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深山古洞藏真經 文 / 蕭逸
眾人聞言俱皆愕然一怔。
原來寧小鳳雖是表面上看不出什麼,但如細看時,則可發覺她面白如紙,四肢僵挺,已經氣絕多時。
文無咎喟然一歎,道:「真是坑人不淺,這丫頭一死,事情反而更不好辦了!」
章台鳳眸光連轉,向君路遙道:「你是當世之中第一流的神醫,且看看她是否真的死了?」
君路遙依言伏下身去,把寧小鳳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陣,然後搖搖頭站起身來,鄭重的道:「死了!」
章台鳳道:「可還有救?」
君路遙漠然卻又堅定的道:「沒有……倘若是在長恨峰下,也許還有辦法,但在這裡,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文無咎皺眉頓足的道:「你再想想看,也許能夠想出救她的辦法!」
君路遙哼了一聲,轉向章台鳳道:「這丫頭是誰?」
章台鳳道:「寧小鳳!」
君路遙喟歎一聲道:「她不就是薛鎮山那小子的老婆麼?」
章台鳳頷首道:「一些不錯,就是她!」
君路遙又重重歎吁一聲道:「倘若有辦法救她,老夫一定會出全力,這原故你明白吧!」
章台鳳皺皺眉道:「我明白……」
微微一頓,又道:「你看她死去有多久了?」
君路遙又俯下身去檢視了一下,道:「至少已經一天一夜,倘若死後在三個時辰之內,老夫也許有辦法救得了她,現在,實在是太晚了!」
一時之間,章台鳳、文無咎相顧無言。
徐遠湊了上來,吶吶的道:「這……屍體應該如何處置?埋了她麼?」
章台鳳忖思多時,苦笑道:「反正她已是死了,隨便怎樣處置,也是無關緊要的了!」
文無咎咬牙道:「我恨透了這丫頭,死也死得不是時候……」
眸光轉向章台鳳道:「不論薛鎮山知道不知道她的死訊,只怕也要替她一世守節,不會再近其他女色了!」
章台鳳面色一紅,道:「眼下我也沒有主見了,這丫頭是一大關鍵,她的死對我們又是一大打擊,但至少這死訊該讓他知道。」
文無咎道:「那倒簡單,就把她曝屍荒郊,自有丐幫的人會告訴她。」
章台鳳歎道:「我總覺得這事彆扭,好像有些地方不對!」
文無咎冷笑一笑道:「不對的地方就是寧小鳳的死,她死得無聲無息,對我們來說,卻等於是打了一場敗仗!
章台鳳接道:「不錯,她一死,我們的計劃也就落空了……」
眸光轉動,接下去道:「至於她的屍體,究竟該怎樣處理呢?」
文無咎一笑道:「我也想過了,她的死非讓薛鎮山知道不可,至少,可以讓他死了這條心,然後再設法讓他忘掉!要不然,也許他會找她一輩子!」
章台鳳忽然把聲音壓得低低的道:「我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設法傳佈一件醜事,讓薛鎮山相信他這位賢妻並不是什麼三貞九烈之人!」
文無咎一笑道:「最毒婦人心,你也夠狠的了!」
章台鳳眸光森然一轉,道:「如果你不同意,那也就算了,把她草草埋了吧!」
文無咎笑道:「不用拿這話來扣我,按你的意思辦吧!」
章台鳳略一忖思,由寧小鳳屍身襟前,扯下了一條絲巾,笑笑道:「且先留著這一樣東西,就足夠了!」
文無咎笑道:「日後只要找到一個合適之人,就可達到目的了,寧小鳳不但死了,也落了一個不貞的名譽!」
章台鳳苦笑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這丫頭地下有知,也該諒解咱們的!」
文無咎眸光轉動,喝道:「徐遠,把她埋了去吧!」
忽然——
正當徐遠正要動手之際,只聽一串朗吟之聲傳了過來。
眾人聞聲俱皆為之一怔。
因為此時時光尚早,那有人有這種清興,在林野間放懷吟誦,何況,此處距南北驛路不遠,這人為何驛路不走,走到了荒僻的小路之上。
章台鳳急向徐遠喝道:「且慢動手!」
一時眾人俱皆傾耳聽去。
只聽那吟誦之聲十分清越,吟的是:
「我本楚狂人,
狂歌笑孔丘。
手持綠玉杖,
朝別黃鶴樓。
五嶽尋山不辭遠,
一生好人名山游。
廬山秀出南斗傍,
屏風九疊雲錦張。
影落明湖青黛光,
金闕前開二峰長。
……」
隨著吟誦之聲,人已到了叢林之內。
章台鳳等並未走避,立刻與那人互相看了個清清楚楚。
只見那人一襲白衣,身材中等,臉上帶著一副製作得十分低劣的人皮面具,一看就可看得出來。
那面具慘白多皺,配上他的白衣,就更顯得有些陰險森怖了。
章台鳳等人見狀俱皆為之一怔,由那人舉手投足之中,看不出他是否習武之人,但那清越的歌聲,卻似乎又是具有深厚內功之人。
他的白衣、面具,打扮得不倫不類,但也因之更估不出他的路道。
那人見到章台鳳等人,似是也怔了一怔,但卻隨即雙手一拱,道:「諸位好早!」
章台鳳皺眉道:「尊駕貴姓大名?」
那人笑笑道:「在下寧優九!」
「寧優九?」
