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處身白雲 文 / 蕭逸
其實野叟尤天民此舉實系有意而作,欲借此令雁紅作好人,好使這黑猩子日後敬重雁紅,此時見時候已差不多了,這才有意的歎了口氣道:「既是姑娘給它說情,就饒它一次吧……,遂一掃目光至那跪在地上的黑猩子道:「今天要不是看在我這徒弟李姑娘的面上,一定要把你逐出我門,雖然如此……」
那畜牲聞言正自心喜,忽聽老人未尾口風,不由嚇得又吱吱叫了起來,老人哼道:「你怕什麼怕?我話還沒說呢!你就嚇成這樣!真是沒出息透了……」那黑猩子想是對老人敬服到了極點,老人所言,即便是一句俏皮的話,它也能心領神會,此時被老人罵得唏噓不止,雁紅方看著不忍,才又要向老人求情,野叟已笑道:「起來站著,別作出這一付可憐相,我最怕看這付德性。」那黑猩子聞言又叩了個頭,逗得二人都不由笑了起來!
這黑猩子站立一旁,雙目直向室外溜來溜去,似感此室內氣氛太不自然,老人見狀笑道:「方纔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從今以後,我因受傷,半年以內不能下地……」說到此他自己也不禁有點傷心了。他知道這是自欺欺人的話,事實上半年之期,也就是他活在世上的僅有日子,但是他為了要使雁紅安心習技起見,故此不願吐實,令她心中悲傷,那麼一來,她自然是無心再學習這種超然的絕技了……
於是他稍定了一下情緒,對那黑猩子接道:「從今天起,我又收了一個新徒弟。」他用手一指雁紅,又接道:「她名字叫李雁紅,我非常喜歡她……」說到此覺得自己的手溫溫的,竟是被雁紅拉住了,不由偏首往雁紅看了一眼,羞得她粉頸低垂,老人看到這天真至情的姑娘,心中泛起了無比的安慰,微笑著道:「猩兒!(他平日喚黑猩子的名字)以後你也可說是她的師父……」
此言一出,雁紅心中不由一怔,不由拉著手嬌喚了一聲:「伯伯!……」老人回視她一眼,貶了一下限,令她不要說話,雁紅知道老人此舉,定有含意,當時就不再多言,偷目一看那黑猩子。
嘿!這一下,這畜牲可喜壞了,本來頭是低著的,一聽老人此語,馬上抬起,咧著大口呱呱叫了兩聲,一雙紅光四溢的火眼,直往雁紅看去,好似仍不敢相信,這事是真的。
老人遂道:「你放心,……從今天起你就是她師父了……」那黑猩子喜得就地連滾了兩個觔斗,老人見狀看了雁紅一眼,表示計策已成功,遂笑對黑猩子道:「你先別喜歡……我問你,你還打不過她,又怎配作人家師父呢!……你自己想想……」
這一下,黑猩子可傻臉了,急得吱吱直叫,一雙黑毛爪連連抓首,老人笑道:「你再想想,你那一種功夫比人家強?……當師父可不是容易的呢!」
這黑猩子更是滿地亂轉,口中怪叫連聲,老人抽空看了雁紅一眼,心聲道:「輕功!」
雁紅馬上會意,不由大喜,冷眼看著那黑猩子,這一看不由差一點笑出聲來。
原來它此時正背著身子,微矮矮的蹲著,雙掌作了一個探手的姿式,又收回來,自己搖搖頭,好似自問掌上功夫,是不行的。
遂又掃出一腿,又搖搖頭,口中吱吱連叫,急得直跳,這一跳,竄起老高,像是觸發了它的靈感,不由咕暗呱呱的怪笑起來……
老人皺眉笑道:「怎麼啦?什麼事令你這麼高興呀?……你想出了什麼本事?……」
這黑猩子撲近床前,又說又比,高興得擠鼻弄眼的,並朝兩足上運指,不時的跳著,老人好似才會意的啊了一聲道:「你說的是輕功是不是?」黑猩子連連點頭,一陣鼓掌,好似高興老人猜得一點不錯,並過去垃了雁紅衣服一下,咧著大口直樂,雁紅嗔笑道:「知道你輕功好嘛!也不致於神氣成這個勁呀……」老人遂笑對黑猩子道:「那麼從明天起,這輕功一項,我把她交給你了,限你五個月,要教成她有踏雪無痕登萍渡水的絕頂輕功,否則你這師父可丟人!」
這黑猩子聞言,好似還認為五個月時間太短了,這項任務不容易,以手連連搔頭,雁紅忍不住噗嗤的笑了一聲,老人怕它畏難,遂給它打氣道:「你怕難呀?她可不是從頭學呀!
人家本來輕功就蠻好,五個月足夠了,你要是認為時間太短,那就算了,還是叫她自己練吧!」
這一來,那黑猩子不由大急,連連點頭怪叫,好似可以辦到的意思,老人遂正色道:
「從明天起,你就開始教她,我不管你怎麼教,反正到時侯你把她教好就行了……」
這黑猩子喜得直搔頭,一雙火眼不時朝李雁紅瞟去,老人遂笑對雁紅道:「從明天起,他就是你師父了,你可不要小視了它,要說別的功夫它沒有,可是它那一身絕頂輕功,卻是任何人類所比不上的……」
「當然主要仍是在於它先天的稟賦不同,但是我曾細心研究過它竄跳時姿式,的確是和人類大不相同,如果你真能虛心隨它練這輕功一門,我敢說以你質稟根骨,在過短短的半年裹,定可有驚人的成就……希望你好自為之!」雁紅點頭道:「伯伯放心,弟子一定遵命,只不知它如何教呢?……」
野叟在床上微笑道:「這你就別操心了……你等著看吧!它會比我還嚴呢!……」此時那黑猩子已出室,老人遂低笑道:「這種黑猩子,本性極為聰慧,而極喜模仿人性,又隨我了二十年,更是智高一等,它那一身凌虛踏葉,過水登萍的輕功,別說是你,就是伯伯我,早年也曾隨它苦練過一段時間呢……」
雁紅聞言心中又喜又奇,不知道這黑猩子師父如何教自己呢!想著遂把那山雞持至後室,剖洗乾淨,有現成火具,就把它燴燉了起來,室內存鹽頗多,只是沒有別的佐料罷了,一直忙了兩個時辰,才把飯弄好,先盛了一碗濃汁雞湯,奉上老人。
野叟尤天民,只嘗一口,就不禁連連讚賞起來,待食畢後,雁紅又陪老人談了一陣天,雁紅笑問道:「那黑猩子都教我些什麼呢!」老人笑道:「那是它的事,我不干涉它,只是孩子!你要完全信任它,不要以為它是一畜類,我先前那徒弟,輕功一節,也是出自它一手教出,所以我對它是完全信任……」雁紅不由突然心中一動,笑問道:「伯伯!你原先那位徒弟,他叫什麼名字呢?」老人臉色似頗猶豫,最後仍是含笑道:「姑娘以後就會知道的,我會告訴你,只是現在還不到時侯……」遂看了室外天色一下道:「姑娘……天可不早了,你該進去練功夫去了,先從第二篇地字篇練起……待練完這一篇後,千萬不可再多練了……
以免你初練,倘不知這功夫的玄處,練多了有損無益……」
雁紅答應著站起,向老人道了晚安,才轉身走了沒幾步,老人又笑道:「就寢前不要忘了以二泉浸體……雁紅又答應了一聲,此時才知道,要成驚人的功夫,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著就進了自己房中。
按著老人指示,打開了那本「青陽秘宗散本」,翻到了「地」字篇上,先垂目行了一番這卷首的坐功,只一閉目,頓覺大異往日,稍一調息,立覺一股陽和之氣下行,始時肺腹回春,百肌酥軟,到了湧泉地竅等穴,又循後身諸關關節,逆行而上,由王海紫府天門等要穴,流行七竅,不消一盞茶時,行完一周天,充沛全身。
雁紅這一番坐畢,頓覺全身溫媛,百骸和暢,精神倍長,舒服已極,不由暗暗奇怪,突悟出,定是那靈石仙乳已完全發揮了妙用,心中好不開心,這才翻開散本,及至看過十幾頁後,忽然發現每七八圖,合為一章,一章有一章的妙用,越發欣喜,當時默念,自己不要求快,決定學一章是一章,務求全身體會貫通,心知這等上乘玄功,往往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雁紅記性天資又好,又巧服這靈石仙乳,其智識力,較常人高之何止數倍,這一靜心推參,更悟出這「地」篇中,雖有圖一百七十八:巧合玄天之數,實則每章所附註圖多寡不等,均有一圖是其綱領,一共四十九章。
如照圖中附註,每章首圖的形式解說口訣,如能以次運記,自能一脈貫通。
練著練著,這一篇已至了尾頁,因聞老人有不可多練之語,未敢再多習,由是略一按圖默憶,如式演習覆按均無差錯,心中大喜,尚覺這書看來似頗難入手,想不到練來竟是這般容易。
她那裹知道,要是常人,雖遇名師指點,要想習會此「地」篇功夫,沒有一月時間,就別想入門,她所以能練來如此簡易,實在是得力那罕世的「靈石仙乳」,不過她尚不自知罷了。
此時天已不早了,憶及老人所囑,不敢怠慢,忙至那內裹石室,浸浴二泉。
先在那「大炎」泉內,浸洗了半天,覺得舒泰己極,心想每日如此洗上兩次,倒是蠻好的。
想著又走至那「靈石」泉中,先以一指探入試了試,不想方一觸膚,不由冷等幾乎發麻,心想乖乖!這要把全身跳下去,那還受得了?
