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節 文 / 雪雁
艷日當空高照,金風滿山遍野,但卻並無涼意。的確,這風大乾燥了。 
雁蕩山,青蔥茂密的樹木,已抖盡了滿身綠衣,幾片黃葉,掛在枯枝上,臨風抖怯,片片飛落,破爛蒼涼,猶如一個油盡燈枯的老乞丐,大自然又在變幻了,秋,是多麼的肅煞啊! 
山下,飛雲江清澈的碧水,尚在潺潺的沉著,白濤拍擊著石岸,似在為滿山淒涼的景色哭泣;又似在為人間的不平而歎息。 
山野是靜的,但卻並非沒有生命存在,不是嗎?山腰上,不是正有兩條人影在緩緩的移動著了嗎? 
由他們那蹣跚的步伐,使人擔心他們到底還能走出幾步。 
那是一老一少:老的白髮蒼蒼,面色蒼白如紙,方正的臉龐,五柳長鬚,隨風飄揚,濃眉虎目獅鼻海口,雖然目下連步伐都走不穩,但卻仍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使人望而生畏。 
少的在老者扶持之下,年約三十上下,長眉星目,直鼻方口,書生打扮,使人覺得他有一種大義超然的氣質。 
兩人衣著、年齡、長相、甚至連氣質都有固然的差別,但是,現在他們卻有一個完全相同之處,滿身血污,遍身鱗傷,幾乎已體無完膚。 
尤其,那書生,左胸上插著一柄青銅長劍,由露在外面,的劍柄判斷,那深入的尺寸,起碼有一尺二寸長。 
這,該是一處致命之傷,但是,是甚麼力量支持著他,使他能保住一口氣,而不甘踏上幽冥之道呢? 
一片黃葉,打在老者臉上,發出拍的一聲脆響,老者抬頭看了看碧藍天空,淒涼的笑道:「今天是中秋了,唉!明年此時……」 
垂死的書生,聞言精神突然一振,吃力的一抬右手,啊!他竟然還提著一包佳節禮物,他,吃力的道:「是……的,今天是中秋——佳節,本堂沒有辱命,我——我終於替,替幫主把禮……禮物買來了,雖然!前後之別,是……是如此的大……」 
由於說話太過費力,話落竟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白髮老者平靜淒涼的險上,掠過一絲悲憤之色,輕拍著書生的肩膀,道:「朱堂生,忍耐點!我們,我們就快見到幫主了!」 
書生仰天大笑了一陣,淒厲的道:「晁堂主,你放心!在!……在未見到幫主之前,天不能奪我的命,鬼不能勾我的魂,因為,因為我死了也不甘心。」 
白髮老者虎目中緩緩滾下兩顆清淚,振聲厲笑道:「好好好,朱堂主,夠義氣,不虧幫主善待我們一場,哈哈……」 
書生星目電掃了四週一眼道:「本座唯一遺憾的是,未能在幫主用人之際立刻趕到,像他們一樣,流乾最後一滴血」,話落向四週一指。 
白髮老者,向四週一看,只見,那裡四散躺著不下三十具屍體,殘肢斷臂,血流滿地,慘不忍睹。 
白髮老者,蒼白的臉上,浮出幾條不易發現的線條,仰天嘶聲道:「天啊!天,你有眼睛嗎?你睜眼看看啊!難道人間真的已不再需要扶弱濟危的正義之士了嗎?」 
隨著那嘶啞的聲音.兩行清淚,已經順腮而下,這一刻,就只這短短的剎那,他,似乎更蒼老了。 
書生凜冽的一笑,道: 
「晁堂主,不要怨天,幫主是從來不怨天尤人的,我們敬他,就該學他天龍幫.每一個弟子,都要靠他的雙手樹立本幫的威信,只要有一口氣在。」 
白髮老者蒼涼的點頭道:「朱堂主說的是,老夫老了。」 
這時,他們已登上峰頂,這是一塊方圓不到三十丈的草地,地上躺著二十多具屍體,他們死狀雖然不同,但卻有一個同樣的動作,頭朝著中央,四肢仆伏,顯示他們在死前,仍想爬到中央。 
峰中央,一塊其圓如磨的大盤石上,此時正坐著四個人,兩男兩女,右側那男的,年約三十上下,劍眉星目,直鼻朱唇,氣度軒昂高華,雖然,他臉色蒼白的已近於死灰之色,但星目中仍然透出一種逼人的威嚴光芒,使人不敢逼視。 