章台鳳等人俱皆喃喃了一遍,浮起一層困惑之色,文無咎笑道:「看樣子尊駕也是江湖上常跑的人物,但名字卻陌生得很!」
寧優九搖頭一笑道:「在下確然是常在江湖上走動,但名不驚人,藝不壓眾,諸位又怎會知道區區之名!……」
聲調放得低低的道:「諸位可是白骨門中的高人?」
章台鳳從容一笑道:「不錯,我們正是白骨門之人,你呢?」
寧優九忙道:「朽骨山莊。」
「朽骨山莊?……」
眾人又為之一怔,章台鳳眸光連轉,忽而一笑道:「那麼你是李東極的門人了?」
寧優九忙道:「姑娘見聞廣博,在下正是李東極的首席弟子!」
文無咎皺眉道:「什麼朽骨山莊,這名字夠怪,為什麼我從未聽說?」
章台鳳顧自向寧優九道:「令師今年高壽了,大約百歲開外了吧?」
寧優九傲然一笑道:「不瞞姑娘說,家師今年一百零五歲了。」
章台鳳道:「是令師派你出來的麼?」
寧優九一笑道:「不錯,愚師兄弟一十二人都被家師派了出來!」
章台鳳道:「那自然又是搜集枯骨了!」
寧優九昂然道:「自然,除了搜集朽骨之外,再無他事……」
微吁一聲又道:「在下離莊已經一月,卻連一具朽骨也未找到,回莊之後,只怕難免要受家師處罰了!」
文無咎大感稀奇的道:「章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呀,不能先說給我聽聽麼?」
章台鳳暗以傳音入密道:「朽骨山莊,又名存屍山莊,專收腐屍朽骨!在江湖上已經有了五十多年的歷史,只不過知者甚少!」
文無咎皺眉道:「要腐屍朽骨又有什麼用處,豈非怪事!」
章台鳳道:「聽說是煉藥之用,但究竟是煉的什麼藥,並無人知,好像在五十多年以來,他們就到處搜集,但一直也沒煉出什麼名堂,武林中對他們也就不太注意了!」
文無咎奇怪的一笑,轉向寧優九道:「你出來了一月時光,當真不曾找到一具腐屍朽骨麼?」
寧優九歎口氣道:「自然是真的,要不然在下還在江湖上流蕩什麼?」
文無咎笑笑道:「那一個墳塚之中都有死人,不是腐屍就是朽骨,隨便挖上一座墳墓,豈不就有了麼?」
寧優九連連搖頭道:「如果這般容易,在下也就用不著在江湖上到處奔波了!」
文無咎笑道:「這是怎麼回事呢?」
寧優九道:「家師曾頒過極嚴的戒律,絕不准掘墓盜屍,除非有新死的罪大惡極之人,或是在死前甘願將遺屍贈與本莊之人的屍體才能有用!」
文無咎道:「這倒很難了!……」
眸光一轉,暗以傳音入密向章台鳳道:「那寧丫頭的屍骨現在派上用場了,送給他吧!」
章台鳳淡淡一笑,大聲道:「不錯,算他交了運了!」
寧優九苦笑道:「在下交什麼運了?」
章台鳳伸手一指,道:「看見那屍體了麼?」
寧優九道:「看見了。但……」
章台鳳道:「如果你需要就拿去交差吧,免得受師父的責罰!」
寧優九搖搖頭道:「不行,這屍首我不能要!」
章台鳳道:「為什麼?」
寧優九鄭重的道:「第一,她死前並沒說過要把遺骸獻與本莊,第二,她也不是罪大惡極之人,我師父絕不會收這屍體……」
章台鳳道:「若說她生前未曾說過要把屍體獻與貴莊,倒是事實,但你怎知她不是罪大惡極之人?」
寧優九道:「因為她是你的朋友,要不然你們也不會守著她的屍體傷心落淚了!」
「傷心落淚?……」
文無咎首先大吼道:「你這人簡直胡說八道,哪個在傷心落淚了?」
寧優九怔了一怔,道:「那麼是在下看錯了,因為在下戴了一副蹩腳的人皮面具,連幾位的面目表情都有些看不清楚……」
伸手一指寧小鳳的屍體道:「她當真是罪大惡極之人麼?」
文無咎冷哼一聲道:「可要我說給你聽一聽麼?」
寧優九慢吞吞的道:「姑娘最好是說上一說!」
文無咎格格一笑道:「她毒死母親,逼死父親,設計陷害了兄嫂,又放火燒了四鄰,連路上遇到的一個小女孩也被她丟到了井裡!……」
寧優九攔住她的話鋒道:「夠了,這些已經很夠了!……這女孩子當真是一身皆罪了!」
文無咎咬牙道:「不錯,要她死一萬次也不為多,不瞞你說,眼下我們正研究著要把她大卸八塊,拿去餵狗!」
寧優九忙道:「姑娘既是這般恨她,就把她交與在下拿去向家師交差吧!」
文無咎向章台鳳一指道:「去問她吧,只要她答應了,你就儘管拿走!」
寧優九連忙轉向章台鳳道:「這位姑娘想必也聽清了,還要在下開口相求麼?」
章台鳳搖搖頭道:「如你想要,就趕快把她拿走,再遲一些,也許我會改變了主意!」
寧優九微微一笑,又道:「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想請姑娘一併俯允!」
章台鳳道:「你說吧!」
寧優九道:「這輛馬車不知諸位可有用處?」
文無咎叱道:「你這人倒是很會得寸進尺!」
章台鳳眨了眨眼睛,笑道:「只要你有興趣,就送給你了!」
寧優九大是高興的道:「那就多謝姑娘了!」
當下不再多言,抱起寧小鳳的屍體,擲回馬車之上,同時飄身跨上車轅,向章台鳳、文無咎等抱拳一揖,笑道:「多謝兩位姑娘了!」
皮鞭揮動,策馬行去。
章台鳳望著那車的影子去遠,忽然悠悠的歎了一口長氣。
