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身不由己 文 / 蕭逸
束子凱聞言,不由面色一紅,他低頭歎息了一聲,走到了舒修文身邊。
玉鷹此刻秀髮蓬鬆,淚流滿面,抽搐著道:「你別管我,走你的吧,我還是死了的好!」
旋又粉頸一揚,轉向一邊的冷紅溪道:「姓冷的,你又何必假惺惺,要殺就殺,姑娘我才不在乎,你殺吧,殺呀!」
她一面說著,一面掙扎著要站起來,可是卻怎麼也站不起來,只累得她氣息喘喘,香汗淋淋。
冷紅溪看著她這一番做作情形,不由得冷冷一笑,想不到數日不見,此女竟變成了如此潑賤,不由甚有感觸,足見「近墨者黑」這句話是不錯的了。
那束子凱這時見狀,不由大驚,他只以為玉鷹真要尋死,當下慌不迭的去抱住她。
玉鷹哭哭啼啼,衣衫半解,酥胸玉腿,半隱半現,那模樣兒,當真是「楚楚可憐」。
可是這些情形,在冷紅溪眼中,只有陡增厭惡,毫不動心。
舒修文哭鬧了一陣,見冷紅溪佇立如松,不為所動,也覺出無味,當下抹了抹臉上的淚,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你討厭我,我不該把那枚兩相環由你手上拿下來,可是,誰知你是裝死的!」
束子凱輕輕推了她一下道:「你少說一句,我們走吧!」
他此刻,已對此女種下了情因,生恐她多言激怒了對方,自取殺身之禍!
可是他又怎麼知道,舒修文那種水性楊花的個性,這時她因見冷紅溪已無憤怒,竟又動了勾引之心!
實在的,冷紅溪是她夢寐所不能忘的意中人,自從昔日在巴山一晤之後,冷紅溪的影子早已根深蒂固的隱藏在了她的心中,這種意念是沒有法子改變的。
因此,舒修文在誤認他已死之後,感情上是受了相當波動的。
這時,出乎她意料之外,冷紅溪非但沒有死,看起來,卻似乎出落得更為英俊,舒修文怎不動心,相形之下,束子凱雖是英俊瀟灑,卻顯得黯淡無光。
她用她那雙醉人的眸子,向冷紅溪一瞟,然後又作出一個媚態,對束子凱道:「你不要勸我,我呀!我才不怕他呢,叫他打死我好了,叫他殺了我好啦!」
一邊說,一面勉強站了起來,可是接著又嬌哼了一聲道:「哎喲!我的腿……我的腿!」
說著又坐了下來,兩隻手在腿上揉撫,只見她玉腿半裸,鳳目微睨,帶出萬種風情!
冷紅溪不禁更為感慨,他為此女的墮落感到悲哀!
他仍然記得昔日在巴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此女風範威儀,確曾令自己欽慕,曾幾何時,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墮落至此!
當下禁不住輕輕歎息了一聲,轉身而去,忽聽得束子凱一聲喚道:「紅燈俠請轉!」
停步回過頭來,他這時才注意到這個叫束子凱的人,只見他眉目間雖是一團正氣,但印堂暗含著一些烏黑的晦色。
當下,冷紅溪黯然一笑道:「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束子凱抱拳道:「在下束子凱!」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束朋友,我看你還不失是一個正直的漢子,男子漢大丈夫,要提得起放得下,不為女色所誤!」
才說到此,那舒修文又道:「哎喲!我的腿……我的腿……」
束子凱立時面色大變,道:「冷大俠,你要救她一救……為她把穴道解開吧!」
冷紅溪冷笑了一聲,道:「束兄!此女中惡已深,莫非你還看不出來麼?也許這樣,她還少為一些惡,其實她照樣可以行動,只是無法再用武功罷了!」
舒修文聽到此,不禁嚇得面色一白,她忽然一掙束子凱的雙手道:「既然這樣,還是叫我死了吧!」
說著竟一頭向身邊的大石之上撞去,束子凱哪知她是做作,見狀大叫道:「不可!」
他猛地一探右手,壓在她的肩上,把她硬生生的拉了回來,她卻是哭鬧著不依。
束子凱被鬧得頻頻歎息,狼狽不堪,他以一雙求助的眼光,望向冷紅溪,道:「冷大俠……求你破格為她解開了穴道吧!」
冷紅溪見狀,知道束子凱此刻對玉鷹已種下了孽情,非人力所可以挽回了,不由歎了一聲道:「我知你愛她太深,只是束子凱,你如不聽我好言相勸,日後必會後悔!」
束子凱搖頭苦笑道:「我不後悔!」
冷紅溪鼻中哼了一聲道:「一失足成千古恨,你如答應我離開此女,我就馬上為她解開穴道。可好?」
舒修文聞言,依在束子凱懷中,嘟了一下嘴,道:「凱哥哥,不要答應他,我才捨不得離開你呢!」
說著並伸出了一條粉臂,輕輕攀在了束子凱頸項之上,帶出一副絕美嬌柔的姿態!
束子凱本己硬下心來,想答冷紅溪一個「好」字,卻是再也無法啟口了。
他臉色漲得通紅,輕輕把玉鷹的腕子分開來,望著冷紅溪吶吶不能出聲。
紅溪不由雙目一睜,怒聲道:「怎麼樣?你莫非甘心為此女所誤麼?」
束子凱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他咬著牙道:「我……我……」
玉鷹卻伏在他胸上嚶嚶的哭了,她泣道:「你就離開我吧!別叫我把你害了,我是壞女人,狐狸精……」
她愈這麼說,束子凱越是放她不下。
只見他面色發育,望著冷紅溪,搖了搖頭道:「我……我不能離開她。我愛她!」
冷紅溪不禁怔了一下,遂道:「那麼,你們去吧!」
束子凱忽然抽出了長劍,只見他甚為激動的道:「冷大俠,你的心也太狠了,你如不解開她的穴道,我也活著無味……」說著劍光一繞,直向自己頸子上抹去!
可是他懷內的舒修文,早已防他有此一手,這時見狀,狠命的拉住了他一隻手,泣道:「你好……你先殺了我吧!」
束子凱趕忙把寶劍扔在了一邊,只望著冷紅溪頻頻苦笑不已!
