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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殺人疑雲 文 / 謝天

    江湖上使用金劍的人並不多。當然,這裡所指的金劍,不只是金色的劍,而且是九九純金打造的劍。

    金劍不受使用者歡迎的原因很多,黃金太軟,一碰到精鋼鑄成的別種兵器,可能立刻會被砍彎,甚至砍斷。所以沒有極高的內力,絕對不適合使用黃金打造的劍,這是其一。黃金也太重,通常黃金的重量,是同體積鐵器的三到四倍,所以沒有驚人的臂力,也不適合使用金劍,這是其二。而最重要的一點,卻是因為金劍太惹眼、太誇張,江湖兒女雖然豪爽,卻也一樣怕惹人議論,所以除非必要,也不願意使用金劍。至於黃金打造的劍貴不貴,反而不是重點了。

    金劍趙公子是現代江湖上使用金劍最有名的高手,這本書,說的就是他的故事。

    香港,半山,微雨。

    霍家豪宅,佔地數千平方公尺的別墅莊園。

    酒會正在華麗的大廳進行。

    霍驚雷笑逐顏開,一一向祝賀的賓客答禮。

    他今天娶妾。

    娶妾?

    是的,有錢人娶妾,在任何時代都不稀奇。

    妾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曾經是癩子小三的媳婦。

    癩子小三很窮,在工廠當臨時工。

    癩子小三的身體也很差,是個癆病鬼。

    但是三個月前,他娶了一個人見人愛的美麗少女,姣好的面容、白皙的皮膚,看起來絕不超過二十歲。

    沒有人知道她從哪裡來,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天天」,也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像她這樣的美女要嫁給賴子小三,只聽說他們婚後十分幸福。

    上個月,天天來到一家酒樓打工,貼補家用,而那家酒樓,正是霍驚雷的產業。

    那一天,是天天上班後,霍驚雷第一次到酒樓來,他命令酒樓停止對外營業,以宴請鄰近城市來的江湖朋友。

    酒酣耳熱之際,霍驚雷終於看見了她,然後整個晚上,霍驚雷的眼睛就幾乎沒有離開過她的臉孔和身體。

    第二天,霍驚雷立刻派人去打聽她的底細。那是霍驚雷的習慣,他一向小心。

    第三天,霍驚雷又到酒樓來,徘徊了一整個晚上。

    深夜,天天收工回到家裡,卻發現癩子小三已經死去多時,身上沒有任何傷痕。

    天天沒有哭,只是靜靜地坐在癩子小三的屍體旁邊,直到天亮。

    清晨,霍驚雷帶著一群人到癩子小三家裡,為癩子小三辦理喪事。

    鄰居沒有人敢問,也沒有驚動警方,微不足道的癩子小三就這樣去了。

    洞房花燭夜。

    柔軟而昂貴的席夢絲床上。

    霍驚雷已經有七分醉意,醉得更像一頭野獸。

    天天緊閉雙眼,任由霍驚雷將她的自尊撕碎。

    良久,良久,天色已經微明。

    霍驚雷鼾聲如雷。

    天天悄然坐起,在她的手中,赫然是一柄紅色的匕首。

    她冷冷地看著霍驚雷,眼神中只有一絲哀愁,淡得如同秋天的山嵐一樣的哀愁。

    只見寒芒一閃,匕首已經刺入霍驚雷的心臟。

    霍驚雷突然睜大雙眼,滿臉疑惑地看著天天,氣絕之前,才好不容易地從嘴裡蹦出了兩個字……「紅殺!」

    巴黎,華燈初上。

    項志清緩步走在迷人的夜色中,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二十八歲,再過不到一年,藝術博士的學位就可以拿到手。

