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7章 火雲罩冰谷,妖女誘鐵男 文 / 蕭逸
靈珠無言以對,只緩緩地點了點頭!
雪山鶴道:「你雖身居紅梅閣,日受子午風雷冰雹之苦,可是那是祖先的家法,再說對你本身更是有益,你真如能捱過百日之苦,以後勢將不同於今日了!」
靈珠只是落淚,卻遲遲不去!
雪山少女見狀歎息一聲道:「一切都可便宜行事,你如不樂意居住在紅梅閣,儘管移到我『散花館』來住就是了!」
靈珠頓時一喜,匆匆一福道:「謝謝小姐!」
說罷眼光在室內各人身上轉了一轉,含著無限羞澀的表情垂頭上了。
雪山少女忽然道:「站住!」
靈珠緩緩回過頭來。
雪山少女臉上微微罩起一片薄霧道:「你記住,隨便什麼地方都可以去,唯獨這冷香閣,今後禁止你擅越一步,知道了嗎?」
靈珠點了點頭,可是那雙細長的鳳眼裡,卻含蓄著無限傷感與依依之情——
她忍不住向著榻上的岳懷冰瞟了一眼,遂即掉頭自去!
雪山少女看著她的背影微微一歎,不再多說。
蒼須奴十分汗顏地搓著手道:「這娃子大了,老奴有時也不能嚴加約束,尚請少主人與小姐隨時管教才好!」
雪山少女點點頭道:「你去吧!」
蒼須奴應了一聲,轉身步出。
他們孫女相繼離開之後,雪山少女才步向榻邊。
岳懷冰本能地內心起了一陣子緊張,這個娘子,他自從打第一次見面起就怕她,美的確是美到了極點,冷也冷到了家!
——那還是第一次——在雪山腳下蕃婆子的野店裡,他看見她,從那一次以後,她的影子就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心坎裡面……
以後連續地見了幾次面,可笑的是自己竟然未能與她說上幾句話,她雖然跟自己說過話,可是話意裡面不是帶鉤就是帶刺。
岳懷冰又是挺要面子的一個人,聽起來總覺得不是個味兒。
這時候,他真怕她又要說些什麼自己受不了的話,簡直連正眼也不敢看她,只是裝著無力地垂下了眼皮,無奈心裡有點不寧,眼皮兒也頻頻跳個不已!
雪山少女看在眼裡,嘴角微微繃著,只管瞪著他,半天一言不發!
雪山鶴笑道:「你們是怎麼回事?」
岳懷冰實在忍不住,只得睜開眼來,道:「雪鶴兄,小弟無知……可是又與賢兄妹添了什麼麻煩?」
雪山鶴眼睛看著妹妹,道:「妹子,你說還是我說?」
「誰說都是一樣!」
她盯量著岳懷冰道:「你自以為在萬松坪練過兩年功夫,本事就不錯了嗎?」
「在下……從來不敢這麼想!」
岳懷冰倒是心悅誠服道:「尤其是在賢兄妹世外高人面前……在下那點能耐,實在是微不足道!」
說完頻頻苦笑不已!
「你倒有自知之明!」
雪山少女哈哈笑道:「方纔你昏倒池邊,骨髓已凝,如不是我用敲骨化髓手法為你運按一番,你早就完了!」
岳懷冰汗顏道:「姑娘……又救了我一命!我真不知該怎麼……」
雪山少女忽然一笑,卻又繃往臉,嗔道:
「一個人老要人家救命,總不是個辦法,你總得想想法子自己管好自己,不要再多給我惹麻煩就好了!」
「我——」
岳懷冰垂下頭來,歎了一口氣,一時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
「你已經可以下來了——」
「是!是!」
岳懷冰翻身剛起來,忽然才發覺到身上敢情還沒穿衣服。
雪山少女也似沒有想到這一點,臉上一紅,突地掉過身來,道:
「哥——你陪著他穿好衣服,到後面來一趟,我在後面等你啊!」
說完徐徐移步而出!
岳懷冰不知怎麼回事,對這個年歲不大的女娃子,還是心裡真有點怕;而且說不出來似乎與她彼此間總有點芥蒂,氣她那種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
相反的,他對雪山鶴的感覺可就不同了。
現在她走了,他立刻覺得失去拘束!
