稱老猴兒脾氣當真是暴急的像猴子一般我家老主人收有寶刃利器可斷金削玉此等利器武林間雖非絕無但卻是少之又少你要想帶一輩子手銬那就不用去啦!」

    林寒青道:「姑娘那老主人不知現在何處距此好遠路程?」

    寒月道:「那要看你們的運氣了。」

    韓士公道:「林兄弟女孩子家花把最多不用信她咱們趕路要緊。」

    寒月急道:「你急什麼?人家話還沒有說完我家老主人為了給我們小姐煉製一種丹藥常常留住茅山天鶴上人的連雲廬中你們運氣好他就剛好在那裡如是運氣不好他就不在那裡我這話說錯了麼?」

    林寒青怔了一怔欲言又止。

    韓士公卻訝然問道:「天鶴上人和你們老主人相識麼?」

    寒月道:「何只相識交相莫逆情如兄弟。」

    韓士公道:「據老夫所知天鶴上人以孤僻冷傲聞名於世很少和武林中人物來往……」

    寒月冷冷接道:「那天鶴上人雖然冷傲孤僻但他對我家老主人卻敬重異常。」

    韓士公道:「衝著天鶴上人我們也要上茅山連雲廬走上一趟。」

    林寒青道:「老前輩自們就這樣手帶鐵銬跑上茅山去麼?」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老弟那天鶴上人乃數十年來江湖盛名甚著高人江南名劍無出其右但他生性淡泊不求聞達武林閉門謝客終年隱居在茅山連雲廬中絕少下山一步因此江湖上知他之名的人少之又少。」

    林寒青道:「即是閉門謝客終年難得下山一步何以會盛名卓著?」

    韓士公道:「問的好……」輕輕咳了一聲接道:「二十年前江南武林道上突然來了一位武功奇高但卻名不見經傳的華服少年自稱來自東海水域胡作非為鬧的江南武林道上神鬼不安但他武功高強連敗了江南黑、白兩道中八十餘位高手。銳鋒所指擋者披靡連鬧了半年時光竟無人能夠壓制下他的凶焰這才激怒了天鶴上人單人雙劍邀鬥金陵郊外當時聞風趕往觀戰的武林高手甚多但天鶴上人卻不願當眾炫露武功臨時改在江中相鬥……」

    林寒青道:「改在江中相鬥?」

    韓士公說的興至甚高口沫橫飛的接道:「兩人各乘了一隻小舟中間用一條五尺長短的鐵鏈鎖連起來放在江中順著那洶湧的江流而下兩人就在舟上相搏。」

    林寒青道:「這倒是一場很新奇的搏鬥。」

    寒月接口道:「那一定是天鶴上人勝了。」

    韓士公道:「兩人乘舟順江而下投入那滔天波浪之中別人自是無法看到他們搏鬥的情形但那華衣少年自乘舟入江之後即未再在江南道上出現過有人說那畢衣少年被天鶴上入劈死劍下棄死江中也有人說那畢衣少年負傷逃走傳說紛紛莫衷一是但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就是那華衣少年敗在了天鶴上人之手中乃千真萬確之事天鶴上人無恙出現那華衣少年卻從此銷聲匿跡未再出現江湖天鶴上人的盛名。也因此一戰而成名但他卻在盛名初傳之時就歸隱茅山連雲廬閉門謝客凡是慕名來訪之人不論何等身份一律擋駕不見。」

    林寒青問道:「難道這二十年來就沒人見過那天鶴道長麼?」

    韓士公道:「容或有人見過但江湖上卻沒有聽到傳聞因此引起老夫的好奇之心。」

    寒月道:「你們和我同行保證能見到天鶴道人就是。」一抖馬韁當先向前衝去。

    三騎健馬放轡急馳得得蹄聲劃破沉寂的靜夜。

    天亮時分三人已趕了數十里的路程。

    官道上隱隱可見行人。

    寒月一勒組繩在官道旁一片雜林之中停了下來說道:「我們吃點東西再走吧!」

    林寒青低望了望扯去了一大片衣襟的長衫道:「咱們手帶軼銬身著破衫形態這等狼狽走在官道上豈不惹人注目?」

    韓士公道:「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好怕的呢?」

    寒月微微一笑道:「你亂蓬頭生就一副叫花子的模樣破衫芒履極是相稱自然不在乎了人家林相公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穿著無襟之衣帶著枷鎖手銬看起來當然覺得難看了。」