本想擦乾穿衣出去算了,轉念一想,老人既令自己如此做,怎會是害自己?
又想到當初葉硯霜,談到他往日在風雷谷習技時,被太虛老人關於石室內,不也是有那麼一口井麼?聽老人所說,那冰井之水,更是較這「靈石」寒泉為冰,硯哥哥既能受,我又怎縻不行呢?
她這麼一想,不由勇氣大增,當時強忍寒冷,以一足探入,凍得全身發抖。
(讀者須知,雁紅此時所處身干天嶺,四周積雪,氣候本就在冰點以下,就是不要以如此冰泉浸體,只把全身衣服脫光了,常人也定會凍得僵倒在地,更何況全身再下那比冰還冷的水呢!此水本該早已結冰,只是其內滲有別種礦質,不會結冰罷了!)
當時半邊身子都麻了,嚇得馬上收回腿,不禁望著這泉水直皺眉。
好在這等空山寂野,也用不著害羞,更何況似此黑夜,室內連燈也沒點,想到此,雁紅乾脆疊膝泉邊,先運了一番功夫,把週身干元陽氣,逼行了一周,似此提行了兩周天,全身已熱得快要倘汗了。
暗忖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又鼓起勇氣,將兩腿慢僈浸入,這一次雖依然凍得吃不住勁,可是比上次好多了,乾脆一閉雙目,二手一鬆,全身都入那池中,乖乖!這一下可凍壞了,冷得她在水中戰成一團,差一點又想爬出來,後來把心一狠,心說反正已經下來了,拼著凍病我也要忍一會……
她這麼一想,果然就覺得好多了,起先覺得全身像毒針一樣刺扎,漸獑竟覺得慢慢消失了,最後才覺由丹田生出一股暖氣,周貫全身,那冰寒之氣大退,最後竟不太如何覺得冷了……
似這樣又待了一會,才敢上來,用毛巾擦乾了,把老人贈的通脂草粉,在體上撫擦了一遍,覺得膚華肌酥,全身竟是爽泰已極。
一切就緒,這才返回室內,見今晚月色頗好,不由踱出室外,也不敢驚動老人,一個人走出,此時四野寂靜,夜風徐徐,天上一輪皓月,灑下每山的銀光,反映著皚皚的白雪,偶傳來三兩聲狼嗥,這景致好不動人。
於是見月思情,不知覺,她眼前泛出了一翩翩風度的少年,這少年劍眉虎目,猿臂蜂腰,一身青緞長衫,腰中尚插別著一純白的短笛,英俊中別有一股瀟灑柔情,令人只要和他一經接觸,一生一世。都會留下的影子,於是這多情多難的姑娘,不由憑空喃喃念道:「硯哥哥……你現在在那!是否已回北京去了呢?等我回家後,你……可不要忘了來接我……」
「只是我……我已配不上你了……」她流著淚,緩緩的伸出了手,摸著她那臉上的傷痕,芳心已片片的碎了……忽然她抬起頭,自信的道:「不會的……他決不是那種人……他曾親口說過,如果我臉上留下疤,他會更愛我……那怎麼可能會又變了心呢……」
她靠在一棵古松上,平視著那些離頭不高的浮雲,腦中回憶著,那些醉甜苦辣的往事,一時她柔腸百繞,她已深深的陷身在這些痛苦的意念中。
當她想到紀翎,她的腦子就更亂了,於是她對空長歎了一口氣,方想再往前走走,散散心,突見暗影中一對紅光閃動,遂聽呱的一聽怪叫,身前落下一物,雁紅忙閃身迴避,始看清了,來者正是那黑猩子,不由笑道:「你看你……把人家嚇死了……」這黑猩子此時可一改先前獰厲態度,咧著大口走前,伸出那只白掌,抓住雁紅一手,往屋內就拉,一面口中呱呱直叫。
雁紅皴眉道:「我現在還不想睡……你幹什麼嘛……」這黑猩子聞言怒鳴了兩聲,以手指了指天,遂又往回拉。」
雁紅知道它的意思是說天不早了,該睡覺了,當時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心說這傢伙還真端起師父駕子來啦,連睡覺的時間,它都要管,當時笑嗔道:「好了……你別拉,是不是要我睡覺了?」這黑猩子連連點頭。
雁紅笑罵道:「你神氣個什麼勁嘛……知道你是師父了是不是?人家睡覺你要管……」
黑猩子聞言依然往裹直拉,雁紅只好跟它入內,再看這東西右手尚拿著一串白色小果子,當時也不知是作何用的,就隨著它進了石室。
這黑猩子一直把她拉到她室內,用手指了指床,口中又是呱呱叫了兩聲。
雁紅又氣又笑的往床上一坐,笑道:「好了!我睡覺了,你出去吧……」卻不料這黑猩子聞言,上前找起雁紅一足,用手一陣指點,雁紅不由臉色一紅道:「要我脫鞋是不是?」
黑猩子聞言嘻得怪叫了兩聲,連連點頭,雁紅白了它一眼道:「這個你就別管了,你走了我自然會脫……」那黑猩子聞言,怪叫了兩聲,舉起手中白色圓果,又是一陣亂叫,連說帶比。
雁紅簡直給弄糊塗了,當時怔道:「這果子怎麼樣嘛?」黑猩子又指了指她腳,雁紅皺眉道:「給我吃不就算了嗎!何必要我脫鞋……」不想那黑猩子聞言,似覺雁紅太不聽話,竟自暴怒起來,連連怒吼,雁紅不由杏眼怒睜,正要發作,忽念到,這畜牲如此通靈,也許此舉,含有深意,好在它是個畜牲,自己還怕什麼羞。
想到此,紅著臉把鞋脫下,那黑猩子臉色才轉怒為喜,又用手指著腳上襪子連叫,雁紅不由歎了口氣,滿面嬌羞的把一雙襪子也脫了下,露出一雙纖小細柔的白足,一面翻著眼,嗔笑著道:「好了……你要怎麼樣嘛……」這黑猩子此時才咧著大口笑著,摘下那又白又圓的,像胡桃一般的果子,左掌一扭,那果子就爛了,流又濃又白的汁液來。
這黑猩子走近雁紅,板起一隻足來,把手中這扭爛的白果子,往雁紅足心擦去,才一觸接,其冰透骨,雁紅生平最怕癢,這果子才一挨上,已笑得尖叫連天,一面收回了腳,笑喘成一團道:「你是搞……什麼鬼呀?……抓人家腳心幹什麼?……」這黑猩子見狀,退後幾步,急得直搔頭,雁紅笑了好一會,才定神道:「好吧!你把果子給我,我自己來擦好了……人家癢死了!」這黑猩子聞言嘻著把手中那一串白色果子遞上,雁紅接過一看,也分不出,到底是一種什麼果子,只是入手又軟又冰,不由帶笑問黑猩子道:「是不是用它的汁來塗在腳心上?」黑猩子連連點首,雁紅搖頭笑道:「這是什麼嘛……你別亂出花樣……等會擦出毛病來了,那就糟糕了……」
黑猩子連連叫著搖頭,雁紅這才放心摘下一枚,用那尖長的指甲,在那白果皮上輕輕一劃,已呈一道裂縫,流出瀰瀰的白漿,自己這才試著往足心塗去。
儘管是自己擦,也忍不住格格直笑,只覺這些漿水才一塗上,其冰透骨,趕到慢慢搓久了,反倒熱焚難耐,每隻足心都是酸的,當時不由嚇得對黑猩子道:「腳好酸喲……別擦壞了吧?」黑猩子連連搖頭怪叫,又摘丟下一個,雁紅皺眉道:「還擦呀?」黑猩子點點頭,雁紅由是按她指示,兩足各擦了兩枚,那黑猩子才滿意的持起余果,看著雁紅睡好,還拉了一床被子給她蓋上,這才出室,把門帶好。
雁紅對它這份關心,頗為感動,叫了聲:「再見……黑猩子……」不想那黑猩子本已出去,又回頭進來,看著雁紅不動也不走,雁雄不由笑道:「好……好……再見師父!該好了吧?」這一下,那黑猩子才咧開大口笑著縮頭而去。
雁紅在床上漸覺雙足如焚,最奇是有股熱流上衝骨節,心想這是什麼果子?……反正既知無害,也就不管它,想著雙目一合,就入了夢鄉。
第二日,也不知什麼時候,就覺身上被人連推帶拉,嚇得忙睜開眼,翻身坐起,見此時天還是黑黑的呢,室內更是黑沉沉的,床前站著那黑猩子,不由揉眼道:「還早呢……這麼早你把我打醒幹什麼?」那黑猩子不聽分說,連拉帶叫,此時東方微露出一線曙色,雁紅被它連叫帶拉,睡意全消,只好下床,穿好衣服,不容洗漱,就被它給扯出了門。
經過老人室時,見老人早已醒了,睜著明亮的雙目,見雁紅走出嚇嚇的笑道:「怎麼樣?這師父嚴不嚴?」雁紅吐舌笑道:「真吃不消!它管的可真緊……」話還未完,已被這黑猩子給拉出了門。
這黑猩子一出室外,回身點首,足尖一點,全身已像箭頭子一樣起在了半空,跟著虛點了一下,那老松之尖,已再度向另枝拔撲了去。