雪山鶴把一疊衣服送過來道:「這些都是我的衣服,你我身材差不多,你穿上看看!」
岳懷冰接過來走到屏風後面,匆匆穿好身上!
雪山鶴在外面道:「你知道剛才是怎麼回事?」
岳懷冰由屏風後步出,深深一揖道:「謝謝賢兄妹一再打救——大恩不言謝,兄台請受我一拜!」
雪山鶴道:「你謝錯人了,真正要謝的,該是我妹妹,不是我!」
岳懷冰歎了一聲道:「我實在是糊塗得很,這裡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好像是謎一樣,這冷魂谷到底是什麼地方?你們兄妹又為什麼住在這裡……?」
頓了頓又道:「還有……還有剛才的靈珠又是怎麼回事?」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覺得自己不明的地方,仍然那麼多……
雪山鶴看著他微微一笑道:「慢慢的你都會明白過來,我只能告訴你,這冷魂谷不是一般江湖武林的地方,你能來到這裡,可以說得上福氣不小!」
岳懷冰皺了一下眉,道:「只是……我大仇未報,卻不能一直住在這裡!」
「哼!」
雪山鶴微微一笑,道:「仙緣的遇合常常是不由自己的,只怕你來得去不得!」
岳懷冰一怔道:「這麼說,莫非在下與冷魂谷之間,還有過一些宿緣不成?」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
雪山鶴打量著他,又道:「我妹妹還等著你呢,我們這就去吧,見了面之後,你就明白了!」
岳懷冰窘笑了一下道:「雪兄,既蒙賢兄妹接待,尚請以真實姓名見告才好,在下也有個稱呼!」
雪山鶴想了想,道:「這個自然,不過,我那妹子古怪得很,最好還是讓她親口告訴你才好,有時候我也惹不了她!」
說到這裡笑了笑道:「走吧!」
當下雪山鶴在前,岳懷冰在後,二人步出了冷香閣。
前文已述,冷香閣與那所黃石精舍是連在一塊的,不須走多少路,就來到石捨玉軒面前。
只見門軒處,是一株形勢古雅的巨松,樹身不高,卻拐了八九個彎兒,正像是一扇屏風,遮攔在門軒正前面。
那只岳懷冰初來時見到的翠羽鸚鵡,這時正自落在松幹上剔著翎子。
此刻乍見岳懷冰來到,頭上那一撮角毛倏地又倒豎了起來,發出尖銳的叫聲。
雪山鶴揮手拂袖道:「去!」
那只鸚鵡呱呱地鳴叫了一聲,才落在了屋簷上,兀自疾行著,嘴裡學著人語道:「又是他——又是他——」
岳懷冰不禁被逗得笑了起來。
進得門後,想像中岳懷冰認為這所大宅子,必是較諸自己下榻的冷香閣更漂亮講究多了。
其實大謬不然——
他所看見的,只是一間寬闊的四照巨軒。
所謂「四照」,乃指四面都開有窗戶的意思,由於四面都有軒窗,光華自然均等。
主人不是俗客,卻在四面種植著梅、竹、松、柏,看上去幽明適度、清風可人。
整個軒堂裡不染纖塵。
進門玄關處,懸有一方白玉匾額,曰「聽雷閣」,這個名字的確很嚇人。
地上鋪的是原色木質的長條地板,上面設有四五樽香草蒲團,有棋枰、矮几、琴台、盆景,一具白銅的噴香獸嘴裡裊裊上冒著鬱鬱的檀香!
這「聽雷閣」顯然就是主人待客之處了。
雪山少女姍姍由蒲團上站起來,道:「岳相公請坐!」
岳懷冰一揖道:「在下數度蒙姑娘相救,恩同再造,實在感愧得很!」
雪山少女素手一伸,道:「岳兄不必多禮,請坐下才好說話!」
雪山鶴笑道:「這裡很久沒有來過客人,岳兄你隨便坐!」
岳懷冰現在已深知主人兄妹乃深山練劍之士,絕非尋常武林中人所能相提並論,是以由衷地生出了敬佩之心。
當下就在一具蒲團上坐下來!