    韓士公道:「哼!我們男子漢在江湖之上闖蕩講究的是血性義氣面貌的醜美豈放在老夫的心上。」

    寒月嬌聲說道:「是啊!可是人家林相公豈能和你一般的不知醜美?」

    韓士公哈哈一笑道:「武林中人尊敬的仁俠英雄老夫蓬芒履足跡遍及大江南北有誰瞧我不起啦!」

    林寒青低聲說道:「老前輩咱們帶著手銬穿著撕去了一片衣襟之衣衫卻騎著長程健馬走在路上豈不驚世駭俗?」

    寒月笑道:「我倒有個法子。」

    林寒青道:「願聞高見?」

    寒月道:「咱們雇輛馬車趕路你們坐在車中別人自然是看不見了。」

    韓士公冷哼一聲道:「老夫寧可在夜闌人靜之時趕路也不坐車那茅山距此行程並不太遠兼程趕路兩個夜晚就可趕到。」

    說話間忽見迎面官道上急馳來兩匹快馬馬上端坐著兩個大漢行近林邊一勒奔馬回頭打量了三人一陣齊齊翻身下馬。

    左面一人抱拳一揖道:「那一位是林大俠?」

    林寒青一皺眉頭正待開口忽想天下姓林之人甚多那人即末叫出名字未必定是招呼自己。

    只見右側大漢欠身說道:「三位之中可有位林寒青林公子麼?」

    林寒青愕然應道:「在下便是有何見教?」

    這大漢身穿錦衣滿面虯鬚身材雖極高大口齒卻極清晰當下躬身道:「小人們乃是『六星塘』門下弟子奉我家少主人之命前來尋訪林公子送上趕製新衫兩套望公子笑納。」

    正面的黃面大漢立刻自馬鞍分取下個直緞包袱包袱裡是兩件嶄新的錦緞長衫兩件披風這大漢雙手送上衣衫轉身道:「公子衣衫已殘破此刻正好替換。」

    林寒青心頭大是感激只覺那皇甫嵐盛情的確可感但他素來不喜多言只是淡淡一笑道:「貴管家還具將衣衫帶回去吧!」

    兩條大漢齊地呆了一呆那黃面大漢吶吶位。「公……公子怎地不願接下?」

    林寒青道:「在下枷鎖在身雙手難展如何替換衣衫?」

    虯鬚大漢恍然笑道:「我家公子也曾想到了這裡是以特命小人將敝堂鎮堂的『三寶刃』其中之一帶來為公子脫困。」

    語聲之中他已從身懷裡取出一柄長約尺許的短劍綠鯊皮鞘黃金吞口裝飾得極為華麗。

    虯鬚大漢右手持鞘左手持柄只聽「嗆嘟」一聲寶劍出鞘果然晶瑩有如秋水。

    林寒青不禁脫口讚道:「好劍好劍……」

    虯鬚大漢笑道。「敞堂老主人精於冶鐵可說得上是海內第一鑄劍名家但他老人家一生之中也不過只鑄成這同樣的三柄短劍而已。」

    韓士公突然插口道:「你們將如此名劍帶在身上可要小心些了。」

    虯鬚大漢笑道:「武林中只怕還未見有人敢輕易來動『六星塘』之物的何況我家少主人吩咐小人務必要將這柄劍送給林公子我家少主人還說這正是紅粉贈佳人寶劍贈俠土之意。」

    林寒青正色道:「如此貴重之物在下萬萬不能接受相煩貴管家為我們削斷枷鎖還是將劍帶回去上復公子盛情在下心領了。」

    他似是極少一口氣說出這麼多言語話說完了立刻閉緊雙唇。

    虯鬚大漢躬身道:「此劍乃敝塘少主人的真心相送林公子若不肯笑納教小人們如何回去向敞塘少主人交待回話?」

    那黃面大漢也在一旁苦苦相勸但饒是他兩人口舌如簧林寒青只是默然搖頭不肯接受連話都不再說一句。

    韓士公皺眉道:「你兩人還是少說些吧!他這人的脾氣若是不肯接受此劍你兩人便是殺了他他也是不肯接受的。」

    寒月輕輕一笑道:「你倒是林公子的知己。」