雁紅此時不由興趣大起,笑叱一聲:「別走呀!你得教教我!」身子已直竄了起,運出「巧燕竄雲」的身法,也落足在那棵樹尖,樹梢僅下垂了一下,她的身形竟又二度騰空,直往那黑猩子追撲了去,一面口中尚道:「這一手,我也會,你可難不住我……」那黑猩子,隨便顯了一手,本想雁紅一定不行,不想竟是難對方不住,心中也不由吃了一驚,口中怪鳴連聲,兩足在雪上連連划動,幾個轉身,已出去好幾里,越過了一叢山嶺,雁紅這一來,才算心服口服,只是足下愈法加勁,拚命追隨其後不捨。
似如此跑了好一段路,眼前卻是一片頗為寬敞的山坡,山坡傾斜下延極遠,但身右側,自己此時立身處正是一塊懸崖,那黑猩子猛然在前將身形打住,回身搖手令停。
此時東方已透明,成魚肚色泛出,風勢也略小了些,雁紅這才覺出身上奇冷,用手一摸,業已被雲霧之氣浸濕全身得連打了兩個寒噤,略一辨看眼前景物,這一看嚇得忘魂,原來她立身之處,是一塊丈許方圓的平石,孤撐出萬丈深潭之上,上倚危巖,下臨絕壑,一面就是萬仞峭坡,那三面都是朵朵白雲凌空,不著方際,只右方有一尖角,寬才尺許,近尖處,與右崖相隔甚近,再往下一看,潭半自雲滃莽,被風一次,如同浪濤起伏,看不見底。
只聽泉水奔騰澎湃,雲在腳下飄蕩遊行,那些足下的無數峰尖,就像許多島嶼,起伏在白浪中一般,真個是好一番山勢……
雁紅聞那黑猩子在後呼叫,忙答應著,往身後縱去,在這種極頂峭峰之上行走,不要說跑了,即使走起來,若無上好輕功,也是萬難。
因地面都是厚約尺許的積雪,近石處更是滑溜難立,雁紅提著丹田之氣,居然行走自如,那黑猩子冷眼旁觀,心中也不由讚歎不已,一面心中大是高興,認為這種徒弟,才配自己教……
雁紅費了不少功夫,才行近那黑猩子身側,驚喘道:「我的媽,你那裹找不了,單找這種要命的地方,這要是一摔下去,不成八辦兒才怪呢!」
黑猩子拉著她手,一直行近這峰尖處,下視著正是那一瀉千仞的峭坡,其上滿是積雪,雁紅見其中尚有不少凸出的怪石,更有幾株老梅,此時已成啟芬吐蕊,正盛開著,人要是由上而下,那可真太危險了,一個提不住氣一瀉而下,那可不是玩的,不由手上一緊,死死的拉住這黑猩子手臂不放,心中也不由大為緊張。
黑猩子此時笑著掙開手,把雁紅按坐石上,好似令她別動,先看自己的,這才行自石尖,二臂平伸,那雙大足掌在雪面上一划動。
雁紅見它僅一動,就像珠丸滾灑在斜板上似的,一瀉而下,身子真像星掣電閃似的,在雪面上劃了下去,最驚人的是,它所過之處,雪面依然完好,並無一絲痕跡,這種踏雪無痕的功夫,真可謂之登於極點了。
一瞬間,已下瀉百仞見它身形在中途尚拔起了好幾次,每一次姿態都不一樣,越過那些奇石老梅,漸漸雪地裹,只能看到一個極小的黑點,最後竟失了它的蹤影。
雁紅看著好不驚心,正在驚異之時,又見其下白雲深處出現一小點,霎時全身大現,敢情又是那黑猩子往上來了,不由站起身來。
心想,我看你又用如何身法往上撲,居然也去下山時一樣快速。
這一注目,果見是那黑猩子,在這一望無際的峻峭雪澗上倏起倏落,似星丸跳擲一般,一霎那已撲上這峻壁之半。
往往見它身形下落,只憑二足尖一點雪面,雙臂一振,卻又騰了起來,又快又捷。
雁紅知道,這種功夫,全憑丹田純陽之氣,須能一口氣提住,使它不中斷才行,再就是足上的彈力如何了。
奈何她身已騰起,不由嚇得在空中尖叫一聲,心道黑猩子呀!你可把我給害死了……
方念及此,背後一股疾風,微覺衣領上一緊,竟似被人給抓住了,往上順勢一抖,雁紅輕功本就極好,如是藉著這人一抖之力,右足尖一點自己左足面,身子已輕似柳絮似的二度拔起,就勢在空施了招「龍蟠」之式,已輕飄飄的落向了對岸。
只是足僅跨邊,不由嚇得遍身冷汗,遂覺頂上疾風襲邊,竟是那黑猩子,已縱出自自己丈餘遠,這才知道救自己的竟是它,心中不由深為佩服,暗忖,如此判來這黑猩子一身輕功,分明已達「凌虛踱氣」的境地了,自己不知是否能練成它一樣的這身功夫。
想著不由回首一看,足下所立竟是一方小石,此時吃重,已感不支,不由尖叫了聲,雙臂一振「一鶴沖天」拔起了足有五丈,直往那黑猩子撲去。
待落定後,見黑猩子咧著大口,雙手直拍雁紅幾度亡魂,不由又喜又笑的看了它一眼道:「你別拍手了,我都快嚇死了,這那是練輕功呀,簡直是玩命嘛!」
話尚未完,那黑猩子反身又下撲了去,雁紅只好緊隨其身後往下又撲奔了去,待至這澗底,雁紅已氣喘如牛,驚出一身汗來。
引頸上視,真是不寒而慄,那黑猩子在一旁不時怪叫,雙手朝上連指,雁紅這才知道,這傢伙果然是嚴,居然如此認真。
一方面心內暗喜,暗忖如此練下去,那還會輕功不好?想到此不由精神大振,一挺腰道了聲:「走!師父……我們上去!」言罷縱身往上撲去,這一上,簡直比下山可又難多了,這山面少說也在千丈高下,又如是奇斜陡峻,其上滿是覆雪憑一口氣,在雪面上提行,這種功夫,真可說太不容易了。
有好幾次雁紅縱起身形,又被這黑猩子喚下,自己比著重新做了個上縱的姿勢,如何側身,如何點足,雁紅自然一點就透,練來果然比自己原先姿式,省力得多,如此待爬上了原處山尖,東方已透出紅露,太陽已快出來了!那黑猩子以手往回路上連指,意思是叫她回去。
雁紅這才隨它,一路竄高縱矮的往回路上奔去,待至途中,那黑猩子比手式,令她先回去,雁紅不知它有何事,自己就一路馳回。
到了洞口,已累得一身酥軟無力,忙進室內,見老人已坐起塌上,忙趨前問安。
老人笑問道:「好孩子……怎麼累成這樣?它都教了你些什麼?你說給我聽聽!」
雁紅待稍喘定,才一一的講給了老人聽這老人笑得雙目瞇成了一縫,聽後點頭道:「教得好!教得好!要想學成一身出類拔萃的輕功,非這麼學不可……好孩子!可真難為你了,居然你竟能在半個時辰內,往返了那干天嶺一個來回,這不能不算是驚人了……」
「如此苦練下去,到半年後……」老人忽然面色淒沉,這「半年後」三個字,就像一根針,扎進了他的肉裹,他知道那時,也就是他本人壽終正寢的時候了,他又怎不觸景傷心……
一時不由變得淒容滿面,看了看,眼前這明媚的姑娘,心中更是一陣酸心,差一點竟傷心得流下淚來……雁紅不由一驚,急問道:「伯伯!你怎麼了?半年後怎麼樣呢?」
老人泣然抬頭看著這位姑娘,本想把實話吐出,但他還是沒有,遂佯裝笑道:「沒什麼……我是太高興了……」
「半年後……你就會發現,半個時辰內,你可以往返那干天嶺三次有餘……那時……」
老人臉上帶著滿意的微笑道:「那時,江湖上,恐幾乎再也找不出,有姑娘那麼一身絕世輕功的人了,除了我那徒弟以外……」雁紅心中不由小聲的補了一句道:「不!還有硯哥哥,還有紀大哥(她還不知道紀翎就是老人的徒弟)……」
這幾句話,說得雁紅好不開心,老人忽問道:「外面太陽出來沒有?」
雁紅答道:「還沒有!快出來了……」
野叟點頭道:「正是時候,你可把室內窗戶打開,面對東方行吐納坐功,待行功一周天後,馬上再去冰泉……上午你沒有空的時間,尤其是早上……」
雁紅聽後答著,遂問道:「伯伯!老人家還沒吃早飯呢……」
老人笑道:「你別慌,等你浸浴後出來,那黑猩子己給我們準備好了,此時它就是去找吃的東西去了……」
雁紅喜道:「這黑猩子真好……」說著就進室內,打開窗口,老人辟此石室時,有意面向東方,故此一開窗,已見遠天山邊,紅霞漫天,知道瞬間太陽就要出來了,不敢延誤,忙盤膝坐好,舌舐上顎,對著東方那一股朝陽之氣,吐納了起來。
少頃,已行功一周,此時腹內連鳴,全身舒泰已極,先前疲勞,竟恢復一淨,忙下地取了內衣,至裹浸浴去了,半個時辰後畢,就便洗嗽一淨,重新換了套衣服出室,只這一日夜間,她自己竟已覺出,和以前判若兩人了。無論在那一方面來說。
