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文 / 雪雁
杜玨等也沒看清,玄風和九幽姥姥已對了一掌。
結果玄風道長被震飛圈外三丈之遙,玄風狂呼出聲,「咕咚」倒撞上一棵老松,頹然倒地,「哇」的口中噴出一道血箭!
曉風等一齊跑過去,驚問道:「二師兄,您可曾受傷?」
斷臂老道士淒然長歎道:「賢侄們,快給玄風師侄服下本門傷藥,扶他回觀內靜養去吧!百日之內,不可輕易下床走動,更不可粗心暴氣,妄動肝火與人交手,庶免損及內腑,阻礙傷勢復原。小一輩同門,也應從速抬回觀中靜養,不許胡亂投藥,我自有解治之法。」
老道士又搖頭一聲歎息,他暗讚九幽姥姥邪門九幽攝魂功,已練至極峰,果然是不易敵抵。
武當一派已面臨生死存亡的關頭,斷臂老道士正懷著沉痛無比的心情,瞟了各派好手一眼,緩緩向前走去。
峨嵋、青城、華山、衡山各派在場的人,都驚惶失措。
以玄風道長玄門內功數十年修為,尚接不下九幽姥姥一掌,今夜五大正派,勢必受玄宮魔頭蹂躪,萬劫不復了。
果然九幽姥姥又冷聲喝道:「峨嵋、青城各派同道,武當一派就是個榜樣,本宮自當挨次拜訪各派法地,作進一步的磋商,希望各位深明大義,能與本教攜手合作!」
海雲客東方旭怒憤填胸,縱上前去,喝叱道:「待老夫來接你九幽妖女兩掌!」
但很快的被斷臂老道士攔住,沉聲勸道:「東方施主,魔頭找的是本派,施主無須冒昧!」
曉霞見師父受傷倒地,驚嚇失色,飛跑過去,看視玄風道長的傷勢。
上清仙子以無比激動的腔調,厲聲叫道:「大鶴老伴,生而辱不如死而榮,咱們一齊上,看看這九幽妖婦,究有多大本領!咱們豈可坐觀成敗?」
悟元和尚仰天悲呼,道:「各位同道,大家一齊上,和來人一決存亡吧!」
眾人正紛擾之際,突然一道身影自後面射出,一轉眼已兀立如山,卓峙在玄風道士剛才交手的圈中。
悟元和尚不由驚喝道:「杜玨,你身懷重寶,怎還沒有趕回峨嵋?玨賢侄,現有各派長輩在場,你那有資格出手,還不快快退下去!」
斷臂老道士卻面色一霄,向前走了兩步,向大家招招手道:「杜小施主肯出場迎敵,也惟有他才能接下九幽攝魂掌。各位且請安心,待老朽接應他就是了!」老道士已走近離杜玨數步之處,低聲喃喃自語。
他暗以傳音入密的內力,把話音送入杜玨耳中,其他在場的人,卻無法聽得,老道士歎息道:「杜小俠,魔頭九幽攝魂功能穿透內家真氣,惟有峨嵋上乘心法無相禪功最後一招玄功脫力迴旋功可以抵禦。小施主盡力而為,功德無量!」
杜玨聽在耳裡,他仍舊不相信這醜老婦功力無人能敵。
悟元師伯的話,他無暇應答,昂然向九幽姥姥一拱手,道:「峨嵋後輩杜玨特來領教你的九幽攝魂手!」
九幽姥姥不料一個半大孩子,居然敢出面迎戰她,她反而愕然一怔,向杜玨打量了一眼,只見——
這少年淵淳嶽峙,宛如瑤林玉樹,俊目中閃爍著一股秀逸之氣,和逼人的神光。九幽姥姥也自識貨,看出杜玨無相神功火候純青,但仍不屑和峨嵋派下輩過招。
她冷冷的目光一掃斷臂老道士,嗤嗤笑道:「靈壽一真,你武當一派三世好手都在場,為何支使這個黃口孺子替你們送死?這小孩子敗了算不算數?」
斷臂老道士長吁了一聲,道:「貴宮無端來此要挾各大正派,就是各派的公敵,杜小施主仗義出手,無論勝敗,老朽和各派同道一律承擔得起,豈有不算數之理!」
這時,悟元、佛光、上清仙子等都已走近杜玨身後,曉霞的倩影也急急奔來。
