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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章 陰晦無常 文 / 蕭逸

    塞外飛鴻秦紫玲那種狼狽的樣子,可真是不能見人,頭髮也散了,衣服也破了;而且全身上下血汗淋漓,她躲在石後,心中真有無限感慨!

    偏偏那三個糟老頭子話說個不完。

    也好,秦紫玲正可偷聽一下他們說些什麼。而現在他們正談論她,她也就格外地去注意聽。

    白衣叟燕九公聽了海馬周山的話,冷冷一笑,奇怪地道:「冷雪仙子,我和她還有數面之緣,我們從來也沒有開罪過她,她怎麼會從中干預此事呢?」

    紫玲心說糟了,要為此連累到師父頭上那就糟了!

    這時那個拿著一面旗子的人冷笑道:「我看不至於,冷雪仙子聽說遠居天山,早已不問外事,這事情她何必管?再說那姑娘也不一定就是她的徒弟!」

    白衣叟歎了一口氣,又道:「無論如何,這個丫頭我們是不能放過她!」

    正說話間,忽聞遠處有人叫道:「不好了……吳三爺叫人家給殺了,屍體躺在這裡哪!」

    這麼一嚷,各人俱不禁大吃了一驚,尤其是血旗范小剛甫聞此言,真差一點兒昏了過去。

    他猛地轉過身去大聲道:「哪個吳三爺?」

    來人已提著燈跑到近前,滿臉驚嚇之色道:「是海鳥吳三爺,脖子被人家扎穿,躺在那邊草棵裡!」

    血旗范小剛大吼了一聲,如飛地撲縱而去,白衣叟燕九公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道:「完了,咱們可真是一敗塗地了,走,快去看看還有救沒有?」

    說著他就和海馬周山趕了過去,那個報訊的小子邊走邊道:「吳三爺是給那個女賊殺的,我看著她追下去的,好厲害的女人!」

    塞外飛鴻不由在石後歎了一口氣,心說:「糟糕!我可是闖下大禍了!」

    人家走了,她還在發怔,愈想愈覺得冤枉,她想:「我這算是幹什麼?好好地招了這麼一個仇?」

    又想:「原來我殺的那個傢伙叫海鳥吳丘,此人是雪山四魔之一,而雪山四魔是最難纏的幾個主兒,看來今後我的麻煩可多了!」

    想到此不禁就遷怒到江海楓,心說:「要不是為了他,我怎會這麼慘呢?他當時要是跟我走,不就屁事都沒有了?」

    越想越恨,重重地在石頭上踢了一腳,道:「江海楓,我與你誓不兩……」

    忽然心中一怔,四處看了一眼,立即把話吞住了,暗忖別叫他們聽見了,我這個樣子還能見人嗎?

    她不自禁的又想到了江海楓,要說此人可恨,倒是不錯,但如果說「誓不兩立」,這卻又未免太過分些了!

    目光一垂,看到了自己那副狼狽的樣子,她的銳氣立刻就消失了。

    這時四下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音,倒是遠處有哭嚷怒罵之聲,隨著風飄過來。

    秦紫玲知道,這一定是海鳥吳丘的屍身給找到了,自己這時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於是她咬著牙,強忍著骨節的酸痛,一躍身上了牆,掃目一看沒有人,連忙飄身而下!

    前面是一條石子路的小胡同,秦紫玲怕他們在此有埋伏,不敢走當中,只好順著牆邊往前疾行。

    她這時整個人晃晃搖搖地幾乎都要倒了。

    走了不及十丈左右,前面有一個小木橋,橋下有淙淙的流水。

    塞外飛鴻秦紫玲不由芳心暗喜,因為她全身上下連血帶汗,就像是塗了一層麵糊一般的難受。

    她立在木橋上向下面打量了一下,見溪水清澈,而兩岸又長滿了高高的茅草,更可藉以遮身。

    秦紫玲就下了橋,方要往草內鑽進去,忽見蘆草一動,無備之下,只覺腰間一痛,竟是著了一枚暗器,她不由大吃了一驚,轉頭就跑。

    卻聽得身後一人哈哈大笑道:「小娼婦,老子等了半天啦,就知道你會來這裡!」

    跟著一人飛身縱了過來,手上是一桿亮銀梭子槍,嘩啦啦抖了起來,照著秦紫玲腰眼就扎!

    塞外飛鴻秦紫玲雖有一身超人奇技,奈何此刻身負刀傷,早已力疲精盡,成了驚弓之鳥。

    加之現在她這種玉體半裸的樣子,更不敢叫人看見,可是儘管如此,她並不甘心受死!

    尤其是來人這一聲「小娼婦」,更把她已喪的勇氣又激發了起來。

    來人的梭子槍眼看就要扎上了,她猛地一回身,玉掌一分,施了一招「白鶴分瓜」,「噗」的一聲,已緊緊地抓住來人的槍身之上。

    這人在紫玲回身的當兒,已看見了對方半裸的玉體,儘管是衣裳襤摟,汗血斑斑,可是麗質天生,身材婀娜,這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這小子姓褚名天彪,外號人稱病大鵬,本是一個色中餓鬼,人卻是粗中有細。

    人家這麼多人到處追喊,他卻偷偷地躲在這裡。因為他猜想秦紫玲可能會躲在這裡,他倒是沒有想到,紫玲是想來洗澡的。

    這時他手上的梭子槍雖為對方抓住了,可是一雙賊眼,仍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對方,滿臉激動之色道:「好傢伙!」

    秦紫玲這時真是羞得無地自容,尚幸四野無人,病大鵬褚天彪,即是看見了她這種狼狽樣子,她焉能再饒他活命?

    當時她銀牙一咬,玉手猛地往回一帶,褚天彪被這一帶之力,拉得向前一蹌。

    他死命地攥著槍不肯鬆手,塞外飛鴻秦紫玲尖叱了聲:「去!」

    倏地左手向上一穿,雖在精力交疲的當兒,她的功力仍然可觀!

    這一掌有個名目,叫做「出巢燕」,是秦紫玲看家的七十二手絕技之一。

    她本來對付像褚天彪這一流人物,是犯不著施出這種功夫的;只是今天情形有點不同,掌式一出有如沉雷震天,只聽見「砰」地一聲巨響!

    不偏不倚,正正地擊在褚天彪的前心之上,那褚天彪只「啊」了一聲,他的梭子槍就脫了手了。

    只見他這一剎那,臉色一陣驟變,晃晃悠悠直蕩出七八步之外,雙手在胸前捫了一下,「哇」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人也就倒下去了。

    塞外飛鴻秦紫玲忖思著他是活不了啦,這才吁了一口氣!

    她現在已是驚弓之鳥,尤其是經此一鬧,算了!澡也別洗了。

    這時忽覺腰間痛得難受,用手一摸,敢情是又中了一鏢,所幸的是自己腰上扎有一層皮護腰,鏢雖然扎進去,還不太深。

    儘管如此,當她把鏢往外拔的時候,仍是痛得直冒汗,她又痛又恨,真想趴在地上大哭一場,可是哭又能解決什麼事呢?

    這時候,天就要亮了,東邊已有雞叫的聲音傳來,天空是一片灰白的顏色。

    秦紫玲咬著牙,專揀暗影裡行走,她知道天一亮別說自己身形容易敗露,就是沒有人跟著,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走。

    她就這麼遮遮掩掩地,左一個胡同,右一條巷子,找到了老城隍廟。

    城隍廟前有一棵柳樹,她靠了一會兒,就見她的那匹愛馬由廟內自行走出,嘴裡打著噗嚕,一直到了她的身前;並且用頭去嗅她的腿。

    那頭小王雕也在鞍子上拍著翅膀,口中「呱!呱!」的直叫!