當她滿面春風的行近老人室時,果見那黑猩子已在室內,桌上竟列好了三份盤具,內中盛以各色山果,還有三隻像手臂那樣粗的大蝦,也不知它是從那裹捉來的,此時竟已蒸得香噴噴的。
雁紅笑道:「黑猩子可真能,這蝦它在那捉的?以後我也去捉去。」
不想那黑猩子,聞聲竟又怒哼了一聲,雁紅始知又說錯了話。不由笑看了它一眼嗔道:
「叫你一聲師父,你又能多舒服嘛,光想人家叫,真不要臉……」那黑猩子一連在地翻了好幾個觔斗,引得野叟在榻上不由笑了……
雁紅遂又少加了些鹽在蝦上,各持一盤,一時吃得蠻開心,老人遂道:「別看這干天嶺是極寒之地,山上什麼東西都有澗谷裹有的是魚蝦,還產一種魚名叫「梅魚」,其味更是不凡,改日黑猩子捉來,你一嘗就知了,再過幾個月,本山自產的一種白鼻狗熊,也該出來了,其掌上肉,更是鮮腴無比,較之一般熊掌,更不知要強到那去了!」
雁紅聽得睜著雙目,喜道:「想不到,竟有這麼多好的東西哩……喂!黑」忽見那黑猩子哼了一聲,不由改口道:「師父……明天早上我們就去捉魚好不好?」那黑猩子仰頭想了想,才點點頭,老人笑道:「你猜它為何尚要想一想呢?」
雁紅笑道:「它呀……還不是有意拿拿架子……師父當然神氣了!」
老人笑道:「不是的故然這畜牲小人得志,自是喜之欲狂,主要他是怕耽誤你的功夫……」
那黑猩子,被老人說得一張毛臉,也不由羞得紅紫不堪,呱呱直叫,雁紅笑對老人道:
「那它怎麼又答應陪我去呢?」
老人點頭道:「你可上當了,你以為捉魚一定比下那干天嶺容易得多是不是?」
雁紅不由臉一紅道:「伯伯!你真聰明……」
老人哈哈笑道:「所以我說你上當了,那藏魚蝦的地方,是在本山最難攀下的一處泉澗處,澗名「飛毛」,真個是獅虎難下的地方,上下一次比那干天嶺兩次還累,你試一下就知道了,要不然以它腳程,捉三隻蝦何要這麼多時間?所以你上當了……」。
雁紅不由賴道:「那我明天就不去了……」,話還未完,黑猩子已又在旁叫了起來,雁紅又氣又笑的對老人道:「這好!你老人家把我交給它,我可慘了,管得可真緊,給它講理它也不聽,真比皇帝還專制……」
老人笑道:「嚴師出高徒,有這種師父教你,我才放心了……好孩子你以後聽它的話,沒錯,它一定不會害你,不說我當面誇它……」。
「這黑猩子卻是一種最能盡責的異獸,二十年來,只要是我囑咐交給它的事,它沒有一件沒有完成,你將來卻要好好待它……需知它為你這未來的六個月,要多受多少苦,在它來說,是多麼不必要的苦啊……」
雁紅不由深深的感動,瞟了那黑猩子一眼,見它也正在看自己,自己一看它,它卻又覺得極不自然的,轉身走出室外去了。
老人遂命她坐正床前,即開始口授她一些武功的本末,及江湖上各種險惡,一直談了整整兩個時辰,雁紅簡直聽入了神,有一些根本連聞也未聞過,因見老人喘動的很厲害,不敢再令他多說,只好勸他多休息,又去取來老人前日騙她所指的藥,看著老人服下二粒,這才轉回自己居室,小心奕奕的打開那「青陽秘宗散本」,參習了起來,因聞老人言,要是有意參習擊技功夫,只可每篇選練其一。故是先把各門功夫看了一遍,發現竟有「金劈掌」,由是想到了紀翎。
自己仰頭想了想,既然他已經也會這「金劈掌」,那未我還是練別的好了。
遂翻向別頁,見有一引子正楷於後曰:
「吁嗟,人生在世,如夢幻泡影,百年歲月,瞬息聞耳,縱有金穴銀山,買不到性命,孝子賢孫,分不出自己愁苦,若不及早打點,臨時手忙腳亂,死神猝到,不肯留情,一失人身,萬劫沉淪,有志於道者……」。
看到此,雁紅遂失了興趣,知道這是道家參修的功夫,自己不願學它,遂翻了過去,又見一頁上首,紅筆繪著一人出掌如爪,身微後縮,左掌亦復如是,不由感到有點興趣。這才看了下去,見數行朱字於後,細讀之則是:
「鶴爪功:此法少似點穴,先以五指扣物,用抽縮之勁,使全臂之力,完全聚於手指,然後更由手指而入敵肌膚,當之者如著利刃,筋骨鮮有不因之拘攣者。」。
不由看入了神,再逐頁看下:
「每日清晨,張五指向日,作拉抓之狀,蓋手指著物時,其力實,為陽剛之勁,憑空作勢時,其力虛,為陰柔之勁陰陽拉出,故先習陽而後練陰,剛柔相用,故練柔而濟剛,憑空為之,此所以避陽剛之氣,而生陰柔之勁也。練至剛勁全脫時,即鶴爪功成也。」
「此時即飛鳥過空,伸手作勢抓之,鳥如中矢,輒能應手而墮,劣馬相隔數丈之外,作勢之,亦如絲韁在手,可隨意左右矣,若以抓人血氣之穴,無不應手而閉。」
看到此雁紅已決心想習這「鶴爪功」了,遂見其下有二圖,一為一人手扣一饔,騎馬式下蹲,五指撮之上提。
第二圖為一人,向陽吐氣探掌,五指向日抓拉狀,均是栩栩若生。
雁紅,即決定於「天」字篇內,即取練這「鶴爪功」,此時時間已差不多到了中午了。
這才出室至廚,又作了午飯,和老人進食一飽,當時告之自己有意要練這鶴爪功夫,老人面色頗喜,點頭道:「練這功夫對你來說太適合了……只是切記,行功時有五要三害,更需識之於始,慎之於終,而後可無傷身意外之患,及利害相隨之虞矣!」
雁紅問故,老人曲指道:「夫五要者:?要漸進,要循序而行,?為要恆以守之,萬事貴有恆,學者每於中道而輟,反不如不學,習懈不勤,大可歎也,?曰節欲,人身血氣若河流,於活動時,不知節欲,則所有精神盡隨活動而奔馳,不可遏止,?曰要靜氣,功苟有成,益事謙和,好勇鬥狠,豈君子之所為,?至謹遵宗法,切誓忌妄傳他人,你自信能作得到麼?」
雁紅不由唯唯稱是,老人又道:「三害者,酒色財也,為師不說你也明白,此三者害人之深,無異洪水猛獸,功進一層,道高一尺,對此五要三害,你要切實記牢,不可刻忘,應奉為座右銘,非習此功應切記之,既未習此技之常人,亦應終身力行之!」
雁紅恭謹受聽,老人遂把這功夫練時幾種姿態要訣,詳細的給她說了反覆幾遍,直到她全已貫通,這才停止,遂自行閉目不語。
雁紅此時見老人面色青紅不定,前胸起伏不已,不由害怕的道:「伯伯……你的痛到底好些沒有?怎麼我看……」
老人睜開雙眸笑喘道:「傻孩子……伯伯不是好得多了嗎!你別胡思亂想,頂多再有五個月,我就能下地了……」。
雁紅這才回悲為喜,又給老人講了不少笑話,講到她過去女扮男裝,到那方府執教時,那方鳳致如何頑皮,自己又如何捉到那陸筱蒼,等等……一時連老人也聽出神來了,遂後又講到自己如何結識紀翎,老人的精神就更大了,他微笑道:「姑娘……你把我扶坐起來,我要好好聽聽………」。他的臉上泛著一層從來未有的喜氣,使雁紅感到又羞又奇,當時羞道:「伯伯……你要聽什麼呀?……」,老人有意笑道:「你將才說在昌平縣,不是碰見了一個年青小伙子嗎?他叫什麼……紀什麼來著?」,裝的可真像。
雁紅心說你記性可真壞,不由害羞的道:「他叫紀翎……我叫他紀大哥……」,老人呵呵笑道:「對!這紀翎蠻有意思……就說他……蠻有意思……」
雁紅臉一紅道:「這紀翎大哥,真是一個好人,弟子不是蒙他相救,此時早已喪命在那三個惡賊手中了……」。
老人眼睛瞇成一縫道:「真難得!真難得,年青人有這麼好的,還真少有!」雁紅尚不疑有他,遂拉著老人一手,就像在慈父面前一樣,笑咪咪的道:「那個紅色的小弓,就是紀大哥送我的呢……」,老人表面笑嘻嘻地,心中可想著。
「好小子!師父送你的東西,你卻拿去送給女朋友了……」,當時笑問道:「啊!這小弓蠻好的,他說沒說弓是那來的呢!」
雁紅點頭道:「提起弓,卻大有來頭呢!」
老人一怔道:「什麼來頭?」
雁紅眨眼道:「江湖上有位老前輩,姓尤名天民,外號人稱野叟的老人家,你老人家知不知道?」