他身側坐著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美貌女孩子,她,美如玉女般的眸子中,正閃射著無比憂愁的光芒,但是,她那櫻桃小嘴上,卻綻著笑意,也許,她想使她憂患悲憤中的父母,知道她仍很快樂的,可是,她卻不知道那勉強逼出來的笑意,是多麼令人心碎。 
左側,是個看來年約二十八九的美艷少婦,她懷中,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美目中,正浮著瑩瑩的淚光, 
盤石之下,圍坐著十五六個身帶重傷的人,他們的年齡從二十到七十,不一而足,個個臉上,都充滿了悲憤之色。 
白髮老者,一見這種淒慘景象,心中一陣酸楚,腳下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地上,嘴中喃喃地說道。「『龍游七海,威震雲天』,而今呢?」 
書生吃力的一掙,攙脫老者扶持,躍跌撞撞的向前走了四步,然後恭身立地,長揖到地,高呼道:「朱天鱗叩見幫主夫婦金體萬安!」 
白髮老者,也連忙止住悲憤,長揖道:「晁剛叩見幫主夫婦萬安!」 
石上中年書生,一見二人,不由仰天浩然一歎道: 
「蠢材,蠢材,我天龍幫從今以後,便真的被那群狼心狗肺的東西瓦解了,你們,你們來幹甚麼?」 
痛惜中,充滿了怒意。 
二人聞聲突然噗的跪地,道:「幫主待我兩個何以如此不平?」 
書生聞言一震,道:「我燕傑哪點待你們不平?」 
晃剛道:「他們是天龍幫中弟子,我們也是天龍幫中弟子,為甚麼幫主准許他們為本幫流出忠貞之血,而不准我們流?」 
書生燕傑仍怒氣末息的道: 
「我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你倆身上,卻沒想到你們竟然也自投羅網了,好恨啊!好恨!」 
白髮者者聞言,竟然大笑道: 
「哈哈……幫主,天龍幫,過去在江湖上何等威望,幫主功力,所向無敵,而今仍不免淪落至此,我這一老一少,何德何能,如何能重振吾幫神威,就算是偷生一時,也就如灰鼠一般,東躲西藏,敗我天龍威信,幫主,你曾教弟子等,生不足惜,死不足懼,視仁義之所在而定生死之取捨,而今,卑職等自信做到了。」 
燕傑聞言,臉上肌肉猛然一陣抽搐,仰天狂笑一聲道:「想我燕傑何德何能,仰無以對在天父母,平無以謝知交好友,俯不能保妻子兒女,今日身遇奸人計害,連累數百條人命喪生,而你們卻仍不棄我;你們叫我燕傑好生憾顏啊!」話落臉上已滾下兩顆珠淚。 
朱天鱗道:「幫主,本座第一次落淚了,我,我可以過去嗎?」 
燕傑點頭,道:「你們都過來吧!三老雖然已給我服下劇毒,但我在未死之前。那批鼠輩,不致於敢上峰來。」 
兩人齊聲道:「謝幫主宏恩。」 
白髮老者爬了起來,朱天鱗一站沒站起來,突然仆倒地上,燕傑道:「快扶他起來!」 
朱天鱗聞言厲聲道:「不要扶,通天玉獅朱天鱗,決不在幫主面前假借他人之手而行,雖然,雖然晁兄曾扶持我一路……」話落竟以四肢向燕傑爬來。 
木屑碎石,劃破了他的衣服,擦破了他的肌膚,他卻渾如末覺,由他那急促的呼吸,使人體會到,死神的手,似乎已伸到他身邊了。 
近了,更近了,但卻越爬越慢。 
燕傑,用軟弱的雙手,拉著石角,由盤石上滾了下來。恰巧落在朱天鱗身前,伸手拉起他,狂笑道:「哈哈……通天玉獅……你看,我的淚是否比以前更多了?」 
美艷少婦,輕拍著懷中的小男孩,低聲流淚道:「玉兒、玉兒,看看,那是你昨日威震九州的爹爹,那是你昨日叱吒風雲的朱叔,而今他們連凡夫都不如了,你!小玉兒,你知道是誰賜給我們的嗎?」 
