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幽谷笛音傳福音 文 / 蕭逸
薛鎮山大吃一驚,道:「老前輩也像野獸一般,喜歡吃人麼?」
鬼仙杜靈哼道:「胡說,老夫之所以要把你完全吃下去,是因為你吃了我的萬年仙桃,若是別人,老夫才沒有這個胃口呢!」
「就算把我吃掉,又有什麼用處?」
「只要吃下你去,老夫至少還可以吸收到萬年仙桃三成的好處,加上老夫要一洩胸中怒火,吃了你也是一個最好的辦法!」
薛鎮山心頭暗忖:「這老傢伙形同妖魅,要把自己吃下去的話,想必不是恫嚇之言,在這桃林內,只怕很難逃得出他的手法,但如認他為師,像他這樣一個怪模怪樣的邪道人物,卻又是自己極不情願之事!
一時之間,不由大為為難。
鬼仙杜靈見他沉吟不語,重重的哼了一聲,催道:「究竟願認老夫為師,還是甘願被老夫吃下肚去,你要早做決定!」
薛鎮山皺眉道:「不能讓晚輩考慮上一會麼?」
鬼仙杜靈大奇道:「認老夫為師,不但老夫不再追究萬年仙桃之事,而且在老夫教導下,很快的就可揚名天下,若被老夫吃掉,不但一切化為烏有,而且屍骸無存,兩相比較之下,還要考慮什麼?」
言下之意,顯然希望能收他為徒。
薛鎮山慢悠悠的道:「難道沒有第三個辦法麼?」
鬼仙杜靈大叫道:「沒有,絕對沒有。」
薛鎮山咬牙道:「那就必須讓我先考慮三天!否則,你就來吃吧!」
鬼仙杜靈怔了一怔,道:「你願意死?」
薛鎮山仰天大呼道:「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薛某……」
忽然——
鬼仙杜靈擺擺手道:「且慢……好像有人闖谷來了……」
薛鎮山傾耳聽去,果然似乎聽到了一串極輕極遠的腳步聲,當下皺皺眉頭,自語般的喃喃道:「聲音似在谷外……」
鬼仙杜靈沉聲道:「聲音雖在谷外,但卻徑奔谷中而來……」
聲調一頓,叫道:「你聽到了?」
薛鎮山呆了一呆道:「不錯!」
鬼仙杜靈叫道:「那是你吃了老夫的萬年仙桃所致。」
聲色俱厲,憤恨不已,同時,探臂就向他抓了過來。
出於一種抗拒的本能,薛鎮山雙腕一翻,向鬼仙杜靈推了過去!
但聽蓬的一聲,只見塵砂四起,鬼仙杜靈竟被震得踉蹌而退,摔到了丈餘之外,老半天爬不起來。
吃驚的不獨是鬼仙杜靈,薛鎮山吃驚的程度更甚於他,雖然殉身而死的母親曾經輸給他了數十年的真元內力,但距離這種程度,實在還差得太多,一時不由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鬼仙杜靈終於爬了起來,兩隻鼠目般的小眼瞪得滾圓的叫道:「小子,你以前有這種功勁麼?」
薛鎮山搖搖頭道:「的確沒有。」
鬼仙杜靈咬牙道:「這都是因為那顆萬年仙桃,我的桃子……都進了你的肚裡去了……」
只見他忽又晃身而至,五指如鉤,抓了過來。
這一招出手甚緩,肘彎微搖,遞出途中已經連變數變,薛鎮山所看到的只是一片縱橫指影,竟不知他要攻襲哪一部位。
薛鎮山未曾習過武藝,哪裡經得起這等強猛詭譎的攻勢,頓時覺得右肩一麻,全身酸軟,已被鬼仙杜靈牢牢扣實。
耳際間只聽他沉聲喝道:「雖然你已有絕世功勁,卻還沒有絕世功技,若經過老夫一番指點,必可成為絕世高手!」
薛鎮山心中一動,方欲答言,卻聽得鬼仙杜靈急道:「來人要闖進來了……」
一言未畢,薛鎮山只覺身子凌空而起,被鬼仙杜靈平空拉了起來,向一株枝葉茂密的桃樹上落去。
薛鎮山已被鬼仙杜靈點了穴道,身不由己,被他在桃樹頂巔一個枝杈間安好身子,匿藏了下來。
由於那些桃樹俱比一般桃樹高大甚多,枝葉茂密,匿身其上,只要不發出聲息,絕難被人發覺。
兩人方才藏好身子,只聽一陣步履聲已經直奔桃林而來。
由那雜沓的腳步聲聽來,來者可能有三人之多。
鬼仙杜靈輕輕咬牙道:「怪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這幾人膽子實在不小,竟敢闖入老夫禁地。」
薛鎮山穴道被制,不能動轉,但卻能聽能看,能說能言,聞言忍不住哧的一聲輕笑。
鬼仙杜靈奇道:「你笑什麼!以為他們會救你麼?」
聲調一沉,又道:「不論來的是誰,老夫也不能放一個活口!」
薛鎮山微微一震,道:「你知道來的是誰麼?」
鬼仙杜靈哼了一聲,道:「不管來的是誰,都是一樣!」
說話之間,來人已在桃林外收住了腳步,但在枝葉遮掩之下,卻看不到來的是什麼人物!
只聽一個尖銳的聲音叫道:「萬年仙桃就在這桃林之中,先下手為強,咱們闖!」
鬼仙杜靈咬牙哼道:「好混賬的東西,居然是垂涎老夫的仙桃而來!」
只聽又一個低沉的聲音道:「那老怪物已經利用桃樹布下了玄天大陣,只怕他……」
另一個清脆的女人聲音立刻接道:「休說是一座玄天大陣,就算他是天罡大陣,也奈何不了老娘!」
那低沉的聲音叫道:「既然如此,就沒什麼可顧忌的了,不過……」
微微一頓,又道:「那萬年仙桃只有一顆,到手之後……」
先前那尖銳的聲音叫道:「自然是三一三十一了……兩位不會有異議吧!」
那低沉的聲音接道:「這樣最是合理,自然沒有異議!」
那清脆的女人聲音沒有接碴,想是也同意了這個辦法!