野叟差一點笑出來,仍有意偏頭想了一會道:「好像聽過這麼個人,這人大概長得和我差不多,也是個垂死的老人吧……」
雁紅不由笑道:「這位老人聽人家說,本事可大了……」,老人臉色冷然,一笑道:
「也沒什麼了不起,姑娘也許是道聽途說,據我所知,這尤天民大概是受了重傷了,如今連床都下不來了……」。
雁紅一怔,遂道:「真的?那不和伯伯一樣了嗎?」,老人遂道:「別管那糟老頭子,還是談談你們年青人的事好了,那野叟與這弓有什麼關係?」
雁紅笑道:「這弓就是那位野叟伯伯的,他老人家把弓送給了他徒弟紀大哥,紀大哥又給我了,聽說帶上這面弓,江湖上都要賣賣他老人家面子……」。
老人哼了一聲道:「這是應該的……不說本事,人家年紀已差不多可以作他們爺爺了……」。
雁紅忽然低下了頭,臉泛紅霞,半天沒說話,老人見狀,探手摸著她滿頭的秀髮道:
「姑娘……你有什麼話,儘管給伯伯說,讓伯伯聽聽,也好給你拿個主意。」
雁紅抬起頭嘴皮動了動,卻沒有出聲音,老人見狀笑道:「是不是那紀翎喜歡你?……」,雁紅嬌羞的點了點頭,老人大喜的問道:「你是不是也喜歡他?」,雁紅卻眼含痛淚的搖了搖頭,老人不由大吃一驚,怔道:「怎……麼!你不喜歡他?」
雁紅不由自主的扒在了老人身上泣道:「伯伯……那是不能的呀……我!已經另外先喜歡………一個人了……」。
這姑娘愛字羞於出口,卻以喜歡代之。老人又何嘗不知,聽完姑娘的話後,他半天沒有說話,最後冷冷的,帶著失望的語氣道:「孩子……那人叫什麼名字?他值不值得你去喜歡他?」
老人的話已近於自私,多少還帶著些為其弟子打抱不平的意思。
雁紅抬起頭,淚眼的看看老人,點點頭道:「這人就是……還是不要說他的名字好了,他人也好,本事更大,長得也美……」,說到此她羞澀澀的低下了頭,老人不由長歎了口氣道:「這麼說,這人真是難得了?……不過據我看,恐怕還不如那紀翎吧……」,這老人的用心,仍是脫不了世俗的自私偏見。
雁紅口中不說,內心不由多少有些懷疑了,但她仍未想到,那紀翎會是眼前這人的徒弟,聞言帶淚的搖搖頭,泣然道:「伯伯你錯道……這人和紀大哥一樣的好,他的確是一個江湖上僅有的少年,」,老人翻著一雙燜燜的光瞳,目視著寶頂,半天才道:「你既然如此誇讚,當然這人是不會差了,只是姑娘!那紀翎既對你如此情癡……你就這麼對他麼?……
我老頭子都替他打抱不平呢……」。
雁紅不待他說完,早已扒在他腿上,抽搐道:「伯伯……那我……又能怎麼辦呢?」,老人這才又歎了一口氣道:「姑娘……你心裹到底愛不愛這紀翎呢?說實話……」雁紅低頭不語,她對紀翎固然是不敢用情,但又怎能說沒情,說有情吧……可是又怎麼能夠得上「愛」?所以她對老人的話,不敢答覆。
當他再次憧憬著那癡情紀翎……在大擂台下,那種悵惘的情形,他確實是把持不住自己,撲身在老人的身下,痛哭了起來。
她也不說話,只是哭,但是她覆身的老人,此時卻笑了,他一眼已看出,雁紅此時心中的矛盾,這一哭算是告訴他,他的猜測完全正確,那就是,雖然她愛另一人遠比紀翎為深,但是紀翎並非是在她心中,沒佔到若干的地步,他就放心了!
「往後這幾個月的時間,我將要為我的徒弟盡力!」
「我要用一切的手段,讓這姑娘把那一人忘了,而移全部的愛在我那可憐的徒弟身上……我就是死了,也可安心了……」
這野叟尤天民,他用心太狠了,然而人究竟是人,我們看到此不要恨這垂死的老人,他的出發點,何嘗不可感?即便在他垂死前數月,他仍未忘了為別人而盡心,這人是他的徒弟,他的愛太真摯了……。
在老人的心中,天下武技最高的年青人,除了他徒弟紀翎,就沒有第二人能趕得上。
在老人的心中,天下的美男子,除了他徒弟紀翎以外沒有一人能算得上美的,他不相信雁紅所愛的那青年,在這兩方面會及得上紀翎,因此他更是滿心的不平。
而眼前明智嬌麗的姑娘,天真的風度,大方柔和的談吐,風姿颯爽的儀表……這一切的一切,老人眼中,她是第一個,配為老人稱作美的,雖然她臉上在狼爪下,留下了可怕的一道疤痕,然而一個真正值得人愛的女孩,這一點遺憾,是不會給對方以阻擋的,那僅是一個小小的遺憾而已……。
因此老人認為雁紅在各方面的條件之下,都頗為適合與他徒弟紀翎結為連理之好……。
他靜心的等著雁紅的哭泣,他知道這年青女孩的憂鬱的矛盾心理,讓她平靜一下的好。
他用手輕摸著姑娘的柔髮,半天待她哭聲已完全停了,才喟然的道:「好孩子……我明白你的心,你不要傷心了,回去休息休息吧,差不多又該作午課的時候了,心裹有話,就來給伯伯說……」
雁紅點點頭,擦乾了淚,對著老人甜甜的一笑,臉上那道小疤微微的向上一彎,更顯得俏麗異常。
待她回轉室內的時候,還聽到老人漫長的一聲歎息,由是回室作課,這一次費了很大的工夫,才排出了那些雜念,入定了過去。
醒轉之時,卻又是太陽偏西,紅霞漫天的時候,她於是按著日課,一一的練習了下去,至晚又浸浴一番,她已頗能適合那冰泉的溫度,自然由體內,能生出一種調和之勁。
當她作完晚課,正預就寢時,卻有人在門上輕敲,不由嚇了一跳,心道這是誰?忙把門打開,才發現竟又是那黑猩子,不由笑道:「唷!師父來了,快請進……」這畜生笑得並不攏嘴來,一面入內,雁紅笑問:「有何見教?」這黑猑子揚了揚右手,雁紅見它右手上又持有白果一串,不由皺眉笑道:「又要擦腳是不是?……這玩意是幹什麼的嘛……」那黑猩子連連點頭,笑個不住。
雁紅知道最終還是拗它不過,只好自己上床,把鞋脫下笑道:「你留下果子出去好不好,我自己擦……」黑猩子卻怒吼了兩聲,表示不行,只是把果子遞到她手,好似答應她自己擦,要出去可不行,看樣子,它像是要在一旁監視她擦了才放心。
雁紅背著身子,雖然它是個猩猩,但是她也感到害羞,不想那黑猩子吼了一聲,依然把他搬了過來,還是要目視著她擦。
雁紅笑白了它一眼,羞道:「人家擦腳,你又要看什麼嘛……」邊笑得彎腰作喘稍停道:「再看就請你吃……」那黑猩子想是也聽出這句話不大對勁,吼了一聲,舉爪佯作下抓狀,雁紅笑滾至一邊,連搖雙手道:「人家給你開玩笑嘛……對不起該好了吧……」一面仍笑得嬌喘聲聲,這黑猩子也被這女孩弄得昏頭轉相,但是自從老人指命它是這少女的師父以後,它就開始喜歡這徒弟萬分了。
它為她費盡心力,高攀入雲的冰峰,每夜去摘一種僅有長在雪地的果子,這種果子是生在一高僅有一尺的果樹上,通體白色,連那樹也是白色,葉子也是白的,凡是這種果子生長的地方,定必有毒蛇蜷伏其側,故此要取得這果子以前,必需要先殺了那蜷伏其近的毒蛇。
這種果子就是眼前這黑猩子手中之物,它到底叫什麼名字呢!即使連精悉百藥的野叟尤天民,他也叫不出這果子的名字來……。
那黑猩子它僅知道,在它尚是幼嬰的時候,它的父母每日晚上,摘來這種果子,在它的雙腳上擦,後來就身輕力強,竄高越野大是快捷,尤其是身輕勁巧,踏枝穿葉如履平地。
所以現在它又把這方法,施之與它的徒弟,期能收到相同之效,因為這種方法當初它也欲施之與紀翎,但老人因對這藥性不明,怕有相反結果,所以嚴禁它如此作,這一次因老人限它半年以內要把雁紅教成踏雪無痕,登萍渡水的輕功,才迫使它又想起了這種不見經傳的方外之法。
雁紅笑著把這白色果子,像昨天一樣的,在雙足足心上擦了四枚,這黑猩子又把下余的拿過來了,雁紅突然扶榻問道:「這是伯伯叫你這麼作的麼?」那黑猩子聞自呱呱直叫,一面還頻頻搖頭,雁紅不由一驚道:「伯伯不知道?」這黑猩子點點頭,一面搖手示意,似叫雁紅不要告訴老人,雁紅不由皺眉道:「那怎麼行?我怎麼能夠瞞著伯伯呢?……何況這到底是什麼果子嘛?