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看那邊,再看看母親,白嫩的小手,輕輕的替他母親拭著臉上的淚珠,哄道:「娘,不要哭,不要哭了嘛!」 
摯誠天真的兒語,刺傷了年輕慈愛的母心,她,淚流的更多了,但卻不住的點頭輕吻著這個幼遭巨變的稚兒。 
通天玉獅抬起充滿淚光,渙散無神的眸子,吃力的笑道:「幫主,你在哭,不是笑,天龍幫天龍幫真的完了,我恨,我恨蒼天無眼。」 
話落突然提足全身力氣,猛一轉身拔下胸口長劍,一道血箭,直射出五尺多遠,木然的回頭注視著他心目中敬愛的幫主燕傑,無力道:「我在流血了,但是,這血,這熱血卻洗不掉天龍的恨,我……我……恨……蒼天……無……無……」終於,他沒有吐出那個「眼」字便含恨而歿了。 
殘陽已下西山,明月剛上山頭,銀輝雖代替了烈光、但卻仍照著這破碎淒慘的峰頭。 
燕傑心口一陣悶痛,心知那時辰已快到了,他麻木失神的望了愛妻一眼,道:「鳳妹,時間!時間已快到了。」 
話落突然轉臉注視著身邊愛女,慈聲道:「芬兒,為父就要去了,此峰四周已被外公與血雲幫以及三山五嶽的人所困,沖是衝不出去了,芬兒……」 
話說到此,便再也接不下去了。 
枯林中,已有無數的人影在晃動,昏暗的月光下,看來猶如地獄放出的鬼魅,令人心寒。 
小女孩慘然一笑,突然鼓足勇氣抬頭道:「爹爹,芬兒知道你的心意。」 
話落盈盈跪了下去,朝雙親行過九叩大禮,伸手抓起地上一柄長劍,流淚泣聲道:「爹娘,芬兒先走一步了」。話落美目一閉,但見銀光一閃,血光已如瀑布般的從她喉間噴出,一個跪著嬌弱之軀,頹然的伏倒地上。 
小男孩驚呼一聲,道:「啊!姐姐,姐姐!」 
哽咽不能成聲的母親,緊抱著懷中欲衝出的幼兒,嘶聲道:「玉兒,玉兒,不要去,乖乖不要去,你姐姐,已到另一個沒有紛爭的世界去了。」 
小男孩哭道:「不是,不是,姐姐死了!我要姐姐……」 
這時,峰上已出現了三個白髮老者,昏暗月色中,看不清他們的面貌。 
美艷少婦一拉懷中幼兒沉聲道:「玉兒看清,看清那三個人,他們,他們都是你的外公,但是,他們沒有半點人性,為財、為名,他們下毒害了你父親,使他不能保護我們,以及指揮幫中許多叔叔!以至於,他們全都在紅雲幫及這些三山五嶽,黑山白水的狼子手中喪命荒野,認清他們,認清他們……蒼天可憐,放我燕家一條孤魂,」 
小孩子不再哭鬧了,他雖然看不清那三個人,他雖然不太瞭解人間的生死離合,但是,由母親的語氣中,那充滿了仇與恨的話聲中,他已有感染,那雙清澈的陣子中,也透出了可怕的仇恨之火。 
峰頂又躍上了十幾個人,他們右響上都劃有一朵,小小 的紅雲。 
美艷少婦凝眸注定燕傑道:「傑郎,答應我,讓我試試,讓我試試。」 
燕傑凌厲的目光,掃了四週一眼,終於頹然的道:「鳳妹你……你下手吧!」 
美艷少婦從地上拾起一柄短劍,然後扶起懷中的小男孩朝燕傑叩了頭,低聲哽咽道:「玉兒呀,拜別為娘吧!」 
小男孩聞言驚駭的摟住少婦,道:「不,不,玉兒不要離開娘,娘,玉兒以後會乖的,一定乖的……」 
美艷少婦,聞言登時淚如雨,灰白顫抖的咀唇,不停的吻著孩子臉上每一個部分,每一滴淚珠。 
峰邊上的人,越來越多了,而且,他們似已看清了局勢,開始向中央逼來。 
美艷少婦猛然把心一狠,一把將懷中幼兒推開,纖手一揚,那柄短劍已閃電插入孩子的左胸口上。 
沒有痛哼,沒有鮮血,小男孩便默默的躺下去了。 
燕傑淒涼的道:「鳳妹,他們會看破的!」 
美艷少婦揮手一抹臉上的淚痕,顫聲道:「顧天可憐,燕郎。為妻的先走一步了。」聲落,一頭撞在燕傑身前石上,腦漿進流而亡,但,她那慈母的歡手,卻自然的壓在女兒身上,淒慘哪! 