曉霞擔心著這少年的安危,她更替各派命運-著一把汗。杜玨不幸落敗,不但武當一門從此聲名掃地,就是峨嵋、青城各派,也都只有接受玄宮魔頭的號令了。在場的人,無不提心吊膽。
但斷臂老道士說出惟有杜玨能接九幽姥姥兩掌的話,武當門下雖然心裡不服,卻不敢表示異議。
大鶴山人輕輕一拍杜玨肩膀道:「杜小俠,希望你接下魔頭兩掌,替務正派扳回面子。小子,千萬不可大意,全力應付,不要膽怯,還有我們這些人做你的後盾呢!」
杜玨「嗯」了一聲,他又向九幽姥姥招招手道:「不要托大,你快發招,待我試試你的攝魂手!」
左輔、右弼也從旁低聲說道:「這小子無相禪功根底很深,上次曾大鬧本宮聖地,姥姥不妨予以嚴懲,教主也早欲得而甘心呢!他就叫杜玨。」
九幽姥姥點點頭,道:「原來就是那小子,更不能輕易饒他!」
曉霞在杜玨背後站著,尖叫道:「杜玨,你又逞能了,還不如讓我來接她兩招看!」
斷臂老道士恐九幽姥姥掌風波及眾人,忙朗聲喝道:「各位且請退後幾步,霞兒你休得亂說!」
悟元和佛光師太仍然歎息不已,不料九幽姥姥雙掌齊發,十縷旋空呼嘯的勁流,已閃電一般猛擊而至。
九幽姥姥輕視了杜玨,剛才擊敗玄風道長不過用了六七成功力,這次她略為加了一成力道,以為杜玨絕難接得下來。
九幽攝魂功聚力成線,足可穿金裂石,威力非同等閒。
她這十縷真力帶起激空的嘯音,震得所有在場的人耳根都「嘶嘶」作響,悟元和尚臉色慘變,他非常後悔。如果杜玨慘遭毒手,他將來又向杜師弟如何說法?
杜玨也全力施為,雙掌當胸平推出無相神-,並且施展脫力迴旋功的妙用,雙掌所發的真力,宛如一波一波的氣浪,「呼呼呼」旋滾絞轉著迎了上去。
脫力迴旋功,乃佛門至上禪力,旋為陣陣漩流,能卸脫任何巨大的震力。
而且這種功夫的妙用,能使真氣凝縮如綿,任何尖銳暗器也無法穿透,杜玨自大雪山練習無相禪功以來,這還是初次試用,只聽得一片「波波」、「隆隆」的激撞暴震聲,杜玨的身軀輕輕顫動,雙腳已不由陷下了半寸多深。
然而這一掌,杜玨絲毫沒有移動分毫,顯然功力已足夠硬接下來九幽姥姥的攝魂手了。在場的正派好手,無不猛地驚叫,悟元和尚大為驚喜,他沒有想到杜玨這孩子,竟練成了上乘無相禪功。
上清仙子笑向大鶴山人道:「後生可畏,武林後浪推前浪,看來我們都該退休了。」
九幽姥姥一掌發出,竟未能穿過無相禪-,她只覺真力所遇上的,宛如一團滑滾不休的綿絮,不由大驚失色。
九幽姥姥喝道:「好小子,再接老身一掌!如若你小子不栽在當場,老身立即離開武當!」
杜玨雖硬接了九幽姥姥一掌,仍然感覺她那十縷旁門罡風勁流,卷震穿射之力極為強烈,已微覺胸中一陣氣血翻湧。
他預料九幽姥姥下一招一定更為厲害,他很機警的摸出兩片鴛鴦芝含入口內,表面上故作鎮靜,冷冷答道:「請你盡力施展,杜某自信還能接得下來,不要吹大話!」
只見九幽姥姥雙目中奇光電射,渾身骨節一陣脆響,蓬髮根根倒豎,她似已運足九幽攝魂邪功,來個最後一拼。
杜玨急急導氣歸元,鼓足體內無相神-,嚴陣以待。
杜玨幸賴巧服鴛鴦芝,無形中已抵得上尋常練武人的數十年修為,又練成上乘無相神-的基礎,否則他連剛才九幽姥姥那一招也接不住的。這時眾人放下了心,惟獨斷臂老道士面色卻更加凝重。
曉霞在後面欣喜叫道:「杜玨,魔頭本領也不過如此,讓我來試試接她一招!」
她話音未了,又是一聲激震暴嘯,響澈夜空。