那黑猩子聞言,一連翻了兩個觔斗,似急得要命,雙手連搖,嘴中呱呱連聲,似表示千萬不要告訴老人,雁紅不由為難的點了點頭道:「好吧!我想你總不會害我的……不過要是伯伯問我,我可不能瞞他老人家,倘老人家要是不問,我一定不說可好?」
黑腥子似為難了半天,抓首搔頭吱吱叫了半天,最後才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
談話的功夫,雁紅就覺雙足火熱,由腳心有一股熱流直衝背脊,幾乎連話都說不出了,心中大驚,當時拉住黑猩子道:「我兩隻腳都快燒麻了……這怎麼辦……卻不知那黑猩子聞言後,竟喜得跳了起來,它知道這是好現象,自己從前就是如此的。
雁紅見它高興成這樣,也不由跟著笑了,遂覺那股熱流,漸漸減退,已不似方纔那股火熱,也就放了心了,這黑猩子看著雁紅睡好,它還去把窗子關上,這才退出房去,於是一天又過去了。
第二天,也是天尚不十分明,雁紅就被這黑猩子搖醒,忙翻身坐起,這黑猩子揚了一下右手,呱呱直叫,雁紅見它右手提著一個長簍,忽憶起今晨是要去老人說的,那「飛毛澗」
捉魚,不由喜得馬上下床道:「今天是去捉魚是不是?」黑猩子點點頭,雁紅還特地帶好劍,穿彰一整,隨著這黑猩子走出洞去,經過老人室時見他正在閉目用功,室內的窗洞開著,呼呼的風由窗口貫入,吹得老人衣衫飄浮不定。
雁紅想去把窗關上,老人卻搖了搖手,他依舊是閉著眼,但是雁紅的舉動,他卻瞭若指掌,
這就是坐禪功夫到了極頂了。
昔者太極祖師張三豐先生,坐禪榻上,能聞鄰室風吼,榻下蟻語,看人所不能見,聞人所不能聞,皆因其能由坐功之中,取意靜領悟,其妙處實不可思議。
雁紅不敢驚擾老人,知道老人定是吸練一種氣質,當時隨黑猩子急急走出。
那黑猩子一出門,就展開身形,兔起鶴落,往山背山峰上飛蹤了去,雁紅緊隨其後,霎時之間,雪原上兩丸黑點,倏起倏落,快似奔丸的一霎那已隱身在晨霧之中了……。
待翻過了這座峰頂,眼前山路更是愈法難行了,奇石錯落,洞谷旋回,一深千丈,令人望之生畏,別說還要在上撲縱而行了。
雁紅不由暗暗驚心不己,一路打起精神,竄跳縱伏都加了幾分仔細,看看已行過了這座危巖,那黑猩子忽又手朝前連指。
隱見其指處乃是一塊大約畝許的石坪,滿是枯籐糾葛,左右中三面,奇石錯布,雜花盛開,丹梅碧樹,挺生其中,五色相間,圍繞崖腰,宛如錦城繡障一般。
待行近此石坪尖頂,始覺此石坪,竟是一座削壁,排天拔雪而起,高不可測,輕雲如帶,繞崖往還,依稀可辨崖下邊沿,壁石青黑,青錢勻鋪,滿生著碧油油的苔蘚,那有絲毫縫凸間隙,可以落足。
雁紅不由立定身形,和那黑猩子並排而立,驚心下視,此時天風冷冷,吹得雁紅頭上秀髮高指,衣舞裙蕩,大有飄飄乎羽化而登仙之慨。
雁紅生平雖以輕功自負,可是眼見看這陡崖削谷,也不由驚心動魄,此時不知覺,竟把這黑猩子膀子抓了個死牢,抖聲道:「我們還是回去吧……這地方那有魚呀……」那黑猩子以手朝下連連指點,連連怪吼,好似叫雁紅不要害怕的意思,雁紅延臉道:「好師父……我不要捉魚了,別魚沒捉成,把命給送了,那才划不來呢!……」
那黑猩子此時返身至一邊枯樹之上,用力折下了一條細籐,粗姆指,長有兩丈,它把這籐子遞與雁紅,雁紅接過籐子,才放了點心,此時心中真後悔,好好的自己要提議捉魚,這一下可好,不由又望了這谷澗中兩眼,越覺白雲開合,深不可測,人要從這猴猿難登的削壁石面上往下去,這可不是好玩的。
忽見那黑猩子注定自己,連連催促,不由歎了口氣,心說反正有它在一起,自己就不妨大膽下去試試,想到此,把那細籐,用手挽了個繩圈,套好腰際,一頭也打了個圈遞與那黑猩子。
它也套上了這枯籐,再往這澗下一望,愈見左右群峰齊在足下,雲煙浩森,大小峰巒,被雪包沒,只露出一些尖角,和霧中島嶼一樣,時復隱現,真個是波瀾壯潤,憂幻無方。
不由朝著黑猩子咧嘴一笑道:「你先下吧……我實在有點怕!」黑猩子一聲尖嘯,猛的一伏身,全身下躺,背貼削壁,二足二掌,齊貼削壁,這麼一來,雁紅不由大喜道:「對了……用「壁虎游牆」的功夫下最好了……」說著也學樣的,以背貼牆,用肘踵之力,緩緩下移了去。
這種功夫又稱「守宮步」俗稱爬牆功,練此功夫頗非容易,百人之中,能完全大成者一二人而已,初練時須先將全身仰臥,用肘踵之力,向上撐降,與拳法中蜈蚣跳相似,三年方可小成。
蓋方可扭動仰面如蛇行,再練時用磚砌一堅壁,壁面凸凹如犬齒錯落,然後於其上行功,初必無效,久之方有效,然後將壁上凸處磨去,使凸凹面少滅,依法習之,直至壁平為度,然後去身上所纏之鉛,其身無異壁虎,而能牆上遊行自如,凡蛇蠍可行之,亦無不能遊行矣。
此時一人一獸,在這削壁上行之,初尚覺得不太難行,待下了約有五丈多,可就不同了。
因為練這種功夫,全憑一氣運功,如中途吸氣,可就危險了,再方面這壁面苔蘚,早露浸其上,掌印上滑不留指,更是冰寒鎮肌。
初行無妨,久之二臂都酸了,再視其下更不知以丈裡計,那黑猩子僅側身以一掌一踵觸壁,下勢其速,如是兩側交替,並不感十分難行,雁紅可就不同了,有兩次換氣不妥,差一點翻身澗谷,都仗黑猩子提她一把,似如此又下了十幾丈,陡勢方好些,微有凸石可著足,雁紅這才解開身上籐圈,不知間冷汗浸衣。
稍喘後,又隨那黑猩子展動身形,一攀縱了下去。又行了好一陣,才見了底。
雁紅心料這澗底,定是一彎死流,內有魚蝦罷了,誰知這一看,大是不然。
敢情這谷底大有六畝方圓,滿澗都是青松翠竹,天光自四方下洩,谷底異草奇花,雜生四壁,正中心還有一圓禿奇石拱起,四方地面俱生著一種鳥黃色的小花,細草如針,開花如豆,一片平蕪,蒙茸密佈,不見一些石土之色,偶有天風下襲,真如捲起千層金浪,真是瑰麗清奇,無與倫比。
最奇是峰頂奇寒刺骨,因這澗谷中,卻是溫暖如春,時有鳴禽,翠羽啁啾飛翔,巖上飛瀑流泉,白石如英,好一片人間仙土,雁紅不由看得呆了。
那黑猩子此時回身抬手,雁紅不由忙急步跟上,繞過這拱起圓石,始見飛瀑下進,會成小溪,溪面很狹,但卻蜿延伸展頗長,淙淙流水聲不絕於耳。
細一看這溪水,清可見底,行流潺溪,下流的飛瀑,觸及石面,噴珠濺玉一般的飛灑四野,石上正有一丹頂玄鶴,正剔羽梳翎,見有人至,始長鳴一聲,振翼衝霄而去。
那黑猩子以手向小溪中連指,似告以魚蝦俱在其中,雁紅此時已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東盼西望,大有處身山陰道上,應景不暇之感。
待伏腰下視,果見無數魚蝦穿游石縫水草間,最奇是這魚形狀頗怪,大頭小身,通體一色血紅,尾如扇狀,果然是自己生平僅見,想必這魚就是老人所說的梅魚了,不由笑問黑猩子道:「又沒帶魚竿,怎麼捉呢?」這黑猩子咧開大口,以手指指自己,笑得怪聲怪氣,雁紅奇道:「你會捉?」這黑猩子又是兩個倒觔斗,雁紅笑嗔道:「看你神氣的樣子,你怎麼捉?我就不相信你能白手捉魚。」
那黑猩子聞言,提起竹籃,二話不說,只見他雙足一劃已往水面上縱去,嚇得雁紅叫了一聲,正自驚心,卻見它那大腳掌一挨水面,就像兩具雪撬似的,在水面略一划動,身子已竄出老遠,那只長臂臨空舞著,好似快慰已極。
喜得雁紅高叫道:「唉呀……你真了不起……」那黑猩子在水面上,就像箭頭子一般,須臾,已劃了兩個來回,此時那水中漫遊著的魚,依然喋喋的上下戲波。
突見那黑猩子一翻右腕,那只長臂突往水中插下,緊接著紅光一閃,一尾尺許長的紅魚,已到了它的掌上。跟著往竹窶中一丟,身子已劃至那溪流的另頭,是照樣的探臂往水中一插,又是一尾到了手中,雁紅見狀說道:「夠了……夠了……那吃得了這麼多,再抓幾隻蝦好吧!」此時那黑猩子已劃近身前,雙足在水面向邊一分一躍,身子已到了雁紅身邊,揚起手中的竹簍,呱呱直叫,意思是向雁紅道:「你不是不信我能空手捉魚嗎?我這不是捉來了麼?」
雁紅笑接竹簍子道:「算你厲害該好了吧……」一面掀開簍上蓋子,看那魚是通體血紅,但肚腹上肉,卻是其白如雪,身上通體滑膩異常,連一片鱗也沒有,略一動簍,這魚就發出呼呼的喘聲,如貓狗一般,圓口中細齒交錯,看來似頗兇猛,在簍中上跳挺不已。
雁紅正看得起勁,那黑猩子又已捉來了三隻大蝦,一併放入簍中,雁紅因留戀這谷中美景,見東方已微透紅,知道太陽即將要出來了,只好把那小簍繫在黑猩子身後,這才各自展動身形,又往山頂上撲去,中途幾經波險,五度亡魂,這才上了峰頂,一路趕回,把經過情形詳細告訴了老人一番,那野叟點頭笑道:「真難得……我先以為定是它以軟籐系你下去呢!卻不知你還是自己下的呢!」
雁紅笑著,以手拍胸道:「以後這魚,我是再也不敢吃了……乖乖!真把人累壞了……」
老人一笑道:「從明天起,我們隔一天吃一次魚……」
雁紅哼笑道:「伯伯那是為什麼?」
老人笑著以手摸著她那柔軟的細發道:「孩子……這是你難得的機會,這種「壁虎游牆」的功夫為輕功中最難練的,你如能隔日上下那飛毛澗一次,這半年內,以你資稟,和眼前的功夫來說,我想定有驚人的造詣。」
「你如可以一氣運用這種功夫,上下那削壁毫不費勁,那時你的輕功就不在伯伯與這黑猩子之下了……」