    然後,他會回到亞洲,接掌一個龐大的機構。

    他愈走愈遠,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塞納河邊。

    「你好!」一個金髮的年輕人向他打招呼。

    「你好!」項志清已經習慣了白種人這種沒來由的禮貌,兩個陌生人互相問好,然後擦身而過,接著各走各的,誰也沒把誰放在心上。

    項志清繼續往前走,金髮的年輕人已經到了他的身後。

    突然間,項志清瞳孔收縮,迅速一矮身,一柄紅色的劍正好從他頭頂掠過。

    項志清反身向後一彈,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立刻舞得密不通風,護住了全身要害。

    項志清問道:「你是誰?為什麼突然暗算我?」

    那個金髮的年輕人笑了笑道:「你不認識我,也該認識我手中的劍。」

    項志清只瞄了一眼,心情立刻陡然下沉,道:「是你們!」

    金髮的年輕人道:「沒錯!是我們。」

    項志清道:「就算是你們,我也有為我自己性命搏鬥的權力。」

    金髮的年輕人冷冷地道:「是的!你有權力,但是沒有機會……」

    話還沒說完,血紅的長劍已經無聲無息地刺了出去。

    項志清不敢輕敵,使出家傳的藏龍劍法抵禦。

    藏龍劍法有十六招,再細分為二百五十六式,式式剛柔並濟,軟硬兼施,是五嶽劍派的正宗武學。

    然而十六招,二百五十六式很快就使完了,卻沒有碰到金髮年輕人的一根毫毛。

    金髮的年輕人收劍,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項志清沒有動,只是不停地喘息……喘息……喘息……

    突然間,項志清倒下,眼神中充滿了疑懼。

    不到三分鐘,他就停止了呼吸。

    台北,午夜。

    一輛勞斯萊斯進入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譚千年將車停妥,走進電梯,直上頂樓。

    到這裡來的時候,他從來不讓司機送他,都是自己開車。

    因為,這裡是他的秘密空間。

    一個對他而言,比女人和黃金都還要重要的秘密。

    譚千年走出電梯,走到門口。

    他按下了一長串十六個字的密碼,鐵門應聲而開。

    他進門,開燈,房子很大,至少有三百平方公尺,而且沒有任何房間,只有一整個大廳,大廳的四周堆滿了各種儀器,還放置著一部複雜的大電腦。

    而所有的設備,都連接到大廳中央的一個玻璃箱子,箱子長約兩公尺,寬、高各一公尺,看起來就像一個玻璃棺材一樣。

    譚千年在電腦前操作了一陣,然後開動電源,躺進箱子裡。

    這個箱子是一具「內力增強器」,利用經過轉換調幅和濾淨的電力來刺激肌肉細胞的力量,使肌肉變得更為有力。

    但更重要的是,經過這只箱子所提供的刺激方式,再配合調息,便可以將電力轉化為一部份內力。

    這種增加內力的方式,每次只能增強內力一點點,不然很容易超過人體負荷,造成副作用,但是相形比較之下,這種方式仍比自行修練要快上許多倍。

    自從半年前,譚千年意外得到這具機器時開始,他便設計了這間密室,並經常到這裡來練功,因為又輕鬆又快速,所以最近幾個月來,他甚至放棄了原來的傳統練功方式,而把全部心力放在這部機器上。