文無咎也有些恍然若失,一時長吁無言。
君路遙木然呆立,但卻眼珠連轉,若有所思。
章台鳳見他神情有異,雙眉微鎖,湊到他的面前道:「你怎麼了!」
君路遙翻了她一眼,道:「我……正在思索一件重大事故!」
章台鳳道:「是什麼重大事故,會使你這樣著迷?」
君路遙瞇著眼道:「是那……朽骨山莊,好像……好像……」
章台鳳怔了一怔道:「朽骨山莊有什麼不妥,好像什麼?」
君路遙拍拍前額,道:「朽骨山莊好像早已不復存在了!」
章台鳳面色一連數變,但旋即格格大笑道:「你說傻話了,你在長恨峰下住了那麼多年,怎會知道朽骨山莊存在不存在……你不是做夢吧?」
君路遙雙手連搖道:「別忙,我想起來了,朽骨山莊確然早已不復存在,莊主李東極早已死去多年了!」
章台鳳微露驚訝的道:「你是怎樣知道的?」
君路遙道:「老夫居住長恨峰下,雖然與世人不通來往,但這些年來,卻也有人去訪問過老夫,朽骨山莊莊主李東極的首席弟子吳問天就是其中之一!」
文無咎大叫道:「方纔那人自稱是李東極的首席弟子寧優九,為何你不說話,你嘴裡有茄子塞著麼?」
君路遙勃然道:「你不能對老夫這樣說話!」
章台鳳連忙攔住道:「別發生無謂的爭執,先談正事要緊……」
轉向君路遙道:「快說,後來怎樣?」
君路遙皺皺眉道:「後來他那首席弟子吳問天說他師父已死了十年,朽骨山莊又被一場天火所焚,所有存屍朽骨俱已付之一炬……」
章台鳳頓足道:「糟了,我也想出了一件破綻!」
文無咎忙道:「你想到什麼了?」
章台鳳苦笑道:「現在是什麼時刻?」
文無咎忙道:「卯時剛過。」
章台鳳道:「這就不對了,據你我所知,寧小鳳等昨夜宿於樟樹店,今早起程前行,則她上車之時,倘若已死,那薛達三的兩名從人與那四名和尚,絕不會一無所知,一點也看不出來吧!」
文無咎道:「不錯,這是最大的疑團!」
章台鳳忙向君路遙道:「方纔你看寧小鳳的屍體之時,確然能夠看出已經死去一天以上了麼?」
君路遙不悅的道:「老夫的醫術雖不敢誇稱獨步天下,至少也是一流之選,難道還能夠看錯了麼?」
章台鳳皺眉道:「這就怪了……」
君路遙忖思了一下,忽然仰天格格大笑道:「對了……對了……」
章台鳳叱道:「對了什麼?」
君路遙收住笑聲,從容的道:「是老夫看走了眼了,疏忽了一件大事!」
章台鳳哼道:「快說,什麼大事?」
君路遙道:「江湖中有一種神術,名為龜息大法……」
「龜息大法?……」
章台鳳大驚道:「這樣說來,那丫頭只怕未死!」
文無咎則催著君路遙道:「龜息大法怎樣?」
君路遙冷冷的橫了她一眼,道:「龜息大法失傳已久,近數十年之中已沒聽說有人還會此法,凡會此法之人,只要閉住一口心頭真氣,可使氣血停滯,自己也類若死去,但等過了一段相當時間,卻可以平安無事的甦醒過來!」
章台鳳銀牙緊咬道:「這就對了,事實明顯得很,這丫頭還騙過我們了……」
眸光轉動,歎道:「可憐你我枉自認為聰明過人,卻無法對付得了這個賤婢!」
文無咎也咬牙道:「這簡直是恥辱,不過……」
眸光凝注在章台鳳臉上,道:「那自稱寧優九的人又是誰呢?」
章台鳳咬牙道:「不管他是誰,都必須把他追到!」
馬韁一勒,大叫道:「追,不將那馬車追到,絕不能停!」
蹄聲急如驟雨忽降,向那馬車逝去的方向盡力追去。
文無咎、君路遙、西門龍、徐遠等人亦不怠慢,相繼一同追去,縱馬飛馳,捷逾閃電。
然而,任他們如何快速,卻一直不曾追到那馬車的影子。
五匹健馬由黎明追到天黑,也仍然不曾追上那輛馬車,彷彿那馬車突然從這世上失去了蹤跡一般。
原來那馬車並不如章台鳳等人的想像,並未向他們懷疑的方向馳去,卻是在走出三里多路之後,立刻回馬飛馳,向原來的驛道來路馳去。
馬車走回三十餘里,越過樟樹店,停靠在了一片山坡之前。
山坡上有兩株高大的松樹,枝葉茂密,匿身其上,甚難被人發覺。
那趕車的寧優九伸手由車巾拉出一個包裹,身形微擰,有如一縷白煙般升到了樹巔之上。
大約過了兩盞熱茶的光景,只見一行人緩緩走了過來。
來人原來正是被薛達三、慧方和尚等人押解而行的薛鎮山。
薛達三帶領三名從人大步當先,及至看到那無人駕駛的馬車之時,頓時面色大變,收步欲語。
但他立刻又放開腳步,向前走去。
這情形已看到了與他相距不遠的薛鎮山眼中,當下雙眉微鎖,叫道:「慢走!」
薛達三腳步未停的道:「前行不過就是樟樹店,我們可以在那裡落腳打尖!」
薛鎮山站下身形道:「不行,這裡休息一下,也是一樣!」
薛達三急得暗暗咬牙,只好轉身一笑道:「餓了,渴了,還是累了!」
薛鎮山略一猶豫道:「累了……」
伸手向那馬車一指道:「這馬車怎的沒有駕車之人?」
薛達三忙笑道:「何必管這些閒事,我們休息一會,還是走吧!」
薛鎮山道:「如果你不肯出錢,就由我出也是一樣……」
聲調一沉道:「我要坐坐車了!」
薛達三苦笑道:「這車沒有駕車之人,相必發生了什麼變故,只怕——」
薛鎮山冷哼一聲道:「也許駕車的正在車廂中睡覺,薛某去叫出來吧!」
邁動腳步,向前走去!