冷紅溪見狀,冷然道:「束子凱,這是你心甘情願,今後如有所悔,恨你自己吧!」
說到此,面色一沉,厲聲向玉鷹道:「我現在為你解開穴道,論罪你死有餘辜,只是為了這個人……」
他用手指了束子凱一下,冷冷一笑,道:「為了他,我饒你一次,你應該從今洗心革面,好好對待此人……」
玉鷹用一雙淒怨的眸子,望著他冷冷笑道:「你又何必救我?」
冷紅溪恨聲道:「我已說過了,為了他,還有你妹妹雪雁,她比你好多了!」
舒修文一愣,道:「你見著我妹子了?」
冷紅溪搖了搖頭,玉鷹卻嘻嘻一笑道:「我明白了,八成你是看上了雪雁了吧?是不是?嗯?」
柬子凱不由大驚道:「修文,你不要亂說!」
舒修文格格一笑道:「我還當他是多大的英雄呢!原來也是個……」
冷紅溪不由劍眉一挑,待要發作,可是當他看見束子凱那種癡情的樣子,頓時又心軟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來,虛空一指,舒修文不由打了一個冷戰,束子凱大驚道:「你……」
冷紅溪一聲冷笑道:「不要怕,她的穴道已經解開了,你們走吧!」
說時舒修文聞言,偷偷活動了一下,果然身上舒暢多了,知道所言非虛,頓時膽子就大了許多。
她發出了一聲媚笑道:「你這個人,可見還有一點良心……我還以為你是鐵石心腸呢!」
冷紅溪冷笑道:「舒修文,你如洗心革面,這位束兄正是你的良伴,今後如果負他,我決不會饒你!」
舒修文巧笑道:「什麼時候,你怎麼也學會了碎嘴了?」
她一邊說著,腳步巧巧的向前移動著,束子凱不由心中起疑,正要阻止,忽見玉鷹一聲嬌叱道:「你也躺下來吧!」
她手中驀然打出了一張彩帕,就像一片彩雲似的,飛到了冷紅溪面前,然後「波」的發出了一聲輕炸,散開了一片五彩色的煙霧!
束子凱見狀大驚道:「你這是作什麼?」
「呼」一掌,直向當空擊去,可是無需他多此一舉,那張彩帕卻早為更大的一陣風力吹上了半空,「叭」一聲炸了一個粉碎!
束子凱只怕冷紅溪會加害玉鷹,心中大驚,猛地撲上前去,攔在了玉鷹身前。
可是冷紅溪並沒有出手,他冷笑了一聲,道:「方纔我已說過了,這一次我原諒了你,如果下一次再犯在了我的手中,可就怪不得我手黑心辣了!」
玉鷹呆了一呆,冷冷的道:「紅燈盜,你只敢欺侮我,放著莫環卻不敢對付,你又算是哪門子好漢?」
冷紅溪哈哈一笑道:「你以為那老賊跑得了麼?你們快去吧!」
說著兩道劍眉驀的一挑,現出了無限殺機,束子凱不由拉了玉鷹一下道:「我們走吧!」
玉鷹對於冷紅溪,雖說是還沒有死心,可是對方就像是一尊石刻的神像似的,似有一種神聖的尊嚴,令人不敢侵犯!
她無可奈何的隨著束子凱步上了山道,冷紅溪佇立在大石上望著他二人的背影,歎息了一聲。
對於玉鷹舒修文這個人,他感到很惋惜,他曾經目睹過她光輝的一面,可是現在卻又看見了她墮落,甚至於步入毀滅的一面。
冷紅溪對她惋惜,想對她施以援手,可是她卻硬把自己推向千里之外!
冷紅溪突然忍不住喚道:「束兄請回!」
束子凱怔了一下,玉鷹賭氣道:「不要理他,別過去!
可是束子凱仍然轉身走過來,他走到了冷紅溪身邊道:「冷大俠何事召喚?」
冷紅溪看著他,誠摯的道:「束兄,你是一個有為的人,千萬不要為女色所迷惑……」
束子凱面色一紅,吶吶道:「我知……道!」
冷紅溪冷冷一笑道:「此女隨那陰素裳,日子已久,焉能學得什麼好來?她中惡太深,只怕本性難再復見,你要設法使她重見天日,這才是我輩應有的本色!」
他語重意誠,束子凱當時點了點頭道:「冷兄所言,在下永記心中!」
紅溪微微一笑,道:「此間事了,我仍會返回浣花溪上定居,今後你如有事,可至彼處找我,我定助你一臂之力。好,再見吧!」
在冷紅溪那雙光芒四射的瞳子裡,束子凱可以看出來一份真情,不由得甚為感動!
這時舒修文卻已顯得不耐煩了,她獨自轉過身子,朝山下行去。
束子凱忙追上去,玉鷹冷笑道:「你們說些什麼?還瞞著我不成?」
束子凱面色一紅道:「沒有什麼!他只是告訴我定居浣花溪,讓我們以後有事可以找他去!」
舒修文聞言,心中一動,就把這句話記在了心中。
他二人漸去漸遠,只剩下了兩個飄飄的影子。
冷紅溪望著二人的影子,不知心中是一種什麼滋味!
他似乎也有一點點羨慕的感覺,腦子裡不知怎麼,竟然浮起了那個叫雪雁舒又青姑娘的影子。
他默默地想:「不知她如今又怎麼樣了?」
這時山風呼呼,把他身上的那襲綢質單衣吹得獵獵的飄了起來,附近的松樹梢兒,更發出了一片哨子似的聲音來!
這位不可一世的當今奇俠,這一剎那間,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孤獨之感。
他彷彿是又回到了昔日困處巖穴的生活領域之內了。
那些無限無盡的寂寞日子裡,只有日月星辰,山風山雨為伴,在那陰沉隔絕的寒澗裡,自己是如何的在打發著日子,一天……兩天……
後來,一隻白鶴的出現,才為自己帶來了希望,才使得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初次有了「生」的希望!
因此,那個署名「雁」字的姑娘,該是喚起自己生機和信心的第一個人了。
她也是得到自己真情的惟一的一個姑娘了。
可是她竟然會在山崩罹難慘死,且屍骨無著。
想到此,他禁不住雙手用力的互捏著,發出了一陣格格的暴響之聲。
這是他生平所感到最愧恨的一件事,試想一想,那個女孩子是為了救他,才會遇上了這件事,怎能不令他愧恨!
想到這裡,他只覺得眸子裡一陣酸酸的感覺,竟然滾下了兩行淚來!
他是鐵石心腸,從不曾因為一個女孩子而落過淚,這還是第一次!
就在川峰上,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好像一切都麻木了,突然,他身後有人發出一聲冷笑!
冷紅溪心中一動,慢慢轉過身來。
他看見身後數丈處,一棵老松之下,立著一個蒼白消瘦的婦人!
這婦人瘦得怕人,身著一襲黑衣,被山風吹得左右不停的飄動著。
尤其是她那張尖削蒼白的臉,看起來竟是一點血色都沒有,這時候出現這麼一個人,的確夠奇怪的。
冷紅溪雙眉一挑道:「你是誰?」
說著右掌微微的抬了起來,那婦人見狀,面色一緊,退後一步道:「不要動手,我不是你的對手!」
冷紅溪這時才發現她一隻右手,竟齊腕折斷,其上裹著白布,隱隱現出血跡,分明是新近為人所傷!