晃剛望了木然的幫主一眼,突然大聲道:「幫主,晃剛拜別了!」 
話落跪地一拜,自碎天靈蓋而亡,好忠哪! 
接著,岩石周圍的弟子,群起拜別,相繼自刎於幫主面前,好義哪! 
燕傑,沒有阻止他們,也沒有說一句話,嘴角上掛著一絲蒼涼的笑意,靜靜地,靜靜地踏上了他人生的最後歸途。 
峰緣響起一個夜梟似的聲音叫道:「天際神龍燕傑,你往日的威風那裡去了?哈哈……」 
另一個聲音道:「他已死了,吳香主,我們過去吧!」 
「你過去看看!」 
「大家一齊去。」 
於是,群奸試探著,一步一步的向中央走去,他們,雖然明知劇毒的威力,但卻誰也不敢獨自前往。 
終於,他們到了,那夜梟似的聲音,奸笑道;「哈哈……雁蕩三老,你們是第一功,若非你們下毒,誰能敵得過天際神龍,若非八月中秋,又誰能一網打盡天龍幫徒眾,今後,雁蕩山下,百里之內,一切財源,全歸你們雁蕩三老,玉獅子一對,改日送上,這是敝幫主之命,各位三山五嶽的英雄,改日敝幫將具帖相請,以酬今日之功。」話落,掃了「天際神龍」燕傑坐屍一眼,冷哼一聲說道:「哼!你他媽的死了還瞪著兩個眼睛駭人.與我躺下。」話落,一掌把燕傑屍體劈倒石頭上,看起來倒是威風十足、 
「喂,看看還有沒有沒斷氣的。」這是雁蕩三老,老大的聲音。 
「對對!斬草要除根!」 
就在這時,峰下突然衝起一道光芒雁蕩三老見狀面色大變,回身奔跑道:「快走!晚了誰也沒命了,現在已初更了,朝陽神叟與鳴鳳老人快到了!」 
「啊!甚麼,朝陽,鳴鳳……」 
辭奸誰也沒有勇氣再稱英豪了,登時,滾的滾,爬的爬,沒命的向峰下奔去。 
就在群奸下峰不久,峰頂兩側,突然同時輕風般的出現了兩個老者,由他們站的方位,可以判斷得出,他們並非來自一個方向,但卻同時到達,誰也不差誰一步。 
右側的是個青袍老翁,白髮白眉,長鬚過胸,圓臉如火,精目生光,矮胖身材,看來一團的和氣,倒有些像畫中的葛衣仙翁超然出塵。 
左側那人,也是白眉白髮長鬚,但卻瘦長如竿,雙目深餡,臉上有股陰沉肅煞之氣,令人望而生畏。 
右側老者輕笑一聲,道:「我們仍然同時到達。」 
瘦長老者陰沉沉的道:「但這次卻不像去年中秋一樣,我們需要留下一個來陪陪地底下的這些人。」 
矮胖老翁毫不動容的掃了一下屍體一眼,笑道:「有理有理,那龜龍之丹你可會得到?」 
「你那火狸之丹呢?」 
矮胖老翁舉步走到岩石前面,探手入懷掏出一個火紅色,大如鴿蛋的圓球,丟給走來的瘦長老者道:「你看看是真是假!」 
瘦長老者看也不看一眼,抖手丟出一個月白色,大小相同的圓球道:「你也看看!」 
矮胖老翁接在手中,順手放在岩石上,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鵝黃色,寬約五分的彩龍玉環,道:「我拿出生環,你也把死環拿出來吧!」 
瘦長老者陰沉沉的一笑.也掏出一個同樣色調上雕綵鳳的玉環,連同火狸丹放在岩石上,道:「今夜勝者,既得陰陽二丹,也得生死雙環,必將天下無敵,嘿嘿,值得一拼,嘿嘿!」 
矮胖老者笑道:「有理有理。」 