    紫玲看見了它們,心裡立時舒服了許多。

    當下用力地咬著下唇,忖道:「這個仇我不能不報,撇開江海楓不說,那燕九公他們也太卑鄙了,這麼多人打我一個!」

    一面想著,一面翻身上了馬背,直向她藏身的鼓樓疾馳而去。

    這座鼓樓,可真是名副其實的「古」!

    它坐落在城西的一片高丘上,由於年久失修,早就不像個樣子了,牆也歪了,瓦也碎了,就只還沒有倒下去就是了。

    樓分兩層,滿佈蛛絲塵埃。

    紫玲就暫時在此息下,本來她想找一家客棧住下,好好地養一養傷,然後再作打算。

    可是她知道,只要天一亮,他們必定會四下追尋自己,自己此刻身上有傷,對方人太多,萬萬不是對手。

    所以她才肯在此委屈,在院子裡,有一個大石臼,約有一人多高,一夕大雨,積了滿滿一石臼的清水。

    紫玲放出了她的雕,叫它在天上飛著防衛人來,自己就半裸著入臼好好地洗了一個澡,上好了藥,又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精神也就好多了。

    然後她就在乾草堆上閉目調息,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了。

    陽光由破瓦隙間照射進來,照得眼睛刺痛。

    她只覺得身上的傷痛得厲害,當下就匆匆地又換了藥,試著在樓上走走,扭著身子,雖不礙事,總是不大對勁。

    一個人發了一會兒怔,想到昨天晚上的事,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想:「我這是為了什麼呢?差一點兒送了命,人家還不領情!」

    接著又想到昔日師父冷雪仙子曾經告誡過自己:「凡是男的,就沒有一個好東西」,看來真是有些道理,自己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要多管閒事。現在可好,受了傷還不說,還結下了這麼大幫仇人,看來敵人勢力龐大,自己今後是否尚能脫身,都實在成問題呢!

    於是情不自禁地,她可就擔起憂來了。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江海楓,少不了又詛咒了一番,只是對方那一副英俊的面容和那光亮的一雙眸子,卻又引起了她無限遐思!

    尤其是在臨危,海楓那種鎮定的神態,設非是大英雄,焉能如此!

    這是怎麼的一種愛,又是怎麼的一種恨!於愛恨交織裡的秦紫玲,真正的是難以擺脫了。

    在她一生之中,見到過無數少年俠士,可是那些俠士們在她眼中,竟似糞土一般,都未能打入她記憶的深處;可是這期間,先後卻有兩個例外!

    這二人,一個是她在天山之南所結識的天山之星左人龍;另一人,就是最近見到的江海楓。

    二人之中,前者似已成了記憶中的化石;而後者卻像是一個猛厲的浪濤,深深地震撼著她的心坎。

    他們二人,似乎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對於她,不十分願意遷就,他二人的個性都怪得可恨,但又怪得令人可愛!而更奇怪的卻是自己,也惟有自己這種怪人,才會苦苦戀著這麼兩個不通人情的少年!

    她喜歡他們的高越,喜歡他們的孤傲,更喜歡他們那種風骨磷峋!

    對於左人龍,她是傷心透了,也不願再去想他了,所以才遠走中原……

    不想另一個人——江海楓,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打進了她那原已有如無波古井的心。

    對江海楓,她在一開始,便有一個嶄新的感覺。

    那種感覺,就像多年以前初次結識左人龍的情形一樣,甚至於還要濃些!正如某人所說的:

    「在目送著落日之後,回過頭來再看初升的月亮,會更令人著迷!」

    塞外飛鴻秦紫玲的情形,正是這樣的。

    因為昔日她還小,對於「情」之一字,實在是還不十分地瞭解,更不要說去體會它了。

    可是今天她大了,在感情方面,多少有了些認識,因此她對於異性的交往,自然也更慎重了。

    所以,一旦她看中了某人,其真摯的程度是可想而見的。

    然而江海楓,顯然是太令她失望了。

    其實這麼說也不妥當,因為江海楓和她之間,根本就是陌生的。

    所幸紫玲並不是一個懦弱的姑娘,這可由她「塞外飛鴻」這個綽號上判斷出來,是多麼灼爍、閃亮!

    有時候,她也很看得開,放得下,只是其持久性很有限罷了。

    她興致索然地步出鼓樓,在院子裡慢慢活動著身子,胸中思潮起伏,同時肚子也感到餓了。

    她那匹白馬,不時地長嘶著,似乎也頗不習慣這種寂寞,陽光照著它其白如雪的鬃毛,多神駿的一匹好馬!

    望著這匹陪伴她長涉過沙漠的汗血名駒,她的雄心不禁突然大起。

    當時猛然衝到馬旁,就想再到城裡去走走,可是轉念一想,她又止住了這個衝動,長長吁了一口氣,心想我還是暫時忍耐一下吧!

    所幸,這種不求人的日子,她也曾度過;而且只需要幾天,等自己傷好了,就又可如生龍活虎一般了。

    這鼓樓是在一片土丘之間,地勢很高,四周都是稀落的樹林子,不遠處還有幾個魚池。

    她在樓上看清了形勢,就放出了她的小王雕。

    這頭小王雕早已為她豢養熟了,頗知道主人的意思,短鳴一聲,破空飛出。

    秦紫玲就在牆邊支起一個簡單的灶台,找了一些乾柴,生起火來,小王雕為她捉來了一隻兔子、三隻斑鳩,另外還有兩條魚。

    這些足夠她吃的了,她就把那頭野兔喂雕,自己則把斑鳩拔了毛,洗滌乾淨之後,用劍挑起來在火上烤,除了沒有鹽以外,吃起來倒是挺香的。

    飯後她覺得精神更好多了,看一看傷處,都已結疤,只有腰間那一處鏢傷,仍然微微的在淌著黃水,而且四周圍微微有些發黑。

    用手輕輕按了按,有些麻麻癢癢的感覺,她也想不出這是什麼道理,當下並沒有在意。

    整整的一天,她沒有離開這鼓樓一步,可是她的內心,卻一直在焦慮著。

    情感的打擊,對於一個孤身的少女,已經夠淒慘了,更何況是在傷病之中?

    在這淒涼的鼓樓裡,連一盞燈也沒有,窗外射進來一片皎潔的月光,就像是撒下了一層紗帳。

    紫玲身上覆著一領披風,倚身在一堆乾草上,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也不知什麼時候,她於夢中彷彿聽到一陣馬嘶之聲,當時連忙張開了眸子。

    只覺得月光耀目生輝,天空中星光閃爍。

    就在這個時候,那鼓樓的敞窗外,如同幽靈似的升起了一條人影,輕輕地落在了窗檻之上,真比一個狸貓還要輕快。

    紫玲不由吃了一驚!可是她依然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想到,這必定是敵人找上門來了。

    那是一個身材十分魁梧的影子。

    他佇立在窗檻上,往裡面看了一眼,鼻中微微哼了一聲,身形再次一飄,已如一陣風似地到了紫玲身邊。

    夜色沉迷,這人又是背著月光。

    紫玲一時不能看得清來人是何容貌,只依稀地看出,來人身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衫,腰間扎有一條黑色的絲絛!