四周的樹枝都被兩人激盪開來的勁流,震得搖擺起來,「嚓嚓」作響。正派好手無不驚叫出聲:「啊呀,好大的勁力!」
只見杜玨的身軀被震得東倒西歪,立足不穩,向後倒退出去,杜玨咬牙強忍住對方十二成的九幽攝魂邪功的巨大激撞,心想只要自己支撐不住,一步退出圈外,就要使武當各派一齊認栽,接受玄宮的無理要求了。
杜玨面色慘變,硬忍著逆血翻湧,強嚥下胸前的一口淤血,拼了一身真元,扎樁往下一沉,雙腳已深深陷入地中。
九幽姥姥數十年邪功,雷霆萬鈞之力的一擊,的確威猛絕倫,無堅不催,九幽姥姥已竭盡了全身之力。
杜玨踉蹌退了半步,身形仍如風中之燭,搖晃不止,他已退至圈兒的邊沿,這少年又強提一口真氣,呵呵朗笑道:「玄宮頭子,兩掌之賜,杜玨一年後一定再拜領你的高招,這次不能勝你,卻也不曾落敗。魔頭,你還有何話說?」
九幽姥姥面色一變,冷哼一聲道:「小子,三掌已過,算你小子不弱,老身隨時在玄宮候教!」
她又冷冷瞪了斷臂老道士一眼,「咯咯」怪笑道:「老牛鼻子,今夜便宜了你武當一派,黃山大會時,俯首聽令吧!就憑這個黃口孺子,豈能與本宮主教相抗!靈壽一真,請你約東門下,休來九宮山自討滅亡,如肯接受老身剛才的條件,由你武當掌門,親來本宮輸誠,武當門下那個牛鼻子自然准許領回去,言盡於此!」
杜玨身形微微顫抖著,卻凝立當地,紋風不動。
眾人以為他並沒受傷,曉霞已跳過去驚呼道:「杜玨,你頭上那來這麼多汗珠兒?」
佛光師太暗暗念了聲:「阿彌陀佛!」
悟元和尚滿懷欣然,面上也增加了異樣光彩。
峨嵋門下弟子,竟能挽回武林正派的劫運,的確替峨嵋一派爭來最高的榮譽,武當門下的道士們也都驚奇不已。斷臂老道士陰霾已去,卻長歎了一聲,向九幽姥姥施禮道:「黃山大會時,各派自當有個交代,九幽妖女,用不著多費口舌之爭,到時本派自然到場,和你玄宮魔頭們周旋!」
九幽姥姥又一聲怪笑,領著左輔、右弼一干人,向山下倏然逝去。
眾人都欣然過來慰問杜玨。
斷臂老道土卻搖頭歎息著緩緩走來,一面吩咐薰風等道士道:「明天立派同門,前住天台山赤城仙館採取還魂草,方能救活渾沌魔音廢去功力的同門,不得有誤……」
薰風等唯唯應是。
就在眾人圍上前去的一剎那,杜玨氣已閉了過去,突然虛脫一般向後倒了下去,幸曉霞趕至,雙手把他扶住。
她驚問道:「杜玨,你怎麼了?」
原來杜玨和九幽姥姥交手這最後一掌,他佛門上乘功夫火候尚淺,如何接得下來?賴有預先服下去的鴛鴦雙芝,方能保住一口真氣,支持著講了幾句話,內傷已隱隱發作,以及九幽姥姥一走,他再也無法支持下去了。
杜玨一個身子,軟悠悠的倒入曉霞懷中。
當著許多人,曉霞臉上飛起兩朵紅霞,她又「啊呀」驚問道:「杜玨,你傷的並不輕呢!」人在緊張狀態下,顧不得一切,她只有把他緊緊抱住。
眾人方自向斷臂老道士道賀,彼此慶幸,又向悟元、佛光稱讚杜玨功力不凡。
悟元發現杜玨情形有異,急步趕了過去,卻已遲了一步。
突然一道高大無倫的黃影,自暗中一閃而出。
黃影不知用的什麼手法,雙臂一圈,竟連曉霞也一起抱起,黃影身法之快,不可想像,一轉眼之間,竟挾起兩個少年男女,向後山方向閃閃而沒。
斷臂老道士厲叱一聲道:「何方朋友?快把人留下!」
三條黃影已如電閃星馳追了下去,正是斷臂老道士和那兩個藍袍老道士,變起倉猝,眾人大驚失色方自一怔,悟元和佛光師太也急得隨後狂奔飛縱。
這突然而至的黃影,極可能是玄宮一道來的魔煞,杜玨又身受內傷,叫悟元、佛光如何不急追不捨?