    韓士公瞪起眼睛道:「你少管閒事。」轉向大漢道:「快拿劍來將這撈什子的鐵鏈斷去吧!」

    虯鬚大漢長歎一聲神色似乎十分失望持劍走到林寒青面前。

    林寒青笑道:「你該先為韓老前輩斷枷才是。」

    虯鬚大漢躬身應了又轉向韓土公道:「老俠請恕罪小人要無禮動手了。」

    韓士公大聲道:「少廢話快動手。」

    虯鬚大漢振起手腕短劍穿入了韓士公身前、背後所繞的枷鎖之中吐氣開聲引劍外削那精製成的枷鎖果然應手而斷。

    韓土公胸膛一挺仰天長笑道:「好劍好劍果然是好劍。」

    伸出雙手道:「這裡還有一條。」

    虯鬚大漢只見鎖住他雙手的鐵鏈遠比繞身枷鎖要細的多當下後退一步微笑道:「老前輩請留心了。」展劍揮去光如匹練。

    只聽「噹」的一聲清鳴有如雙劍相擊的震耳龍吟之聲歷久不絕。

    虯鬚大漢掌中之劍劍光竟被震得跳起三尺但韓士公腕間的鐵鏈卻仍是絲毫無損。

    黃面大漢變色道:「這鐵鏈怎的如此堅韌連這無堅不摧的『參商劍』都斬它不短?」

    韓土公更已揮舞手臂破口大罵起來道:「來再試它一試。」

    虯鬚大漢深深吸了口氣。力貫右臂又是一劍自韓土公的雙腕之間削下。

    又是一聲龍吟劍尖又一飛跳那鐵鏈也仍然沒有絲毫損傷。

    虯鬚大漢沉吟道:「只怕這鐵鏈也是用鑄這『參商劍』同樣的緬鐵同樣的方法鑄成的只是打磨稍粗光芒較弱而已。」

    韓土公雙目一瞪道:「如此說來這鐵鏈竟是斬它不斷了?」

    虯鬚大漢道:「只怕如此……」短劍展動斷去了林寒青身上的枷鎖。

    韓士公滿面怒容用力分臂但饒是他用盡氣力也無法鐵鏈掙斷。

    他口中低低罵了半晌突又仰天狂笑起來笑道:「也好也好無論如何總算少了層負擔。」

    寒月笑道:「你蠻會自我解嘲的哩!」

    韓士公怒道:「哼!小丫頭!」

    林寒青也不禁展顏一笑轉道:「兩位管家該回去了。」

    他說話永遠是簡簡單單以最少的字句說出心中之意極少有什麼虛偽客套。

    黃面大漢雙手奉上衣物躬身道:「公子可有什麼話要小人們帶回麼?」

    林寒青默然半晌緩緩道:「青山蒼蒼綠水幽幽長日良多後會有期。」

    虯鬚大雙手中短劍疾揮削了林寒青繞身鐵鎖肅容說道:「六星塘中這三柄寶刃雖非武林中至尊寶之物但名劍俠土江湖人物卻無不愛之人公子拒受名劍足見英雄氣度但我們少塘主一向自視甚高孤寂自處從未交納過一個朋友既肯以鎮塘三寶刀之一相贈不是佩服公子的英豪氣度定然是存心結交一個朋友在下等久年追隨塘主對少塘主的為人性格知之甚深公子拒不受劍不但小的們要受一頓重重的責罵只怕少塘主也將誤認公子不肯交給他這一個朋友而鬱鬱寡歡。」

    寒月嬌聲笑道:「林公子人家誠心相送你為什麼執意不收呢?」

    林寒青沉吟一陣道:「既是如此在下暫代保管此劍。」伸手接過藏入懷中。

    兩個大漢愁顏頓開哈哈一笑帶轉馬韁縱騎而去。

    韓士公仰臉長長吁一口氣道:「天下英雄老夫會過不少皇甫嵐可算得性情中人一面之緣慨贈名劍此等豪俠氣度江湖上甚是少見。」

    林寒青卻長長歎息一聲道:「無功受祿慚愧得很。」

    寒月嫣然一笑接道:「你們兩位不用再咬文嚼字啦!咱們趕路要緊。」取過一件被風加在林寒青的身上接道:「這一件被風可掩去公子的沒襟長衫。」又取過另一件被風笑對韓土公道:「老前輩可要我幫你穿上麼?」