這時那婦人,向著他森森的一笑,道:「請不要誤會,紅燈盜,你的大名我是久仰的,請坐下一談如何?」
冷紅溪不由微微一驚,因為自己一向極為隱秘身份,眼前這婦人,怎會一見之下,就認出了自己?
當時他略一遲疑,遂向婦人走了過去。
他站在這婦人身前,沉聲道:「你是誰?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那婦人淒慘的笑了笑,道:「紅燈盜冷紅溪天下知名,我怎能不知?」
冷紅溪沉聲道:「我是問你叫什麼名字!」
婦人發出了一聲慘笑,道:「你當真不知道我是誰?」
冷紅溪微微怒道:「我怎會知道你是誰?你快說!」
婦人桀桀笑道:「冷先生,你請坐,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想同你商量一點事情,也可以說請你幫個忙……」
說到此,微微頓了頓,又接著:「當然,這是有代價的!」
冷紅溪心中一動,當時不動聲色,由這婦人的外貌上看起來,他想到了一個人,當下冷笑道:「你說吧!」
婦人伸出那只枯瘦蒼白的左手,在長髮上理了一下,面上現出了一種沉鬱的表情。
她望著冷紅溪苦笑道:「冷先生,方纔你對舒修文的一切我都看見了,你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你的武功高不可測,我一直不相信外間對你的傳說,可是今天見了你之後,我才真正的相信,你的武功的確太高了!」
說著她緊緊咬了一下牙齒,道:「以你的武功來說,那莫環絕不是你的對手!」
冷紅溪不由一震道:「你認識莫環?」
婦人桀桀冷笑道:「何止是認識,我與他之間,已結下了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說到這裡,她那雙深陷的眸子裡,射出了一種狠毒的目光,接著黯然一笑道:「所以,你看,我們應該是同仇敵愾吧?」
冷紅溪鼻中哼了一聲,道:「你莫非就是陰素裳?」
婦人望著他點了點頭,又有些忌諱的道:「不錯,你大概對我有些誤會,其實玉鷹舒修文是自己投入我門中的,並不是我硬要收留她……」
冷紅溪冷冷一笑道:「這一點我也不去管它,這是她自甘墮落,我只問,你我素無來往,你找我商量些什麼?」
陰素裳桀桀的一笑道:「冷先生,你不知道……」
說著,她揚了一下那一隻斷手,道:「你莫非沒有看見?」
冷紅溪不由吃了一驚,道:「啊!那只斷手原來是你的?」
他忽然想起了石洞內那一隻斷手,不禁甚是驚訝,陰素裳卻咬緊了牙道:「不錯,此仇我勢在必報……」
一雙銳利的眸子,在冷紅溪身上轉了轉,遂又道:「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那枚兩相環是你的,可是也被莫環拿去了,另外他還偷走了我二十四張功圖譜和去白牛堡的一張地圖……」
說到這裡,聲音發抖的續道:「這幾件東西,落在了他的手中,你應該知道後果,如果你不及時加以防止,假以時日,就不堪設想了!」
冷紅溪笑了一聲,道:「你和他並無二致,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應該是你,虧你還有臉提起!」
陰素裳歎了一聲,臉紅道:「話雖如此,你卻不可不防!」
輕歎了一聲,又道:「如果你能把這些東西找回來,我情願把兩相環奉還,另外附上功譜十二張……」
陰陰的一笑,又道:「這些東西,可是旁人夢想不到的!」
冷紅溪不由好笑,道:「我如果找到了這些東西,這些東西自然會屬於我,又何必要你來分給我?」
陰素裳不由一怔道:「這個……」
接著她桀桀一笑道:「紅燈盜,你果然聰明,不過你忘了,這些圖譜,世上看得懂的人,不過只有三個人而已……」
她說著冷笑了笑,道:「我和風火道人昔日的關係,你大概知道,這些圖譜除我之外,天下再也無人能解!」
冷紅溪心中微異,道:「你方才不是說,有三個人知道,怎麼又說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陰素裳森森一笑,點了點頭道:「你這句話說得不錯,是有三個人知道,不過那是當初的事情,如今卻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因為那兩個人,已經都不在了!」
紅溪故作吃驚道:「此話怎講?」
陰素裳那張瘦削的臉上,帶出了一絲冷笑,她看著冷紅溪道:「知道這些功圖的人,一個是先夫本人,另外就是他所收的一個記名弟子和我,先夫既死,那弟子如今下落不明,因此我可以說,如今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一個人!莫環雖得到了那些東西,依我看來,無異是廢紙幾張而已,不過……」
冷紅溪甚為好奇的聽著、忽道:「風火道人原來還有一個記名弟子在世,這件事我倒是沒有聽人說過!」
陰素裳微微呆了呆,似乎發覺自己說錯了話,她停了一會兒,才冷笑一聲,道:「這件事除我以外,天下並無別人知道,此人即便是還在人世,也不會有人找得到!」
冷紅溪一笑道:「那也不一定,也許莫環就知道這件事,如果他知道這件事,而找到了那個人,你的價值也就失去了!」
陰素裳不由面色一變,她猛地站了起來!
冷紅溪就見她那一張瘦臉上,像抽筋似的**了一下,益發顯得瘦得可怕!
這時候,她怪笑了一聲,道:「紅燈盜,你不要嚇唬我,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
冷紅溪對這件事,不禁深深感到了蹊蹺與好奇,當下沉下心來,問道:「為什麼不能?」
陰素裳冷笑了一聲,道:「其實告訴你也無所謂,因為那個人是個瞎子,一個瞎子是沒有能力去看東西的!」
冷紅溪驟聞此語,不由得心中一動,他忍不住面色大變了一下,道:「噢……這個人,你可知姓什麼?」
陰素裳望著他嘻嘻一笑道:「冷紅溪,你莫非還要打這個人的主意不成麼?我不妨告訴你說,你死了這條心吧!」
說到此,她用手拍了自己胸口一下道:「現在放著眼前我這個人,你何不請教?我們兩人合作是最恰當不過了,以你的武功,我的……」
冷紅溪一笑道:「這件事對我有利,我願意與你合作!」
陰素裳聞言不由大喜,卻又擰著雙眉,道:「你說的是真的?」
冷紅溪朗笑了一聲,道:「只是我要知道風火道人那名弟子的名字,你可願說出來?」
陰素裳怔了一下道:「你何必要問?」
紅溪冷笑了一聲,道:「這人我必須要注意找尋,以免日後為莫環所得!」
陰素裳搖頭道:「我方纔已說過了,這人即使為莫環尋到,也無濟於事,因為他是一個瞎子!」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你如此一說,我倒明白了,這個人可是姓簡?」
陰素裳不由全身動了一下道:「你……咦!你怎麼知道?」
冷紅溪朗笑了一聲,笑聲之中,有一些淒涼,現在一切都明白了!