雁紅聽得好不興奮,故此自那一日後,雁紅果真按照老人的囑咐,一日去那干天嶺練輕功,一日又去那飛毛澗,回後又是二泉浸,冉行吐納坐功,而後待日出總「鶴爪功」後再隨老人練別種技擊功夫。
老人雖不能下地,但常常手持竹枝,在床上作出各種姿式,而雁紅天資奇佳,竟是一學就會,一會就精,她就是如此日復日,絲毫不怠懈的在這山上苦練著各種絕頂的功夫。
光陰似箭,轉眼之間,雁紅已在這小莫山上足足的呆了五個月了……
這不算短的五個月,她的進步,是令人想像不到的,首先在輕功方面……
她能隨著黑猩子,同時飛縱那干天嶺,三度上下之時,往往那黑猩子只領先她八九步之遠。
去飛毛澗,她更不需腰上系籐了,運用壁虎游牆功夫,可一次潛下澗底,中途不少怠,這種功夫的成就,簡直出乎老人的意料之外,因此他常常在榻上歎息,只恨自己為什麼不能下地,叫他眼見著雁紅施展,這種成就,就連那黑猩子也驚奇不止,它再也不敢以師尊自居了。
在吐納功夫方面來說,已可達到含其眼光,凝其耳韻,勻其鼻息,緘其口氣,逸其身勞,鎖其意馳,已完全可至「守」字訣上,意行則行,意止則止,自積而不溢,充而內蘊,此即孟子所謂至大至剛,塞乎天地之間,是曰浩然之氣也……
更由此養氣功夫,兼修了一種極厲害的內功,名叫「紫辰氣功」,可運氣成質,開唇傷人於五十步之內。
「鶴爪功」雖不能練到生抓飛鳥的地步,但是已可達百步打鏟,抓石成粉的境地,更可隔空點穴了,至於全身穴道,自行封啟,猶不在話下耳……而她最大的收穫,是由老人口中,得到不少的奇聞見識,武林中各種門戶幫規所知,都一一的講給她聽,她也都能牢牢的仔細記在心裹。
這姑娘的成就,已可使她處身在鐵,雁,霜,翎中毫不遜色,本領僅次於,硯霜,和紀翎,猶和守容在伯仲之間,在輕功上來說,她更已和硯霜難分軒輊了。
自從那黑猩子每晚為她擦那白色果子以來,到現在她才體會出這東西的好處,它不但使她身子比原先輕了一半,尤感到奔馳跳縱之間,生出無比的彈力,實她已達到踏雪無痕,游枝踏葉的地步了。
這一日老人見她由外練功轉回,不由喚了一聲:「雁兒……你來……」雁紅聞聲一驚,她聽出老人的聲音,抖動的厲害,不由忙上前,坐在老人床邊,老人作了一個,叫她扶坐的姿式。
雁紅小心的扶起老人,她發現老人今天的臉色,竟比往日更要蒼白得多了,那雙往日光照尺許的眸子,今日竟暗淡無色,同時他是喘得那麼厲害,雁紅見狀,不由眼圈一紅道:
「伯……伯!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感到不舒服了?」老人未語,兩行老淚不由奪眶而出。
這五個月來,雁紅還是第一次見老人流淚,不由嚇得緊拉老人手道:「伯……伯……你老人家……」
老人卻搖頭語道:「好孩子……伯伯是太高興了……只是……」他帶淚的目光注視著雁紅,半在才接道:「只是伯伯不能再瞞你了……好孩子……伯伯有要緊的話給你談!」
雁紅聞言不由泣道:「伯伯……你有什麼事瞞我嘛……這病要不要緊?我還是拿些藥來給伯伯吃吧!」
老人苦笑了笑,搖搖頭道:「傻孩子……那沒有用了……乖雁兒!你坐下好好回答伯伯的話,否則你就再也聽不到我的話了……」,雁紅聞言直似晴天打了個霹靂,由老人的口中知道,老人分明即將要謝絕人世了,不由嚇得全身戰抖淚珠順臉而下,那持著老人的手,已抖成一片,悲聲道:「伯伯……」老人搖了搖頭,淒然道:「好孩子……你不要打岔……乘伯伯現在中氣還沒散以前……我還能說話……」
雁紅咬唇點頭道:「伯伯……你老人家說吧……只要是你老人家吩咐的話,雁兒一定遵命而行……」
老人聞言不由掛上了兩條笑容,半天才道:「好孩子……這是真的?」雁紅抱著老人,泣不成聲道:「伯伯……雁兒有今天成就,不都是伯伯之賜麼……你老人家請說吧!就是要雁兒馬上去跳火炕,雁兒都答應,伯伯……你不能拋我而去……」
老人聞言,不由微微笑點著頭,一隻冰寒的手,緩緩的摸著她頭上的秀髮,半天才道:
「孩子……伯伯給你說一門親,你可……願意?」此言一出,雁紅不由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嚇得臉色蒼白,不由仰視著老人,嘴皮微動著,竟沒說出話來。
老人見狀心內一涼,淒然道:「孩子……你不要害羞……伯伯給你說的媒……決錯不了……」雁紅不由一把抱住老人,哭道:「伯伯……我我已經……」老人忽然閉上雙目,淒然道:「孩雁紅觸景,不由心如刀割,竟自再也忍不住,撲上老人身上,哭道:「伯伯……
我答應,你老人家說……吧……」並要起來去給老人拿藥。子……你如不願也就算了……」
言罷一陣嗆咳,竟自連吐了兩口鮮血。
老人聞言拉住她一手,臉上卻是帶著微微的笑容,喘成一片道:「好孩子……不要走……伯伯很高興得很……這個人你也認識……」雁紅此時內心直如萬千毒蜂一齊刺扎一般,固然她愛硯霜的心,已似金湯鐵城一般,已到不可無他的地步,最使她難以啟齒的地方,是她已把一份純潔的貞操完全獻給了硯霜,這已使她不能再有資格,去委身任何一個人了……
所以她是如此的驚恐與斷腸,當她答應老人的話後,她的內心已完全碎了,然而老人對她的恩惠,已足夠她用生命去酬報,至於別的,她又有什麼能再值得去考慮?此時聞言不由滿面熱淚,仰視著老人道:「伯伯……他是誰?」
老人才長歎一聲道:「孩子……你知道伯伯是誰?……」這一問,雁紅不由一怔,不由呆癡似的搖了搖頭,道:「伯伯……你……」
老人喘道:「孩子……伯伯真不該瞞你……我就是尤天民,外號人稱野叟的那個……老怪物。」
雁紅不由驚得猛一張雙目,抖道:「伯伯……你老人家就是野叟大老前輩?紀大哥的師父?」老人苦笑的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我……孩子!現在你該知道,伯伯要說的話了吧……」雁紅仰天叫了一聲:「天啊……」已俯身老人懷中哭成一片,老人待其哭聲少停,才道:「孩子……紀翎是個好孩子……他配你是再恰當不過了……你莫非不願意麼?」
雁紅泣道:「我不配他……伯伯……我不配……」當然這話的意思是指自己如今已是不純的女孩了,自然不配再去委身紀翎了。
但是老人那知道事情的內幕,只當這是姑娘的自謙之語,不由寬心大放,微笑道:「好孩子!不要說這些話,我要你在我面前……親口發誓,你非紀翎不嫁……我才死能瞑目……
否則……」雁紅不由抖成一片,若非老人是在垂死的霎那之前,她真會怪老人這樣作太歿酷了,但是此時,她的悲傷,已喪失了一份正確的理智,她已哭成一片。
野叟此時臉色愈發難看了,雙目幾乎都像要外流而出黃得怕人,嘴角陣陣的抽動著,他仍喘道:「孩子……伯伯不行了……你快叫伯伯高興一下吧……」這自私的老人,他那裹知道,眼前姑娘內心的痛苦,他只知道這麼做,算是為他那可愛的徒弟盡了大力,但是他又怎知道,卻損害了對方的一生,由於雁紅又連累到其它更無辜的一對少年英俊……這是後話,暫且不談。
雁紅眼見老人如此,即將要死的剎那,她再也沒有勇氣拒絕老人的條件了,不由一咬玉齒,那眼淚就像珍珠一樣刷刷的淌下了,一面泣不成聲的點頭道:「伯伯!我發誓……」
老人喘道:「快……快……」
雁紅泣誓道:「弟子李雁紅……今生除去……紀大哥以外,若嫁他人,神鬼天地不容,天殊地滅!萬節穿心!」,這誓的每一字,都像一根利箭,刺穿了她的心,誓言一出,她已倒哭在老人的床前了。
默默中她泣道:「硯哥哥……親愛的硯哥哥……你原諒我吧……這完全是命……」
「硯哥……你知道我是愛你的,我的人已是你的了,我又怎會再去愛別人……只怪小妹命苦……」
「硯哥哥……你放心……我雖在無可奈何之下,才盟此誓,但是硯哥哥……我是不會嫁給紀大哥的……今生我們雖不能結合,我仍會乞求著來世,讓上天可憐可憐我們吧……」
她在床前倒泣之時,老人觸景心中一動,他才發現雁紅的情形不對,但是他已沒有力量再來扶起雁紅,向她詳細的追問這事的本末,他更想仔細的去判斷這誓言的含意,聰明的雁紅,她的誓言雖已毀滅了她自己的一生,但是那言中之意,卻可允許她一生不嫁任何人,當然包括那紀翎在內。
老人的聰明,平白的造成了一個可悲可泣的四人大悲劇,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否則以老人的德性,這種殘忍之事,他雖愛徒心切,也不肖為之。
這可憐的老人,只是得到了一份暫時的滿足,他就這麼微笑著,已經撒手西歸了……
雁紅在地下哭了好半天,等到她已漸漸平靜後,才想起垂死的伯伯,此時竟沒有再聽見他的喘聲,不由一驚的站起,當她怔看著老人似死灰的臉盤時,他依然是嘴角微微的含著笑。
雁紅坐在他床邊,叫了聲:「伯伯……你好點沒有?」老人沒有說話,她又喊了一聲,依然是沒有半點回音,這才發現情形不對,用手一摸老人的脈,她尖叫了一聲,竟自撲在老人身上,昏了過去……
不知什麼時候,她被窗外的風吹醒了,此時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了,滿天的紅霞渲染著遠天,一色緋紅,雁紅看著窗外,那一汪柔情淚撲扑打打的又流下了!