    韓士公笑道:「老夫可是從來沒享受過這等溫柔的福氣。」

    寒月一嘟小嘴叱道:「哼!禿子跟著月亮走你還不是因佔了人家林公子的光。」忽然覺出言中之意有了語病匆匆替韓士公加上披風放轡疾向前馳去。

    韓士公縱聲大笑拍馬追去。

    三騎長程健馬放轡奔馳得得蹄聲蕩起一道滾滾的塵煙。

    沿途之上寒月對林寒青和韓士公曲盡照顧之責兩人帶有手銬舉動間甚多不便都由寒月代勞曉行夜宿兼程趕路。

    這日中午時分進了茅山但見峰嶺連綿一望無際韓士公勒韁停馬回頭對寒月道:「你可知道那連雲廬的所在麼?」這一段行程之中寒月對兩人照顧殷切使韓士公對她大大的改變了印象。

    寒月揚了楊柳眉兒道:「自然是知道啦!哼!」

    韓士公道:「那就有勞帶路。」

    寒月道:「山道崎嶇再行上一陣健馬就難以行走了。」

    韓士公道:「連雲廬顧名思義定然是在一座高出雲表的絕峰頂上。」

    寒月道:「如若只是山道險阻只怕也無法阻擋天下武林高人的造訪了。」

    韓士公道:「怎麼?難道還有什麼特殊的險阻不成?」

    寒月微微一笑道:「自然有啦!到達連雲廬前咱們先得闖過三道險關。」

    韓士公道:「什麼險關?」

    寒月笑道:「你先悶一下吧!待會兒你就知道了。」提韁帶馬疾向前面衝去。

    又掘越兩座峰嶺景物忽然一變道路更見崎嶇山勢也更見險峻寒月躍下馬背道:「馬行此地為止不能再走了。」

    三人棄馬步行奔走在崎嶇的山道上。

    寒月輕車熟路帶著林寒青、韓土公繞道奔行一連翻越四座山峰到了一座荒涼的山谷前面。

    觸目荒草掩去了谷中的景物寒月卻帶著兩人直向那荒草谷中行去。

    韓士公道:「天鶴上人可是住在這荒谷中麼?」

    寒月道:「雖非居此荒谷但這荒谷卻是通往連雲廬的唯一道路兩位跟著我走決錯不了。」

    韓士公看她說的甚有把握不再多問林寒青更是素來不願多言三人魚貫而行步入荒谷。

    荒草蔓延長及腰際舉步落足之間毒蛇亂竄好一道荒涼的惡谷。

    大約有三四里路荒谷突然向南折去轉過一個彎子景物又是一變只見一所小小的茅舍搭在一座蒼古的虯松之下正好擋住了去路。

    兩側峭壁險惡絕倫生滿了青苔縱然是武功絕高之人也不易攀登那峭壁而上。

    一線山徑直逼向那茅舍之中。

    韓士公打量了四周形勢一眼除了穿越那茅舍而過之外再無法找出登山之路。

    寒月當先開路直奔那茅舍前面。

    只見兩扇白色的木門緊緊的關閉三人直逼門前仍不聞一點聲息。

    韓士公目光一轉說道:「咱們躍過這座茅屋攀松而過已就是了不用驚動室中之人。」

    語聲甫落本門呀然而開一個全身藍布褲補的中年人留著山羊鬍子緩步走了出來。

    寒月一拱手道:「崔大叔你好呀產

    那人呆了一呆道:「你這個淘氣的丫頭……」

    寒月不待那人說完搶先接道:「這兩位都是找我老主人來的崔大叔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吧!」

    那大漢緩緩舉起右手持著山羊鬍子道:「這個倒叫大叔為難了咱們山中規矩素來不許陌生人登山一步。」

    寒月道:「我帶他們有要事必得面見老主人崔大叔如不肯放過我們豈不使我前功盡棄了?」

    韓士公和林寒青四道目光一齊投注在那大漢的臉上心中卻盤算著如何衝越過這座茅舍。

    只見那大漢沉吟了一陣突然閃身避到一側。

    寒月躬身說:「多謝大叔。」當先舉步行去一面暗中招呼林寒青和韓士公。

    三人匆匆而行穿過攔路茅舍韓士公目光一瞥間看那茅舍中布設甚是簡陋一塌一桌之外別無長物靠在屋角一座土製的爐灶更顯得室中生活的簡樸不禁暗暗的讚道:「一個身負有上乘武功之人在這等窮山僻野之區過著這般自炊自食的簡樸生活實非容易之事。」

    忖思之間已然穿過茅舍奔行在一條羊腸小徑上。

    寒月回顧了那遠在身後足下的茅舍笑對韓土公說道:「那姓崔的人極和氣又對我好感甚深故而放過咱們等一會再過一處隘口要道就不會這等容易了。」

    韓士公道:「怎麼樣難道咱們當真要動手硬闖過去不成?」

    寒月道:「這就很難說了那固守要道之人生就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我曾追隨老主人拜訪天鶴上人那人冷冰冰的面孔連我家老主人也一樣盤問等他通報之後才能上去。」