原來那個簡秋竟是風火道人的記名弟子,難怪他武功那樣高奧,原來簡秋的雙目,竟是為這個女人——陰素裳所害!
他頓時明白了這一切,禁不住全身一陣熱血沸騰。
頓時,他發出了一聲狂笑!
陰素裳陡然後退了一步,冷紅溪笑聲一斂道:「這個人名叫簡秋可是?」
陰素裳呆道:「你見著他了?」
冷紅溪點了點頭,冷笑道:「陰素裳,這件事你可以放心了,那簡秋確實已雙目失明,無異是一個廢人,他與我還有一些淵源呢!」
陰素裳打了一個冷戰,她極力的注意著冷紅溪的臉,想從對方的面色上,察出一些端倪來。
然後,她試探著道:「你們原來認識……他現在住在何處?莫非仍在秦嶺?」
冷紅溪心中一動,才想到,那簡氏兄妹移居浣花溪,定然是一件隱秘事情,不欲為這婦人所知,自己如一時口無遮攔說了出來,豈非不妙?
想到此就點了點頭道:「我是在秦嶺遇見他的,不過此刻是否還在,就不得而知了!」
陰素裳緊張地道:「他當時可曾與你說了些什麼?」
冷紅溪搖頭道:「此人稟性固執,難與人處,我與他雖有一面之緣,卻無深交!」
陰素裳這才算放下了一顆心,當時點了點頭道:「這個人一身本事,已得先夫真傳,武功在我之上,只怕和你差不了多少吧!」
冷紅溪一笑道:「這個,我可不知道了,你口口聲聲說先夫先夫,莫非那風火道人已經死了不成?」
陰素裳面色又不禁紅了一下,現在她才真正的發覺到了,眼前這個年輕人,是一個極為精明的人,他幾乎什麼事都知道,當下不由存下了戒心!
她轉了一下眸子,露出了森森白牙道:「這還用說,十年前大春嶺之劫,人人都知道,先夫風火道人,遭了六九天劫!」
冷紅溪搖了搖頭道:「我的見聞太淺陋了,這件事我還不知道!」
忽然,他對陰素裳冷笑道:「有一位朋友在側偷聽,何不請出來一談?」
陰素裳不由一怔,正要出言,冷紅溪倏地轉過身子,朗聲笑道:「朋友,你這又何苦?」
說到此,右手驀地向外一抖,側掌如刃,一掌劈出去,只聽附近那棵大樹上,發出了「喀喳」一聲暴震!
整個的一大截樹幹,連著大片的枝葉,驀然間飛墜了下來,發出了一聲大響!
就在這聲大響之中,一條人影,如同飛隼似的,自那截樹幹的枝葉內,騰身而起!
他身形極快,直向一邊的樹叢中逸去!
可是冷紅溪顯然已是憤怒極了,他知道,這人必是陰索裳一夥,自己如果就這麼任他逃走,面子上也太不好看了。
當下狂笑了一聲,道:「相好的,請暫留尊步!」
話聲一落,就見他上身向前微微一躬,有如一支脫弦利矢,「嗖」一聲,已射了出去!
他這種起勢,看來又比先前那條人影快得多了!
就在樹梢的搖動上下之間,兩個人已成了首尾相接之勢!
冷紅溪已到了這人身後,他看見了,前面之人,是一個衣著華麗,腰肢窄細的男人!
冷紅溪十指指尖向上一挑,掌心向外一吐,雙掌掌心所發出的內力,猶如是一道鐵牆一般,直向前面這人背上撞去!
這人身子向前霍地一倒,足下一擰,又向一邊的草叢中遁去!
冷紅溪這時更看清了,這人是一個油頭粉面,有些女相的人物,心中頓時生出無限惡感!
他沒有想到,這個妖裡妖氣的人物,居然還有些功夫、心中微微一動!
就見這人,身子在草叢中一個滾翻,在他身子轉動之間,竟然打出了一團紛絹。
冷紅溪鼻中聞到了一陣香風,當下忙屏息,同時右手平空一揮,已把那飛來的粉絹,擊上了半天!
這不男不女的人,忽然細聲叱道:「好小子!」
只見他雙手一拍,冷紅溪彷彿覺得身前一震,他知道這些淫功媚術,絕不能對自己構成威脅,可是卻也討厭得很!
他生平最恨人練習如此功夫,此時見狀,倏地雙眉一豎,厲叱了聲道:「朋友,你納命來吧!」
口中說著,再次的向外擊出了雙掌,雙掌一前一後,有如是兩隻鋼錘似的先後擊了出去!
他這種掌力甫一擊出去,就見那人發出了一聲悶哼,猛然推出了右掌,來迎接冷紅溪擊來的左掌,身子很厲害的搖了一下,退後了一大步!
這時冷紅溪右掌掌力又到,這人竭盡全力的又推出了一掌,可是兩股掌力對擊之下,勝負立分!
紅溪所發出的掌力,足足把這人擊出了八九步以外,就見他面色一黃,通一聲坐到地上!
冷紅溪一聲朗笑,衣襟飄揚中,已到了這人身邊!
他一聲冷笑道:「足下請速速報名,冷紅溪掌下不死無名之輩!」
這人一張口,噴出了一口鮮血,只道了一聲:「你……」霍地仰身就倒!
一旁的陰素裳見狀大驚,猛地竄了過來,她悲切的道:「文君……」
說著彎下身子,一隻手把這人扶起來,卻見心上人這時面如金紙,嘴唇發烏,禁不住一陣心酸,淌下了兩行淚水,猛地銀牙一咬,轉過身來!
冷紅溪就在她身邊,陰素裳道:「你好狠的心!」
冷紅溪冷冷一笑道:「這是他咎由自取,又怪得誰來!」
陰素裳似乎極力在忍受著內心的痛楚,她緊緊咬著牙齒道:「這人並非是無名這輩,他乃是百巒山的春心公子戚文君,他師兄桃三郎,諒你也有個耳聞,這件事如果桃三郎知道了,是絕不會與你甘休的!」
說話間,那戚文君又吐了一口鮮血,全身一陣**,陰素裳不由雙眉一皺道:「你莫非見死不救麼?」
冷紅溪對於這位「春心公子」,倒知道得不多,可是他師兄桃三郎,卻是久仰得很,深知此人乃是魔教中一個厲害的主兒!
可是對於這件事,他並未放在心上!