    今晚,他又來了。

    他躺在箱子裡,開動了機器,正打算閉上眼睛。

    突然間,一個戴著紅色面罩的蒙面人出現在他眼前。隔著玻璃箱蓋子,冷冷地看著他。

    譚千年雖然嚇了一跳,但他畢竟是經驗豐富的一派宗師。不到幾秒鐘的時間,便立刻恢復了鎮定。

    譚千年腦中瞬息轉過千百個念頭,最後決定將玻璃震碎,以震碎的玻璃碎片化做現成的暗器,射向那個蒙面人。

    於是,譚千年大力一掌擊在玻璃上。

    但是玻璃似乎並沒有碎,不知為什麼,譚千年的內力完全用不出來。

    他試著推開玻璃罩,但是玻璃罩從外面鎖住了,怎麼也推不開。

    這一次,譚千年真的開始驚慌了,他拚命敲打著玻璃,想離開箱子,樣子和先前的鎮定完全不同。

    不過,他的驚慌倒也沒有持續多久。

    蒙面人將電壓調整到最高,然後按下了啟動的按鈕。

    數十萬伏特的高壓電瞬間充滿了整個玻璃箱。

    譚千年只在一秒間,便成了一堆焦炭。

    趙公子開著一輛金黃色的開篷法拉利,馳騁在澳洲的公路上。

    南半球的陽光依然炙熱,溫暖的風因為異常的高速而激昂。

    趙公子的一頭長髮在風中飛舞,像極了一條龍。

    一條來自神秘東方的黑龍。

    趙公子瞟了時速表一眼,指針已經指到兩百英哩。他卻搖了搖頭,顯然並不十分滿意。

    趙公子正想繼續加速,卻從照後鏡中注意到身後的地平線上,竟然出現了一輛紅色的林寶堅尼跑車,正在快速向他接近。

    金黃色法拉利的引擎怒吼著,油門已經踩到了底,但是不到兩分鐘,紅色林寶堅尼便飛一樣地超越了他。

    趙公子頗感驚訝,更令他驚訝的是,有一個人正從林寶堅尼的天窗中鑽出來。

    一個全身穿著紅衣的人。

    紅衣人手上握著一柄紅色的刀,一種絕不反光的紅色金屬鑄成的刀。

    趙公子不禁皺了皺眉頭。

    紅衣人一躍而起,從時速超過兩百英哩的車上躍起。

    刀身成一直線,直指趙公子,雖然是在高速的氣流中,刀身仍然紋絲不動。

    不斷飄動的,只有紅衣人紅色的衣服,和趙公子黑色的長髮。

    三秒鐘,短短的三秒鐘,紅衣人的刀已經指到了趙公子的髮梢,只要再向旁邊劈三吋,趙公子的頭立刻就會和身體分家。

    但是這三吋,紅衣人始終沒有劈過去。

    因為他早就死了,在半空中的時候就死了。

    一顆純金的子彈穿過了他的眉心,血還沒有濺出,他就死了,在空中失去了速度的身體直滾出數十公尺外才停下,紅色的林寶堅尼跑車也衝向路旁,激起了滿天的黃沙。

    趙公子很少用槍,但並不代表他不用槍。

    他的專長雖然是傳統武學,但絕不排斥現代科技。

    趙公子收起幾乎也是純金打造的點六二大口徑手槍。搖了搖頭道:「太不給面子了,這傢伙的排名起碼在十名以後。」

    趙公子繼續風馳電掣地往前開,過不多時,遠遠地看見前面的道路被四輛大型連結卡車完全堵住了。

    大卡車並排停著,沒有留下一點空隙讓後面的車子通過。而每一輛大卡車的車頂上,各有一名紅衣人半跪著,而這四個紅衣人的肩膀上,全都扛著一具小型飛彈發射器。

    趙公子才剛剛看清楚,立刻緊急剎車,但是四枚飛彈已經同時發射了,目標正是他駕駛的那輛金黃色法拉利。

    四枚飛彈正中目標,爆炸聲震耳欲聾,跑車的碎片向天空激射。

    一陣煙塵瀰漫之後,才看見車後數十公尺處,赫然站著一個身材修長、虎目熊肩的黑髮男子。

    而他的手上,握著一柄金光閃閃的劍。

    幾名紅衣人一聲驚呼,來不及再裝飛彈,抄起隨身的衝鋒鎗,就向趙公子掃射。

    但是才一晃眼,趙公子已經不知去向。

    就在一片錯愕之中,金光連閃,四顆人頭先後飛起,像四顆流星,在天空中短暫地停留之後,墜落地面。

    趙公子又搖了搖頭:「這四個人的排名,都在三十名之後。」

    二十四小時之後,趙公子回到了亞洲,住進一個繁華大都市中的一所五星級酒店裡。

    因為他在澳洲的旅館中,接到友人告知霍驚雷、項志清和譚千年死訊的電話。

    霍驚雷是香港一個大黑幫——山海幫的幫主,雖然包毒包娼,無惡不作,但是為人還頗講義氣,在當地是一個舉足輕重的幫派頭目。

    項志清是嵩山派首徒,去年老掌門項傲天因病去世,臨終前遺命將掌門之位傳給項志清,誰知道項志清還沒有接掌大權,就已經一命嗚呼了。

    而譚千年,則是南武當的掌門人,人品雖然猥瑣,但是武功高強,擔任掌門以來,畢竟功多過少,對於維持武林安定,還是有一定的作用。

    「第三批!」趙公子自言自語道:「加上前面的兩批人——兩周前第一批海南劍派的掌門人尤昌明、美國少林分寺的住持濟空大師:一周前第二批華山派的掌門吳侖、天龍苑首座黃家駿、日本櫻花清心流的天元麻宮賀等人,全部先後被殺,一共是八個幫派的首腦了!」