一直亂了一夜,斷臂老道士們垂頭喪氣而返。
以他們三人內功之高,輕功超人一等,竟追不上那黃色的影子,眾人盲目各處尋找,結果是徒勞奔波,白費氣力。
經過玄宮魔頭這一次騷擾,武當山上更是加強戒備。
各派的人各自離開武當,惟獨悟元、佛光二人,還在這一帶訪查杜玨的行蹤,至於前往玄宮援救各派同道的計劃,也暫時擱著,因為他們估計實力尚感不夠,武當同門又有大半被魔音所制,功力一時難以復原。
真武觀中,佈滿了一片愁雲慘霧。
杜玨昏迷中,不知過了多少時間。
漸漸體內真氣自行運轉,後腰命門穴上湧進來一股暖洋洋的熱力,他得這股真力之助,真氣又上衝紫府華蓋,運行三十六玄關,重聚丹田。內傷雖不算輕,卻幸預先服下鴛鴦雙芝,傷勢也漸漸平復。
杜玨四肢伸縮了一下,覺得真氣已達四肢末梢,暢通無阻,只是胸口尚隱隱有些不適,於是他緩緩睜開雙目。
只見自己身臥一座數丈深的巖洞之中,洞口外面陽光明朗,林木青蔥如畫。再回頭看時,又見曉霞香睡正甜,身子蜷伏在石洞的一角。
右側靠著石壁,正盤膝跌坐著一位偉岸的黃衣老人,峨冠博帶,龐眉大耳,神貌奇逸,他仔細一看,不由喜出望外。
原來老叟正是上次巫山難中相遇,贈他二儀秘錄的東嶽小隱周南虹,杜玨回想起和九幽姥姥交手的情形。
他省悟是東嶽小隱把他和曉霞帶來此地,但東嶽小隱此舉用意何在?卻使他如墜五里霧中。
杜玨翻身坐起,叫道:「老前輩,晚輩內傷一定是您給治好的了,謝謝前輩!」
東嶽小隱雙目一睜,奇光電射,微微頷首道:「小子,你根基非常深厚,昨夜硬接九幽婆最後一招,明明見你震成了劇烈內傷,居然自行復原,老夫只略助了你片刻行功,小子,你體內真氣竟毫不渙散,令人難解。」
杜玨驚訝道:「老前輩當時也在場了,您為何不出面收拾這一干惡煞?」
東嶽小隱搖搖頭道:「九幽妖婆的九幽攝魂功已十分深厚,老夫就是出手,也未必能勝,何況他們為難的是武當一派,與老夫何干!」
東嶽小隱又面含嗔責之意,正色道:「小子,你尚未把二儀神功練成,竟憑你那一身火候未成的無相禪功,迎敵妖婆,沒有丟掉小命已屬萬幸。小子,這丫頭就是武當派玄風牛鼻子的徒弟吧!」
杜玨面有愧色,諾諾連聲應道:「這些天來,晚輩闖過玄宮一次,又碰見過兩艘怪船,都幾乎吃了大虧。晚輩和玄風道長這位門徒張曉霞,約定共習二儀神功,玄風道長不分青紅皂白,反處罰曉霞姑娘在省心道院面壁三年,所以晚輩接她下山擇地一同研習。」
東嶽小隱突然神色一變,厲聲喝道:「小子,我問你這二儀神功秘錄何人所授?」
杜玨楞了一下,道:「晚輩怎敢忘記是您所授!」
東嶽小隱又厲聲道:「既知是老夫所贈,你就應遵守老夫的指示,武當門下,不配學這種奇功,你另找女孩子一同研習吧!」
杜玨惶恐地應道:「老前輩,晚輩已答應過她,一言既出豈能反悔!」
東嶽小隱雙目神光逼射,注視著這少年,大叱道:「小子,你如此倔強違抗老夫的話,我只有收回了它……」
杜玨惶恐說道:「晚輩不解,何故不許武當門下和我共習秘錄神功?望前輩破格成全……曉霞姑娘豈能不終身感激老前輩!」
東嶽小隱突然發出一陣清嘯,臉色肅然佈滿陰霾。他突又搖頭道:「小子,你可知我把你帶來這裡的用意?」
這正是杜玨心中急切明瞭的疑團,他欣喜叫道:「晚輩正要請問您老人家呢!難道……」
東嶽小隱又一陣狂笑道:「沒別的,老夫不願和武當派那些牛鼻子相見,二儀神功,合則縱橫無敵,分則不過較之尋常內功略勝一籌。只要你小子應允老夫一件事,老夫就破例答應的要求,同時那丫頭必須脫離武當門派。」
杜玨覺得很難回答,東嶽小隱逼迫曉霞脫離師門,他更無法替人家作主應承,杜玨急聲哀求道:「老前輩何事分派,別說一件,就是十件一百件,晚輩無不遵從。曉霞她能否脫離師門,我卻不能代她作主。」