薛達三連忙橫身一攔道:「別忙,別忙,我去看看也就是了!」
當下果真走到車邊,把車簾打了開來,看了一眼,道:「沒有,趕車的一定是去了別處!」
薛鎮山雙目圓睜,怒道:「這事實在古怪,荒郊大路之上,停著無人駕馭的馬車,這車既未壞,馬匹又沒出毛病,卻不見了趕車之人……」
薛達三放下臉來道:「咱們的條件之中,可沒有多管閒事這一條吧!」
薛鎮山哼了一聲道:「這些小事本來不須列入條件之內,如果你定要堅持,那就追加上這一條吧!」
薛達三皺眉道:「這樣說來,你是故意找我的麻煩了!」
薛鎮山大笑道:「你說得太嚴重了,一輛無人的馬車,由著在下去看上一看,又怎算找你的麻煩?」
薛達三眼珠連轉,忽的手按劍柄,喝道:「不管是不是找我的麻煩,反正不能管這件閒事?」
薛鎮山壓下怒氣道:「薛某並不要管,只是要看看車內!」
薛達三縱身按劍,堅決的道:「不行!」
當薛達三手按劍柄,橫身攔阻之時,慧方和尚等人亦早已由後面包圍了上來,個個手按兵刃,蓄勢待發。
慧方和尚的右掌已經揚了起來!
薛鎮山並未回頭,不知他掌勢有何凌厲之處,但他若看上一眼,包管也會為之吃上一驚。
原來慧方和尚掌心之中一片烏黑,顯然這是他拿手的毒掌,只要被掌風掃中,難免就有性命之憂。
薛鎮山步步進逼,已把薛達三逼到車轅之前。
薛達三並無妥協之意,長劍已抽出一半,顯然不惜出手一搏,也絕不允薛鎮山去看車內。
薛鎮山雙眉深鎖,歎口氣道:「這車中究竟有什麼古怪,會使你這樣怕我去看?」
薛達三咬緊牙關道:「眼下只有兩個辦法,第一,不管這車中有什麼,隨我繼續上路;第二,只有出手一搏……」
陰陰的哼了一聲,又道:「出手相搏,勝負尚在兩可,但你那妻子,卻只有一條最慘的死路!」
薛鎮山收步不前,大有罷手之意。
但薛達三的語氣卻又挑起了他的好奇之心,因為他聽得出來,這馬車好像與他們之間的關係極大,如不看清,也許是錯過了一樁大事。
所以,他一時為之猶豫不決了起來,既不能走開,又遲疑著不便與薛達三當真翻臉動手。
因為一路來他雖然也與丐幫之人接觸過不少次,但卻始終沒聽到寧小鳳脫險的消息,深恐因自己魯莽之舉,影響到寧小鳳的安全。
薛達三也看出了他的弱點,又復陰陰一笑道:「如何,你該當機立斷!」
薛鎮山牙關緊咬,一字一頓的道:「不看清車廂之內,薛某絕不離此!」
薛達三哼了一聲,忽的將長劍完全拔出鞘來。
身後的慧方和尚也把手掌高高舉了起來,隨時皆可一擊而下!
忽然——
只聽一陣急遽的尖銳嘯聲大起,跟著是一聲慘叫,薛鎮山聽得出來,那慘叫聲是出之於慧方和尚之口。
薛達三猝遭意外,不由為之一亂!