    這人並不避嫌,他走到了紫玲身邊,忽地伸手向紫玲肩上按來。

    塞外飛鴻秦紫玲倏地一個翻身,雙掌一前一後,直向來人前胸打去。

    可是來人好俊的一身功夫,身形微微一晃,紫玲雙掌已自打空。

    月光之下,這時已可看出來人拖著一條黑亮的大髮辮,快如電閃一般的,又飄到了一邊的牆角之下。

    只聽他以冰冷的聲音道:「姑娘不必多疑,我是專程造訪來的!」

    秦紫玲驚怒之下,哪裡還留神去聽來人說些什麼,一擊不中,不禁更是大怒。

    她口中嬌叱了一聲,二次縱身過去,手中早已探出了寶劍,身形一矮,劍走輕靈,向對方肋下就刺。

    來人冷笑一聲道:「何必如此?」

    長袖向外一揮,只聽得「嗆」的一聲,已把紫玲的劍逼至一邊。

    他身子卻在同時之間,走馬燈似的,又換了另一個方位,岸然挺立著,不言不動。

    塞外飛鴻不由大吃了一驚,因為來人這種武技,實在是太高了。

    她只覺得對方衣袖這一卷之力,其勢極猛,一口劍幾乎撒出了手,一時她不禁呆住了。

    她現在才開始打量對方這個人,打量之下,不禁面色一紅退後了一步,冷笑道:「江海楓,原來是你,你來此做什麼?」

    對方那人走上兩步,更清晰地現出他那劍眉星目,和那一道又正又高的鼻樑,正是昨日還在囚禁中的江海楓!

    只見他淡淡地一笑,道:「姑娘不必多心,江海楓並非木石,焉有不明人情事故之理,昨夕多蒙好心相救,今日特來致謝!」

    紫玲冷笑了一聲道:「這倒不必!」

    說了這句話之後,她把頭一偏,看向窗外,同時有一種說不出的怨恨、激動,一時連眼圈都紅了。

    江海楓長歎了一聲,道:「姑娘或許怪罪我不通情理,其實姑娘有所不知……」

    紫玲以劍支地,悲憤地道:「我怪罪你什麼?這裡地處僻野,孤男寡女,多有不便,你還是走吧!」

    江海楓被她說得呆了一呆,他後退一步,點了點頭道:「姑娘所言極是……只是……」

    他以那一雙明亮的眸子,注定在紫玲身上,道:「我生平不願受人點水之惠,昨夕姑娘雖是自己見義勇為,可是終究是為了救我!」

    秦紫玲聽他說到這裡,默默地把頭轉了回來,一雙澄波雙瞳,不自禁地也注定在他的身上。

    江海楓見了,頓了頓,繼續道:「所以姑娘的恩惠,我一定要報答!」

    紫玲不由苦笑了笑,道:「莫非我是為了要你報答我,才去救你?」

    說著不禁玉面一紅,江海楓皺了皺眉,說道:「無論如何,我深深地記在內心就是,我今日前來,有兩個目的……」

    紫玲望著他那英俊魁梧的影子,不知怎的,先前那一腔怨憤,竟自不知去向,可是她仍然不能脫除少女的矜持!

    她臉色微紅道:「什麼目的?」

    說過之後,不免又有些後悔,心想,我又何必問他這些呢?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第一,我要告訴姑娘,姑娘已與他們結下了大仇,他們人數眾多,勢力龐大……」

    紫玲冷笑了一聲道:「可是我並不怕!」

    江海楓一笑,露出他一口編貝似的牙齒,這種笑,在他實在是極為鮮見的,他說:「以姑娘這一身本事,自是應付有餘。只是他們也都是江湖名手,對姑娘又恨之入骨,不可不防!」

    塞外飛鴻瞟他一眼,眼神中包含著無比的幽怨在內,似乎是在說:「你畢竟還通人情!」

    可是她並沒有說出口來,只冷冷地一笑道:「這一點我知道了,第二點呢?」

    江海楓目光爍爍,道:「第二點,我已經說過了,我立刻就要起程,前往江南,姑娘對我有援手之恩,特來辭行!」

    這一句話,倒使得秦紫玲呆了一呆。

    她冷冷一笑道:「我也要去江南,也許明天就動身!」

    江海楓點了點頭說:「很好,那麼,我們以後在江南還可以見面,只是,我看姑娘的傷……」

    秦紫玲挺了一下身子,本想說一句硬話,可是不知怎的,偏偏這時腰間一陣麻酸,竟是差一點兒摔倒地上。

    她的一句硬話,竟是沒法說出口來。

    江海楓皺了一下眉,道:「方纔姑娘和我動手的時候,我已留意到了,你大概是腰間有傷……」

    說到此,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玉瓶,正色道:「這瓶內乃是『解毒金創散』,無論什麼刀傷毒創,擦後都有神效!姑娘可以留下備用。」

    紫玲寒著臉,道:「不用!你還是收回好了!」

    江海楓微微一笑,他知道對方仍在銜恨自己,當下並不多說,就把玉瓶輕輕放在一邊的地上。

    紫玲仍然是寒著臉色,一動也不動,似乎是在呆呆地發怔!

    江海楓擱下了玉瓶,又道:「姑娘不該打死海鳥吳丘,此人是雪山四魔之一……」

    紫玲秀眉猛地一挑,道:「雪山四魔又算什麼?」

    江海楓冷笑了一聲道:「另外朱奇和白衣叟燕九公等人,也都和你結下了深仇,不過……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的!」

    他說著又向姑娘點了點頭道:「我言已了,就此告辭!」

    轉身欲行,紫玲卻趕上一步,道:「你先慢走一步!」

    江海楓又轉過身子,道:「姑娘還有何事?」

    紫玲咬了一下唇,冷冷地道:「你到江南去做什麼?有個一定住處麼?」

    江海楓呆了一呆,道:「沒有一定的住處,我是去找一個姓左的,辦一點兒私人的事情!」

    說到一個姓左的,江海楓緊緊的捏了一下手指,怒形於色,冷冷地笑了幾聲。

    秦紫玲不由也呆了一呆。

    她的一些怨憤,似乎都為驚奇取而代之了。

    她訥訥地道:「姓左的?左……」

    江海楓點了點頭道:「不錯,姓左,左人龍,他約我在江南會面,我一定要去找到他!」

    塞外飛鴻忽地身形震了一下,可惜江海楓沒有注意到她驟然而變的神色,她訥訥地道:「左人龍?」

    江海楓猛地抬頭望著她道:「不錯,此人姑娘莫非認識?」

    秦紫玲連忙搖了搖頭,面色微紅道:「我……不!」

    江海楓頗為失望的歎了一聲,點了點頭,道:「那麼,我走了!」

    他朝秦紫玲雙手微微一抱拳,身軀倏地拔了起來,就像是一朵雲一般地,落在窗檻之上,然後再向外一閃,便即不見。

    紫玲忙竄到窗前,向窗外望去,只見近處的幾棵老柳樹,被風吹得籟籟直響,哪裡還有他的蹤影!

    她心想好快呀!耳中卻已聽到了一陣清晰的馬嘶之聲,隨之也就遠了。

    返回室內,她的情緒更不穩定了,她怔怔地想:「這事真奇怪,怎麼左人龍會和他攪在了一塊呢?而且看情形,他二人像是結仇頗深!」

    江海楓的武功她已見識了,確是天下難見的少年奇俠,而那左人龍,她更不陌生。

    那位有「天山之星」之稱的左人龍,在整個的南北天山以及西北的沙漠裡,簡直如同一個神明一般地為人敬重著,他的武功,確已到了令人莫測高深的境界!