薛鎮山忍不住輕聲一笑道:「你這玄天大陣有些靠不住了!」
鬼仙杜靈冷哼道:「那是他們找死!」
不久,只見三條人影成品字形掩了過來。
薛鎮山看得清楚,只見當先一人身穿玄布長袍,細高瘦長,年約六旬,三角眼,弔客眉,一眼就可斷定他是個十分陰鷙之人。
只聽鬼仙杜靈悄聲道:「我當是什麼人物,原來是陰山三怪……」
投注了薛鎮山一眼,又道:「看,那瘦鬼是追魂弔客丁艱。」
後面兩人一個是身形矮胖,長鬚幾乎到地的老兒,年紀也在六旬左右,另一個是豐乳肥臀,妖艷無比的婦人,有一雙勾魂攝魄的媚眼,加上一身大紅的緊身衣褲,更加曲線畢露,妖嬈迷人。
鬼仙杜靈輕聲一笑,又道:「那胖子是矮無常歸九泉,女的是玉面天狐花常紅……」
微微一頓,又道:「娃兒,你看那女的多大歲數了?」
薛鎮山怔了一怔,道:「最多二十五六吧!」
鬼仙杜靈抿著嘴笑道:「最少要加上一倍,這女人至少五十歲以上了,在江湖道上是出了名的騷貨,毀在她手上的人不計其數……可惜今天要死在老夫手中了!」
陰山三怪走得極慢,玉面天狐不住指指點點,表示出她是個懂得陣式變化的大行家,而且看得出三人俱是步步為營,那品字形的走法,就是要收到互相呼應,易於應變的效果。
薛鎮山見鬼仙杜靈談笑從容,一副不以為意之狀,忍不住試探著問道:「陰山三怪在江湖上是很平常的人吧?」
鬼仙杜靈神色一正道:「至少當得起令人聞風喪膽四字……」
薛鎮山道:「那是很有名望的人了,為什麼你……」
鬼仙杜靈傲然一笑道:「二十餘年前陰山三怪橫行江湖,三人聯手幾乎宇內無敵,是江湖道上出了大名之人,不過,遇到老夫手中,那就只好怪他們造化低了!」
陰山三怪已經愈來愈近,近到使兩人不能再低聲談話,只見當先的追魂弔客丁艱腳步一收,忽然驚叫道:「看……桃核……」
原來他已走到那棵生著萬年仙桃的樹下,薛鎮山丟掉的桃核被他看到了眼中。
矮無常、玉面天狐啊了一聲,相繼奔了過去,一時三人相顧無言,俱是一副失望之色。
矮無常彎腰拾起桃核,湊到眼前看了一陣,歎口氣道:「咱們來晚了一個時辰,這桃核還是濕的,已經被那老兒吃了!」
玉面天狐恨恨的咬牙道:「若不是遇上天南神梟那老兒,耽誤上半天的時間,絕不會錯過了這樁大事,老娘發誓要再尋尋那老兒的霉頭……走吧,不要吃不到魚兒沾一手腥,鬼仙杜靈也不是好惹的……」
「慢走!」
一聲冷得使人寒毛森豎的喝聲傳處,鬼仙杜靈已經悄疾無聲的攔到了三人面前,薛鎮山也已飄落樹下,顯然被閉的穴道已由鬼仙杜靈給他解了開來。
陰山三怪同時一驚,追魂弔客丁艱硬擠出一個笑容,拱拱手道:「杜老兒。咱們久違了!」
鬼仙杜靈冷得沒有人氣的道:「至少二十年沒見了吧!」
矮無常湊上一步,道:「聽說你的萬年仙桃將熟,吃了之後可以長生不老,強身健骨,老朽特地賀喜來了!」
「呸!」
鬼仙杜靈從牙縫中呸了一聲,並沒答言。
玉面天狐格格一笑,聲如銀鈴般的道:「怎麼,是不歡迎我們麼?」
鬼仙杜靈對她還算客氣,但也森冷的一笑說:「顛倒眾生的玉面天狐,老夫怎不歡迎……是為了思念老夫,還是想來偷吃老夫的桃子?」
玉面天狐罵道:「真是狗嘴裡不長象牙,休說你一顆,就是十顆八顆,老娘也不希罕……」
眸光向追魂弔客與矮無常一轉,道:「杜老兒太不夠朋友,咱們走啦!」
嬌軀一轉,當先走去。
鬼仙杜靈二度大喝道:「慢走!」
追魂弔客丁艱哼了一聲道:「杜老兒,是不讓我們走了麼?」
鬼仙杜靈冷冷的道:「三位要走也行,但卻要每人留下一樣東西!」
玉面天狐尚未會過意來,格格一笑道:「杜老兒,你想要什麼,儘管說吧!」
鬼仙杜靈忽而大聲狂笑道:「三位如果慷慨一些,就把項上人頭留下,如果捨不得,不論是手、腳、臂、腿、甚至是耳朵鼻子,只要每人留下一樣東西,也就算了!」
陰山三怪頓時面色一收,同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鬼仙杜靈淡淡的道:「只因為老夫已在谷上刻下了『此谷已封,擅入者死』的八個大字,老夫若是說了不算,他日還怎能在江湖道上立足!」
追魂弔客臉色鐵青的道:「杜老兒,你休要欺人太甚,須知陰山三怪並不是好欺負的人物!」
鬼仙杜靈大叫道:「不論是誰,都是一樣,老夫若不能履行誓言,也甘願死在你們手裡。」
矮無常面色鐵青,厲聲叫道:「既是非動手不可,老夫願意打打頭陣……」
鏘然一聲,撤下肩頭的長劍,喝道:「杜老兒,快亮兵刃!」
鬼仙杜靈道:「徑寸鐵指,不亞三尺青鋒,你幾時聽說老夫用過兵刃?」
矮無常大怒道:「不管你用什麼,快些動手就是了!」
長劍一揮,斜劈而下!
鬼仙杜靈冷冷一笑,側身一閃,讓過一劍!
矮無常長劍一掣,道:「杜老兒,為何不敢交手?」
鬼仙杜靈呵呵大笑道:「老夫交手有一定的規矩,先把敵手劃分為一二三等,一等者老夫出手即搏,二等者老夫讓他一招,三等者讓他三招……」
矮無常怔了一怔道:「你把老夫列為幾等了?」
鬼仙杜靈傲然一笑道:「勉勉強強,列為二等!」
矮無常勃然大怒道:「陰山三怪,名震江湖,你竟敢如此侮蔑老夫,那是你實在活得不耐煩了……」
微微一頓,又頗有興趣的問道:「在你眼中,什麼人才能列為一等?」
鬼仙杜靈忖思一下,道:「絕無僅有……認真說來,只有九幽令主一人而已!」
「九幽令主……」
不獨矮無常怔了一怔,在一旁的薛鎮山更是吃了一驚!