薛鎮山並不怠慢,飛起一腳踢到了薛達三持劍的右腕之上,但聽噹的一聲,一柄長劍已落到數丈之外。
薛鎮山一招得手,人已騰空而起,飄落到了車轅之上。
定睛看時,眼前形勢已是一變。
只見慧方和尚右掌血水淋漓,顯然是被某一種暗器擊穿了一個大洞,薛達三與三名從人惶亂成了一團。
因為那松樹頂巔之上發出了一片春雷般的爆笑之聲。
緊跟著一條巨頎的黑影飄然而下,落在了馬車之前。
薛鎮山一見大喜,忙叫道:「令主,是您……」
原來來者竟是九幽令主。
薛達三遍體酸軟,頹然叫道:「雖然你與愚兄弟一再為難,但我薛達三並沒把你恨在心上。」
九幽令主大笑道:「不過,你也沒把本令主當做朋友!」
薛達三吶吶的道:「這個……令主如有要薛某幫忙之事,絕不推辭!」
九幽令主哈哈笑道:「那是承你看得起了……」
聲調一沉道:「眼下正有點小事拜託薛三俠士!」
薛達三忙道:「令主儘管吩咐!」
九幽令主道:「本令主要你把薛鎮山給我留下!」
薛達三一愣,道:「這……這個……」
九幽令主哼了一聲道:「是不肯麼?」
薛達三忙道:「不是不肯,只是……」
伸手向馬車一指道:「薛某須要把這馬車駛走!」
九幽令主冷笑道:「辦不到,這車一併留下了……」
薛達三皺皺眉毛道:「令主不要欺人過甚,須知……」
九幽令主沉雷一般的大喝道:「如果本令主當真過份欺人,今天就要你流血五步命斷此處了!」
雙肩晃動,突然向薛達三逼去。
懾於九幽令主的威名,薛達三以及手掌被暗器射穿了的慧方和尚俱皆步步後退,,薛達三的三名從人,以及跟隨慧方的四名和尚,更是惶恐後退不迭,早已沒有了出手應戰的勇氣。
九幽令主又是一聲大喝,道:「欲戰則戰,欲退則退,這樣不進不退,算得什麼英雄好漢。薛達三,虧你還是武皇一脈,不覺得太辱沒祖先了麼?」
薛達三紅著臉道:「薛某認敗服輸,但卻有一事相請!」
九幽令主道:「說吧!」
薛達三遲疑了一下,道:「請問高姓大名,並請顯露一下真實面目!」
九幽令主怔了一怔,大喝道:「倘若我不答允這些呢?」
薛達三吶吶的道:「正如令主所說,藏頭露尾,算不得英雄好漢!」
九幽令主勃然怒道:「憑你還不配向我說這些話……」
微微一頓,道:「本令主已柬邀召開英雄大會,倘若你有這番雅興,除夕之日,泰山南天門前自可見到我的真實面目!」
薛達三喋喋仰天一笑道:「也好,薛某今天認栽就是了!」
與慧方和尚相顧一眼,雙雙返身徑去。
九幽令主悠然長歎一聲,道:「薛鎮山,你有些辜負了本令主的心意!」
薛鎮山面色一紅,俯首道:「晚輩深感慚愧!」
九幽令主又歎惋一聲道:「倘若你到達泰山,可知道會有什麼結果麼?」
薛鎮山咬牙道:「薛公凌絕不會放過我,定會將我處死!」
九幽令主道:「既知如此,為何要受他們的脅迫!」
薛鎮山吶吶的道:「這是……」
他原想把與寧小鳳結婚以及雙雙先後被擒,接到寧小鳳的血書,正在等待丐幫的消息之事說了出來,但話到唇邊,卻又嚥了下去。
九幽令主微微一笑,道:「這是你的短處,也是你的長處;是令人可氣的地方,也是可愛的地方……」
聲調一沉,道:「既然你懷疑這馬車,為何還不把車簾打開看看!」
薛鎮山連忙先深深施了一禮,道:「晚輩先謝令主相救之德!」
九幽令主坦然受了一禮,又搖頭輕輕吁了一口長氣。
薛鎮山懷著困惑的心情,伸手把車簾拉了起來。
但當他接觸到車內的屍體時卻不由啊的驚呼一聲,面色大變。
九幽令主淡淡的道:「這死去的姑娘是誰?」
薛鎮山歎口氣道:「不瞞令主說,她……她是拙荊……」
接著咬牙叫道:「一定是薛達三那禽獸害死了她……」
九幽令主岔開他的話鋒道:「她就是寧小鳳麼?」
薛鎮山怔了一怔道:「令主怎的知道?」
九幽令主呵呵大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只是……你結婚結得未免太早了一些……」
聲調一沉道:「聽說你們的婚姻,原是出之於鬼仙杜靈與黃山嫠婦的一句諾言,這婚姻似乎不大合理……」
薛鎮山吶吶的道:「原來令主不但知道,而且還知道得如此詳細!」
九幽令主笑道:「現在本令主該問你一句,你愛她麼?」
薛鎮山紅著臉歎口氣道:「人都已經死了,還談什麼愛與不愛!」
九幽令主搖搖頭道:「本令主只要你回答這話!」
薛鎮山呆了一呆,道:「晚輩身負血仇未報,本來不該談到婚姻之事,但一來是出於黃山嫠婦的諾言,二來也是晚輩對神風門寧長老的許諾……」
九幽令主打斷他的話道:「本令主不是問這些,只問你對她是愛是憎?」
薛鎮山略一忖思,慨然言道:「寧小鳳曉事明理,相貌不惡,晚輩有妻如此,也可無憾矣,如今她不幸而死,推究原因,仍是因我之故,所以……」
九幽令主微微一笑道:「所以你打算終身不再娶妻了,是麼?」
薛鎮山歎口氣道:「晚輩的心意確是如此!」
九幽令主呵呵一笑,道:「好,我們走!」
說著跨到車轅之上,道:「去車中照顧你那妻子,本令主說不得要替你們駕車了!」
薛鎮山受寵若驚的道:「這……晚輩實不敢當!」
九幽令主沉聲喝道:「本令主最厭惡這些虛偽的客套,還不到車廂裡去!」
揮鞭打馬,疾馳而行。
薛鎮山不便堅持,只好依言向車中鑽去。
寧小鳳屍身僵挺,四肢冰冷,氣息早絕,但雙目緊閉,面部之上卻是一片寧靜之色,彷彿她死得甚是甘心。
薛鎮山心頭一慘,忍不住垂下淚來。
他激動的握住她冰冷的雙手,喃喃的念道:「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小鳳,我對不住你……」
車行極速,只聽九幽令主不停揮鞭打馬,車輪顛簸,似是行走在坎坷不平的小路之上。
薛鎮山並不關心這些,也不向車外張望,只有緊握著寧小鳳冰冷的雙手,在車中默默發呆。
忽然——
他微微吃了一驚!