    紫玲記得還曾與他比過武,在他手下不過是十數個照面,她就落敗了。

    此刻想起來,他和江海楓這一對武林罕見的高手要是鬥上了,真是不堪設想。

    想到此,她真嚇呆了,她想:

    「我可不能叫他們互相廝殺,這事情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既是知道了,豈能讓他們如此火拚?」

    可是轉念一想,她不禁又歎了口氣。

    因為自己所以千里迢迢地來到中原,無非是為了逃避那個天山之星左人龍,自己實在不願再見到他,又何必再去多事?

    再者那江海楓,和自己也不過是數面之交,也許人家心目中,根本就未曾把自己這個人看在眼中,自己又何必還要自作多情?

    想到此,她真是左右為難。

    她跺了一下腳,忽覺腰眼上麻麻的,只是這麼一會兒工夫,好像又腫漲了不少。

    當下解開衣衫看了看,腥紅一片,四周皮膚,已有了麻癢的感覺。

    見此情形,她默默閉上了眸子,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悲憤,這是很明顯的,那暗器之上,竟是餵過了毒!

    所幸毒性遲緩,否則自己焉還有命在?

    由於好強和賭氣的心情作祟,她硬是不肯用江海楓所留下的藥,甚至於連拿過來看一看也不肯。

    可是她這種做性,在半個時辰之後,就再也忍不住了,毒氣逐漸傳佈,她感到幾乎全身都要麻痺了。

    她是不甘心這麼死的,終於咬著牙,把那枚小玉瓶拾了起來。

    打開瓶塞一看,只見瓶內裝滿紅色細末,其味奇腥,微微還有一些涼涼的感覺!

    她咬著牙想:「別是江海楓假意慇勤,有心送來毒藥,暗害我吧?像他這種狠心的人,什麼事做不出來?」

    想到這裡,不禁呆了一呆,著實為難起來!

    可是轉而再一想,江海楓如真有害自己之意,又何須假手毒藥。自己在傷病之中,以他武功,一舉手之間,就可送自己歸陰,又何必如此費事?

    再者他縱對自己無情,卻也談不到仇恨,自己終究對他有援手之恩,他哪能壞到恩將仇報的地步?

    這麼一想,她的疑心就消了。

    再看一看自己的傷,如不及時救治,只怕就要性命難保,反正都是一個死,又何必多慮?

    於是,她也就不再擔心,隨手把瓶內的藥,輕輕地撒在傷口之上。

    說也奇怪,那原本火炙似的傷口,經這些腥膻的藥粉撒上後,立有一種說不出的涼爽感覺,霎時之間,疼痛全止。

    猜疑既去,感激隨來。

    這時候,她腦子裡所想到的,又都是對方的好處了!

    她想:江海楓不愧是一個仁義漢子,自己實在是錯怪了他了。

    昨晚他之所以不立時隨自己逃出,確實是因為他是一個不願受人恩惠的人,可是他內心仍然是深深地感念著自己,否則他又何必來此辭行呢?

    這麼一想,她先前那股子怨氣,就完全消除了,只希望早一點兒傷癒,好趕到江南去。

    但其實連她自己也想不通,到底上江南去做什麼?

    就這樣,她在這座荒僻無人的鼓樓內,整整地住了三天,傷勢才算完全地康復。

    她傷勢康癒之後,立即又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男的,跨上了她的馬,直奔江南而去。

    談到左人龍,此人的下落至今何在,這確是一個必須馬上交代的問題。

    看官諸君也許還記得,那一日在三羊道觀之外,席絲絲化裝成一個小僮,騎在馬上,眼看著江海楓把幾個道人打得落花流水。

    席絲絲那一剎那,心裡真是高興極了,她真恨不得叫江海楓把這座道觀也拆了,方才稱心。

    後來江海楓為了要會一會白羊道人,就獨自闖進觀內,她本想也跟著進去看個熱鬧,卻為海楓示意,留守在觀外監視。

    席絲絲坐在馬背上,妙目四掃,心中不禁有些納悶。

    她看見先前那個曾經喝彩叫好的秀士,獨自在馬上了望著水上的蓮花,面含微笑,像是吟詩似地,口中低低說著什麼。

    席絲絲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因為從外表上來看,這人簡直是一個典型的讀書公子。

    你看他那文縐縐的一副模樣兒,一身黑綢長衫,洗得那麼乾淨,壓得那麼平,騎在馬上,竟連一個皺紋也沒有。那雙勒韁繩的手,看起來也和江海楓的手差不多細白,指尖上還留著長長的指甲。

    席絲絲看到此,暗暗發笑道:「看來,江大哥是走了眼了,這人哪帶一點兒江湖味兒呢!」

    心中這麼想,卻不免好奇地又打量了對方幾眼。

    這人大體上來說,有著修長的身材,面色紅潤,眉濃且長,差不多都長到了兩邊太陽穴上來了,隆鼻之下,配著一張有傲性的嘴。

    他那條髮辮很長,梳理得也很仔細,沒有一根跳絲,梢末用一條黑絲寬綢帶繫著,並且結了一個花結兒,很是俊俏。

    席絲絲皺了一下眉,著實猜不透此人是幹什麼的。

    她剛剛警覺到,這麼老瞧著人家,可是不大好,方要回頭,卻見那黑衣秀士,突地回過臉來,對著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小哥兒,幸苦了!」

    席絲絲噘了一下嘴,把臉偏向一邊,那秀士不禁哈哈一陣大笑,撥轉馬頭,一直走到了席絲絲身邊,才停了下來。

    席絲絲翻了一下眸子,奇怪地道:「你這人真奇怪,放著好好的路你不走,在這裡看什麼熱鬧?」

    秀士嘻嘻一笑道:「我不但要看熱鬧,而且還要管一個閒事!」

    說著自鞍上翻身下馬,席絲絲不由秀眉一挑道:「你要如何?」

    那秀士又是一聲朗笑道:「好個狗仗人勢的小子,奴才如此,主人就更可想而知了!」

    席絲絲一聽這人居然罵自己是奴才,不由心中大怒,頓時雙腿一蹬,自鞍上飄身而下,怒沖沖地道:「你罵誰?」

    秀士一雙明亮的眼睛,在她身上轉了一轉,冷笑道:「小哥兒,你先不要狠,待我把這些道人解救過來之後,再跟你算賬!」

    席絲絲一聽,不禁吃了一驚,她真不敢相信,這外表斯文的書生,竟能把江海楓所施的特殊手法解開。

    遂見那秀士又是一聲冷笑,身形突轉,如同一隻大黑蝴蝶,飛舞在花叢之中一般。

    他那翩翩的身形,在經過每一個被點住的道人身旁時,都擊出一掌,而且都擊中在道人們的左側腋下。

    同時他腿下連掃,那些道人,紛紛倒地。

    一時之間,那散立在草地上的道人,俱都倒在地上。

    席絲絲先見了秀士身法,已自吃驚,及見那些道人紛紛倒地,不禁暗奇,忖道:「這是哪門子的解穴手法呀?」

    她的一團疑念,尚未解開,已見那些道人,竟一個個地都自地上爬了起來!