只聽矮無常搖頭一笑道:「杜老兒,你在此隱居幾年了?」
鬼仙杜靈道:「二十五年正,一天不少。」
矮無常冷笑道:「九幽令主乃是近幾年中崛起江湖之人,你如何知道他武功強弱,依據什麼給他分了等級?」
鬼仙杜靈昂然一笑道:「他曾來拜訪過老夫!」
矮無常又怔了一怔,笑道:「是印證武學麼?」
鬼仙杜靈搖搖頭道:「老夫不能詳細說下去了,總之他來過就是了!」
矮無常冷哼一聲,道:「你們定然是動過手了,結果誰勝誰負?」
鬼仙杜靈笑道:「沒有,我們互相承認,彼此都是一流的高手,沒有過招!」
矮無常長劍一搖,道:「現在可以動手了,老夫要試試你這位一流高手到底有多大能耐?」
劍芒點出三朵劍花,當胸打到。
鬼仙杜靈大聲狂笑道:「老夫交手還有一個規矩,一經出手,不分勝負生死,絕不休止!」
矮無常見狀大出意外,除非他已練成了金剛不壞之體,否則哪有以血肉之軀迎向三尺鋼鋒的道理?
忖念之間,長劍又加了兩成力道,疾斬而下。
殊料鬼仙杜靈以臂格劍竟是虛招,就在劍鋒將要劈到手臂之時,忽然旋身滴溜一轉,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轉到了矮無常身邊,格劍的右臂堪堪避開劍鋒,五指如鉤去扣矮無常的右腕,左掌則向他後腦拍去!
矮無常只有五尺左右,鬼仙杜靈拂手拍向他的後腦乃是十分順手而又自然之事,就在出手一招之間,鬼仙杜靈不但搶佔了先機,而且使矮無常立刻陷於險象環生,危機一發之境。
原來鬼仙杜靈之所以博得鬼仙綽號,就在於他的身手靈巧,招術詭譎,矮無常為他以臂格劍的招數所惑,以致立陷困境。
追魂弔客在一旁看得清楚,大喝一聲,雙掌翻飛,對鬼仙杜靈一口氣攻出了三拳四掌,直襲鬼仙杜靈要害,方才迫得鬼仙杜靈撤招回救,解了矮無常之危。
鬼仙杜靈怒喝道:「丁老兒,既然你要用這種不顧江湖道義的打法,老夫也就不讓那一招了!」
抖手一掌,拍向追魂弔客丁艱,左掌卻五指駢列,向矮無常左脅點去!」
追魂弔客尖厲的大叫道:「不用顧慮這許多,殺了他吧!」
矮無常更不怠慢,長劍飛虹疾掣,在惱羞成怒之餘,盡展本身絕學,狠招迭出,向鬼仙杜靈猛攻!
追魂弔客則掣出了一對判官筆,有如靈蛇點頭,寒星亂閃,所用的自然也是煞手絕著!
無奈鬼仙杜靈身手靈活,飄忽旋轉,似虛似實,追魂弔客與矮無常攻勢雖然凌厲,但仍然奈何不了他一分一毫!
這是一場難見的高手之搏,薛鎮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出神不已。
不久,只聽鬼仙杜靈大叫道:「完了,最多再有十招,老夫就要翹了!」
薛鎮山看得心頭悸動不已,認真說來,他根本看不出誰優誰劣,因為能看到的僅是森森劍芒,點點筆影,與一團難解難分的人影。
但就在他驚疑之間,但聽一聲悶吭,一條人影倒飛而出,摔到了三丈之外,定神看時,正是矮無常歸九泉,這次他真的歸了九泉,只見他後腦上血肉模糊,顯然被鬼仙杜靈一掌拍碎了頭骨,略一掙扎,即告死去。
薛鎮山心頭駭然,緊接著一聲悶吭又傳了過來,只見追魂弔客也像矮無常一樣,蓬然倒地,慘然而死!
他也是死於鬼仙杜靈掌下,但卻是拍到背心之上,想是因為追魂弔客個子較高,沒有拍中後腦。
鬼仙杜靈搖搖晃晃的走了幾步,桀桀一笑道:「飯桶,鼎鼎大名的陰山三怪,原來不過如此……」
聲調一沉,喝道:「花常紅,現在輪到你了!」
玉面天狐花常紅一直袖手旁觀,對追魂弔客與矮無常之死視若無睹,彷彿完全與她無關。
此刻聞得喝聲,方才姍姍的向前走了幾步,道:「尊駕名不虛傳,果然當得起鬼仙二字!」
鬼仙杜靈哼了一聲道:「不用灌老夫的迷湯,快些動手,老夫也照樣讓你一招!」
玉面天狐腰肢輕擺,媚笑道:「爭強好鬥,要與尊駕相搏,是那兩個死鬼的事,與奴家無關!」
鬼仙杜靈怔了一怔,道:「你不想與老夫動手?」
玉面天狐格格嬌笑道:「奴家還想多活幾年,當然不願意動手?」
鬼仙杜靈哼道:「那也容易,把你身上的東西留下一樣,老夫可以放你離去!」
玉面天狐探手掏出一幅羅帕,媚笑道:「奴家隨身沒帶貴重物件,就留這幅羅帕做個記念吧!」
羅帕一揚,一般沁人的香氣隨風飄揚,向鬼仙杜靈撲來!