    韓士公道:「這麼說將起來那是無法和氣渡關了?」

    寒月道:「誰知道呢?我追隨老主人曾在那連雲廬中留居甚久已和他混熟了但那人冷漠無情難以常情揣度只好走到那裡再說了。」

    韓士公不再多問心中卻暗暗忖道:他在要道之上搭了一座茅舍以阻慕名登山之人的拜訪倒是別出心裁只不知那第二道要道隘口又是怎麼樣的形態?

    忖思之間已進入了一道絕險的峽谷道上。

    抬頭看去絕壁如削一座扇面石壁中間有一道寬窄僅可容一人通過的峽谷陷入石壁深約三尺似是天然的險道又經過了一番人工的修整。

    除了這道峽谷之外別無可資登山之路。

    韓士公打量了四周的形勢一眼暗暗想道:如若山峰之上放下來滾木擂石縱然是身負上乘武功之人也是難以抗拒勢非被迫摔下削壁不可。

    登高百丈峽谷突然向右側轉去。

    一個冷漠的聲音由那轉彎處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這時三人已然逼近那轉彎的所在寒月當先帶路韓士公居中而行林寒青走在最後。

    聽到那冷漠的喝問之聲三人一齊停下了腳步。

    抬頭看去只見那轉彎的地方站著一個全身黑衣手橫長劍身軀瘦高雙頗深陷面容肅冷的中年男子。

    寒月欠身一禮道:「大叔還記得寒月麼?」

    那面容肅冷的男子不答寒月之言兩道目光卻投注在韓士公和林寒青的身上打量了一陣冷冷說道:「凡是和我見過一面之人在下終生也不會忘記。」

    寒月道:「大叔能記得寒月想必也信得過我這兩位都是我家老主人的故友有要事特來相訪還望高抬貴手讓我們過去吧!」

    那身軀瘦高的大漢面上毫無表情對寒月相求之言渾似未聞冷冷的說道:「不行。」

    韓土公暗道:「這人倒是冷漠的可以連話也不願多說一句。」

    寒月秀眉一揚似擬作但她終於又忍了下來柔聲求道:「這兩位必得見到我家老主人大叔行個方便。」

    那冷肅中年大漢皮笑肉不笑的一裂嘴巴道:「有兩條路你可任選其一一條是你要那隨來之人在山下等候請你家老主人下山相見……」

    韓士公聽得心中動氣接道:「那第二條路呢?」

    那大漢道:「第二條最是簡單二位一齊動手闖過此關既可暢行無阻。」

    韓士公道:「天下英雄個個敬重天鶴上人卻不料他的屬下竟是這等不明清理之人實叫老夫齒冷的很。」

    那中年大漢冷冷接道:「連雲廬素不和武林人物來往齒冷又有何妨?崔老大玩忽職守擅放生人入山但我李老二卻不買這個人情帳你心中不服何妨硬闖呢?」

    韓士公被他激的無名火起怒聲喝道:「硬闖就硬闖我不信連雲廬是刀山油鍋……」

    那中年大漢接道:「不信你就試試。」

    韓士公更是惱怒厲聲喝道:「女娃兒給我閃開。」身子一側掠著寒月身側而過。

    他乃閱歷異常豐富之人雖在盛怒之下仍然衡量敵我形勢只見那大漢停身之處是這條峽谷最寬之處位居轉彎要隘居高臨下形勢與自己大是不利何況那人手中還握有兵刃。

    林寒青回顧了寒月一眼欲言又止。

    韓士公身子一轉靠在石壁之上先看好了避敵退路舉步向前行去。

    那肅冷的中年大漢除了雙目凝注著韓士公外卻靜立不動正是上乘劍術以靜制動的要訣。

    林寒青眼看已成劍拔晉張之局這一仗非打不可立時高聲叫道:「老前輩等一下。」探手入懷摸出短劍反握劍梢遞了過去道:「老前輩手上帶有鐵銬先已吃了大虧地形上又予老前輩大大的不利手中再無兵刃未免大吃虧了。」