珠簾響處,蒼須奴雙手捧著一碗熱茶走過來,岳懷冰雙手接過。
雪山少女目視蒼須奴道:「前山萬松坪處,要打上個新的楔子,把我們冷魂谷的旗幟升上去,並請轉告摘星堡主,今後如果他們堡裡再要有人擅入後山,我們可就不客氣。一經抓住,定殺不饒!」
蒼須奴應了一聲:「是!」遂即退下!
岳懷冰這時近看對方雪山少女,愈覺其清艷絕塵,兩彎蛾眉之下,那雙剪水瞳子,泛蕩著女子貞潔極智的慧光,襯以她身上的拖地長衣,簡直有如圖上仙子、月裡嫦娥一般的風華絕世!
看著她,你會很自然地,傾生出無比的愛慕……然而,那只能偷偷地私自藏在你的心裡,卻不能在你臉上表現出一點點的輕浮。
「你也許會覺得很奇怪,這是個什麼地方吧?」
雪山少女一雙眸子注視著他,又偏過頭來看向雪山鶴道:「哥——你告訴過他沒有?」
「他還不大清楚!」
雪山鶴笑了笑,道:「他已經忍不住了,你再不告訴他,我看他真要急瘋了!」
雪山少女微微一笑,素手把散在前肩處的一縷秀髮理下頸後!
「岳兄你也是練武的,我看你功力不弱,大概在江湖上,已可以算得上一流高手了!」
「姑娘誇獎了——」
岳懷冰苦笑著道:「只是在賢兄妹面前……那可就差得太遠了!」
「這就是你我練習的武功門路不同!」
雪山少女道:「你所練習的只是源流的內外功夫,充其量也只能延年益壽,能夠力敵百人者,武林中已是罕見!」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笑,又道:「而我們這裡所研習的卻是以劍術築根基,配道理補智靈,最終目的,得證金仙大道。如果你的天質穎悟,緣份夠好,假以時日,最起碼也可以練成散仙之身,與天地同存在而不與木石同朽!」
岳懷冰愕然道:「聽姑娘這麼說,豈不是傳說中的劍仙之流了!」
「不錯!這只是一般人這麼說的!」
雪山少女款款道:「其實,人仙之分,往往在於一念之間,這一念之間,還要有緣份遇合,根骨、質素、固是先決的條件,但是心存至誠、堅毅不移的人,即使是根骨差些,只要功夫用到,遲早一樣會有所成就的!」
雪山鶴在旁微微一笑,說道:「妹子,你光給他說這些幹什麼?越說人家越糊塗了!」
雪山少女眸子一瞟其兄,道:「你不要陪打岔好不好?要是你早聽爹爹的話,以你的稟質,今天何至於還停留至此?道家四九天劫,不過還有一年多的時間,你卻連護體的一元神功也沒有練好的,那時候……」
雪山鶴先是怔了一下,遂即氣躁地道:
「你一天所說老是拿這幾句話說我,其實我功力也不見得就像你說的那麼不濟,上次能逃過,這一次照樣過得去,你放心吧!」
雪山少女面色一沉,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礙著岳懷冰在座,有些不便。
當下她輕聲一歎,只看看哥哥一眼,不再多說!
然後她又把眼光轉向岳懷冰道:「岳兄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這一句話使得岳懷冰登時呆了一下。
半晌之後,他才緩和過來,臉上帶出了一片淒苦之色。
雪山少女與他本是對面而坐,就在他心緒一沉的當兒,就覺出對方身上驀地襲進來一陣透體冷風——
那是一種奇異的感覺。
其實對於岳懷冰來說,已經不能再算是奇異了。因為他已經領略過類似這樣的感覺許多次了。
那只是透體涼了一下而已,並無絲毫異狀,而雪山少女臉上卻浮現出一片淒慘的表情。
「對不起……」
她喃喃道:「想不到岳兄身世竟然如此的淒苦!」
岳懷冰驚訝地看著她——
雪山少女苦笑道:「小妹已略窺道家門徑,適才是以『道心照影』的功夫,略探岳兄虛實,一次見面,原不該如此失禮,尚請岳兄不罪才好!」
岳懷冰心中益加欽佩,他也猜想到對方所謂的「道心照影」,也就是內功極上所謂五通之一的「他心通」,一照念間,即可察知對方心中所思。
想到了全家上下一十七口的滅門血案,內心一時如同刀絞。
他發出了沉長的一聲歎息後,垂下頭來——
雪山鶴卻是沒有他妹妹那麼精湛的武功造詣,兀自眼巴巴地看著岳懷冰。
「岳兄,你和摘星堡的沈老頭子,到底有什麼仇恨?還有你殺的那些人……」
岳懷冰目含痛淚地看了他兄妹一眼,道:
「如非恩兄妹見問,這件宿仇,小弟實在是難以啟齒!——」
長歎一聲,他遂即一五一十,把當年與「五魁首」之一段結仇經過娓娓道出!