東嶽小隱雙目一闔,默然片刻方又睜目道:「看在你小子贈我靈芝療毒分上,老夫也不過分逼你,但須記住你倆把二儀神功練成之後,這一生永遠不許和少林派人交手,即使萬不得已發生糾紛,也不許施展二儀秘錄上面的功夫。小子,這條件算是最溫和了。」
杜玨雖不解小隱何故有這種條件,但這約束並沒什麼困難,慌忙一口允諾。
東嶽小隱顏色一霄,又道:「小子,由此向南,翻過兩條危嶺,那座谷中有一座天然鍾孔石洞,你會著洞內的人就知道老夫帶你來此的深意。那丫頭經老夫拍了睡穴還沒醒轉,你過去救醒她來一同去吧!老夫把那件事已調查得一清二楚,只是還不便明白告知小子,老夫行事先走一步了。」
杜玨正待請問璇宮主人和璇宮的下落,東嶽小隱話音一落,人已如電光閃動,巨大的黃影已電射而出。
杜玨急急追出洞外,高叫道:「請老前輩明示璇宮下落,誰是璇宮主人?」
東嶽小隱的身影一瀉十餘丈,沒入一片松衫林之中,遙遙傳來一聲蒼勁的話音道:「小子,你已經會見了璇宮主人,何必還來問我!」話音過處,人已去遠。
杜玨感到一陣迷惘,只見這座洞外,青峰環抱,似在荊山萬峰深處。
杜玨拍開曉霞穴道,她方始悠悠醒轉。
曉霞揉揉眼睛,驚詫道:「這是什麼地方?」
杜玨笑道:「我也是迷迷糊糊被人帶到這裡。」
曉霞又茫然問道:「杜玨,你的內傷好些了吧!奇怪,什麼人和我們開了這個玩笑,你說,他是什麼人?」
杜玨不願明說,他已意識到東嶽小隱必和武當一派有著什麼過節,遂含糊道:「我醒來時,這人已經走掉,叫我也摸不清是怎麼一回事,我們走吧!」
曉霞撒嘴生嗔道:「跟你走?本派許多同門受傷,我怎能不回去看看?你走你的,至於二儀神功秘錄你分一半給我,各自練它不就成了。」
杜玨刁難地噘嘴道:「那怎麼行,那二儀神功必須我們在一起廝守著方能練習,分開來就練不成了。」
曉霞臉上微微一紅,怪笑道:「偏有這些講究,我不信!」她又得意地笑道:「杜玨,你一定是預先偷偷練成二儀神功,否則你怎能接下九幽魔女的攝魂手?可見你一直在藏私。不肯說真話!」
杜玨急得嚷道:「我要藏私,為什麼又要你一同練習呢?二儀秘錄至今我還隻字未看,以後你和我一同研究,就知道我不是騙你了。」
曉霞又驚奇道:「那你很了不起,居然敵得住九幽魔女,我也替你高興,不,我很生氣!」
杜玨心道:「昨夜九幽姥姥提出條件,玄風道長一招落敗,武當門中更無一人敢上前迎戰,我挽救了武當派的危難,你反而生我的氣,真是滿不講理!」
他遂反駁道:「你沒有出場應戰,顯露你的本領,就生我的氣麼?」
曉霞卻盈盈笑了道:「我內功再深,也比不上我師父,我是生我的氣,與你無干!我如有你那種功夫,由我把九幽魔女打發回去,那該多好!可惜……卻讓你出盡了風頭!」
杜玨忙安慰這好勝的女孩道:「曉霞,那不難,我們就從今天起,一同研習二儀秘錄。據小隱前輩說,練成二儀神功,我倆就可天下無敵。」
二儀神功對於這女孩子的誘惑力的確太大了,曉霞遂欣然跟著他走去,她也不問他究是往什麼地方。
他們走上一條東西橫互的南嶺。
曉霞忽然省悟,她望望日影,詫道:「怎麼,你也不回武當山安慰你那兩位師伯一聲,卻向南走去?」
杜玨正色道:「悟元師伯們也許已離開了武當?我去那邊找一個人,然後我倆找個隱僻之處,先把二儀秘錄上面的功夫練成再回溫州。」
曉霞偏過頭去這:「誰跟你去溫州?這裡我想一定離武當山不遠,奇怪?你又要找什麼人?」
杜玨尷尬地道:「我找的人見了面才知道是誰,現在還不清楚。」
曉霞「咯咯」嬌笑了道:「簡直是鬼話,豈有此理!」
杜玨也不和地分辯,一直向正南方疾奔。
曉霞問了幾遍,杜玨只說:「見了他,你自能明白。」
曉霞更覺得十分可疑,冷笑道:「不怕你搗鬼,到了你說的谷中,交不出人來看你怎麼說!」
他們一路奔馳,日已偏西,腹中飢火如焚,遂獵捕了兩隻野兔,點燃野草,燒熟了聊以充飢。