    席絲絲一驚,竟為之呆住了。

    又見那秀士,朗聲對這些道人道:「你們三羊道觀也真夠丟人現眼的了,這麼多人,對付人家一個後生小輩,竟然慘敗如此!」

    那些道人一個個垂頭喪氣,哪裡還敢多說。

    倒是那位黑羊道人,像有無比憤怒的樣子,他一面拍打著身上的灰土,一面冷冷笑道:「少俠請賜大名,貧道等銘感五內……」

    秀士劍眉一分,冷冷地道:「銘感倒是不必,因為我一生行事,從不要人家報答。就拿這件事來說,我也只不過是因為看不慣而已。」

    黑羊道人尷尬地笑道:「那麼少俠大名總可……」

    秀士點了一下頭道:「我名左人龍,來中原不久!」

    說著又冷笑了一聲,道:「實在說,你們這群道人實在不是什麼好人,我也不應該管這件事,只是我實在看不慣他們主僕。」

    說著用手指了一下席絲絲,冷笑道:「他那主人多半是姓江吧?」

    黑羊道人被左人龍說得頗為難堪,可是自己敗軍之將,何足言勇?

    他紅著臉,點了一下頭道:「江海楓!」

    左人龍面色一冷,笑了笑道:「果然是他!」

    黃羊道人在一邊也開腔道:「左少俠武功非常,依貧道看,足可修理那狂小子江海楓!」

    左人龍冷笑了一聲說:「我自會找他,不過不是現在,你們這群道人也許還不知道,這江海楓嗜殺如狂,多半是個瘋子。他下手狠毒,絕不留情,江湖上受他害者,已多不可數,你們還算是幸運。」

    黑羊道人冷笑道:「他如會見了白羊師兄,那就是他的報應到了!」

    左人龍哼了一聲道:「看了你們昆仲的功夫,你們那位老大也不會怎麼樣,江海楓必勝無疑!」

    黑羊道人不禁面色一變道:「那……那可怎好?」

    黃羊道人乾脆求助了,說:「左少俠既如此說,必能……」

    左人龍看了一邊的席絲絲一眼,席絲絲正瞪目怒視著他。

    左人龍冷冷笑道:「我的功夫,也未必能勝他,只是落敗,卻也不可能。此人我自有對付他之法,你們不必多說。」

    遂又看了四下一眼道:「依我看,你們還是快快逃命去吧!」

    立時就有幾名道人跑著走了,黑羊、黃羊兩個道人低低商量了一番,四隻眼睛,一齊怒視著一邊的席絲絲。

    忽然一聲怒吼,他二人竟同時騰起身來,向席絲絲身上撲來。

    二人身勢如電,一閃即至!

    可是卻忽聞一聲厲叱道:「不可!」

    隨著這一聲叱,兩股極大的風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地,直向黑羊、黃羊兩名道人身上逼去。

    二道人在空中的身子,被這股勁力,逼得一連兩個翻身,跌落一邊。

    他們驚魂之下,才發現這掌力,竟為左人龍所發,俱皆不勝驚異。

    黑羊道人獰笑道:「左少俠這是為何?」

    左人龍哼了一聲道:「無恥的道人,你們武技不如江海楓,卻要欺侮他一個書僮,算什麼英雄?」

    說罷,劍眉一挑,道:「快走,別在此惹厭!」

    可笑二道人平素是何等氣焰,而今連番失利,已成了驚弓之鳥。

    他二人目睹這左人龍如此神勇,膽寒心戰,哪裡還敢多停。

    但是他二人,卻捨不得大片基業,各自冷笑著,返回觀內而去,他們走後,左人龍含笑向一邊的席絲絲道:「小兄弟,你不要害怕,這不關你的事,誰叫你跟錯了主子?不過……」

    說著又點頭一笑道:「你主人武功蓋世,卻是不假,只是如今碰上我左某人,勝敗尚自難料。我看他倒是對你言聽計從,我今有一事相求,不知你依是不依?」

    席絲絲怒目視著他,不發一語。

    左人龍冷冷一笑又道:「我今身邊,正好也少了一個書僮,你就暫時跟著我,我們往江南走走,那江海楓對你如有主僕之情,自會到江南去找你;否則……」

    一頓,冷笑接道:「否則,他就是一個小人,這種人我左人龍不會他也罷!」

    才說到此,就見席絲絲慢慢向前走來,左人龍微微一笑道:「你意如何,小兄弟?」

    話方出口,忽聽席絲絲一聲叱道:「胡說八道!」

    身形一矮,有如一支利矢一般,撲到左人龍身側,雙掌自兩旁向正中一擠,好一式「雙撞掌」,直向左人龍兩肋上打去。

    這倒是有些出乎左人龍意料之外,他沒有想到對方一個壓書磨硯的童兒,居然也有如此身手!

    當下心中雖然吃驚,出手並不慌張。

    只見他兩膀向外一分,猛地向席絲絲兩腕脈門拿了過來。

    席絲絲向後一撤,倏地施出江海楓新近傳她的一招「海風戲燕」,猛地轉到了左人龍身後,右手由上而下,像是劃一道直線一般的,向左人龍背心上擊去!

    左人龍不由又是一驚,他口中叫了聲:「來得好!」

    卻見他頭也不回,整個身於霍地向前一倒。

    眼看鼻尖都已沾到了地面上了,他的身子,卻忽又似一個大車輪般的,忽悠悠地轉了回來。

    這一次竟轉到了席絲絲身後,他冷叱了一聲道:「小子,你好俊的功夫!」

    天山之星左人龍一怒之下,施出了他的一式拿手功夫「虎掌雙石」,兩手向前一搭,分別落在席絲絲一雙肩頭之上。

    席絲絲只覺得身上一陣發麻,四肢幾乎都軟了。

    她全身上下,這時竟是一絲力量也提不起來,牙關直戰,抖聲道:「你……你要……怎麼樣?」

    左人龍冷冷一笑,左手突松,席絲絲正要轉身,卻又覺得腰間像是箍上了一道鐵圈,竟為左人龍夾了起來。

    席絲絲這一剎那,真是無比嬌羞,奈何左人龍所挾持之處,又正是纖腰,很難掙脫。

    可是一個少女的金玉之體,怎能為外人隨便接觸?

    她用力地掙,拚命地扭,可是都沒有什麼用!因為對方的臂力竟是大得出奇。

    不得已,她只好軟口道:「放下我……求求你!」

    左人龍狂笑了一聲道:「放下你?你忍耐一會兒吧!」

    他一面說,一面大步向前,在一方大石之前立住了腳步,彎腰自地上拾了一個石塊,振腕疾書了一行大字:

    「欲尋行蹤,江南一行

    左人龍」

    字畫入石三分,蒼勁有如老樹怪籐,寫完丟下手中石子,冷笑道:「江海楓必會看見,我們在江南見面!」

    席絲絲叫道:「可是,你得留下我……」

    左人龍哈哈笑道:「陪我去一次江南,就算是綁你的票吧,否則你主人就不跟去了!」

    說著他騰身躍上了那匹雜花馬,忽然一眼看見了那頭小驢,驢背上馱著書捆,心中不由一喜,忖道:「江海楓居然也喜看書,我就借來解解悶吧!」

    於是他就順手拉上了那匹小驢和席絲絲的馬,一徑向西面而去。

    席絲絲掙了半天,非但脫不得身,卻反倒為對方夾得更緊,腰都快斷了。

    她又怒又急,心想這可怎麼辦呢?這麼一來,我的原形可就要露出來了。

    跑了約有五六里之遙,眼前是一片竹林子,林子前面還有一道小河,河裡游著鴨子。

    左人龍的馬,就在林前停了下來。

    他慢慢放下了席絲絲道:「你不要跑,要跑可就是自尋無趣!」

    席絲絲這一路顛下來,骨頭都散了,天又熱,她急得真想哭,聽了左人龍的話,就怔怔地站在當地。

    左人龍走到竹林邊,坐在樹下,看也不看她一眼。

    席絲絲先還擔心,自己姑娘的原形,別是給他看出來了吧,見此情形,她倒是放了心了。

    當下也只好擺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大步走到樹蔭之下坐下,冷笑道:「你的功夫雖是不錯,但我看比起江海楓來還差得多,你還是快放了我的好!」