在他痛訴此一段經過時,當真是一字一淚,而主人兄妹卻不置一詞,靜靜地由頭至尾聽完究竟!
雪山鶴在聽完經過之後,霍地站起身來道:
「照你這麼說,這五魁首實在是禽獸不如的一群東西,你稍待一下,我這就去為你把沈老頭擒來,任憑你處置他吧!」
岳懷冰歎道:「雪鶴兄萬萬不可!」
雪山鶴一怔道:「為什麼?」
岳懷冰緊緊咬著牙道:「沈海月武功顯高出小弟甚多,但小弟卻不願假手於人,鶴兄你的好意小弟心領了!」
雪山少女聽到這裡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把一隻黑白分明的美目,分別向岳懷冰與雪山鶴注視著。
岳懷冰又歎息了一聲,道:「況且沈海月今天已在雪姑娘手上吃了大虧,料必已有了準備!要找他只怕也不容易!」
「對了。」
久未發話的雪山少女直到這時才發言笑道:「哥哥,你空自習劍多年,卻還沒似人家岳兄有見識。」
雪山鶴一別雙眉,冷聲道:「我早先只當沈海月是號人物,要知道他是這種人,哼哼……」
「所以你就錯了,冤有頭,債有主!我們習劍之人,有這麼個殺人法嗎?」
「習劍術,就是要剷除人間不平事,替天行道!」
雪山少女道:「話是不錯,可是你卻忘了,你和我尚未到積修外功的時候,妄自開了殺戒,後果將會如何?嗯?」
雪山鶴又是一怔道:「這個……」
他的臉一時漲得通紅,低下頭悶悶道:「你總是有理,我說不過你!」
雪山少女道:「再說,你應該記得爹爹臨去兵解之前的那番話,目前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哥哥,你可千萬不要忘記呢!」
(泣:「兵解」一詞來自道家語,意修者未能煉成正果,自行屍解,以元神再投入人世,二次修行欲成正果意。)
這番話果然有醒醐灌頂之勢,雪山鶴頓時就怔住了。
雪山少女冷冷一笑道:「以今天的情形,我要殺沈海月不過是舉手之勞。此人外善內詐,心術險惡,即使殺了他也不為過,只是……」
她看了岳懷冰一眼,道:「而且我也想到了岳兄的問題,他們之間既有深仇大怒,自然應該由岳兄自己了斷,局外人只能從旁策助,卻不便越俎代皰!」
岳懷冰道:「雪姑娘的意思正與在下是一樣的!」
雪山少女接著說道:「岳兄,適才我默運空門易數,略為推算了一下岳兄你的未來禍福,得知岳兄你與我們冷魂谷的宿緣極深。」
她眼睛微微向他一瞟,臉上卻帶出了一些兒紅霞,微微垂下頭來,道:「而且……反正遲早也是我道中人!」
她已經把持住平靜情緒,繼續道:
「所以我兄妹從今天起,就不把你當作外人看了!」
岳懷冰驚喜參半,無限惶恐道:「我是太……高攀了!」
雪山少女一派莊重地道:「岳兄你不要這麼說,如果照先祖去時留言,要是你與我們尉遲一家的宿緣極深,只怕不是一家人呢!」
岳懷冰茫然不解!