偶然聽到身側一陣悲鳴之聲,偏頭一看,卻是那黑猩子,它像一座石像似的,呆跪在老人的身前,吻著老人的手,一滴滴的紅淚,滑過它那毛茸茸的臉,地上已積了不少……它就用它一汪真情的血淚,來告別安慰和它相處了二十年的主人。
雁紅見狀不由撲抱著這忠誠的異獸,泣道:「黑哥哥……你也不要傷心了……快想個辦法,把伯伯給埋了吧!」
黑猩子仍是如呆如癡的跪著,半天才站起身子,它用白巾把主人的臉蓋上,雁紅流淚道:「走……我們去砍一棵大樹,給伯伯好好先作一個棺材埋起來再說!」黑猩子轉身外走,雁紅跟著出去,就在附近山峰上找了幾棵古松,惟紅用劍把樹砍倒,分劈成寬有三尺,厚有四寸許的長板,用竹籤為釘,以「巨靈金剛掌」力,把這竹釘一一按入木中,釘成一個頗為美實的大好桶棺,又用劍在外面修飾了一番。
一直忙了整整三個時辰,天已大黑,才算作好了一個上好的棺材,一人一獸含著淚把這具大棺抬進了石室,雁紅悲道:「明天早晨,再找個地方,把伯伯埋了吧……」黑猩子檢視著室內各物,口中連連悲鳴。
雁紅傷心的道:「這些東西,都是伯伯心愛的,挑一些也放在伯伯身邊埋了吧……」
忽然那黑猩子,跑進墓室,由牆上取下一口古劍,遞與雁紅,雁紅接過正欲放入棺內,那黑猩子接過,卻送到雁紅手中,口中呱呱直叫,似叫雁紅收下,雁紅苦笑了笑道:「黑哥哥……我有劍,伯伯這口劍雖然好,但是我不該要,這是伯伯一生喜愛之物,還是讓它隨伯伯一併入土好了,也許幾百年幾十年之後,會有有緣人得它的……」說著走過,還是小心的把這口劍,放在那口棺內,黑猩子觸景不由又乾號了兩聲。
於是雁紅又為老人換了一套整齊衣服,這才守在老人榻邊,和黑猩子各坐一邊,守著老人的屍首,腦中回憶著淒慘的念頭。
她想到人的一生,是多麼無聊,自古以來,誰又能逃得這可怕的死亡?
儘管是有再高的本事,就像眼前老人一樣,他的結局又是如何呢?人啊……你們又何必斤斤為著一些虛名虛勢,那麼認真的去爭執呢……結果還不都是一場空。
此時天氣又轉陰了,窗多飄著牛毛細雨,刷刷之聲,襯著室內一盞昏暗的殘蠟,這調調兒太淒涼了,無數的蝙蝠由窗外閃撲而進,又翻舞而出,往事一一的在它那黑色的翅膀下展開了,她喃喃道:「是夢吧……是空虛……是寂寞……多遙遠的惆悵啊!」於是這傷情的姑娘,不知覺間紅淚浸到,凡上的殘蠟,也被風吹得搖搖洩洩,一滴滴的蠟淚堆天桌上,像是故人的眼淚……
漫長的寒夜,這一人一獸,面對面的對守著,一直到天亮,才又開始忙著把老人小心的裝殮入棺,凡是老人喜愛之物,都一一的隨他裝入,忙到日出,才一切就緒,雁紅對黑猩子道:「你先在這好好的招呼著伯伯……我去找地方去,找好了,再來和你一齊抬伯伯過去……」那黑猩子聞言點點頭。
雁紅找了好多山峰,才找到了一處好地方,這地方地勢高昂,有松梅環峙四周,飛瀑斜垂兩邊,前望雲海一片蒼茫,後是千仞陡壁,雁紅就選中這塊地方,抽出寶劍,運勁於臂,由臂而劍,振削著這青石面,就像切削豆腐一模一樣,半個時辰後,已被她挖了一個長有一丈深有六尺的石穴。
然後她合劍於鞘,縱撲回家,小心的和黑猩子招著老人的靈棺,到了這地方。
待要下葬之時,那黑猩子竟連連悲吼,它那全身的黑毛一一直立了起來,尤其那悲慼的吼嘯之聲,聲震四野,它用它的頭連連叩地。
雁紅也哭了半天,這半年來,老人對她無異慈父,老人的死又何嘗不多少與自己有關?
此時目睹著這可泣的場面,她幾乎又哭悶過氣了,倒是那黑猩子在勸她了。
待把老人棺木掩埋好後,雁紅又用劍,振腕施力,在那石穴旁刻劃了幾行字:
武林奇俠尤天民之墓。
記名弟子李雁紅稽首。
忽然她又想到,那紀大哥不是他最親愛的弟子,也應該代他把名字刻上去,還有這異獸黑猩子,追隨老人二十餘年,似也應刻名,記下它的忠心。
想到此又用劍,在自己名前,加上一行字為:
「受藝門人紀翎泣血稽首,」,又再自己名後加字為:
「義獸黑猩子明石結草」。
自己看看差不多了,她依然是那麼自謙,不敢以老人入室弟子自居,故自稱為記名弟子,卻把其最心愛門人紀翎刻字其先,語詞更顯得親切些。
一切都妥當了,這才隨著黑猩子,各在老人墳前叩首一番,才相繼回返。
進室後,雁紅就進到自己室內,把自己的各種東西,整理了一下,也許是過份勞累,她竟覺一陣嘔心,連吐了好幾口。
這現象她已經在這一二月中有好幾次了,她也不疑有它,在床上躺了一會,又繼續的收拾了一番。
那本「青陽秘宗散本」,她已封好玉匣,一并放入老人的棺內了,所以她並沒有什麼東西好整理。
這小石室,整整的被自己住了五個多月,如今即將要別,也頗似感到不捨。
「明天再走吧……」,她自己如此想著,當她想到黑猩子,不由發起愁來了,不由想了半天,最後她決定把它帶回家去好好養著,好在它長相似猴,個子也不太大,在路上只要叫它聽話一點,也不會嚇著人。
想到此不由喚了聲:「黑哥哥……」,這些月來,她一向是這麼稱呼它,然而她喊了好幾聲,卻沒有這黑猩子的回音,不由甚感納悶,似這樣一直到晚上它也沒回來。
雁紅又耐著性子,一連等了它三天,它始終沒有回來,心想它一定重入荒山不回來了。
想著只好一人理裝上道,把石室的門關好,一個人走出門,忽然她想到,最後再去老人墳上叩別一番吧……於是她就又往那後出走去。
遠遠的她瞧見了那石峰,待她走近那石墳,叩了三個頭,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的臉色竟突然的變了,她抖泣的聲音笑道:「黑哥哥……你這是為什麼?」原來就在老人墳旁的一棵小松樹上,垂掛著一個全身黑毛的東西,被風吹得滴溜溜亂轉。
雁紅已看出,那竟是可憐的神獸黑猩子,它竟用一根細籐,在老人的墳旁,投環自盡了……
雁紅撲了過去,把它解下,它那硬繃繃的身體,證明它已死了好幾天了,由它口中垂滴下不少的紫血,卻都結成了冰塊,凝在它毛茸茸的胸前,然而它依然睜著那雙紅紅的眼睛,和生前一樣的……
此時天風冷冷,白雲開合著,漸漸把這座小峰吞食了,再也看不見這座小峰,和小峰上那一幕悲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