這時見那戚文君傷勢如此,心中也有些後悔,雖說此人平素為惡多端,死有餘辜,究竟和自己並無深仇大恨,當下冷冷一笑,道:「你既然如此說,我倒要留他的活口了!」
說著右手緩緩探出,搭在戚文君前胸之上,戚文君在他手掌方一觸胸的霎時之間,驀地睜開了眸子,抖聲道:「你……你還要下……毒手?」
冷紅溪鼻中哼了一聲,道:「論你平日所作所為,本該讓你即刻就死,只是聽說你有個師兄桃三郎,此人我倒想要見一見,如你死了,連一個傳口訊的人都沒有,豈不要落空了?」
戚文君閉上眸子,喘息道:「我師兄必定會找你算賬!」
冷紅溪一笑道:「這樣我就安心了!」
說罷,兩隻手虛空的在戚文君身上揉按了一下,退後一步道:「你現在已可行動了!」
陰素裳不由甚為驚異地望著他,道:「這麼快?」
卻見那戚文君,由地上一翻而起,舉手照著冷紅溪面上就打,可是手掌方舉起一半,忽然抽手退身,臉上現出一種痛苦之色。
冷紅溪微微一笑道:「我方才忘了說了,你的氣海已開,精氣氣力,已為我的乾元真力震散,短時間再想為惡,甚至於練功夫,只怕是不能夠了!」
戚文君聞言,暗提了一下真氣,只覺得丹田一陣發酸,差一點站立不住,這才知道對方所言並非虛假,不禁面色大變。
冷紅溪一笑道:「去找你師兄去吧!」
戚文君自知比起對方來,自己武功差得太遠了。如不見好而退,這條命也怕保不住了,當下含恨一言不發,轉身自去!
陰素裳追過去,二人低語了幾句,春心公子就獨自走了,陰素裳雖是一肚子的氣恨,可是她好不容易騙得冷紅溪入彀,自不會就此放過。
她冷冷一笑道:「這也是他自己找的,算了,你大可放心,他是不會去告訴桃三郎的!」
冷紅溪淡然一笑,不再多言。
陰素裳頓了頓,接下去道:「我方才跟你商量的那件事,你意如何?「
冷紅溪既知道陰素裳就是傷害簡秋雙目之人,更知道她素性為人淫惡,如此惡人,早就該一掌打死,其所以虛與委蛇,無非是想由她口中,探知一些有關「兩相環」的情形,以及仇人莫環的下落。
有了這種想法,他才耐下心來,這時他點了點頭道:「看來也只好如此了,簡秋雙目失明,是無能為力的!只是此子不除,今後對你終是不利。」
陰素裳一驚,道:「怎會對我不利?」
冷紅溪哈哈一笑,道:「因為簡秋雙目是你所害!」
陰素裳不由面色一變,驀地後退了一步,接著怪笑了一聲道:「冷紅溪,你真會開玩笑……」
紅溪目光逼視著她,道:「一點也不是開玩笑,因為他也知道那兩相環以及功圖上的許多秘密,所以你才會起了凶心……」
陰素裳面色大變道:「是誰告訴你的?」
她一面說著,一隻獨手,緩緩探入衣內,冷紅溪笑了一聲,道:「還要人家來告訴我麼?這一點我是不會猜錯的。陰素裳,你的心太毒了,所以現在,你才會斷了這隻手,這是天意……」
陰素裳全身抖動了一下,獨手又緩緩的抽了出來。
她雖是已摸到了獨門暗器「紅雲散花毒針」,可是卻沒有勇氣發出,因為像冷紅溪這種大敵,如果一擊不中,後果就不堪設想。
所以她考慮再三,終於又放了回去,面上不自然的笑了一笑,道:「你果然聰明,不錯,那簡秋雙目是為我散花毒針所傷,因為他知道得太多了,仗著先夫風火道人對他的寵愛,他眼睛裡哪有我這個師娘?」
冷紅溪鼻中哼了一聲,道:「只怕簡秋不會放過你的!」
陰素裳不由呆了一呆,桀桀笑道:「我如今雖然只有一條膀臂,卻也不會怕他這個瞎子,你可以想到!」
說到此,冷紅溪忽然面色微變,只見她凝聲屏息的聽了聽,樹林內傳出了一片嘩嘩被風所吹動的聲音。
陰素裳自斷臂後,早已成了驚弓之鳥!
她之所以冒險來與冷紅溪交談,實在是想借他的武力,來防範本身的安全。
她並且斷定,那莫環必定就在附近,這時見狀自是吃驚,不由害怕地問道:「聽到了什麼?」
冷紅溪搖了搖頭道:「沒有什麼,也許是我聽錯了!」
話方說完,又聽得一片烏鴉噪鳴之聲,就在左面的樹林上空,飛起了大群的烏鴉。
冷紅溪側首看了一下,遂騰身而起。
在他的判斷裡,這些烏鴉絕非偶然升空,必定是有人行走林間,那麼在這荒嶺絕壁之間,又會是誰呢?
冷紅溪展開了身法,直向那叢樹林飛撲而去。
就在他離開現場的霎時之間,一條人影,徒然自相反的方向飄身而出。
這人身著一襲寬大的黑衣,動作極快。
他所落的地方,不偏不倚,正是陰素裳身前不遠處,就像是一隻突從天降的大蒼鷹似的。
陰素裳似乎尚無所覺,這人一聲冷笑道:「陰素裳,你還沒有死!」
陰素裳猛抬頭,不由霍然變色,道:「莫……環!」
不假思索,右掌一晃,直向莫環面上用力劈去。
莫環嘿嘿一笑,驀地身子一轉,陰素裳的這一掌,竟擦面而過,撲了一個空!
她不由吃了一驚,對這個老魔頭,她是深具戒心的,當下連忙抽手退身。
可是莫環的用心,顯然是不想再讓她逃開掌下了,陰素裳抽手未及一半,就見眼前這個怪老人掌勢一翻,己搭在了她的左腕之上。
陰素裳嚇得怪叫了一聲,大聲嚷道:「冷紅溪!快……」
「來」字尚未出口,只覺得兩腮一陣發麻,已說不出後來了。
可是她內心仍然是明白的,就覺得整個的身子,此刻為莫環高高的舉了起來,同時莫環身形縱起,直向一處峭壁下飛馳而去!
陰素裳本有一身能耐,可是此刻在莫環的挾持之下,竟是一籌也施展不出。
眼看著莫環撲上了一片峭壁,在有似刀削的峰壁之上,莫環就像是一條蛇似的,攀升了上去!
陰素裳眼見他這種舉動,嚇了個魂飛魄散!