    韓士公似亦看出那肅冷的中年大漢是一位施劍好手這一仗大是冒險也不推辭握住劍把一按機簧「咯嘟嘟」短劍出鞘。

    斜陽下劍身泛起一片森寒的冷芒。

    那面色漸冷的中年大漢望著那出鞘短劍又望望韓士公雙手鐵銬臉上泛現出一片茫然之色。

    韓士公一揮短劍舉步一跨突然欺進了二尺。

    那中年黑衣大漢長劍向下一探劍鋒閃起一片寒芒指向韓士公的前胸。

    韓土公橫舉短劍向上一撩疾向長劍削去。

    那大漢挫腕收創陡然飛起一腳踢了過來。

    他居高臨下這一腳踢向韓士公的前胸玄機要穴。

    韓士公身子一側短劍橫斬過來。

    那大漢疾快的收回右腳長劍揮舞之間幻起了三朵劍花分襲韓士公上盤三大要穴。

    交手數招韓士公已知遇上勁敵不出所料那大漢果然是個用劍的高手如非他手中短劍光芒耀目使那大漢有所顧慮只怕早已被迫落敗了。

    狹谷惡戰近身相搏攻拒之間各極險辣招招間不容。

    韓士公雖在地勢上吃了大虧雙手又有鐵銬結連但他手中的短劍的鋒芒使那大漢甚多顧慮不敢硬接他的劍勢而且短劍運努靈活在這深陷入壁間的峽道中相搏反佔了不少便宜。

    彼此間互有優劣扯成了半斤八兩之勢。

    林寒青圓睜一雙大眼看兩人搏鬥之勢愈來愈是險惡已成了生死之爭心中大是焦急暗暗忖道:「看形勢兩人再打下去勢必要有一方傷亡不論傷的是那一個都將是無法了結之局。」

    心念轉動立時大聲喝道:「住手!」

    韓士公聽得喝聲心神做分手中短劍一慢那黑衣大漢手中長劍乘隙而入寒光閃過削去了韓士公頭上一絡蓬。

    那大漢一劍得手疾退一步冷冷喝道:「什麼事?」

    韓士公被他劍削蓬心中極是不服怒喝一聲短劍「穿雲射月」疾點過去。

    那黑衣大漢驟不及防眼看短劍來勢奇快急急向一側閃去。

    饒是他應變迅快也被那一劍劃破了褲管。

    黑衣大漢冷冷說道:「乘人不備豈是大丈夫的行徑?」長劍一揮疾劈下來。

    韓士公短劍「迎雲捧月」封開長劍答道:「彼此彼此。」側身揮劍硬向上面闖去。

    兩人再度交手更是激烈斜陽反照下劍芒閃轉寒光奪目。

    寒月心頭大急回頭望著林寒青道:「怎麼辦哪?」

    林寒青道:「峽道窄小雙方又在捨死硬拚之際誰也沒有法子分開他們。」

    寒月道:「難道當真要他們拼了死活出來麼?」

    林寒青望著兩人搏鬥之勢沉默不語。

    寒月道:「你總得想個法子呀!」

    林寒青看兩人攻拒之間的劍招越來越是惡毒不禁一皺眉頭歎道:「再要打下去不出五十招定要有一個傷在劍下。」

    突然間響起了一聲金鐵交鳴雙劍交擊在一起那黑衣大漢手中的長劍登時被削去了六七寸長短。

    韓士公哈哈大笑道:「你讓不讓路?」

    那黑衣大漢冷哼一聲霍然退後了兩步右手揮轉長劍幻起漫天劍影直罩下來。

    他手中長劍足足三尺被韓土公削去了六七寸尚有兩尺三四寸長短退後了兩步峽道寬大甚多長劍運轉之間方便了不少攻勢更見凌厲韓土公登時被逼的險象環生但他性格強硬連經惡鬥揮劍苦戰。