夕陽西下,晚風帶來一陣寒意,大群蹄鴉自他們頭上掠飛過去,他倆已翻身降落一處幽深莫測的谷中。
杜玨猛然看見一道白影,在樹梢上面一閃而過。
白影宛如飛鳥,如果是個人,那他的一身輕功足可驚世駭俗了。
杜玨暗道:「莫非小隱指示的就是他?」
他微覺白影在眼前瞬即晃過,此人身段頗為婀娜纖巧,似乎是個女子,杜玨又如墜五里霧中。
他立即展開極快的身法,向那白影閃過之處撲去。
曉霞也驚「咦」一聲,道:「你找的就是她?她又是什麼人?」
杜玨只迷茫地搖了搖頭。
杜玨輕功固然不低,但白影原就相隔百十丈之遙,所以急追了一陣,連白影逝去的方向也茫然摸不清了。
曉霞又懷疑問道:「杜玨,你既然來找她,為什麼不把她喚住?」
杜玨也暗笑自己愚笨,但東嶽小隱指示他的是山洞中的一個人,他未能確定是否就是剛才飛過去的那條白影。
杜玨口中沉吟著,卻一直向前撲去。
他身後緊跟著曉霞,他們穿過密林,撲近峰壁之下,眼前出現了一片綺麗景色,岩石五光十色,光怪陸離。
陽光自樹中穿射進來,映得岩石上面異彩閃閃發光,而峰壁上竟露出個四尺來寬的狹長石洞門。
曉霞走上前細看那些發亮的岩石,原是各色的天然石鐘乳凝結而成,形狀千奇百變,約有黃、白、淡綠等幾種顏色,石質清澈,在陽光之下互相折射,遂放射出一片異彩。
曉霞連道:「好玩!」
突然洞內悠悠傳來一聲蒼老低沉的歎息之聲。
曉霞更加驚奇,探頭向洞內望去,洞內光線幽暗,黑呼呼的望不清裡面的情形,她搗口高叫道:「洞內是何方武林同道?請你亮亮萬兒,可別想躲在暗中偷襲,我們是不會上你的當的!」
杜玨緊跨一步,攔住地道:「洞裡此人,正是我找的武林同道,你不必擔心,隨我進去就是了。」
杜玨取出火折子,「卡」的打燃,他首先大步走了進去。
火光一亮,曉霞已看出來這石洞,也是綺麗鐘乳石巖互相交錯,像是一道狹長的天然裂縫,是約數丈,盡頭虛卻向右面凹入,諒來還有相連的巖洞。
她嘟起小嘴,對於杜玨故作神秘不肯說明洞內人的來歷,大為不滿。
他們走完這條狹長甬道,向右轉去,他倆進入一座較為寬大的巖洞,洞內石筍如林,遮蔽了視線。
他們低身穿過一列石筍,方見巖洞並不很大,只有五丈長寬,火光搖曳不定,突然一聲震喝道:「什麼人?快快退出石洞,不然,老衲就要對不起你們了!」
此人聲音極為蒼老,而中氣充沛,顯露出極雄渾的內力。
由他震喝的話聲,竟把火折子震得搖晃不已,洞內起了一陣「嗡嗡」的回音。
杜玨忙只手張開擋住火折子發出的亮光,他輕聲說道:「朋友,不要誤會,有位武林前輩指引我來見您的。」同時抬眼向發聲之處望去。
那是巖洞最深處,石乳交錯,形成一座高僅數尺的石龕,上面鐘乳披離下垂,懸針垂乳,遮住了此人面孔。
但已很清晰的看出此人身軀偉岸,穿著一身衲衣,盤膝坐於一蓬柔軟的乾草之上,分明是個老和尚。
但龕內的老和尚卻驚詫比道:「小子,你們不是她們一夥,你又是什麼人?」
老和尚突又聲色俱厲,叱道:「快快報出師承門派,老衲雖然被廢去下體,仍然可把爾等立斃掌下,老衲警告爾等,立即止步!」
曉霞卻把頭俯下去,向龕內窺伺。
她只見龕內跌坐的這位鬚髮皓白的老和尚,慈眉祥目,眼光正而不邪,他面上正自驚疑不定,提掌當胸,準備著對她和杜玨發招,老和尚似是懷疑他們來此,是存著對自身不利之心。
曉霞驚奇道:「咦,是個老和尚!」
老和尚聞言,面色緩和下來,放下了已運足內力的右掌,微笑道:「這位女檀越,爾等既不認識老衲,來此何為?老衲勸你們快快離開石鍾巖,若和那心硬如鐵的女子碰上了,難免把性命送掉。」
老和尚突又望望曉霞背上寶劍柄垂下的-字黃蕙,驚道:「啊呀,施主們原來是武當門下!」老和尚卻又悠悠一聲輕歎。