莫環的這種做法,簡直是太大膽了,他兩隻手高托著陰素裳,僅僅用腹部及膝蓋用力,在刀削似的峭壁上遊行著,真像是一條蛇!
陰素裳反倒是不敢再掙扎了,她嚇得呆了。
這時,她耳邊聽到了莫環冷笑的聲音,道:「你要是想死就亂動!」
陰素裳驚出了一身冷汗,這一片峭壁足有百丈高下,在上升一半時,莫環忽然停止不動了。
他微微喘息了一陣,陰素裳就覺得他身子也在微微的顫抖著,心中正奇怪,莫環已輕聲道:「不許動!那廝來了。」
說著他分出一隻手,向壁上摸索著,他摸著一堆亂草,就把身子慢慢的移了過去。
陰素裳不禁全身麻木了。
這種情形之下,只要二人之中有一人不小心,就有墜落山澗之險!
陰素裳想開口阻止他,可是兩腮酸麻,張口無聲,驚魂間,果然耳中聽到了一陣衣袂激風之聲。
就在這絕嶺峭壁間,出現了一條起落如飛的人影。
這條身影,就像是一隻飛躍在嶺壁間的猿猱似的,一剎那已來到了眼前。
陰素裳細看了一眼,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這一雙眼睛了,來人竟是冷紅溪。
皓月下,冷紅溪那起落的身子,活像是一隻大猴子,即使是一隻猴子,也不能同他一較身手!
在先前,陰素裳一直認為莫環的功力,已到了頂了,可是此刻一看冷紅溪這種施展的方式,她才知道,冷紅溪的這一身輕功,卻又比莫環高得多了。
他不像莫環那樣全身伏在石壁之上,而是僅僅運用兩手兩足!
那種飛越的情形,看來真令人「觸目驚心」,那種動作,可以說是陰素裳生平從未見過的。
他如此星丸跳擲似的,在峭壁間遊行了一陣,頃刻如風而去,星月之下,成了一個黑點,轉瞬無蹤。
陰素裳想出聲招呼他,苦在有口難言。
又過了一會兒,莫環鼻中才冷冷的哼了一聲,自語道:「他大概走遠了,我們也該走了!」
說著他身形扭動著,慢慢向峭壁尖峰之上遊行而去,不一會,已到了峰頂,這時夜風呼呼,吹得陰素裳遍體生寒,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月,好似伸手可摘一般!
陰素裳素性心狠手辣,可以說任何事情都不曾令她害怕過,可是此刻身處在莫環身邊,卻令她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瑟縮恐懼。
她實在是猜不透,莫環如此對待她的原因。
山風極大,就好像要把人吹下峰去似的!
莫環把陰素裳慢慢放在了地上,口中發出森森的一聲冷笑,道:「放心,我不會殺你的!」
說罷,那雙凸出的眸子翻動了一下,同時他又伸手在陰素裳的下顎骨上摸了一下,道:「好了,現在你可以說話了!」
陰素裳將信將疑的開口道:「莫環……」
果然話出有聲,她不由猛地站起來,卻覺出肩頭上有一股極大的內力逼迫,使得她情不自禁的又坐了下來,她吃驚的道:「莫環,你莫非還想對我下毒手麼?」
她的語音發抖,自己也不知道,怎會對這個人如此的害怕,莫環聞言鼻中怪哼了一聲,用獰厲的口吻沉聲道:「如果你要想逃,可就怪不得我下毒手,那時只怕你死無葬身之地了。」
陰素裳打了一個冷戰,道:「我……我不逃……莫環,你把我帶到此處,究竟是什麼意思?」
莫環嘿嘿冷笑了幾聲,道:「這個你會不知道?何必假裝糊塗!」
陰素裳壯起膽子,冷笑道:「我裝什麼糊塗?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你也欺人太甚了!」
莫環手摸長髮,慢吞吞的道:「陰素裳,你這個壞女人,我早該打死你了!」
陰素裳見他說話之時,牙關緊咬,不由心中益發戰抖,忍不住道:「你……要怎樣?」
莫環冷森森的道:「冷紅溪那小鬼,如今竟然還活在人世上,這一點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陰素裳,你方才對他所言,我全都聽見了!」
陰素裳抖聲道:「我說了些什麼……你聽見了?」
莫環一笑道:「難得這些話,竟由你口中說出,真是再好沒有,你現在應該知道,我所以不殺你的理由了吧?」
陰素裳冷哼道:「我一隻手,已為你所斷……你怎麼還放不過我?我對你……並沒有惡意,你想,我怎會同冷紅溪混到一起?我不過是騙一騙他罷了!」
莫環獰笑了笑,道:「這些我倒不管,我只問你,那兩相環以及功圖上的秘密你知道不?」
說話之時,他那雙凸出的眸子,連連翻動著,像是要把陰素裳生吞了下去。
陰素裳聞言之下,不由大吃了一驚。
現在她才明白了,莫環所以不殺自己的原因,竟是為了這個,當下不由心中動了動。
她本想說不知道,可是只怕莫環一怒之下,自己可能就此喪生,因此一笑道:「原來是為了此事,自然我是知道的!」
莫環點了點頭道:「很好,我需要你領路去白牛堡!」
陰素裳恨在心裡,卻裝作不在乎的道:「現在就去麼?」
莫環搖了搖頭道:「此事不慌,我還有點別的事……」
說話時,他又眨了一下雙目,陰素裳不知為何,總覺他那雙眸子有欠靈活。
她心中微微一動,忖道:「莫非他雙目失明了?」
可是這個念頭,立刻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她實在不敢相信一個瞎子能如此自如地行走於峭壁絕峰之間。
莫環這時冷冷一笑道:「如果你真能帶我去白牛堡,我是不會虧待你的,否則,我也決不會輕易的放過了你!」
陰素裳此刻真是恨他入骨,可是也懼之入骨。
她歎了一聲道:「莫前輩,那白牛堡遠得很,豈是容易去的麼?」
莫環眨動了一下眸子,錯齒道:「白牛堡,我要過一些時候才去,現在我們必須先要找一個藏身的地方……」
陰森森的一笑,自語道:「那個小雜種,必定還在附近!」
陰素裳知道他所謂的「小雜種」,必定是指的冷紅溪。當下冷冷一笑道:「老前輩,以你的武功和身份,怎會怕了一個小輩?如果傳揚出去,豈不令人失笑?」
莫環低聲冷笑道,「你知道什麼!」
說著雙手用力的揉擰著地面的石頭,他似有滿腔的憤怒無從發洩似的,石塊在他的怒火之下,變得粉碎。
陰素裳冷冷一笑,正要再開口去激他,忽為莫環一隻大手搭在了脈門之上,不由一驚道:「你……你要怎麼樣?」
莫環獰笑道:「我與那小雜種的事情,你不要多管,也不許多問,知道麼?」
陰素裳茫然的點了點頭,她也不知道怎麼會如此怕他,只要一看他的臉,她就禁不住直打冷戰。
莫環又接道:「苦論起你對我的用心,真該一掌把你打死!可是……」
說到此,那張橘皮似的臉上,炸開了大片笑紋。
在陰素裳的感覺裡,他的笑真比人家哭還難看。
而他這神秘的一笑,也更令陰素裳吃了一驚,當下她勉強定下心來,若無其事的道:「你還不如打死我的好……」
莫環緩緩探出一隻手,向陰素裳面上摸去,陰素裳不由又打了一個冷戰,她畏縮的向後退了些,可是仍然未能躲開這隻手!