鬼仙杜靈沉聲喝道:「騷狐,老夫當年雖然也有過不少風流事兒,但早已收了心,憑你這副德性也引不起老夫的興趣來了!」
揚腕一振,把飄到的羅帕震飛,而且旋身一轉,搶站到上風之上。
玉面天狐兩手一攤道:「這就難了,奴家身邊實在沒有值錢的東西!」
鬼仙杜靈怒道:「老夫說得清楚,不論是手、腳、臂、腿、耳朵、鼻子,任何一樣都行,要再這樣故作糊塗,休怪老夫無情,可要自己動手了!」
玉面天狐面色立變,兩眼珠淚盈盈,嬌啼婉轉的道:「你……你……當真這樣殘酷無情麼?」
嬌啼聲中,忽然全身不停抖動起來,只見乳波臀浪,顫動不已,令人目眩神迷,不能自已。
鬼仙杜靈突然拍拍前額,大喝道:「騷狐,休在老夫面前賣弄你的天狐魔舞,須知老夫是不吃這一套的,還是夾著尾巴收起來吧!」
玉面天狐果真停下擺動,歎口氣道:「今天你是當真不會放過我了?」
鬼仙杜靈斬釘截鐵的道:「踏入老夫禁地,只留你一樣東西已經算是夠客氣的了!」
玉面天狐神色慘然,望了鬼仙杜靈一眼,道:「奴家是一個婦道人家,不論去掉哪一樣都不大好……」
沉吟了一陣,吶吶的道:「奴家給你留下另一樣東西行麼?」
鬼仙杜靈哼道:「什麼東西?」
玉面天狐幽幽的道:「把奴家乳房割掉一隻可好?」
鬼仙杜靈怔了一怔,道:「老夫破例答應你了!」
玉面天狐銀牙緊咬,緩緩去解胸前的衣紐。
鬼仙杜靈眉宇微鎖,又向後退了一步,似是對她深具戒心。
玉面天狐終於解開了胸前衣紐,露出了大紅兜肚,與欺霜賽雪的一部份肌膚,然後又去拔腰間的匕首!
但等她拔出匕首之後,卻又猶豫著停了下來。
鬼仙杜靈面無表情,負手而立,但眼光卻在有意無意之間,向玉面天狐胸前瞄去,及見她住手不動,又復冷喝道:「還不快些動手麼?」
玉面天狐滿面悲淒,咬牙道:「我自己動手割下我自己的乳房,這……我實在下不了手,還……還是求你代勞動手吧……」
說著之間,把手中匕首遞了過去,人也姍姍向前走去!
鬼仙杜靈冷哼一聲,果然迎了上去拿她遞來的匕首。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鬼仙杜靈伸手去接匕首的刀柄之時,變故忽生。
只見玉面天狐抖手一揚,匕首脫手而飛,向鬼仙杜靈小腹刺去,事起倉促,距離又近,鬼仙杜靈不由大吃一驚!
當下雙手一駢,齊向匕首格去!
但聽啷的一聲,匕首應勢磕去,碰到了地面之上,但鬼仙杜靈雙手齊格刺到小腹的利刃,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俯了一俯!
就在鬼仙杜靈略一俯身之間,玉面天狐忽然由懷中掏出了一個血淋淋的東西,以閃電之勢向鬼仙杜靈臉上印去!
鬼仙杜靈大喝一聲,身子向後便到!
但他應變雖快,也仍然沒能脫過,但見面部之上頓時印上了一個血紅的印痕,形狀至為怖人!
玉面天狐一招得手,格格一陣大笑道:「老匹夫,現在你還凶麼?」
驀見鬼仙杜靈挺身而起,拂手一掌,向她拍去!
但玉面天狐似是早已防到這一著,嬌軀一擰,人已竄出七八丈外,在格格大笑中晃身而去,眨眼間消失於桃林之外。
鬼仙杜靈恨恨的歎口長氣,喃喃自語道:「氣數氣數,合該我要命喪在這妖婦之手……」
轉頭看時,只見薛鎮山仍然站在原地,忍不住又歎口氣道:「你可以走了……」
微微一頓,又道:「以你的智慧,大約總該知道,跟著那妖婦的足跡,就可以走出老夫這玄天大陣了吧!」
薛鎮山道:「你不吃我了麼?」
鬼仙杜靈歎口氣道:「老夫已是將死之人,吃不吃你都沒有什麼用處,何況,雖然你吃了老夫的桃子,但老夫對你印象不壞,所以乾脆把你放走!」
薛鎮山向他看去,只見他右頰和鼻子中間印上的那個心形的紅色印痕仍然清晰無比,紅艷的程度,幾乎要滴出血來。
當下躊躇著道:「前輩方才在說什麼,你這……」
鬼仙杜靈咬牙道:「說給你也是沒用,老夫受了那妖婦的暗算,死也瞑目,你……還是快些走開吧……」
「不……」
薛鎮山忽然斬釘截鐵的道:「我吃了您的萬年仙桃,絕不能當您遇到困難之時,棄你而去,不論您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鬼仙杜靈怔了一會,忽然定定的凝注著他道:「娃娃,你說的可是真話?」
薛鎮山朗然道:「如是撒謊,在下可以循著玉面天狐的足印,逃出這裡了!」
鬼仙杜靈頷首道:「這話不錯,你……果然心術不錯……」
目光一轉,道:「但你留下來又怎樣呢?」
薛鎮山沉吟了一下,道:「盡我力之所及,幫助您救治傷勢,倘若萬一您真的不幸而死,我也該為您營墳造墓,使您安眠九泉,而後……」
鬼仙杜靈面凝喜色,十分迫切的盯著問道:「而後怎樣?」
薛鎮山毫不躊躇的道:「而後去尋找玉面天狐,為您報仇!」
鬼仙杜靈一跳數丈,興奮的大叫道:「得一知己,雖死無憾,老夫辛辛苦苦在此養了二十五年的桃子被你吃掉,那是太值得了……」
目光一轉,又道:「此處不是談話之所,隨老夫快來!」
拉起薛鎮山,向桃林之外跑去。
在山谷的谷底,百卉競放,幽篁掩映之中,有一間白石小屋,那就是鬼仙杜靈二十五年來的居所。
雖然設備簡陋,但卻清幽無比,不啻世外桃源。
鬼仙杜靈進入房內,就地坐了下來,指指對面一方蒲團道:「坐下講話……」
薛鎮山依言坐了下來,皺皺眉道:「前輩雖被那妖婦弄得面孔通紅,但看您行走無礙,談笑如常,為何前輩要說得那麼嚴重?」
鬼仙杜靈歎口氣道:「你哪裡知道這門邪功的厲害……」
聲調一沉道:「那嬌婦所持的血紅之物,名為蛇血魔心,是嬌邪門中最為歹毒之物,此物的煉製是要取用一顆死後一年而沒有腐爛的人心……」
薛鎮山忍不住的道:「死後一年,只怕沒有不腐爛的屍體!」
鬼仙杜靈頷首道:「所以說這是十分難求之物,大約在十萬人中才能遇上一個!而後將他的人心挖出,浸在三十三種毒蛇合成的蛇血之中,歷時十年之後,至少要浸入十萬條的蛇血,就成了這一顆『蛇血魔心』!」
薛鎮山道:「這樣說來,這是絕毒之物了!」
鬼仙杜靈歎口氣道:「不但絕毒,而且沒有解藥,就算弄來千年靈芝,萬年參寶,也是毫無用處,只有束手待斃的一條路走……」
微微一頓,道:「老夫自忖約有三天時間,必會毒發而死!」
薛鎮山沉肅無言,一時實在想不出可以安慰他的話來!