    左人龍微微一笑道:「你憑什麼認為江海楓功夫比我強?」

    席絲絲怔了一下,道:「當然比你強,你可知在海島上,五六個人都死在他的手上,那些人都是江湖上最有名望的人!」

    左人龍不由面色微怒,他心想:這麼看起來,那燕九公和朱奇所說的,果然都是真話了。

    當下冷哼了一聲,道:「如此說,我就更不能饒他了。」

    席絲絲氣得抿了一下嘴,翻著眸子,望著他道:「你叫左人龍,我知道就是了!」

    說罷鼓著腮幫子,用腳踢著地上的石頭,左人龍看著她這種不成熟的樣子,一腔怒火也就消了。

    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想道:「這小哥兒,怎麼有點娘娘腔!」

    可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就認定席絲絲是一個少年書僮,少年人腔調細一點並不稀奇,所以他雖覺奇怪,卻沒有疑心到其它方面。

    他不禁為席絲絲這種天真的情態逗笑了,點了點頭說:「不錯,我叫左人龍,是從天山來的,你記好了,不過……憑你這點本事,要想報仇,卻是不大容易!」

    席絲絲冷笑了一聲,雙手托著下巴,面部轉向了一邊,她心裡在轉著如何逃跑的念頭。可是這個叫左人龍的功夫,她也是實在打心眼裡面佩服,不禁想道:「果真江海楓和他打起來,不知道誰真的厲害些?而這左人龍何故與他為敵呢?」

    想著就轉過臉來,氣忿地道:「我們和你並沒有仇,你這是為了什麼?」

    左人龍冷冷地道:「你這話倒也是不假,不過江海楓所行所為,已引起了武林公憤,我豈能眼看他如此胡來?」

    席絲絲臉色一板道:「江海楓所行所為,無不是為了正義,又有什麼不對啦?就拿剛才那件事來說,莫非三羊道觀內那些道人,不該打嗎?」

    天山之星左人龍怔了一下,遂冷笑道:「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我左人龍生平行事,一絲不苟,江海楓嗜殺成性,江湖罕見,手法之毒,更令人髮指。我如不懲治他一番,今後江湖上,尚有誰能立足?」

    這句話說得好狂,大有「天下己任」的意味!

    席絲絲望著他,心想這小子真狂,自己落在他手上,打嗎,又實在打不過;跑嗎,也很困難,一旦跑不了,更是丟人!

    她不禁秀眉微微顰到了一塊,卻見左人龍說完了話,脫下了他那襲黑綢的長衫,露出一身天青色的細綢小褲褂,一條粗黑的大髮辮,像一條蛇似地搭在背後,他找出了一塊白綢子,把辮子上的灰跡慢慢擦淨,辮梢的結子,也重新結過。

    席絲絲默默在一邊看著他,左人龍忽然發覺她正在看著自己,不禁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道:「小哥,你不去洗一個臉麼?天這麼熱!」

    席絲絲甚是惱恨,這左人龍對自己為什麼一直是這麼斯文客氣,因為如此,自己的怒火就不便發作。

    她睹氣把頭扭向一邊,左人龍朗笑了一聲,自樹下站起,走到了他的那匹大花馬旁,由鞍下取出了兩個大梨。

    他笑著招呼著:「天氣熱,吃一個梨吧!」

    說著抖手把一枚梨向席絲絲面上打去,席絲絲不得不伸手接住,嗔道:「哪個吃你的梨,還給你!」

    一揚手,又把這枚梨打了回來,左人龍哈哈一笑,左手一招,接在手中。

    他笑著說道:「不必客氣!」

    隨著又把它丟了過去,席絲絲正要再拋回來,卻見左人龍面色一沉道:「你這人太不乾脆了,我如不看你年紀尚小,長得伶俐,今日定要好好教訓你一頓!」

    席絲絲雙頗不禁浮起了一片紅暈,她低聲道:「我偏不要你的臭梨!」

    說著放下梨,又把頭扭向一邊,左人龍不由又笑了,他道:「這是真正的萊陽梨,你吃一個,氣也就消了,然後我們也好趕路了。」

    席絲絲有些哭笑不得,偷偷地瞟了左人龍一眼,只見後者正聚精會神的拿著一口小刀,在削著梨皮。

    他那種專一的樣子,真令人有些好笑!

    他那張十分英俊的瞼,在陽光的照映下,是多麼的有生氣、有活力!

    在他的臉上,席絲絲忽然感覺到,有某些地方,竟和江海楓相同,譬方說,那股鎮定沉著的勁兒,和一種說不出的自負味兒……

    頃刻之間,席絲絲不由對他消去了一些惡感,那隻大梨也確實在誘惑著她,她也就不再矜持,撿起梨,在袖子上擦了擦,臉色微紅道:「你的小刀借我用用!」

    左人龍已把手上的梨削好,聞言一笑,五指突揚,手中小刀「嗤」地一聲,直向席絲絲面前飛去,席絲絲不由嚇得「啊」了一聲。

    遂聞「篤」一聲,小刀已釘在了她頸邊的樹身上,離她脖子不及半寸。

    席絲絲出了一身冷汗,暗忖對方如有意取自己性命,只是這一下,自己也就沒有命了。

    她拔下了樹上的小刀,慢慢地削著梨皮,一面偷偷地用眼睛去瞧左人龍。

    對於這個人,她真是沒有脾氣了,他令你怒不得,笑不得!

    左人龍吃完了梨,目光望向遠處,雙眉似顰又開,挺秀如龍,沉鬱如山,雙眉之下那雙眸子,卻含著無限的情意!

    這是他唯一和江海楓不同的地方,江海楓給人以正直嚴肅之感,他卻透著風流倜儻!似乎對每一個人,都有深情——當然,這只是席絲絲突然的感覺。事實上江海楓也並不盡然嚴肅得「不解風情」;而左人龍也不見得就「到處留情」!

    她就口咬著手上的鮮梨,覺得真是好吃,又甜又脆,頃刻之間,已剩下一個梨核!

    左人龍望著她微笑道:「弄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的姓名,你可以告訴我吧?」

    席絲絲咬了一下嘴唇,道:「我叫席春!」

    左人龍點了點頭,站起了身子道:「席春,你此番陪我去江南,一路之上,我絕不會虧待你……」

    席絲絲白著他一言不發,左人龍忽然想到了江南之行的任務,不由得長長歎了一聲,苦笑道:「咱們走吧!」

    席絲絲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現在她也想開了,對方叫她怎麼,她就怎麼,只是她抱定了一個主意,那就是「見機就逃」!

    遠處淄水上,駛來了一條渡船,左人龍展眉笑道:「席春,我們坐船走一程吧!」

    席絲絲道:「隨便!」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一笑,他走到溪邊,招了招手,那條渡船,就向這邊馳了過來。

    撐船的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大姑娘,頭上戴著一頂大草帽,上身穿的是一件白夏布的小褂,下身是一條蔥色的長褲。

    一種本地姑娘的本色,明朗、豪爽。

    這姑娘定住了船,望著左人龍媚笑了笑,朗聲道:「大爺乘船麼?」

    左人龍點了點頭道:「順水而下是什麼地方?」

    搖船的大姑娘眨了一下大眼睛,用汗巾擦了一下面上的汗,一面揮著手道:「前面是濰河的岔口,再下去可接上汶水,最後可達安邱!」

    左人龍點了點頭道:「好吧,就載我們去安邱吧!」

    說著回身對席絲絲道:「快帶著你的馬上船吧!」

    席絲絲歎了一聲,就一人跳上了船,左人龍搖了搖頭,只好自己把兩馬一驢帶上了船。

    小船被壓得前俯後仰,吱吱直響,那船女卻只管用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看左人龍,在本地,真還很少見到有這麼俊俏的人物!