杜玨又湊前兩步,他已聽出老和尚態度已不似先前那麼嚴厲,他躬身說道:「老禪師,晚輩乃峨嵋杜度之子杜玨,這位曉霞姑娘是武當玄風道長的高足,老禪師可否允許我上前講幾句話?」
龕內老和尚突然悲忿欲絕,仰天一聲悲呼,叫道:「原來是杜……」他卻立即把話尾嚥了回去。
老和尚渾身顫抖不已,臉上涕淚橫流。
杜玨已走近石龕,望清了老和尚這一副慈祥面目,只覺他威儀莊嚴,而神情激動異常,杜玨不勝惶惑。
杜玨今年初次朝謁本派法地,原不曾見過會元師伯。
杜玨懷疑地躬身問道:「晚輩願請問老禪師法號,不知可否見示?」
老和尚目閃淚光,慈祥地掃視了杜玨一眼,卻又喃喃自語:「不能讓……觸怒她,惹來無窮之患!」
他喘吁了一口長氣,方始面色一變,正色道:「杜小施主,老衲僧名久已不用,而且心如槁木死灰,不願再為人知,只有默默虔修一種禪功,俟它稍有成就,方能求得解脫,你不必問它了。」他又淒然說道:「杜小施主此來不易,老衲與貴派慶元法師昔年相識,現有一件重要物件,托你帶回峨嵋,願小施主善緣永結,前程似錦!」
杜玨方知東嶽小隱指示他來謁見的,正是這位老僧。
枚玨聽說老和尚與慶元師伯是多年故交,料必是一位武林老手,遂恭敬躬身長揖道:「前輩,您為何隱居此洞?」
老和尚神色一變,眼中淚光又閃了兩閃,搖搖頭道:「老衲遭人暗算,自腰以下穴道被封,寸步難移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托小施主一併傳達慶元和尚,就是峨嵋一派掌門會元禪師,老衲也曾和他會晤,所托帶去峨嵋之物,也就是由他轉托,小施主可得鄭重收起,不至貴派法地不可輕易打開來,因此物關係重大,切勿粗心遺失!」
杜玨驚問道:「前輩見過我會元掌門師伯?這太好了,他老人家被璇宮主人劫走,只不知我會元師伯現在何處?」
老和尚身軀又一陣輕微顫抖,雙目轉動了兩下,方始含激楚的聲調道:「什麼璇宮主人?老衲並不明白,會元掌門前往東海鳳凰山訪一位世外高人,何曾受人……」老和尚話聲好像被什麼嚥住,沒有說下去。
杜玨卻高興得眉開眼笑道:「原來掌門並非受人欺凌,這個天大的喜訊,我回山報告慶元師伯,大家都會快活起來,只是掌門師伯為什麼又不肯回山?」
老和尚突然雙目一闔,半晌默然不語,他好久方始緩緩張目,神情卻十分嚴肅,而又夾雜著怨憤成分。
老和尚語聲低沉,搖搖頭道:「這個老衲也不明瞭,諒不久就會返回峨嵋的。」
老和尚自懷中取出一個圓形朱漆木盒,遞與杜玨道:「小施主好好收藏,返回峨嵋再行啟視吧!」
老和尚又向曉霞柔聲道:「這位姑娘,既是武當門下,就在這條石鍾谷西頭谷底,還有一位武林同道被困在那裡,而且正等候著武當門下去見他,大概他和武當派頗有淵源,姑娘如自信有這份膽量和冒險犯難的毅力,就請前往那邊會會他。」
回顧杜玨道:「小施主不必和她同行,你跟去反而有害無益。小施主從速返回峨嵋為上,這裡耽下去與你十分不利。」
曉霞一嘟小嘴道:「是什麼人?你不說明白,我去會他做什麼?」
老和尚長歎一聲,道:「姑娘不必逼問此人來歷,但老衲相信你見著了他,必然明白一切。姑娘請勿遲疑,此人與貴派關係非常重大,只有兩天兩夜的機會,錯過機會,姑娘就永遠再見不到他了。」老和尚言詞閃爍,杜玨大為懷疑。
曉霞又使起小性子,嗔道:「你又不明說,我可不願會晤你說的什麼武林同道。」
杜玨又躬身說道:「老禪師務請示知法號,晚輩回山後方使慶元師伯滿意。至於谷底那位武林同道,也請前輩……」
老和尚面色微變,不容杜玨說下去,又低低歎息一聲道:「小施主們快些請吧!老衲言盡於此,將來你把貴派重要之物送回峨嵋,慶元法師自能明白老衲的苦心。」
老和尚又想了想,肅容道:「老衲生平喜歡佛燈,所以以五燈為號,施主們快快走吧!緣止於此,過了酉末,施主們就無法出此巖洞了。」