不過,他已經越來越試圖著接近與瞭解眼前這些所謂怪異的事情了。
「這麼說,你們是姓……?」
「尉遲!」
那雪山少女脫口接下去道:「我名尉遲青幽,我哥哥——」
雪山鶴插口道:「尉遲鵬!」
岳懷冰這才知道了對方兄妹的真實姓名,抱拳道了一聲:「失禮!」
尉遲青幽道:「如果岳兄不棄,以後我們就兄妹相稱吧!」
尉遲鵬笑道:「岳兄你多大了?」
「二十六!」
尉遲鵬道:「二十七!」
「你是大哥!」
「那你是兄弟!」
尉遲鵬一笑道:「我妹子今年才十九歲!是小么妹兒!」
尉遲青幽翻了一下眸子,道:「哪裡,該是二十歲了!還老當我那麼小!」
彼此經過了這番談話,看上去氣氛是和諧多了。
尉遲鵬十分喜悅地道:「早知這樣,兩年以前,就該把你接到這裡,也好日夕相處,你不知道,這個地方住久了該有多悶!」
岳懷冰道:「我倒覺得這裡洞天福地舉世難覓,大哥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才說到這裡,只見竹簾揭處,蒼須奴探首道:「岳相公該用飯了!」
岳懷冰早已腹中飢餓,一聽吃飯,忍不住站了起來。
尉遲青幽見狀不覺一笑,岳懷冰臉一陣紅,又坐了下來。
尉遲青幽見狀微笑道:「怎麼你還不餓?」
岳懷冰訥訥道:「倒是有些餓了!」
「哥哥!你陪著岳哥哥去吧,他一個人大概還不好意思!」
岳懷冰還想邀尉遲青幽,尉遲鵬卻道:
「我們現在不比人家,人家現在是半仙,吃不吃都無所謂了!」
尉遲青幽本已整裝站起,聆聽後看了哥哥一眼,本是一副撒嬌的樣子,可是當著岳懷冰卻不好發作出來。
她眼睛望向岳懷冰道:「二哥不必拘束,冷魂谷地方甚大,除了萬鳥坪黑石山一帶,到處盡可隨便走走!小妹有事,尚要到玄冰嶺去一趟,回來再見吧!」
說完素袖一展,人似出巢之燕,已掠身室外,敝室內只留下了一陣清風,人已飄然無蹤!
岳懷冰悵看其背影,半天長歎了一聲。
尉遲鵬道:「我妹子功力已臻極境,劍術也有了七成火候,只差著出入青冥,身劍合一這一層功夫了!」
岳懷冰感慨著,歎息了一聲,轉身過來!
尉遲鵬就同著他步出這間所謂的「聽雷閣」,只見閣外是一道上遮籐蔓的廊子。
有一座八角形紅柱的亭子間——就是所謂的飯廳了。
飲食很簡單,但蒼須奴考慮到岳懷冰平時的飲食,特地為他煨了一隻雪雞!
岳懷冰大快朵頤地吃了一頓。
飯間,他注意到尉遲鵬只是吃些黃精首烏,只不過少少地喝了半小碗湯。
在過去的兩年,對於黃精首烏這類的食物,岳懷冰也曾勉強進食過,只是覺得味苦而辛,但是他卻知道這些食物對於行功練氣,清除身上的雜質很有助益!暗思自己日後也應該以此為主食才好!
一席飯畢,岳懷冰向蒼須奴告了辭,與「雪山鶴」尉遲鵬步出亭子間,但見眼前一片火雲密佈。
美麗景色,當真還是他生平僅見。
初見時如萬丈火海,不過轉瞬的工夫,那大片火海已旋轉著為一片畝許大小的絳色火紅帳篷,有如萬馬奔騰般地趨向一處峰頭之上!
岳懷冰注意到,似乎就是來時所見的那座「萬鳥坪」!
那片絳色的火雲,只是在峰上疾飛旋轉著,千道霞光,萬股流焰,像是一把萬丈火傘,高高地撐在黑石峰上把它緊緊地扣罩著!