    上船之後,左人龍道:「開船吧!」

    搖船的大姑娘笑著答應一聲,指著後艙道:「二位爺可以到棚下去涼快涼快,我這就開船了,這條水又窄又淺,怕是不大好走呢!」

    左人龍點了點頭,席絲絲就先走到了棚下,她打量著這個搖船的大姑娘,高高的個子,黝黑的皮膚,留著劉海,眉目間,現出無限風情!

    她見席絲絲在看她,就抿嘴笑了笑。

    席絲絲卻是不作表情,同時心裡罵道:「臭丫頭,你還想勾引我嗎?」

    想著就把頭扭向一邊,那姑娘卻扭著屁股,倒了兩杯茶,一杯茶送到左人龍面前,嬌聲笑道:「大爺,茶來了!」

    左人龍啟齒笑道:「謝謝你。」

    席絲絲忽然忍不住,偷偷地回頭看向他們,正見那姑娘多情的眼波,凝視在左人龍面上。

    席絲絲不知怎的,內心竟驟生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怒目看了那船女一眼,就又偏頭看向水上去了。

    過了一會兒,那船女又走到她的面前,嬌聲道:「這位小相公,你也來一杯吧!」

    席絲絲忽一抬手,「噹」一聲,竟把那杯茶摔了出去,她不自然的道:「我不渴!」

    那船女哎喲一聲,嚇得臉上都變了顏色,一連退後了好幾步。

    左人龍忽然一驚,忙走過去道:「怎麼回事?」

    席絲絲卻偏頭不理,左人龍搖頭苦笑,對那姑娘道:「你不用怕,劃你的船去吧,我這位小兄弟,大概是臉皮太嫩,不大習慣和女人接觸,茶杯摔了,我們賠你就是!」

    那船娘臉色通紅,卻強裝著笑道:「沒有關係,一個杯子算不得什麼……」

    說著又笑了笑,就轉身走開。左人龍怔了怔,就在席絲絲身邊坐下,席絲絲忙向一邊移了些,左人龍又靠近了一些,席絲絲又往一邊讓了一點!

    左人龍忽然抓住了她一隻膀子,冷笑道:「席春,在我身邊,還由不得你發脾氣,你要不聽話,可怪不得我不客氣!我把你丟到河裡去!」

    席絲絲回過頭來,眼圈有點兒發紅,嬌聲嗔道:「你丟,你丟吧!」

    左人龍心中一軟,說也奇怪,他自一開始,就對這個僮兒生有好感!

    這時候,席絲絲這麼一瞪眼,眼圈發紅,那聲音又像個姑娘家,雖可說是童音未開,可是她那種表情、動作,也跟個大姑娘差不多。

    左人龍嚇得手也鬆開了,他皺了一下眉,不再說話,心裡卻在想:和這麼一個小子同去江南,一路上還不知要惹多少閒氣,未免有些不值!

    席絲絲見左人龍忽然看著江水發呆,不由心中一動,此時不下手,等待何時。只要一掌,他必落水,那時自己就可乘船逃走了。

    至於左人龍,在這小溪水中,絕不會喪命的,叫他喝幾口水,正好煞一煞他的傲氣!

    想到此,她便假裝伸一個懶腰,倏地身子一斜,一掌向左人龍背後推去!

    可是她的手已到了左人龍背後不過數寸之處,卻見左人龍忽然轉過了身來,嚇得她連忙又縮回了手。

    左人龍微微一笑,像是無事似地道:「這種熱天,如能到水裡去泡泡,倒是挺舒服的!」

    席絲絲臉色一紅,就又把頭轉了開去。

    而那位有「天山之星」之稱的左人龍,則漫步走到了船尾,仰首閒眺。

    席絲絲心甘道:「好險呀,要是給他看見了,焉能饒我?」

    她的腦子裡,怎麼也忘記不了江海楓,這多日子的相處,她已對江海楓生出了微妙的感情,雖然對方一直是那麼若即若離地對待她,可是她仍不能自恃。

    現在這個左人龍,硬生生地把自己劫持到這裡,徒令二人分手,想起來怎不可恨?

    她心中又急又愁,也不知江海楓此刻怎麼樣了?他是否戰勝了白羊道人?

    想著就不禁更恨左人龍了,只是對方武功高強,敵他既不可能,就是想抽個冷子逃跑,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也只好等到了晚上再看情形了。

    小船吱吱呀呀地在水面上馳行著,到了正午時分,已進入汶水。

    這汶河比濰河寬多了,水流也較急,左人龍似乎急於要趕往江南,故不願在沿途多有耽誤。

    他取出了幾個干餅和一塊鹿脯,遞於席絲絲道:「吃點東西吧,我們要到晚上才停船,等到了安邱再好好吃一頓,住一夜再走。」

    席絲絲也想開了,她絕不折磨自己,有了好的精神,才能再想其它的辦法。

    飯後,她就在一張躺椅上睡了一覺。

    等到醒轉來,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小船仍在吱吱呀呀地前馳著。

    在一個長滿青草的岸邊,左人龍命令停下船來,然後把牲口趕上去吃了些草,搖船的姑娘也休息了一會兒,又繼續前行。

    差不多在辰時左右,就到了安邱附近的一個叫「白河店」的地方,河身轉狹,再也不能前行了。

    好在這白河莊,距離安邱不過十幾里路,左人龍付了船錢,和席絲絲一同上岸。他含笑望著席絲絲道:「怎麼樣,還要我夾著你走麼?」

    席絲絲看了他一眼,道:「我自己會騎,你放心,我要是想跑,早就跑了!」

    其實她無時無刻不在打著逃跑的念頭,只是沒有好的機會就是了。

    說了這句話,她就翻身上了馬,左人龍上馬之後,指著那頭馱書的小驢道:「你不要忘了,你主人的書還在這裡,你就是逃了,也不好交差,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席絲絲冷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左人龍見他不言,就得意地笑了笑,遂帶馬上路,他們走了不久,就到了安邱。

    安邱縣城內有一家叫「富安」的客棧,左人龍與席絲絲來到了這家客棧,已是掌燈的時候。

    店夥計把他們接進去,席絲絲不禁紅著臉說:「我不慣和人住一間房,我要獨自睡一個房間!」

    左人龍奇怪道:「我們雖是住一間房,一人一床,又有什麼不好?」

    席絲絲搖了搖頭,說:「我要獨自住一間!否則,我就不睡!」

    左人龍哈哈一笑,道:「依你就是,只是我先把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想跑,可莫怪我掌下無情!」

    遂喚來店家,找了一個套房,席絲絲住在裡間,左人龍睡在外間。

    左人龍對此雖是有些奇怪,倒也沒有想到其他方面,他們一同吃了晚飯。飯後,席絲絲就回到了裡房,她把門關得緊緊的,而且還上了門閂。

    左人龍練習了一會兒坐功之後,本想找席絲絲聊聊,可是見她把門關得很緊,也就沒有喚她。

    他一個人在燈下看了一章書,毫無所得,只覺得心中思潮洶湧。

    想到昔日在天山的種種情形,自然這其間也有甜蜜的回憶,於是,塞外飛鴻秦紫玲的倩影,就慢慢地浮現在眼前。

    為了紫玲,他不惜千山萬水地跑到中原來,由南方到北方,幾乎都踏遍了。

    可是茫茫人海,要去找尋這麼一個孤身的女子,真是談何容易!