莫環這隻手,在她瘦削的臉上摸了摸,又轉到了她的頭髮上,遂發出了一聲狂笑。
陰素裳做夢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有此動作。
她臉色變得蒼白的道:「你……」
莫環咧開了大嘴,喃喃的道:「你不要怕,老女人,你應該知道,像我這種人,是不會對女人感興趣的,可是我老了,而且孤獨……」
說到這裡,桀桀的怪笑了幾聲。
陰素裳為之毛髮聳然地愣了一下,道:「你想怎麼樣?」
莫環桀桀一笑道:「現在我找到你了!」
陰素裳獰笑道,「我不過是一個殘廢的醜女人,你怎麼會看上了我?再說,我這隻手,是你打斷的,你想我會順從你麼?」
莫環怪笑了一聲道:「我們都是一樣的,我也是一個殘廢!」
陰素裳奇怪的眨了一下眸子,道:「你是一個殘廢?」
莫環面上立時現出了一片淒涼,可是這種淒涼卻立時為憤怒取而代之,他森森的一笑,道:「你莫非看不出來,我雙目已瞎?」
陰素裳口中「噢」了一聲,禁不住一陣狂喜,莫環似乎洞悉她的一切,他冷笑道:「你先不要高興。」
陰素裳仔細的觀察著他的雙瞳,心中閃過了逃走的念頭,可是莫環這時卻接下去道:「你不要以為我雙目已瞎,就可以逃走,或是暗中害我,如果你這樣做,就太不聰明了!」
這幾句話,立時生了效果,又使陰素裳僵住了。
她喃喃的道:「可是我看不出你是一個瞎子呀,而且你的動作不是同好人一樣麼?」
莫環桀桀的笑了笑,道:「你說得不錯,我雙目雖瞎,可是你的一舉一動,我仍瞭若指掌!」
說到此,他陡然探出手來。
只見他二指一捻,「哧」地打出了一粒碎石,這粒小石子,就像一枚箭似的破空而起。
只聽當空「咭」一聲,落下了一團黑影。
陰素裳注目看時,原來是一隻大蝙蝠,顯然已為莫環石塊所擊中,死於當地。她不由「噢」了一聲,為之呆住了。
莫環桀桀一笑,道:「所以,你應該死心了!」
陰素裳又驚又恨,大失所望,她冷冷一笑道:「儘管如此,你總是一個瞎子,一個失去雙目的人,總不能同好人相比的!」
莫環哈哈笑道:「你這話說得不錯,所以你必須留在我的身邊!」
陰素裳怒聲道:「我又不是大夫,你……」
莫環森森的一笑,道:「你莫非不知道,我這雙瞳子,是為你隱放在箱內的五雲散花毒針所傷麼?」
陰素裳這才想起,不由吃了一驚,她喃喃道:「這毒針,乃是風火道人生前所設計的,也是他放在箱內的,不關我什麼事!」
莫環鼻中哼了一聲道:「你曾經是他的小妾,總應該知道一些解救之法!」
陰素裳搖了搖頭道:「除了他本人以外,天下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解治此針之毒!」
莫環鼻中哼了一聲,道:「我要你為我治癒雙目,是有交換條件的!」
陰素裳搖頭道:「對不起,我無能為力!」
莫環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你是不願交換了?即使是用你的手……」
陰素裳怔了一下,道:「我的手怎麼樣?」
莫環怪笑了一聲,忽然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個長形的油包,空氣中立即散發出一片血腥味道。
陰素裳驀地神色一變,道:「這是什麼?」
莫環慢慢打開了那個紙包兒,包在其中的,赫然競是一隻斷手。
陰素裳再也忍不住,猛的揚手,直向著這只斷腕之上抓去!
可是莫環顯然早已留心到她這一著了,陰素裳左手抓出,竟是抓了一個空,待要抽手時,已為莫環一隻大手壓在了她手背之上。
由莫環手上傳下的巨大力量,幾乎都要把她手面壓碎了,莫環怪笑了一聲道:「正如你所說,一隻手是不能與兩隻手相比的!」
陰素裳不由悲憤的道:「你還我的手……你這個殺人魔王!」
莫環得意的一笑,道:「你弄瞎我的眼,我砍下你的手,兩個人誰也不要恨誰,陰素裳,只要你肯與我合作,我是有辦法把你這只斷手接好的,如何?」
陰素裳不由怔了一下,道:「你說的是真的?」
莫環桀桀一笑道:「我有一友,素有神醫之稱,所煉『化血神丹』,專治各種骨折血傷,像你這種情形,在他手中,是算不了一回事的!」
陰素裳不由心中大喜,她頓時忘了所處的立場,道:「老前輩……求求你,為我接上這一隻手吧!」
莫環一笑道:「天下不會有這麼便宜的事!」
說著他慢慢地用油紙又把那只斷手包起來放入懷內,然後冷冷的道:「我方纔已說過了,只要你肯與我合作,為我先把這雙眼睛醫好,我定不失言,為你接上斷手,這是一件很合理的交換,對不對?」
陰素裳呆了一呆,事實上也是真的,像他雙目所中的毒傷,也只有風火道人本人能夠醫治!
莫環雙目中所中的毒針,和昔年簡秋所中,完全是一樣的!
這種毒針的解藥,只有自己丈夫風火道人本人才有,而且有一個更大的穩秘,風火道人吳天化並沒有死,可是自己卻不能說出來。
一旦這個秘密揭穿了,江湖上必將惹起巨大的風波,後果不堪設想,因為風火道人吳天化生前仇人極多,而那更具有傳奇性的「白牛堡」,顯然只有雲天禪師和風火道人二人知道!
如果人們得悉吳天化沒有死,「白牛堡」又將成為江湖上角逐的熱門,那麼自己勢將一切都要落空了。
最重要的是,吳天化本人曾對陰素裳告誡過,不可洩露出他尚在人世上的秘密,否則將對她不利!