岳懷冰距離著那片火雲至少尚有里許以外,卻已感覺到身上陣陣的灼熱,一粒粒的汗珠,不由自主地由毛孔裡沁出來。
似乎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嘶啞吼叫之聲,由那座峰頭裡傳出來。
如非這般近的距離,岳懷冰還真聽不清楚,可是一經入耳,他立刻就可以斷定出那是一種人聲——只有人才能發出那等淒厲慘絕的聲音——
由是他的本能地想到了「黑石公」這個人。
尉遲鵬當然也注意到了。
他看著岳懷冰道:「這件事你還不清楚,其實連我也是一知半解——」
說到這裡,他聲音放小了道:「——剛才在萬鳥坪的那回事,幸虧你還沒告訴我妹妹,要不然她又要怪我了。」
「那石頭裡的人又是誰?」
「黑石公!」
尉遲鵬道:「是早年我爺爺把他關進去的,聽說他是個極厲害的魔頭,沒有人能制得住他,除了我爺爺以外!」
「只有你爺爺一個人?」
「不!」
尉遲鵬搖搖頭道:「我是說以前我爺爺在世的時候,爺爺飛昇之後,現在他只怕我妹妹一個人!」
「是尉遲姑娘?」
「嗯!」
尉遲鵬點點頭道:「我父親兵解以前,曾把爺爺用來鎮壓他的一份本帖交給我兄妹,但那本帖內的記載,太以奧妙,我也只能參透出一部份,我妹妹鬼靈精,居然全部滲透了,所以黑石公對我們兄妹兩個懷恨在心。」
他加重語氣道:「最怕我妹妹。」
岳懷冰在聽他說話時,眼睛始終未曾離開那座黑石峰,只見那片火雲兀自在峰上盤旋不已,由黑石峰內發出的淒厲嘯聲,似乎已經轉為微弱。
不久,那片火雲漸漸擴散開來,遂即隨風散開。
岳懷冰立刻也就感覺出來附體的熱力為之消失,當時大是驚奇不置。
尉遲鵬道:「這片火雲,是先祖父在時,連同當時的青雲九老,一共十人,在百蠻山費時一年,收集的太陽熱能,後來用法力禁制在大雪山玄冰元磁峰上,每日只此『酉』時磁力減退時,火雲才會離開——那黑石峰上我爺爺預先留有雲磁仙石一方,所以這片火雲一經散開,俱向黑石峰上聚集,直到玄冰元磁峰磁力再增時,這些火雲,才會又被吸了回去!」
岳懷冰苦笑了笑,搖搖頭,實在也是不懂。
尉遲鵬道:「你初次來,當然什麼都不知道,等到你以後隨我兄妹習劍之後,就知更奇妙的事情還多的是。」
岳懷冰腦子裡一直還在想著那個黑石公,實在不明白,就道:「那黑石公究竟犯了什麼罪,何以要長年受此迫害?」
尉遲鵬臉上現出了一片怒容,道:「這個魔頭實在是壞到了無以復加地步,他功力無匹,但為人生性殘暴,聽說當年為了練一種陣法,曾在一日夜間,殺害了三百名童男童女性命,取其生魂祭煉妖幡!」
「有這種事?」
岳懷冰給嚇糊塗了。
尉遲鵬冷笑道:「因為如此,才激怒了我爺爺,當時集合了海內外同道號稱『青雲九老』的九個人,共同協力,用『十煞伏魔劍陣』,才將這個老東西擒住,從此就把他囚禁在黑石峰下!」
岳懷冰驚駭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尉遲鵬道:「很早了,最少也有五十年了!」
岳懷冰打了一個寒顫道:「五十年?……難道關得不太久了些?」
「你哪裡知道!」
說起這件事,尉遲鵬兀自有些氣惱。
「這五十年當中,他曾經出來過兩次——第一次我爺爺尚在世時,黑石公逃抵黃山,為逼占黃山五雲步地盤,竟然發動魔火,將黃山二十四所寺院僧尼,燒得一個不剩,為塵世間帶來了無邊浩劫,幸虧我爺爺與青雲九老事後趕到,幾經犯險,才又把他擒住!」
尉遲鵬頻頻冷笑著。
岳懷冰聽得驚心動魄。
面前的黑石峰經過方才火雲籠罩之後,這時裊裊地冒著黃煙。
可以想像出,劫後餘溫,猶是何等的怕人?