    他微微歎息了一聲,想道:「也不知她是否真的在江南?如果找到了她,她是否還會理我?這都是不得而知的事情。」

    想到這裡,劍眉微顰,又有些發恨,一個人長吁短歎了一陣,聽得附近已打三更,這才吹燈就寢。

    對於套房內的席春,他倒是很放心,因為席春如想逃走,必須由他房中經過,那麼他定會醒轉。

    他因有了這種想法,才放心讓席絲絲獨宿一間。

    上床之後,不一會兒也就沉沉的睡去,可是像他這種身懷超人絕技的奇人,即使在睡眠之中,也是十分機警的。

    不知何時,耳中忽然聽到一絲異聲,他倏地睜開了眸子,翻身坐起。

    卻見自己的房門半開著,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由冷笑了一聲道:「席春,你還想逃麼?」

    他猛然一按床板,身形如箭似的竄了出去,單掌一推,房門大啟。

    左人龍憤怒的撲出房門,清清楚楚的看見一條人影,正自這條弄道的盡頭拔起了身子,向對房的簷角之上落去。

    從背影看來,此人身形十分纖巧,只一縱,已上了房簷!

    左人龍再次冷笑了一聲,他不敢出聲叱喝,怕驚醒了其他的客人,當時足下一點,快如一顆流星一般竄了出去。

    在空中一挺身,低低叱了聲:「打!」

    右手一揚,打出了一枚「棗核鏢」,向對簷上的黑影打去。

    那人似乎顯得極為慌張,左人龍暗器出手,離他還甚遠,他就猛地一個「狸貓戲簷」,就地一滾,閃出了丈許以外,頭也不回地,又向另一個屋簷上撲縱而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這時已撲到了第一座屋簷,他冷叱道:「席春,我勸你識相些,快回來!」

    口中這麼叱著,二次用「八步趕蟬」的身法,一擰腰,又撲到了第二座簷頭之上。

    雙足才微沾瓦面,兩掌已用「排山連掌」的掌法,向他認定的席春兩肩之上猛打了過去!

    他總認為對方年幼無知,不忍下手傷他,所以雖是用的重手法,卻往輕處下手。

    他以為憑自己雙掌的力量,必能使席春束手就擒。

    可是席春似乎是存下死心,非達到逃走的目的不可,左人龍那麼沉實的掌力,儘管沒有全力施為,但威勢又豈同小可?

    這人竟像是迷了心竅一般,隨著左人龍的掌力,像一頭滾瓦大貓一般地滾了出去,一片嘩啦之聲,直向屋下墜去!

    左人龍不由吃了一驚,冷笑道:「席春你還不回來?」

    他身子向簷下一飄,可是那人雖自瓦面上墜下來,卻並未受傷,二次向上一挺,以「海燕掠波」的身法,又向前掠了出去。

    天山之星左人龍不禁呆了一呆,他實在有些動怒了,當下狂笑了一聲道:「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裡去!」

    口中這麼說著,身形就像是一隻狂風裡的燕子一般,一連三個起落,已又逼到了那人身後。

    迷影裡,他似見對方披著一領深色的披風,那樣子和席春有些不一樣。

    可是他仍然認定這人必是席春無異,因為他是由自己房內出來的,一點沒有錯!

    左人龍哼了一聲道:「你是討打!」

    向前一伏身,雙掌疾出,向那人右肋下胯擊去!

    這人似乎也知道,逃是逃不開了。

    只見他左肩向下一沉,整個身子「刷」地一聲轉了過來,同時左右手同出,以「剪梅手」向左人龍右腕上絞來!

    左人龍向回一撒手,冷笑了一聲,再次抖掌,掌勢如電,向那人腿上打去。

    掌勢極快,一閃而至。

    可是他忽然面色一變,猛地撤回了掌,向後一擰腰,倒縱了回來!

    他身形一落,目放奇光道:「咦!你……你是誰?」

    月光之下,只見對方是一個秀髮披肩,長身玉立的少女,那張清水臉兒,含著無比的嬌嗔!正似驚似憤地望著自己。

    左人龍顯得至為尷尬地窘笑了笑,道:「實在失禮得很,我以為是席春……」

    那少女杏目一轉,慍道:「你這人真是好沒來由,誰是席春?」

    左人龍怔了一怔,真有些無地自容的感覺,他不自然地又退後一步道:「可是姑娘無故蒞臨,不知有何見教?」

    那姑娘冷笑了一聲道:「我本來就住在這富安店內,與你何干?」

    左人龍啊了一聲,一時窘得無話可說,就見對方姑娘嫣然一笑又道:「你午夜裡追蹤我們姑娘家,是存何意?」

    左人龍不由打了一個冷戰,他臉色微變道:「這實在是一個誤會,姑娘請勿介意!」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忽發覺對方少女,聲音清脆,卻似十分耳熟,而那雙水汪汪的眸子,在轉動的時候,更像一個人,只是這人是誰呢?

    他說完了話,實在也沒有顏面再站下去,就抱了一下拳道:「方纔冒昧,萬乞海涵,左某告辭了!」

    說著轉身如飛返回,那少女卻悵悵地在後面望著他,忽然噗嗤一笑,自語道:「傻小子,這一下你可是上當了!」

    她望著左人龍的背影笑了笑,內心在這一剎那,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只覺得這左人龍傻得好笑,也傻得可愛。

    左人龍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懊喪,他一路悵悵地奔回客棧,這個臉,實在是丟得太大了。

    他進了房中,見席春那間房門,依然關著,不由上前一推,房門竟應手而開。

    他口中「啊」了一聲,閃身而入。

    進入裡間,只見床上空有褥被,哪裡還有席春的人影?

    見此情形,他頓時就呆住了。

    內心真有一種難遣的憤恨,重重地跺了一腳,正要轉身而出,忽然發現了一套男人的衣褲,脫在一邊椅子上。

    仔細一看,他認出了,那正是席春所穿的衣裳,他不由疑忖道:「這就怪了。」

    正自不解,無意間,又發現了一邊桌上,有一張紙條,其上有幾行字跡!

    左人龍忙走過去,拿起來一看,只見紙上寫著:「左人龍,謝謝你的盛情招待,江南再會,姑娘去也!席絲絲留。」

    天山之星左人龍看到此,不由一驚,可是他立刻也就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一張俊臉霎時變得通紅,自語道:「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那姑娘水汪汪的一雙大眼,不正和那席春的一雙眸子一般模樣?她那嬌細的聲音,不正是席春的嗓音麼?

    他重重地歎了一聲,自語道:「我左人龍真是終日打雁,結果卻叫雁啄了眼睛!原來這席春就是席絲絲的化名啊!」

    推開了風門,只見屋外夜色沉沉,哪裡還能追得上?他咬了咬牙,又歎了一聲,心想:「就是追上,又能如何?她既是一個大姑娘,我還能把她帶在身邊不成?」

    想到此,他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他反覆地看著席絲絲留下的那張字條,只覺得字跡娟秀,詞句滑稽,卻也有些諷刺的意味!

    左人龍再次地臉紅了,尤其是當他想到,一路之上,抱著人家騎馬的那一段,實在是近乎於荒唐!

    這時候的天山之星左人龍,可是一絲兒神氣也沒有了,他真希望地上有個縫兒,好叫自己鑽下去!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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