鬼仙杜靈沉吟了一下,忽然笑道:「老夫無懼於死,何況能在死前遇到你這麼一個值得信任的朋友,雖死九泉,也可以瞑目了!」
薛鎮山悠悠的歎了一口長氣,仍是沒有話說。
鬼仙杜靈微笑道:「娃娃,老夫一生雖無大成,但卻也研創了不少薄技,目前你功力已因服食了萬年仙桃而臻於化境,倘若再習成了老夫之技,在江湖道上必定大有作為,你……不願意麼?」
薛鎮山吶吶的道:「但晚輩卻不能……拜前輩為師!」
原來不論如何,鬼仙杜靈總是一個邪道人物,是以薛鎮山依然堅持此事!
鬼仙杜靈呵呵一笑道:「老夫知道你是一個志不可屈之人,絕不會定要委屈你拜老夫為師,幾招薄技就算你我的一個交換條件吧!」
薛鎮山道:「什麼條件?」
鬼仙杜靈笑道:「等我死後你幫我營墳建墓,再替我尋找玉面天狐報仇,那不是很公平的條件麼?」
「不……」
薛鎮山搖搖頭道:「那是我吃了您的仙桃應有的報酬!」
鬼仙杜靈一笑道:「你倒是古板得很,這樣吧,除此而外,你再替我做一件事如何?」
薛鎮山道:「前輩儘管吩咐!」
鬼仙杜靈幽幽的歎了一口氣道:「等你有了閒暇之時,不妨去一趟黃山始信峰……」
話聲一頓,停了下來,滿臉之上俱是悲淒之色。
薛鎮山眉宇微鎖,道:「要去黃山始信峰做什麼呢?」
鬼仙杜靈終於又幽幽一歎道:「去見一位名為黃山嫠婦的女俠……」
歎口長氣,又停了下來,黯然無語。
薛鎮山皺眉道:「去見那位女俠做什麼呢?」
鬼仙杜靈道:「問候她,就說我在死前仍然惦念著她……」
薛鎮山道:「就是這樣麼?」
鬼仙杜靈道:「除此而外,若是她有求於你,就答應她一件事吧!」
薛鎮山忙道:「晚輩記下了,另外呢?」
鬼仙杜靈道:「沒有了,只要你能做到這些,老夫就可九泉無憾了!」
薛鎮山鄭重的立誓道:「晚輩只要此身不死,必然會一一完成前輩的心願!」
鬼仙杜靈滿意的一笑道:「夠了,時日無多,你還是靜下心來,學習老夫的武技吧!」
於是,薛鎮山靜下心來,開始學習鬼仙杜靈的奇技絕學。
他本是悟性極強,天資慧敏之人,又加上服食了萬年仙桃,功力奠定了深厚的基礎,一經習練,立刻融會貫通,使鬼仙杜靈大是驚喜。
光陰匆匆,三日時間,彈指即過。
第三日傍晚,正當薛鎮山學得入神之時,鬼仙杜靈忽然停住手勢,歎口氣道:「完了!」
薛鎮山吃了一驚道:「什麼完了……」
此刻他方才發覺鬼仙杜靈臉上那塊心形的鮮紅印痕已經變得烏黑如墨,其他部位卻蒼白如紙。
而且雙目深陷,慘淡無神,顯然已到了毒發垂危之時。
他不禁大驚道:「前輩,您……」
鬼仙杜靈悠悠的一笑道:「完了……武技傳完了,生命渡完了,心願也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倒也爽脆得很!」
薛鎮山皺眉道:「晚輩以不能尊您為師而深感歉疚,但……」
鬼仙杜靈強自一笑道:「不用說下去了,老夫並不怪你……你還有什麼話要向老夫說麼?」
薛鎮山道:「只有一件事想問問前輩,聽您曾說九幽令主曾到過此地,不知他……」
鬼仙杜靈接道:「他之所以來看老夫,一來是順途而過,二米是要證實一件他內心中存疑之事……這個與你無關,不問也罷!」
薛鎮山道:「晚輩是想知道您與他武功誰強誰弱?」
鬼仙杜靈一笑道:「百家之學,各有所長,各有所短,老夫雖未與他交手,但卻曾以口談方式互較優劣,結果……」
薛鎮山緊張的接問道:「結果怎樣?」
鬼仙杜靈凝重的道:「結果,他的正大磅礡之學,有如泰山雄峙,老夫無法撼動分毫,但老夫的詭譎招術,也如幽靈飄忽,使他無從捉摸,認真說來,我們並沒有分出什麼高下,說句托大的話,老夫與他正好是正邪雙絕!」
薛鎮山喘了一口大氣,又道:「武皇薛天鈞呢?」
「武皇?!……」
鬼仙杜靈怔了一怔道:「你為何要提起他來,他不是已經死了麼?」
薛鎮山點點頭道:「晚輩想知道以您與他相較,會……」
鬼仙杜靈搖頭笑道:「武皇薛天鈞一代天驕,老夫如何能與他相比!」
薛鎮山盯著問道:「那麼白骨門主薛公凌呢?」
鬼仙杜靈皺眉道:「薛公凌不就是武皇之子麼?」
薛鎮山道:「不錯,他是武皇的長子……」
鬼仙杜靈忖思著道:「虎父無犬子,想來必定不錯,但老夫未曾會過,難下定論……」
忽然喘吁了幾聲,斜斜的欹了下去,道:「老夫快不行了!」
薛鎮山大感悲淒的道:「前輩,您……」
鬼仙杜靈忽然伸手一指,道:「那邊的包裹看到了麼,快些把他拿了過來!」
薛鎮山依言看去,果見在一旁石几之上有一個漆布小包,當下連忙取了過來,放在鬼仙杜靈面前。
鬼仙杜靈右掌壓在包裹之上,掙扎著道:「那玉面天狐料定了老夫三日之後必死,她一定會來此一探,一來營葬桃林雙怪之屍,二來要毀壞老夫遺軀!……」
薛鎮山咬牙道:「只要她敢來,晚輩即刻就殺死她為您報仇!」
「不!……」
鬼仙杜靈搖搖手道:「不能殺她!……」
「不能殺她?!……」
薛鎮山大疑道:「為什麼呢,前輩不是時時以復仇為念麼?」
鬼仙杜靈頷首道:「不錯,正因為我恨透了她,才不能如此便宜把她殺死……」
微微一頓,指著那漆布包裹道:「這裡面是老夫的面具衣履,打扮起來,無異於老夫再世,待那玉面天狐到來之時,只須穿著起來,就足以使她驚惶而逃。」
薛鎮山道:「錯過今日時機,以後豈不是很難抓得到她了麼?」
鬼仙杜靈道:「不然,她是知道老夫的脾氣的,與她結了這種深仇大恨,必會死追於她,要她不論走到那裡,都會提心吊膽,魂夢不安,這種折磨,比死了還要使她難受,日久天長,不使她發瘋才怪……」
目光一轉,又道:「自然,到最後還是要你把她殺了!」
薛鎮山頷首道:「晚輩依您就是了!」
同時他心中暗忖,對付這種奸邪萬惡的女人,也只有這個辦法才能使人快意,倒是難為他能想得出來!