    趙公子一口氣喝乾了面前擺放的半杯XO酒,整個人向後仰倒,陷進又厚又軟的小羊皮沙發中,喃喃念道:「紅殺的野心也太大了!」

    突然間,從趙公子身後,傳來一個甜膩膩的聲音,像化不開的蜜糖似的:「紅殺?什麼紅殺?」

    問話的是一個女人,一個美得可以讓全天下男人心動的女人,二十四、五歲年紀,長髮及腰,穿著一件連身無袖的黑色皮質緊身裝,更顯得身材玲瓏浮凸,潔白無瑕的左手腕上,戴著一個形狀奇特的龍形手環。

    電召趙公子回亞洲的,正是這個女人。

    「你來了!金龍。」趙公子顯得很高興。

    那個叫金龍的女人在趙公子身邊坐下,又用她那甜膩的聲音道:「趙大哥,你告訴人家什麼是紅殺嘛,是不是和各大門派掌門人的死因有關?」

    趙公子歎了口氣道:「你又想搶著去出風頭了是不是?別傻了,紅殺可不是普通的黑幫組織,他們擁有數百名一流的暗殺高手,還有大批最先進的武器和間諜用電子設備,殺人方法千奇百怪,行動又隱密。別說你只是一個人,就算你手下有一師的特種部隊,也不見得玩得贏他們。」

    金龍眨眨眼睛,長而捲曲的睫毛在燈光的照映下,顯得格外迷人:「哼!我就不相信他們真的個個都是三頭六臂的妖怪,連大名鼎鼎的金劍趙公子都要怕他們。」

    趙公子聳聳肩道:「只要他們不來殺我,我就謝天謝地,阿彌陀佛了,怎麼敢主動去招惹他們。」

    金龍皺起小巧的鼻子,道:「這可不像我認識的趙公子。我認識的趙公子可是一個行俠仗義的大俠,路見不平都會拔刀相助,何況是這種武林大事。」

    趙公子假裝驚奇地道:「你也以為我很愛管閒事嗎?」

    金龍笑笑:「難道不是?」

    趙公子苦笑一聲,道:「其實不是我愛管閒事,而是人家已經找到我頭上來了。」

    接著,趙公子便把他在澳洲被截殺的事情說了一遍。金龍耐心地聽完,也把她所知道的霍驚雷、項志清和譚千年被殺的事件詳細說了一遍,然後睜大眼睛問道:「那些想殺你的紅衣人,就是紅殺組織中的殺手?」

    趙公子點點頭,金龍又問:「你說他們的排名都不是很高,會不會他們只是想警告你一下,而不想置你於死地呢?」

    趙公子道:「或許是吧?我又不是江湖中什麼大有來頭的幫主、掌門人之類的人物,只不過是出了名的愛管閒事,或許他們只是想叫我別管他們的事情吧?」

    金龍問道:「你會就此不管嗎?」

    趙公子搖頭:「除非我不做江湖人,改行去賣豆腐。」

    金龍又問道:「那如果他們派出排名前幾名的殺手來對付你,你有把握能贏嗎?」

    趙公子想也不想:「沒有!」

    金龍不禁皺起了眉,語氣十分關心地道:「那你還是別管這件事情了吧,江湖上的腥風血雨,也不是你一個人管得完的。」

    趙公子轉頭看著金龍美麗而哀愁的大眼睛,心中也有些不忍,但還是搖搖頭道:「金龍,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不加以阻止,江湖上還不知道有多少重要人物會死於非命,武林秩序必定大亂。要我不管這件事,是不可能的,除非殺了我。」

    金龍沉默了幾分鐘,知道不可能說動他,只好歎了一口氣道:「趙公子畢竟是趙公子,如果你不是趙公子,我也就不會對你這麼著迷了。」

    說著,金龍身子一軟,便躺進了趙公子懷中,雙目輕閉,櫻唇微啟,極盡誘惑之態。趙公子抱著她柔若無骨的身軀,聞著她頸際發出的淡淡體香,卻只是輕輕地撫摸了兩下金龍的頭髮,道:「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金龍睜開眼來,也不生氣,只是眼中有一股難以掩飾的幽怨,輕輕地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十點,我開車來接你。」

    第二天早上九點,趙公子一個人離開了酒店。他租了一輛性能不錯的吉普車,緩緩地向前開著。

    他開向郊外,然後轉入山路,一路往紅殺總部的舊址奔馳而去。

    趙公子看著路旁的風景,不禁回想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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