說話間,低頭向後退去,突然,他驚歎了一聲,雙目盯在地上,心付道:「世間竟有這等的美質,天賜,天賜!」思忖間,嘴角上不由浮出一絲笑意。 
「喂,老兒,你準備好了嗎?」 
矮胖老翁聞言一怔,連忙抬頭道:「我把那些全都送給你!我們不要爭了怎麼樣?」 
瘦長老者聞言一動,心忖道:「那有這等便宜事,這中間,只怕有詐。」 
轉念間,抬眼冷笑道:「老夫可不領你這個情,快點!」 
矮胖老翁道:「當然老夫不會平白送你,我有個條件。」 
「甚麼條件?姑且談談看。」矮胖老者知道騙他不過,當下道:「這些死屍由我處理。」 
這兩人都是當世高人,心機當然也全高人一等。瘦長老者聞言心頭更疑,雙眸閃電般的向地上一掃,突然驚啊了一聲把目光射在那小男孩蒼白的臉上。 
矮胖老者見狀一急,急忙俯身去抱,哪知,瘦長老者動作也不慢。就在矮胖老者才抱起之際,他已抓住那小男孩;只手,陰笑道:「七陰,七陽雙脈俱有。乃千年難見之才,見者有份。你休想獨吞。」 
矮胖老者臉下笑意剎時消失。冷冰冰的道:「老夫已說過那些奇珍異寶全歸你,一日之差,普天之下將再無人能敵你,又何苦跟老夫爭這個半死的孩子呢?」 
瘦長老者陰笑道:「老兒,你別想,老夫再強,已是年事過百之人,有生之年有限,老夫一死了,天下將成為你的後人了,免想,過來!」 
話落拉著小男孩的手向岩石走去,伸手摸著那只綵鳳環,也不知他怎麼一弄,那玉環突然「錚然」一聲,變成一柄長有兩尺半。薄如絹紙的長劍,只見他一抖手,向小男孩手腕上一壓,拍的一聲,一個綵鳳玉鐲,已扣在小男孩手腕上,抬眼道:「這一半是我的了。」 
矮胖老者怒道:「老兒,你怎麼這麼霸道,人怎麼可以分成兩半?」 
瘦長老者冷笑道:「你叫他半邊血脈正流,我使他半邊血脈倒流,誰也佔不了誰的便宜,各教自己的一半,步法,我們可以合演一種教他,老夫就吃虧,從此不與你爭長論短,這些東西,也全給他,要不然,老夫就一掌將他震死,咱們誰也別想得到。」 
矮胖老者深知此人為人陰狠,正邪不分,心忖道:「也好,也好,我倆合傳一人,今後武林,就誰也不用怕誰的弟子了,兩個就是一個。」遂道:「就這樣吧,老夫吃虧,只是,你那個弟子人呢?」 
瘦長老者道:「他資質不夠,將來只能隨侍這娃兒了。」話落拾起石上珍寶交給矮胖老者,道:「你拿著這些,抱著娃兒,既收他做徒弟,就得把他父母埋葬,將來也好有個好印象。」話落舉起那塊重逾一萬斤巨石,飛奔而去。 
矮胖老者笑了笑,自語道:「這些命,將來要多少人抵債呢?」話落飛身急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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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輪迴,人事變換,生生死死,循環洗劫著苦難的人間,有幾個有智慧的人,能看破足下的紅塵三千呢? 
又是中秋的時候了!瑟瑟金風已吹盡樹上的枯枝黃葉,重給人間帶來了蕭條與蒼涼,多肅煞的秋天啊! 