忖念之間,忽聽鬼仙杜靈發出了啊的一聲慘叫!
薛鎮山大吃一驚,定神看時,只見他面部盡呈紫黑,雙目突出如鈴,四肢顫抖不停,顯然劇毒已經發作!
他訝然叫道:「前輩,前輩……」
鬼仙杜靈掙扎著叫道:「離開……一……些……我身上……都……是……劇毒……記住!你……對我……的……承……諾……」
顫動的身子一停,已經嗚呼哀哉,死了!
數日相處,薛鎮山對他已經產生了一份真摯的感情,同時,這個邪道巨擘,在心靈中也有他善良光明的一面,是以使他不由落下了兩行淚來。
終於,他止住悲淒,心中暗忖:鬼仙杜靈既是要自己冒充他再現於世,如果營墳建墓,難免要拆穿了這一秘密。
忖思良久,終於決定將墳墓建於房中,不樹碑石,離去時嚴扃房門,縱然有人到來,也不見得就能拆穿了這一秘密。
費了大約兩盞熱茶的時光,已把鬼仙杜靈的屍體埋入了地下,而後,方才打開漆布小包,開始穿著起來。
那面具製作得維妙維肖,除了身材有些差別而外,就算與鬼仙杜靈經年相處之人,如不仔細查看,也是難辨其偽。
他打扮舒齊,自己打量了一下,不禁啞然失笑。
忽然——
正當他顧盼自得之間,只聽一串格格長笑,遙遙傳了過來。
薛鎮山牙根緊咬,吹熄燈燭,迅快的把房中雜物收拾了一下,而後嚴扃房門,穿入了花叢之中。
只聽玉面天狐花常紅的笑聲繼續傳來,同時開聲叫道:「杜老鬼,你還沒死麼?」
薛鎮山一聲不響。
玉面天孤口中在喊,人也不停的向前走來。
不久——
腳步聲已到數丈之外。
薛鎮山循聲看去,在月光照耀下,花影掩映中,一條血紅的影子已經姍姍的走了過來。
薛鎮山仍然不聲不響。
玉面天狐走到距白石小屋兩丈之外,忽然收住腳步,叫道:「杜老兒,再不出來,老娘可要一把火把你的窩兒燒了!」
沒有應聲。
玉面天狐停頓了一下,改為喃喃自語道:「那老兒只怕屍首也要爛了,被蛇血魔心印中之人,哪裡能活,老娘也太小心了!」
蓮步姍姍,向前走來。
薛鎮山提氣戒備,等到玉面天狐快到面前之時,突然由花叢中幽靈般的飄閃而出,發出一串震天長笑。
玉面天狐啊的一聲驚叫,仰面朝天,一跤摔於地下!
但她連滾帶爬,狼狽不堪的立刻滾出了一丈多遠,掙扎著爬起身來,叫道:「你……你……沒死……」
薛鎮山學著鬼仙杜靈的聲音道:「就算老夫沒死吧!」
玉面天狐連連後退,吶吶的道:「被蛇血魔心印中之人,怎會不死?……」
薛鎮山大笑道:「那就算是老夫的靈魂吧!你忘記老夫是鬼仙了麼?」
玉面天狐遍身抖索,一言不發,轉身拔步就跑!
薛鎮山大喝道:「妖婦!你知道老夫要怎樣處置你麼?老夫要把你大卸八塊,煮來下酒,骨頭拿去餵了狗吃!」
喝罵之間,縱身就追。
玉面天狐有如喪家之犬,漏網之魚,只恨胯下沒有多長上兩條腿,一路風馳電掣,連滾帶爬,沒命的往谷口而逃。
薛鎮山追出百餘丈遠,悄悄收住腳步,任由玉面天狐逃出谷去,依他估計,玉面天狐至遲要逃出兩三里路,才敢收步回看一下。
於是,他懷著戀戀不捨的心情,回看了谷中一眼,方始慢慢向谷外走去。
忽然——
就當他快要走到谷口之時,忽聽一縷幽幽的笛聲飄傳而至!
薛鎮山心頭一震,不甘愕然卻步。
驀地之間,他忽然想起了在那山坳古洞之中時,就是這縷笛聲把自己引出洞來,而後進入谷中桃林,就把這幽幽的笛聲忘了,三日之內,也未再聽到過這幽幽的笛聲,為何此刻忽又響了起來。
傾耳聽去,那笛聲似近似遠,但顯然就在這幽谷之中。
那麼,這幽谷之中似乎不止住著鬼仙杜靈一人了,他是誰呢,由那幽幽的笛聲聽來,使他直覺得必是一位世外奇人。
那笛聲對他似乎具有無上的魔力,只覺心怡神寧,戀戀難忘,不由自主地趺坐了下來,就在月色花影中靜聽那行雲流水,卻又幽怨淒楚的笛聲。
不知過了多久,笛聲戛然而止,不復再聞。
薛鎮山緩緩站起身來,心頭暗忖:江湖道上果真是藏龍臥虎,處處皆有高人,以這吹奏笛聲之人,能有這樣誘人的魔力,想來必是一位世外高人了!