尉遲鵬追憶著以往的傳說,道:「這一次青雲九老會合我祖父才在黑石峰上,加上了那塊雲磁仙石,每日西時引發火雲,用以磨煉此老的凶煞魔情,也是懲罰他兩次所犯下的滔天大禍。」
岳懷冰恨恨地道:「這麼說來,這個人的確是不堪救藥了。就該一勞永逸除了他才是了!」
「誰說不是?」
尉遲鵬又輕輕歎了一聲,接著說道:
「但是,說來話長,我那祖父與青雲九老,早年與黑石公說起來還有一段相當的緣份,再說,他還是家母娘家的一個嫡親長輩……說起來事情可就有些礙手了!」
他冷笑了一聲,又道:「黑石公在黑石峰下苦熬了十年之久,我爺爺與其他九老見他居然頗有悔過之心,當時為了試探他是否真心悔過,就在那一年,公推青雲九老中的婁璧翁與黑寇叟二位老人家,入峰刺探,考察他的悔過決心!
「誰知道——」
尉遲鵬氣得重重地歎息了一聲,接道:「這一次結果更是出乎意外的慘。」
雖是身不關己的一件事,可是由尉遲鵬嘴中道出,岳懷冰聽在耳中,卻是那等激腸蕩氣,令人心驚膽戰,不克自已!
這件事早已提起了他的關注,勢非要聽下去不可。
尉遲鵬歎了一口氣,道:「可憐婁璧翁與黑寇叟二老前輩進入石峰之後,竟然中了黑石公的埋伏……」
「……這個老兒對我祖父以及青雲九老早已恨入骨髓,十年來他在石峰之下,竟然打通了十數道密道,暗中佈署了許多奇異陣勢——
「——可憐婁璧翁、黑寇叟二位老仙師那等高的道法,竟然會著了道兒,一時被困在他峰下陣道之內,二老不服聯手迎敵之下,竟吃黑石公以預藏的小乾山『霹靂子』發動——」
說到這裡,他呆了一下,才道:「二位老人家竟然當場炸為飛灰而死——」
尉遲鵬恨恨地接道:「二位老人家俱是煉有道基之人,肉身雖粉,可是所煉元神按說可以脫山,無奈黑石公為人陰狠,竟然早已想到這一點,居然以所煉的妖幡將二老元神化為飛灰,使之形神具滅,黑石公乘勝遁出之時,幸虧我爺爺擋他一陣。」
「他可曾跑脫了?」
「差一點!」
尉遲鵬歎息一聲,道:「也錯非是我爺爺,要是換了另一人,決計擋他不住。當時,我爺爺與他苦戰之下,雖然把他制服了,可是自身卻為黑石公炸去一腿!」
「有了這次經驗之後,黑石公才被永囚峰下,各方公議,判他永世不得復出,這也是他自作自受的報應!」
岳懷冰聽得真有點毛髮悚然,的確是太駭人了。
尉遲鵬道:「就因為有了過去這些事情之後,所以我們兄妹對他才深惡痛絕,但是爺爺飛昇之前,卻仍然對他眷念不已,曾吩咐我父親不得再刻意折磨他,是以……我兄妹這多年來,對他還保持著一份晚輩的禮貌。」
岳懷冰歎了一聲道:「人心之險惡,真是防不勝防,我看這黑石公,大哥你們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我也是這麼想。」
說到這裡,他皺了一下眉,道:「最近這幾年,蒼須奴說黑石峰下常異音作祟,很可能是這個老鬼又在搗什麼鬼,不過我妹妹監視得他很嚴,必要時,我妹妹那口鑄雪劍就可取他性命。」
岳懷冰驚訝道:「令妹的功力竟然高過黑石公不成?」
尉遲鵬搖搖頭道:「論功力,我妹妹當然比他差遠了,可是,我爺爺臨去之前,卻傳授了幾種專治黑石公的殺手功夫。那口鑄雪劍,前古神兵,經我尉遲家七代相傳,劍上威力非比尋常,正是黑石公最懼之物——」
他笑了笑,又道:「那口劍原是留與我的,偏偏我爺爺說我仙緣不夠,今生波折俗緣極多,是以才由我妹妹負責保管。」
談了這麼多,岳懷冰總算對於這尉遲一家,有了一個全盤的認識,他感念著自己此番的邂逅,可真說得上緣份不淺,內心私下裡慶幸不已。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