杜玨施禮應是,心裡雖仍有許多疑團,但老和尚已示知名號,料是師門好友,遂只有依言告退。
曉霞又大聲嚷著問他道:「老和尚,你為什麼不明說那面洞裡是什麼人?」
老和尚卻面浮微笑,好像了了一切心願,雙目一闔,默然運起禪功,對曉霞的問話,宛如不聞不見。
曉霞連問了三聲,賭氣說道:「你這人藏頭露尾,待我去找著那面石洞裡的人,不怕問不出來!」她一跺腳,跟著杜玨走出石洞。杜玨望望天色已快昏黑。
他們緩步離開石洞,杜玨縐眉道:「我覺得這位五燈和尚十分可疑,你說是嗎?」
曉霞點點頭,嗔道:「誰說不是呢!可惜沒有問清他的門派,武林中各正派從沒聽得有個五燈法師。」
杜玨猛然一拉曉霞,道:「我很懷疑,我們回洞內再仔細問個明白!」
曉霞突然笑了道:「老和尚一定受了別人欺凌,你看他說話時多麼傷感,他既和你們掌門人相識,你也應該救救他。」
杜玨點頭道:「剛才我就曾想到,五燈法師被人封了穴道,我若助他一臂之力,以內功幫他衝開穴眼,尚非難事。」
他倆又扭頭向峰壁走回。
突然峰壁之中,一陣旋推重物的「軋軋」、「隆隆」巨響,遙遙傳來。
以及他倆走回石壁前面,原先那四尺寬的狹長石縫竟自行推移合攏,宛如天然生成的一般,僅露出少許裂紋而已。
曉霞驚奇道:「原來這座石洞,還有人工造設的機關。」
杜玨看看四周,鐘乳奇石堆疊如同一列畫屏,他倆細心找了一陣,無法發現石洞機關的樞紐。
曉霞忿忿道:「何必為他費神,他自己封閉起來,又怪著誰來,我們且去此谷西面找尋一下。我看此谷十分幽僻,我倆何不就在此谷練習一下二儀神功?等待石洞重新開啟,再行把老和尚救了出來,看他還有何話說!」
杜玨也認為曉霞的辦法不錯。
他倆先獵些野味,燒熟充飢。
荒山幽谷,苦於沒有適當時棲宿之所。
他倆以為那面既有山洞,正可藉以歇宿。填飽肚子以後,他倆攜手沿谷西行,不料這兩列峻嶺,長達數十里,走了兩個時辰,尚未把這山谷走完。
他們沿路注意兩面峰壁有無山洞,所以走來很慢。
曉霞有些不耐煩了,道:「夜裡黑呼呼的,看也看不清,何如先找個地方研讀二儀秘錄?明天再繼續找尋。」
杜玨欣然道:「好!」
他們在昏天黑地裡,竄上縱下,總算找見了一處凹進去的數尺深石巖洞,採些柴草扎為火把,燃起一股熊熊火苗。
杜玨欣然取出二儀秘錄,兩人就著火光一同觀看。
秘錄首頁,全是一派玄妙的理論,大意上說的是「二氣氤氳,萬物化生,負陰抱陽,剛柔相濟」之理。
以下指示著坤儀元功,應合內家罡氣陰柔氣之旨,由少女來練它,而乾儀元功,則應由佛門金剛禪功練它,以符陽剛之理。
第二頁以下分為兩部分,少年男女分開來各自練習的法式。第三頁說明兩人各自練成之後,互相接體連理收發施用之妙。
曉霞也智慧超絕,看了一遍笑道:「原來二儀神功,還要藉我們各自原有的功力來練它,只可惜……」
杜玨笑道:「可惜什麼?」
曉霞搖搖頭道:「依秘錄的法式,使用二儀神功,我倆必須永遠在一起了。你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你,這樣我又如何能獨自稱雄一世呢?」
杜玨笑道:「我倆就永不分離,又有什麼不可!」
曉霞面帶嬌羞的「啐」一聲道:「討厭,師父可不允許這樣呢!」
杜玨道:「只要你和我都願意,誰也把我們拆散不開。」
曉霞低下頭去,柔聲道:「你……你……我不說了,我們今夜就開始練它試上一試。」
曉霞不由和他依偎在一起,她曉得二儀神功施展時這是免不了的。她少女的芳心裡,卻火辣辣的燃起一蓬愛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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