忖念之間,不再留戀,身形疾掣,向山谷外馳去!
他曾經被他殉身而死的母親移注了數十年的功力,又復食用了萬年仙桃,再加上鬼仙杜靈以平生之絕技相授,以致眼下的薛鎮山已經大非昔比,步履之間飄忽如風,眨眼之間就到了谷口之外。
略一辨識路徑,立刻向那山坳中的古洞趕去,同時心中暗暗怙惙,自己失蹤了四天之久,不知丐幫長老獨孤群……
忖念之間,已經到了那古洞之內,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片慘狀。
薛鎮山全身血液幾乎都為之凝結了起來,只見獨孤群遍體血污,早已氣絕身死,在他身旁卻寫著一行字跡是:「殺我者,乃神……」
前後一共有五個字,顯然只寫了五個字就已氣絕身死,沒能夠繼續再寫下去,但僅是那五個字,卻無法明瞭究竟。
他究竟死於何人之手,以及為何而死,都是難解之謎。
他在洞中查看良久,也無法再查看出一點蛛絲馬跡,當下只好咬牙一歎,在洞中挖了一個土坑,將獨孤群匆匆埋入其內。
然後,他又離開古洞,轉奔待月庵。
不久,他又為眼前的景象大驚失色,原來待月庵已經只剩了一片瓦礫,似是經過火焚之後,又經人刨掘,連地面的鋪地方磚都翻了過來,完全成了一片廢墟。
這又不知是何人的手筆!
他們為何要焚燬待月庵,又為何連地面都翻轉了過來?
這又是他百思莫解之事!
忽然——
正當他躊躇莫決,不知何去何從之時,驀見眼前人影一閃,兩名幽靈般的青衣人已經來到眼前。
薛鎮山不由為之怔了一怔,定神看時,只見那兩名青衣人衣鑲紫邊,一看就知是神風門之人。
那兩名神風門人怔了一怔,其中一名灰髯老者迎上一步道:「尊駕高姓大名,到此何為?」
薛鎮山哈哈一笑道:「這話正要老夫來問你們!」
那灰髯老者怔了一怔道:「在下神風門游弋堂堂主上官弘……」
伸尹一指另外一個矮胖之人道:「這是本堂護法皇甫明!」
薛鎮山雙手微拱道:「久仰!」
身形一轉,就欲離去。
游弋堂主上官弘橫身一攔,道:「尊駕還沒賜告姓名,就要走麼?」
薛鎮山重重哼了一聲,道:「憑老夫這副長相,你們也該猜得出來!」
上官弘冷笑道:「尊駕最好識相一些,須知這裡仍是神風門的地盤,尊駕這樣飛揚跋扈,簡直是不把敝門主放在眼中了!」
薛鎮山哈哈大笑道:「老夫不管這是什麼人的地盤,除了土匪強盜之外,大約沒人好端端的攔住他人去路!」
說話之間,大步向前就走!
上官弘正要發作,但覺薛鎮山大步前行之時,忽有一道無形勁氣直逼而來,那勁力力道之強竟使他為之立足不住,不由自主的連連後退,當下傲氣盡消,連忙俯身拱手,叫道:「請恕在下無知,今夜遇到高人了!」
薛鎮山收住腳步,笑道:「這才像話,你們在此鬼鬼祟祟做甚?」
上官弘怔了一怔,道:「在下奉敝門主之命,在此……等候一位朋友!」
薛鎮山並不追問下去,微微一笑道:「貴門主在麼?」
上官弘忙道:「就在不遠的瀟湘行館之內,尊駕……請將大名見示如何?」
薛鎮山朗聲道:「老夫姓杜名靈!聽說過麼?」
上官弘訝然道:「您……您是鬼仙杜靈?」
「正是老夫!」
「可願一見敝上?」
「是神風門主薛搏九麼?」
上官弘道:「自然正是敝門主!」
薛鎮山一時倒不由遲疑了起來,他此來目的原是要見待月庵的獨目老尼,向她要回紫金晶珠,將裡面的絕世神功習成,而後去向白骨門復仇,不料波折迭起,先是獨目老尼的失蹤,後是自己誤入幽谷桃林,如今丐幫長老獨孤群已死,待月庵已成一片瓦礫,而自己卻以鬼仙杜靈的身份出現江湖,這實在是自己不曾想到之事,忖念之間,一時不由吶吶無言。
上官弘見他顧自沉吟不語,試探著又道:「敝上雄才大略,威鎮西北三千里,如若尊駕肯於屈就,敝上必當重用……」
薛鎮山心中一動,道:「老夫不是等閒的江湖人物,不能自動的送上門去,雖不敢效諸葛高臥,勞劉使君三顧茅廬,至少也該貴門主自己來上一趟!」
忽然——
只聽一個爽朗的聲音大笑道:「本座已經來了!」
話落人至,一條人影已到薛鎮山面前,正是青衣紫邊,外罩披風,神威凜凜的神風門主神風劍客薛搏九。
薛鎮山不由微微一驚,此刻他已是真正懂得武功之人,薛搏九的現身身法,使他意識到他果然武功已臻化境。
他強忍著一種要笑的感覺,因為論關係,他們正是叔侄。
只見神風門主薛搏九在他臉上略一端詳,拱手道:「久仰鬼仙大名,今日有幸一見,足慰平生!」
薛鎮山也拱手道:「過譽之詞,老朽如何敢當!」
神風門主目光四轉,大笑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就請老俠士客館待茶,一敘心曲……」
轉向游弋堂主上官弘道:「上官堂主還不先回行館,著令廚司迅備上等酒筵,以款佳賓麼?」
上官弘如奉聖旨,立刻恭喏一聲,後退三步,與護法皇甫明相偕而去,幾個縱躍之間,消失無蹤。
神風門主側身一讓,道:「敝門行館距此不遠,在下因有要事,一直滯留在此,就請緩步而行,在敝門行館小住數日如何?」
薛鎮山心中微感忐忑,因為他怕在無意之間洩露了自己的真實面目,他深切知道,神風門主並不是易於哄騙之人。
但神風門主卻是十分相信,雖是緩步而行,談談說說,但所談的多是神風門的豐功偉業,甚少牽涉到其他問題。
薛鎮山不卑不亢,唯唯喏喏,有一句沒一句的隨著神風門主而行,一連轉過兩道山嶺,忽見一片明燈閃爍面前。
定神看時,方才看出那是一處倚山傍水的大寨,由那星星點點,有如滿天繁星般的燈火看來,這片大寨定必廣廈千間,規模不小。
及至走到近前,那片大寨更顯出了不凡的氣勢,有如一座小型城堡。
薛鎮山心頭暗忖:此處不過是一處神風門的小小別館,就有這樣氣派,不知他的總舵大寨,又是什麼模樣!