原來寧小鳳緊閉的雙目忽然眨動了一下。
薛鎮山默默忖道:「這是不可能的,人死豈能復活?」
然而,另一件奇怪的事又發生了,原來寧小鳳的雙手有些溫熱了起來,臉色也越來越顯紅潤。
薛鎮山的一顆心幾乎跳出了口腔之外,他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原故,寧小鳳是活了還是……
終於,寧小鳳雙眼完全睜了開來,四肢也在不停舒展。
薛鎮山吶吶的叫道:「鳳妹,鳳妹……」
寧小鳳雙眼眨動了一下,叫道:「是你?……我不是在夢中吧?」
薛鎮山忙道:「你覺得怎麼樣?」
寧小鳳一笑道:「我根本沒有怎樣,現在是……」
薛鎮山接道:「現在你我都已被九幽令主所救,但你……」
尷尬的一笑,接下去道:「當小兄遇到了你之後,你已經是……」
寧小鳳笑接道:「死了,是麼?」
薛鎮山頷首道:「事實確是如此!」
寧小鳳傲然一笑道:「那並不是真死,而是我用的龜息之法,任何人都會以為我是真的死了,但幾個時辰之後,我就能好好的活過來!……」
正在談話之間,只聽九幽令主的聲音傳了進來,道:「此地已沒有可行馬車之路,只怕就要步行了!」
輪聲軋軋,戛然而止。
薛鎮山與寧小鳳連忙打開車簾,雙雙跳下車來。
九幽令主並無驚奇之感,僅只淡然一笑道:「復活了麼?」
寧小鳳微微一笑,連忙襝衽一禮,道:「多謝令主相救之恩!」
九幽令主連連搖手道:「用不著多禮……這馬車毀掉它吧!」
薛鎮山忙道:「晚輩遵命!」
目光轉動,只見立身之處是一片山崖之上,左側就是一道萬丈深溝,當下解下馬匹,雙掌揮動,向那馬車擊去。
但聽一串暴響,那馬車頓時滾下了深溝之內。
九幽令主淡然一笑,道:「走吧!」
健步當先,向山巔走去。
薛鎮山與寧小鳳相顧一眼,隨後跟了上去。
他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山,也不知道九幽令主帶他到此何意,只好悶聲不響,亦步亦趨。
山勢十分險峻,到處均是險崖深壑,山巔樹木茂密,層層如蓋,縱然隱伏著千軍萬馬,也是難似發覺。
忽然——
只覺眼前一亮,半出人工,半出天然,洞門上有三個雕刻的大字,是:「成仙洞」。
薛鎮山呆了一會,道:「這裡是令主的居處麼?」
九幽令主忽然一歎道:「孩子,我也像你一樣的是個無家可歸之人,這樣,只不過暫時寄居一下!」
說著舉手連擊三響。
不久。
只見一名道童跑了出來。
那道童一身白色道袍,手持拂塵,細皮嫩肉,模樣兒十分可愛。
只見他兩眼滴溜一轉,忽而嘻嘻一笑,道:「這一次令主果然帶了朋友來了!」
九幽令主笑道:「你師父在麼?」
那道童歪歪嘴道:「我師父大約真的成仙了,端坐在蒲團上已經整整半天了!」
九幽令主開心的道:「快些把他叫了起來,就說本令主駕到了!」
那道童嘻嘻一笑,果真返身向洞中跑去。
九幽令主轉向薛鎮山道:「那道童的師尊一粟子,是位通玄的高道,也是本令主的知友!……」
薛鎮山忙道:「想必也是一位世外高人了!」
九幽令主笑道:「不管他是高人矮人,咱們進去吧!」
薛鎮山與寧小鳳相偕而入,只見洞中甚是寬大,石几石椅,頗有出世的況味,令人塵念俱消,心曠神怡。
洞中不但寬大整潔,而且也十分光亮。
九幽令主大步而行,逕入一間客廳般的洞室之內。
只見一個高高的巨大蒲團之上,正端坐著一位慈眉善目,白髻高卷的老道人,那老道人年齡似已甚老,五綹雪白的長髯,一直垂到地下。
但見他雙目深閉,似是入定未醒。
那名方才奔了回來的道童,則侍立身後,呶嘴而笑。
九幽令主微微一笑,道:「怎麼,老牛鼻子不歡迎本令主了麼?」
那老道欠伸而起,朗然一笑道:「怎麼你每次來的都不是時候,不是碰上貧道打坐,就是碰上練功!」
九幽令主笑道:「像你這一大把年紀,還打什麼坐練什麼功,最好還是聽本令主良言相勸,棋酒消磨,享上幾日清福……」
轉向薛鎮山道:「來見見這位道長,道號一粟,是位奇人!」
薛鎮山與寧小鳳雙雙走上前去,深深一禮道:「見過老前輩!」
站起身來,垂手侍立一側。
一粟子朗笑不絕,目光不停在薛鎮山臉上打轉,讚道:「果然不愧名門之後!兩位遠來是客,快些請坐待茶!」
其實,那洞室雖然甚大,但卻只有一張蒲團,要坐只有席地而坐!
九幽令主大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用不著你這般虛言客套,今日也是有事找你!」
一粟子一笑而起,道:「看來沒有商議的餘地,貧道算遇上強盜了,說吧,要什麼?」
九幽令主笑道:「今天最好打發,只要靜室兩間,一月的口糧!」
一粟子大笑道:「靜室兩間俱皆現成,一月口糧也非難事,只是粗蔬淡飯,只怕這兩位小客人食用不慣!」
薛鎮山、寧小鳳連忙同聲道:「老前輩折煞晚輩了,休說還有菜飯可吃,就算餓上一月,晚輩也還能夠挺得過去!」
一粟子頷首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轉頭一笑道:「我們的大令主是性情急躁之人,咱們先去看看兩間靜室吧!」
袍袖飄拂,向外行去。
九幽令主微笑不語,與薛鎮山等相偕走去。
洞中有不少通道,一座淨室已經在面前。
一粟子伸手一指道:「這一間如何?」
九幽令主道:「勉勉強強,可以說得過去。」
室中有一張石榻,上覆乾草,可供坐臥!