    寒月眼看兩人的頂門之上都已見了汗水顯然這一場比劍都打的十分吃力芳心之中焦急如焚。尖聲喝道:「不要打啦!」赤手空拳的衝了上去。

    林寒青劍眉一場沉聲喝道:「站住!」探手一把抓住了寒月肩頭接道:「你要找死麼?」

    寒月抬頭望去只見兩人劍來劍往險惡如舊生似都未聽到她的喝叫之聲她是少女習性急慮之間淚水奪眶而出道:「快放開我再要打下去非要有人傷亡不可了。」

    林寒青道:「未動手前你為什麼不加攔阻呢?」

    寒月道:「他們都不肯聽我的話呀!」

    林寒青道:「現在他們都已動了真火。為了保存聲譽硬拚捨死忘生那是更不會聽你的了。」

    寒月呆了一呆道:「那就讓他們先把我殺了就是。」

    林寒青道:「那也無補於事……」

    微微一頓接道:「你站遠一些準備救人我上去試試看能不能把他們分解開去。」

    陽光下但見劍芒飛繞兩條人影已被那森寒的劍光淹沒間有一現更見凶險寒月忽覺心頭泛上來一股寒意情不自禁的問道:「救那一個呢?」

    林寒青淡然一笑道:「不知道也許是韓老前輩或是那黑衣人也許是我都有可能。」側身越過寒月緩步向前行去。

    寒月急道:「林相公你要謹慎些。」

    林寒青回一笑露出一排雪齒劍眉輕楊星目閃光神采照人清灑異常緩緩的說道:「你退到一丈外去距離太短了你措手不及。」

    他的風采足以撩動任何女人的芳心寒月伍了一怔依言向後退去。

    林寒青逼近兩人四尺左右處突然一挺蜂腰拔身而起。

    絕壁間人影閃動快如燕剪掠波直向韓士公和那黑衣大漢交錯的劍光之中躍飛過去。

    寒月陡然停下了腳步凝神相望。

    只見林寒青疾快的投入那盤旋飛統的劍光之中。

    一陣金鐵交鳴聲中環繞的劍光頓然而住。

    那黑衣大漢悶哼一聲手中長劍跌落在地上。

    韓士公短劍雖未脫手人卻沿峽道向下滑落了七八步遠才拿樁站好。

    再看林寒青時只見他身上披風被劃裂了一道長約四五寸的口子。

    寒月急急的奔了上去問道:「林根公你沒有傷著麼?」

    林寒青淡淡答道:「幸未辱命。」

    那黑衣大漢望了落在峽道中的斷劍一眼臉色鐵青的說道:「兩位請登山吧!」身子一轉隱失不見。

    林寒青仔細看去在那轉彎的石壁間有一個僅可容一人通過的石洞原來那黑衣人就在那洞穴之中絕壁穴居陝道險關守關之人武功又極高強無怪能阻攔了無數高人登上連雲廬去造訪天鵝道長。

    韓士公舉步行了過來笑道:「如非此劍鋒芒老夫今日勢非傷在那人的手下不可。」伸手送上短劍。

    林寒青按劍入鞘藏人懷中道:「兩位的劍術都屬上乘如非在下借重手上的堅牢的銬鏈拒擋兩位劍勢早已傷在你們交錯的劍光下了。」

    韓士公道:「老夫走了大半輩子江湖像林兄這點年紀有論武功成就之人還是初見看來老夫數十年江湖闖蕩當真是浪得虛名了。」

    林寒青道:「六星塘少莊主皇甫嵐比在下猶勝幾分。」

    韓土公道:「大約說來珠聯壁輝兩位都算是晚一輩中的皎皎人物唉!一代新人勝舊人老夫已經老邁了。」

    這幾句話說的淒涼無比一副英雄老大的悲傷。

    寒月緩緩撿起峽道中的半截斷劍道:「咱們走吧!上去峰頂就是連雲廬了。」

    林寒青似是忽的想起了一件緊要之事問道:「那天鶴道長的為人如何?」

    寒月嫣然一笑道:「和氣得很只要是闖過這兩道險關登上峰頂之人都得他親自相迎盛情款待兩位放心的跟我走!」

    轉過石壁只見一條狹長的山道宛如刀背一般斜斜插入天際。

    寒月柳腰輕折當先而行強勁的山風吹得她青色的衣袂獵獵飛舞在飄渺的雲霧中看來她炯娜的身形飄舞的衣衫宛如盛開的青色花朵花枝搖曳迎風起舞。

    三人奔行了一陣山道漸寬也漸漸平坦仰視蒼天白雲悠悠穹蒼無極俯視深淵雲蒸霧湧深不見底。

    林寒青目光轉處心胸彷彿突然開朗了許多只聽韓士公在哺喃自語的道:「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老夫今日總算瞭解到這句話的含意了。」

    這情感熾熱脾氣暴躁的老人經過了方纔那次挫折之後心中顯已生出許多前所未有的感慨此刻眼中與林寒青瞧見的雖是同樣情景但兩人感慨卻已相差了許多。

    寒月卻似乎根本未曾留意到四下的景物纖手遙遙指向那山嶺重霧飄渺處回笑道:「那就是連雲廬了我家老主人便在這裡。」笑容燦爛神情間充滿了天真與活潑這山巔天地中的清新之氣彷彿已洗清了她身上沾染的江湖風塵使得她恢復了無邪的童心。