忖念之間,已到大門之前。
只見上面斗大的金字寫著:「神風門瀟湘別館」。
大門兩側各有六名青衣勁裝,佩刀掛劍的彪形大漢,分列門前,一見神風門主駕到,高呼口令,肅然為禮。
神風門主傲然而行,面色得意。
薛鎮山則表現得有些漠然,微笑相偕而行。
不久,一連穿過數座廳院,到達了一處廣闊的花廳,只見廳中人影幢幢,侍婢使女穿梭奔忙,一桌上好酒筵,早已擺到廳中。
兩排兒臂般的巨燭,照射得有如白晝,毫髮可鑒。
薛鎮山從容大方,在神風門主相讓下,高踞上首而坐,杯到酒干,縱情吃喝了起來。
雖然他不會飲酒,但由於他內力深厚磅礡,雖是十幾杯飲了下去,但卻毫無醉意,若無其事。
在座相陪的尚有五名神風門中的一流人物,俱都對薛鎮山恭維有加,對神風門主唯唯喏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神風門主忽而向坐在身旁的神風門內三堂司禮堂主輕輕耳語道:「你們暫且退下……」
司禮堂主即刻點首而起,目光向在座相陪之人暗暗示意,一一道過失陪,相率離去。
不久,就只剩下了神風門主與薛鎮山兩人,另外,則是四名貌美如花,溫柔恭順的華衣侍婢。
神風門主離座而起,突然含笑道:「在下敬杜老俠士一杯!」
薛鎮山也欠欠身子,道:「多謝門主!」
仰頭一飲而盡。
四名侍婢立刻爭先斟酒,脂膩粉香,襲人欲醉。
薛鎮山皺皺眉頭道:「老朽鰥居已久,不慣享受溫柔,就請把這四位美人兒也暫時遣退一下如何!」
神風門主呵呵一笑道:「老俠士道行深厚,在下敬服……」
沉聲一喝道:「你們退下!」
四名使女俱皆深深福了一福,立即肅身而退。
待至四名婢女退後,薛鎮山方才淡然一笑道:「無功不受祿,老朽與門主萍水相逢,敢承如此厚待,不知……」
神風門主面色立趨凝重,道:「在下原先動問老俠士一句,不知老俠士意欲何往!」
薛鎮山心中一動,道:「實不相瞞,老朽意欲東去泰山,一來一瞻東嶽風光,二來……」
神風門主立刻打斷他的話道:「莫非老俠士要去白骨門?」
薛鎮山笑道:「愚意正是如此,白骨門主薛公凌為武皇長子,名震天下……」
不待他說完,神風門主立刻輕輕嗤了一聲。
薛鎮山奇道:「白骨門主不是薛門主令兄麼?」
神風門主頷首道:「同父同母。」
薛鎮山不解的道:「聽門主之意,似乎對令兄頗有不滿……」
神風門主歎口氣道:「弱肉強食,雖是親如手足,亦所難免……」
微微一頓,咬牙道:「實不相瞞,我兄弟已是貌合神離,勢同水火!」
薛鎮山心中暗喜,但卻故做扼腕的道:「可惜!可惜……」
神風門主忽而目光一轉道:「老俠士雖是列身邪道之首,但行事做為較之俠義道的成名人物有過之而無不及,在下一向深為敬重!——」
「門主過獎了!」
「老俠士幽谷養桃之事,在下早已知道,只因不願打擾清靜,故而一直不曾登門造訪……」
「不敢,不敢!」
神風門主忖思了一下,又道:「陰山三怪入谷竊桃,風聞老俠士已遭暗算……」
薛鎮山心頭一震,但卻爆出了一串豪笑。
只聽神風門主繼續阿諛道:「蛇血魔心確然可稱千古毒物,但在下知道老俠士絕不致因此殞身,果然,不出在下所料,玉面天狐二度入谷,立刻鎩羽而逃!……」
薛鎮山道:「這樣說來,門主的消息可真夠靈通……」
神風門主大笑道:「慚愧的是在下獲報已晚,未能把那玉面天狐擒了下來!」
薛鎮山笑道:「豈敢勞門主大駕……」
微微一頓,又道:「實不相瞞,玉面天狐之逃,實乃老朽縱之而去,因為……殺了她實在太便宜了她,要教她受一受被人追緝之苦……」
神風門主也笑道:「老俠士不愧高明!」
薛鎮山目光一轉,道:「門主還沒說出要老夫來此之意呢!」
神風門主一笑道:「敝門基業雖然不廣,但也有西北三千里的範圍,屬下高手如雲,門人逾萬,較之白骨門並無愧色,老俠士……」
薛鎮山微笑道:「這樣看來,門主是要拉老朽入伙了!」
神風門主興奮的一笑道:「能得老俠士為助,何啻十萬甲兵!……」
薛鎮山淡然笑道:「不知門主要替老朽安排一個什麼職位?」
神風門主忙道:「除非本門總護法一職外,怎敢有屈老俠士!」
薛鎮山笑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職位不算低了!」
神風門主笑道:「這樣說,老俠士是允諾了?」
「不!」
神風門主一怔道:「那麼是拒絕了?」
「也不!」
神風門主苦笑道:「老俠士真是怪人,不知尊意究竟是……」
薛鎮山不慌不忙的道:「老朽出山之時,曾有一個心願,那就是投靠之人,至少功力須在老朽之上,否則……」
神風門主大笑道:「這樣說來,老俠士是要與在下一較武功強弱高下了?」
薛鎮山含笑道:「點到為止,印證印證而已!」
神風門主長身而起,道:「恭敬不如從命,在下可以奉陪幾招!就請廳外……」
一言未畢,薛鎮山笑接道:「老朽已說過不過點到為止,不拘場地招式,只要試出誰強誰弱就已夠了!」
說話之間,抓起面前酒杯,向神風門主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