除此而外,房中卻是一無所有。
九幽令主目光由掩面黑巾後投注到寧小鳳臉上,道:「在此住上一月,你能耐得住麼?」
寧小鳳神情肅穆的道:「休說一月,就算一年,晚輩也能住得下去。」
九幽令主頷首道:「如此甚好,一日三餐,由老道負責送來,另外,本令主還有一種使你度月如日的妙法……」
轉向一粟子道:「本令主還要與你借點物件。」
一粟子笑道:「只要是貧道所有之物,盡偕不妨。」
九幽令主呵呵一笑道:「這倒巧了,也許這兩樁東西你實在沒有……」
微微一頓,道:「本令主要的是素絹一匹,各色絲線與一隻繡針!」
一粟子雙手連搖道:「這個抱歉得很,沒有辦法!」
九幽令主笑道:「我也知道你沒有辦法,不過,沒有辦法你得去想,本令主既然開了口,不達到目的只怕不能跟你善罷干休……」
一粟子搖頭一笑道:「好吧,貧道豁上這張面皮不要,下山去買也就是了!」
九幽令主呵呵大笑了一陣,轉向寧小鳳道:「無聊的歲月,最是難以打發,在這等密閉的石室之中,更是度日如年,但如有點事情做做,那情形就會大為不同了!……」
微微一頓,接道:「待針線絹匹買來之後,本令主要煩你繡一幅百鳥朝鳳圖,你會繡花麼?」
寧小鳳忙道:「晚輩略解一二,只怕粗工拙手,有污令主之目!」
九幽令主笑道:「繡好繡壞都不要緊,只要繡得出來就行……此外,你還有什麼要求麼?」
寧小鳳襝衽道:「沒有!」
九幽令主輕輕頷首,又道:「一月之期,瞬轉即過,這淨室石門要關上了!」
寧小鳳投注了薛鎮山一眼,道:「晚輩悉聽令主之命!」
九幽令主微喟一聲,轉身走出淨室,向一粟子示意道:「關上門吧!」
一粟子並不多言,向石壁上輕輕一按,但聽軋軋之聲起處,一扇石門湧了出來,將寧小鳳關閉在淨室之內。
薛鎮山見狀不由心頭一沉。
他不知道九幽令主因何要把寧小鳳關在淨室之中,但一時又不便多問,只好一言不發,視如未見。
九幽令主亦不多言,在一粟子引導之下,又向另一間石室走去。
只見另一間石室與方纔那一間相差無幾,相距約有三丈距離。
九幽令主走了進去,略一打量道:「很好!只要衣食不缺,就在這裡住上一年半載,也是沒有什麼?」
轉向一粟子道:「少時本令主再向你算賬,現在……倒要請你迴避一下了!」
一粟子在呵呵笑聲之中,轉身而去。
於是,靜靜的石室中只剩下了薛鎮山與九幽令主兩人。
九幽令主待一粟子腳步去遠之後方才喟歎一聲,道:「現在你我可以仔細談談了!」
薛鎮山困惑的道:「全憑令主指教!」
九幽令主忖思著道:「縱有千言萬語,一時也是無從說起……」
凝重的沉聲道:「現在,我先讓你看樣東西!」
探手懷中,摸出了一個鵝卵大小,金光閃閃的東西,放在了地面之上。
薛鎮山愕然一驚,吶吶無語。
九幽令主歎口氣道:「你可知這是什麼東西麼?」
薛鎮山心有所料,但卻吶吶的道:「晚輩不敢妄加猜測!」
九幽令主凝重的道:「這就是白骨門的鎮山之寶,紫金晶珠!」
「啊?……」
薛鎮山驚道:「它怎會到了前輩手中?」
九幽令主道:「是我由李媼手上取回來的!」
薛鎮山急迫的道:「李媼呢?」
他不僅是遵從母親遺命要取到紫金晶珠,更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三個母親究竟哪一個才是生身之母!