    林寒青、韓士公仰面望去突覺山風中飄來一陣清淡的花香。

    再往前去便可看到山巔處是一片菊埔被日色所映在雲中散著金黃色的光芒。

    一條白石小徑穿過滿地黃花幾株青松下孤傲地位立著三五雙灰鶴有時引頸長聯有時振翼翱翔見了人來也不驚避卻在這本已美極的圖畫上更平添了幾分生趣。

    小徑盡頭疏落地搭蓋著幾間茅屋白石為牆黃草作項襯著背後青天天上白云云間日影影中灰鶴彷彿是神仙廬舍那似凡人所居。

    韓士公目光轉處忍不住擊節脫口讚道:「好一個連雲廬。」

    林寒青微唱道:「築廬如此廬中人胸中丘壑可想而知……」

    語聲未了突見一個衣著羽衣黑冠的清瘦老人自茅廬中緩步而出。

    他身材頎長面容清瘦風度更是清逸瀟灑長衫飄飄緩步而來含笑道:「佳客遠來貧道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韓士公回低語道。「江湖中都說這天鶴上人是個冷傲孤僻的老人誰知他倒真如寒月口中所說對人倒和氣得很。」

    林寒青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只見寒月已躍起身子飛步迎了上去高聲笑道:「老道長我為您老人家帶來了兩位客人您老人家要用什麼招待人家?」

    看她對天鶴道長的神情更可想天鶴道長為人的可親。

    只見他微微一笑伸掌說道:「貧道終年山居自與松鶴為伍盼客之心實如大旱之望雲霓兩位不遠千里而來貧道實是欣慰無比。」

    林寒青當先躬身答禮。

    韓士公卻在腹中嘰哩咕哈的道:「你若當真是盼有客來便趕緊將那守山道之人撤去老夫包你來的客人川流不息。」

    但這些話他不過只能在肚裡說說而已面上自也客客氣氣地答禮謙謝。

    天鶴道長見他兩人手纏鎖鏈心中雖然暗暗奇怪但面上卻絲毫不露聲色也不詢問兩人的來意只是含笑捐客。

    眾人進了茅舍只見窗明几淨四壁不著顏色桌几椅凳也是依著松柏天然之勢製成絲毫不見斧鑿痕跡使這寬約三丈的茅屋中充滿了古雅之趣。

    兩個青衣垂髯的童子捧菜而來杯壺也俱都是以松根所制茶色淺碧清香撲鼻。

    天鶴道長卻仍未詢及他們的來意寒月卻忍不住了道:「老道長你老人家可否將我家老主人請出來見見他們兩位。」

    天鶴道長微笑搖道:「他丹爐之功正值緊急關頭只怕誰也見不著他。」

    寒月眨了眨眼睛道:「黃昏後是否便可見著他老人家了?」

    天鶴道長藹然笑道:「正是。」

    韓士公接口道:「此刻距離黃昏已不太遠了咱們就再等等吧!」他說這話了其實和未說完全一樣只是他許久未說話便忍不住要說上兩句。

    天鶴道長似是已窺破他心意當下含笑道:「看施主的神情聽施主的言語貧道斗膽猜上一猜施主可是江湖中盛傳的『瘦猴王』韓士公韓大俠麼?」

    韓士公見這隱居避世的一代高人不但也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顯然還聽說過自己的形貌心頭不覺又驚又喜道:「道長避世多年有如世外神仙怎地也會知道賤名?」

    天鶴道長含笑道:「常言道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

    轉向林寒青笑道:「施主少年英俊舉止不凡不知可否將大名見告?」

    林寒青長身而起柔聲道「林寒青」緩緩坐了下來不再多說一個字。

    天鶴道長凝目瞧了他半晌嘴角泛起了一片欣慰的笑容。

    只聽韓士公道:「數十年前道長和那無名劍士相鬥之事江湖上人言人韓道長今日可否將這件事的真象見告在下等便當真是不虛此行了。」

    天鶴道長淡然一笑道:「昔年之事早成過去不談也罷!」

    韓士公道:「道長隱居世外傲嘯風月甚少涉足江湖老朽跑了大半輩子江湖也只不過聽到過道長參與過一次武林紛爭雖只一次但卻光輝燦爛哄動一時事隔數十年上點年紀的武林同道仍然津津樂道那次比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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