此地,是飛雲東的翠松嶺,也是這遍地黃葉中,唯一的青蔥地帶,也是唯一有生氣的地方 
此時此地,卻正進行著一件慘絕人寰的殺人勾當。 
只見,七個白髮爸蒼的老農,正在汗流挾背的以顫抖的手臂,揮動著鋤頭,各自挖掘著身前一個長有七尺,寬約三尺的土坑,由那挖掘的深度,可以知道他們是才動土,那麼,為什麼他們會汗流如注呢? 
在七個莊戶老農周圍,散立著七個凶神惡煞般的漢子,個個神態輕鬆而冷酷,正在談論著一些不關緊要的事情,對那七個老農夫的痛苦,絕望,他們都視若無睹,好似他們根本就沒有人類先天惻隱的氣質。 
他們左胸口都有一朵紅雲,雲下繡著一隻血鼠,這,似乎是代表著一種什麼標記。 
突然,那正在談話的一個六旬左右的鼠老者,沉聲陰笑道:「燕老大,你們現在答應還來得及,三位老院主,一向待人仁厚,決非嗜殺之人。」 
僅有這句話,就可以知道這七個是押解七個老農的人。 
最右側的灰衣老農,拾起昏花的眼睛,迷膜的瞪了說話老者一眼,道:「蔣老三,老夫等都有一大把年紀了,死了也不算天壽,只要能救得燕家七莊數千生靈,對得起燕大公子在天之靈,也就心滿意足了,你不用再動心機了。」 
蔣老三鼠目中凶光一閃.厲笑道:「哈哈……燕傑,你們心目中的英雄,只怕已無能保護你們了。」 
燕老大神色一怔,恭敬的道:「過去是英雄,現在是我們燕家七莊千百生靈心目中的神明了,我們一直在期待著,期待著他英明的魂魄再現人寰,來挽救我們!」隨著那蒼老的話聲,顆顆清淚已掛上了七個老者皺紋密佈的面孔,蒼涼,淒慘。 
就在此時,七個漢子身後,突然無聲息的飄下兩個人來,他們,來得猶如一陣清風吹過,也似兩道隨時可以消失的幽靈,由那輕度,好像他們的身子,並非這世間的物體。 
在前的,是一個身高不滿四尺面紅如嬰,彎眉星目,直鼻櫻口,身著童裝的小孩子,此人生像古怪,但卻十分逗人喜愛。 
童子身後,是個身著鵝黃武生衣服,俊絕人寰的修長少年。 
只見他,一雙劍眉,斜飛入發,點漆星目,透著駭人的冷森寒芒,似能看穿山嶽,瑤鼻通梁,朱唇似丹,飄飄然,有出世之感。 
人間會以金童來比喻少年人的俊美,他,確實像觀音大士蓮座下的金童,因為,他潔白的健腕上,也圈著兩隻黃玉手鐲,右鐲雕龍,左鐲雕鳳,龍鳳雙足前伸,微微突起,如果伸直了,倒像一柄短劍護手,龍鳳雕刻栩栩如生,不知當年是出自哪個巧匠之手。 
童子回頭看了少年一眼,見少年目透殺機。心頭不由為之一震,強煞著好動的手腳,靜靜的枯站在那兒。也許,他心裡什麼也想不到。是以,表情有些木然好笑。 
蔣老三被燕老大的言辭氣得暴跳如雷,厲聲大吼道:「好你個蠢才,活人不敬敬死鬼,來人呀,你們與我打這七個老蠢才。真!真想不到你們怎麼能當上七莊村長,打!」 
六個大漢分別自背上解下打牛的長鞭,吼道:「看燕傑那死鬼能不能救你們?」話落就要撲了上去。 
猛地,一個冷森得不似人嘴中發出的聲音道:「朋友們,報應到了!」 
可能,這聲音太過於突然,太過於冷森,七個漢子聞聲都急如車輪般的轉了起來,那動作之自然迅捷足登這個轉身意念,他們都沒有經過大腦。 
七個老莊主,也都停了為自己掘葬身之地的鋤頭,十四隻昏花的老眼,直直的盯在少年險下,已忘了眼前的一切。 
七個漢子先前也是一驚,懷疑世間是否真有這種人,但沒有多久,他們已轉過念頭來,蔣老三冷喝道:「小子,你們是從哪裡來?難道沒有看到本幫插在路口的旗子嗎?」 
童子似想開口,突然,他又似想起了什麼的回頭望了少年一眼,像是徵求他的意見。 
黃衣少年冷森森的道:「七位老丈,你們放下鋤頭站在一邊休息休息,現在,要埋的不是你們了。」 
話聲冷森,有一種使人不敢抗拒的力量,七個老農,木然的放下手中鋤頭,退到一邊去了。 