陰素裳偷竊了吳天化的坐圖,以及功譜地圖等,隱居在青城山,這件事,沒有一個人知道,一旦要是傳揚出去,風火道人吳大化首先就放她不過。
也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所以她雖然得到兩相環、地圖等東西,而卻遲遲不敢到白牛堡去!
這件事情,真是說來話長,想起來頭痛,陰素裳乍一想來,更不禁連出冷汗不已。
她歎了一聲,垂首道:「莫環,如果你能把這隻手為我接好,我願意終生侍奉……可是你要我醫治你的雙眼,恕我沒有這個力量,對不起!」
莫環桀桀一笑道:「這事情不要緊,慢慢的商量!」
他說著站起身來,伸了一下懶腰道:「反正我是不怕你能逃走的!」
陰素裳猛然騰身縱到了一邊,莫環一怔,笑道:「怎麼,你想跑麼?哈哈!」
陰素裳這時內心很是激動,她認為,只要逃下這座峰去,自己也就自由了。
可是當她面向峰下一打量,禁不住後退了幾步,一顆心算是涼到了家!
冷月如霜,月光照射下,她所看見的是陡峻如同刀削似的峰壁,別說是一個人,即使是獅虎只怕也難以攀越,除非是具有像莫環這種功夫的人,才敢上下,一般人是看一下也會寒心的!
陰素裳嚇得又退了回來,這一霎時,她真想哭,又想跳下去死了算了。
可是,這只是剎那間的念頭,事實上像她這樣的女人,才不會貿然的就捨去一條命。
莫環這時發出了一陣怪笑,道:「怎麼,你還想跑麼?」
陰素裳恨透了他了,可是她這個人,是能把極度的忿恨隱忍在內心,而始終不讓對方知道的。
就在這一剎那,她暗暗的發下了咒,自己要忍下這一時之恨,為了要報復這個人。
這時候,她似乎看見了莫環那種口流鮮血,伏地待死的樣子……
想到此,她心中似乎平和了一些。
當時,微微一笑道:「你誤會了,我只是看一下有人沒有,在我的手沒有接好之前,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莫環點頭冷笑道:「在你斷手接好之後,你一樣的離不開我。」
陰素裳打了一個冷戰,莫環舞動了一下那只瘦手,冷森森地道:「陰素裳,你死了這條心吧,我們是一條線上拴兩個炸蜢,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你呀,就別再胡亂打主意了吧!」
陰素裳見他說話之時,似乎背向著自己,不禁一時殺心大動!
猛然,她升起了一腔怒火,身子向前一欺,舉掌向莫環背上推去。
雙掌堪堪已快接觸到了莫環背上的剎那之間,這位不可捉摸的怪老人,卻忽然轉過身來。
陰素裳陡然收手,臉上裝出笑容道:「我們走……走吧!」
莫環冷森森的一笑道:「你還是一切順從我的好,不要打歪主意,因為你所想的,我早已想過,你所做的,我也早都做過,你在我面前是耍不開的!」
說著他右手一分,陰素裳竟是沒有躲開,已為他抱了起來,她害怕道:「我們上哪裡去?」
莫環一笑道:「青城天下秀,確是個好地方,這地方我真捨不得離開,我現在帶你去個好地方玩玩!」
說著他身子筆也似的直,直向著對面撲去!
陰素裳驚疑之間,莫環已帶著她,撲上了另一座石峰,接著他身形又起落如飛,一路疾馳。
差不多有一盞茶的時間,他們來到了另一座奇峰前,眼前是一片崩坍亂石,荒草高與人齊,月影稀薄的照過來,冷森森的煞是怕人。
陰素裳不知莫環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心中十分緊張。
就見莫環立住腳,不時的左顧右盼著。
他這種情形,引起了陰素裳的好奇,她奇怪他是一個瞎子,如何能分辨眼前形勢。
當她細心的留意時,才發現莫環是在運用他的嗅覺和聽覺,他鼻翅耳輪,都在微微的掀動著!
良久之後,他才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這個地方,現在我們上去!」
說著又要來抱陰素裳,可是陰素裳卻閃開道:「我自己會走!」
莫環右手一翻,掌心發出了一股勁力,陰素裳只覺得頭上黑影一閃,身子已被對方提在了手中。
她不由歎息了一聲,傷心淚下。
她知道自己落在了這個怪物的手中,再想脫身,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一切也只好暫時認了吧!
莫環挾持著陰素裳一路躍縱,向另一個極高極陡的石峰上攀登而去!
如此上行了很久,莫環才喘息著停了下來,她問陰素裳道:「你看見一塊大石頭沒有?」
陰素裳沒好氣的道:「這附近全是石頭!」
莫環冷冷笑道:「我說的是一塊黑色的石頭!」
他說著,右手已摸到一塊石頭之上,陰素裳心中好奇的看去,果然他手摸處,是一塊黑色的大石。
這時莫環已獰笑了一聲道:「是了!」
言罷,右手微微著力,用力的向那塊巨石之上推去,一推之下,傳出了一片喀喀之聲。
巨石背後,現出了一個尺許大小的石洞。
莫環一笑道:「來,你先進去!」
事已至此,陰素裳也只有認命了,她眼前只有順服之一途,報仇只有期待於來日了。
當時,只好伏身鑽入洞內,那是一個僅可容一個人爬行的長形地洞,陰素裳入內之後不久,莫環也揉身而入。
他而且反過手來,把那大塊石頭,又恢復原狀。
憑著過去長久的穴居經驗,莫環已可以說是一個地道專家!
這地方是經過他一番深思熟慮選擇的!
陰素裳加快了動作,向裡爬去,她以為這地道必是通往一處山谷,能夠早一會兒出去,或許有機會逃生。
這一點,她顯然又錯了。
當她爬到地道的另一頭時,只覺得前面風力極大,吹得人承受不住。
這時莫環在她身後催促道:「放心出去,不要緊!」
陰素裳試著探頭出去,卻見眼前渾黑一片,等到視覺恢復正常之後,才看清了原來自己已來到另一座更高更陡的峰壁之上。
眼前是一片廣大的草原,奇石巨樹,遍地皆是。
陰素裳不由大訝,她來到青城已有很多年了,青城山一草一木,可說瞭如指掌,然而眼前這個地方,她竟然還是第一次看到!
她爬出洞外,深深吸了一口氣,莫環也由地道內蛇也似的竄了出來。
然後,他發出了一聲怪笑道:「這裡是一個新世界,是我們的新天地!」
說到此,他又發出更大的狂笑之聲,似乎是得意極了,接著他運用雙臂,推動了一塊小山似的巨石,堵住了身後洞口!
陰素裳一旁看得觸目驚心不已,這一塊巨石,已把她和外面的世界隔離了。
這究竟是一個什麼地方呢?莫環又帶她來這裡做什麼?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