九幽令主歎口氣道:「眼下她仍躲藏在一個十分隱密之處,日後自有可以見她之期!」
薛鎮山神情一怔道:「令主取來紫金晶珠?」
九幽令主道:「武皇陵救你出困之後,我本欲直接帶你取回此寶,但為了想要你在江湖道上歷練歷練,才不曾阻止於你……——」
喟然一歎,又道:「誰知卻因而惹出了這麼多的事故,倒真是始料不及。」
他說的自然是與鬼仙杜靈相遇,以及神風門充當總護法,飄香山莊受章台鳳所用,以至黃山與寧小鳳成婚等等。
薛鎮山不由又羞慚的把頭垂了下來。
良久良久,方才抬起頭來道:「晚輩能問令主一件事麼?」
九幽令主聲調平和的道:「你問吧!」
薛鎮山仰著臉道:「令主與晚輩究竟有什麼關係!」
九幽令主震了一震道:「你為什麼要問這些?」
薛鎮山道:「令主雖是當世豪俠,武林奇人,但對晚輩的照料之情,卻無異家人父子,故而晚輩……」
九幽令主忽而聲調一沉道:「眼下不准你多問這些……」
指指地上晶珠,道:「武皇當年曾有遺命,誰能將之捏碎者,誰就可繼承其中《天罡真經》上的全部遺學,看你的福份如何吧!」
薛鎮山皺眉道:「晚輩功力有限,只怕……」
九幽令主哼了一聲道:「一日捏它不碎,就捏它一日,一年捏它不碎,就捏它一年,一輩子捏不碎,你就只好死在此處了!」
言下已有不悅之意。
薛鎮山不敢多言,只好將那晶珠取在手中,用力去捏。
那晶珠十分沉重,而且十分膩滑,稍一用力,就從指縫中溜了出去,捏來捏去,總覺力不從心。
九幽令主坐於一旁,看得十分焦灼,薛鎮山也已急得一身大汗。
忽然——
捏來捏去,薛鎮山好像覺得那晶珠之上有一道裂紋,捏準部位,稍一用力,但聽乒的一聲脆響,晶珠應手而碎。
在紫金的硬殼後面,果然跳出了一個精緻小巧的羊皮薄子來,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上面有四個金字:「天罡真經」。
九幽令主大喜道:「武皇遺學,總算有了傳人!」
微微一頓,又道:「一月時光足可參透其中奧秘,而後,除夕將屆,可至泰山南天門去參加本令主所邀的英雄大會!」
薛鎮山俯首無語,一言不發。
九幽令主奇道:「你怎麼了?」
薛鎮山悠悠的歎惋一聲道:「晚輩想指穿一個事實,這《天罡真經》上的武功,應該由前輩去習練!」
九幽令主怔了一怔道:「為什麼?」
薛鎮山道:「令主恐怕晚輩捏它不開,已經先在上面捏出了一道裂痕,要不然晚輩絕難如此順利的把它捏了開來!」
九幽令主沉默半晌,道:「事實確然如此,不過,本令主用意卻非如此!」
薛鎮山道:「那麼令主是……」
九幽令主道:「以你的目前之能,捏開這紫金晶珠;定不致有何問題,縱有,也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假以時日,必可捏開無疑……」
微微一頓,凝重的道:「但除夕之日,距今只有一月有奇,倘若你屆時不能把《天罡真經》上的武功學成,對本令主來說,又是一大損失!」
薛鎮山感激的道:「令主對晚輩栽培之恩,使晚輩沒齒難忘,不過……」
話鋒一收,住口不語。
九幽令主道:「你有話儘管直說!」
薛鎮山凝重的道:「記得令主曾經說過那薛公凌是一個可憐之人,是麼?」
九幽令主歎道:「事實確是如此?」
薛鎮山咬牙道:「但晚輩神功習成之後,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他!」
九幽令主搖搖頭道:「不行,你不能殺他,你不知他是你的大伯父麼?」
薛鎮山道:「不錯,但晚輩卻把他看做禽獸不如!」
九幽令主歎道:「真正該殺的是薛達三、薛搏九,以及薛仲山、薛武雄,他們不但坐霸一方,魚肉武林,也大大違背了武皇遺命,都是該殺之人!……」
微微一頓,又搖搖頭道:「但你我都不能殺他們,而他們又非殺不可!」
薛鎮山皺眉道:「這倒是難了!」
九幽令主忽而哂然道:「一點也不難,你我雖然都不能動手,但卻有能夠動手之人……」
薛鎮山道:「他們個個武功高強,羽翼眾多,除了令主之外,大約當世武林之中沒人能夠動得了他們!」
九幽令主一笑道:「不然!據本令主所知,眼下武林中已萌生了一支強大有力的門派,足以消滅得了他們而有餘,本令主眼下正暗暗培植他們……」
薛鎮山忙道:「這一門派是些什麼人呢?」
九幽令主神秘的一笑道:「大多數都是跟你相熟之人,不過,本令主眼下卻不能告訴於你!」
薛鎮山困惑的道:「這又是為什麼呢?」
九幽令主長身而起,道:「本令主不願說明之事,你如何追問都是徒勞……」
伸手一指地上的《天罡真經》道:「把握時間,習練神功,莫誤了泰山南天門之約!」
薛鎮山急道:「令主要離此而去麼?」
九幽令主一笑道:「本令主已經廣發請柬,定除夕黃昏大會群雄於南天門,眼下只有一月多的時光,千頭萬緒,哪有時間在此陪你!」
薛鎮山忙道:「令主要事在身,晚輩自然不敢挽留,但晚輩可否再問一個問題……」
略一沉聲吟道:「晚輩與薛達三等有叔侄之份,殺之有悖人倫,但令主為何又不能殺他們?」
九幽令主似乎未料到有此一問,怔了一怔,道:「這個……」
聲調一沉,道:「你該把腦子用到那部《天罡真經》之上,不須再用盡方法探測本令主的身份了!」
薛鎮山慚愧的低下頭來道:「晚輩遵命!」
九幽令主緩緩踱了幾步,又道:「本令主已與那牛鼻子老道訂下了一月之期,屆時他自會放你們夫婦離此,下山之後,即刻趕奔泰山,也許本令主還有借重你的地方!」
薛鎮山忙道:「晚輩記下了!」
九幽令主又徘徊了幾步,道:「學貴在專心,不要胡思亂想,倘若辜負了這一月時光,那你不但對不起本令主,也對不起你的祖父武皇了!」
薛鎮山惶悚的道:「晚輩當盡力之所及,不敢稍懈。」
九幽令主欣慰的一笑,道:「現在你可以開始了!」
當下不再留戀,大步出屋,薛鎮山方欲施禮送別,卻聽軋軋連響,一道石門已經把那淨室密密的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