蔣老三心頭大怒,暴吼道:「小子,看樣子你是存心與我紅雲幫作對了,你……」 
黃衣少年一聽「紅雲幫」三字,腦海中登時浮現了一幕可怕的慘圖,血絲慢慢的浮現在他黑白分明的星目中,似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道:「你們拿起鋤頭,自掘葬身之地吧!」 
七個漢子聞言沒來由的心頭全都一寒。童子心中卻開始跳躍了,一路上,他可寂寞得夠了。 
蔣老三狂笑一聲道:「哈哈……我天火鼠蔣嘯雄自進紅雲幫以來,還沒見過瘋子,來,小雜種!」 
那知,他話末說完,種字才落,突然面前一花,「拍!拍!」兩聲脆響聲中,臉上已重重的挨了兩記耳光,眼前只覺金星亂冒,連退七八步之遙,張口吐出十幾顆牙齒,兩邊臉頰,登時腫得如豬八戒。只聽一個童聲怒吼道:「老雜種。連兩個師傅都捨不得罵他,你居然敢罵我師弟,要非師弟沒有下令,我就活活劈了你這老雜種!」 
他是有話直說,可不管敵對之人說話應不應該客氣。 
「天火鼠」蔣嘯雄,雖然算不上什麼江湖頂尖高手,卻也當得起一流人物,如今連對方身法都沒有看清,就吃了這等大虧,心中雖然恨之入骨,但腦筋卻被打醒了。一雙鼠眼詳細打量了童子一眼,心中突然大駭。 
這時,六個漢子見頭兒吃了大虧,雖知自己不如「天火鼠」蔣嘯雄,但仗著人多,彼此互視一眼,飛身就要撲出。 
「天火鼠」蔣嘯雄連忙大喝道:「住手!」話落鼠眼緊盯著童子,緩和的道:「昔年江湖上有個『聖嬰童子』不知閣下認不認得?」 
童子聞言一怔,突然扭頭望著黃衣少年笑道:「師弟,你看,我兩把掌居然把他打得也認識我了。」 
黃衣少年冷漠的一笑,道:「師兄!叫他們掘土吧!」 
「聖嬰童子」見師弟臉色仍是那麼憂鬱,心中不由一沉,抬頭溫聲道:「師弟,我活埋了他們你肯愉快的笑笑嗎?只一次就好!」 
語聲十分真摯。 
黃衣少年星目中冷光一沒,黯然的道:「師兄,我很感激你,是由衷的,別再勉強我了。」話落把臉側向一邊。 
「聖嬰童子」心中一酸,突然憤怒的轉過險來,厲聲喝道:「都是你們這批牛鬼蛇神,使得我燕師弟一直不快樂!快,拿起傢伙,自己掘墳墓去,怎麼?你們還不動嗎?」 
「天火鼠」蔣嘯雄得知這怪異童子,果然是昔年武林中,殺人手段最可怕的「聖嬰童子」,個個早已駭得面如死灰,連一點想反抗的勇氣都沒有了,因為,誰要反抗,那將死得最可怕。 
但生死乃是人生只有一次的大事,不能不掙扎,天火鼠鼓足勇氣抗聲道:「決定我們生死的是那小……公子,萬望你老人家給我們一次公平的機會?」 
聖嬰童子聞言大笑道:「哈哈……你們瞎了狗眼,看錯人了,憑你們那點道行,也想與我師弟決鬥,真是笑掉天下人的大門牙,快動手吧,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黃衣少年冷氣逼人的向前邁了幾步,陰森森的道:「你們要怎麼死都可以,不信你們就上來瞧吧!別裝那可憐相,你們不都是三山五嶽自誇英雄的人物嗎?哼哼!」話聲寒冷得使人覺得足可凍結骨髓。 
七人互視了一眼,他們雖然明知以「聖嬰童子」的身份,決不會欺騙他們,但是,心中都有些難以相信,因為,因為眼前這少年人,看來確實太文弱了。 
「天火鼠」蔣嘯雄,猛然大喝一聲道:「老夫要試試!」聲落突起發難,一招「長風飛龍」向黃衣少年胸口拍到。 
掌出狂風如剪;草掩沙飛,威勢倒甚駭人。 
黃衣少年沒有一點反應,只冷冷的一笑,「聖嬰童子」心中卻暗罵道:好老賊,你自己找死路。 
聖嬰童子念頭剛轉,突聽一聲淒厲的慘號響徹松林,「天火鼠」蔣嘯雄來得快,去得更快,但這一來一去,沒有人看清他是怎麼了? 
聖嬰童子心頭一震,暗歎道:「我與這小師弟,差了多少啊!」 
「天火鼠」蔣嘯雄此時已跌在三丈之外,雙目暴睜如鈴,七孔血絲緩緩滲出,渾身顫抖之狀恐怖可怕,開頭他還忍耐著,但,那只不過是指顧間的事,他便開始慘叫道:「公於,公子老……老夫,願……願自掘,葬……葬身……之地了。」 
聲音斷續而吃力,令人聞聲心寒。 
黃衣少年視若無睹,聽如不聞,星目中駭人的冷芒一閃,冷叱道:「你們選哪條路!」 
其他六個大漢,早已如同失去了靈魂似的,聞聲齊都打了個寒喋,回身向土坑走去,拾起鋤頭掘自己葬身的地穴。 
「天火鼠」蔣嘯雄哀號求道:「公子,小爺……老夫……老夫知罪了。」 
黃衣少年仍沒有反應,六個大漢聞聲亡魂皆冒,汗流浹背的拚命揮動著鋤頭。 
七個莊主,駭然的凝望著眼前這個少年人,他們難以相信,他到底是不是世間的人,因為,他竟然對那種哀號聲聽如無聞。 
轉眼之間,六個漢子已掘好六個深有丈餘的大坑,但他們都仍在不停的挖掘,因為,手住之時就是他們命絕之際。 
驀地,黃衣少年冷喝一聲道:「住手,上來!」話落揚手遙向「天火鼠」蔣嘯雄拍出一掌,冷聲道:「過去吧!」 
「天火鼠」蔣嘯雄痛苦立止.翻身躍起,那敢違命。舉著艱辛的腳步.向六人走去。 
黃衣少年,左手緩緩落在右手腕上,扣住了那綵鳳的雙爪。 
「聖嬰童子」見狀驚道:「師弟,你要用死劍?」 
「天火鼠」蔣嘯雄聞言鼠目一轉,突然大叫道:「兄弟們,四散,逃!」 
「逃」字出口,人已閃電向前奔去。 
其他六人,也都向各方奔逃,生死關頭,誰也不敢怠慢。 
聖嬰童於見狀怒吼一聲,身子才動,突聞「錚」的一聲輕響,緊接著,匹練似的一道白光閃電而過。 
白光地去,傳來七聲慘哼,七道血光,一閃沒入地中,傳來「鼕鼕」七聲悶響,一切仍歸寂靜了。只在六個深坑之前,擺著七顆齜牙裂嘴,滿臉恐怖的人頭,不用說,那屍體全已落入深坑了,由那人頭距離,可知七人連三尺都沒走出去。 
黃衣少年冷冷的掃了坑底一眼,轉身道:「七位老丈,這七顆人頭,請你們七位今日黃昏時分交與雁蕩三老。」 
七個莊主聞言大驚,呆了老半天,燕老二才顫聲,道:「老朽等並非怕死,不遵公子之言,實為燕家七莊生靈著想,不敢……」 
黃衣少年沉聲道:「這是燕大公子的命令!」 
「甚麼?燕大公子?他……他沒有死?」 
驚,異,喜三種人生的本能,改變出七張不同的面孔。 
黃衣少年黯然的道:「他死了!但那批奸賊並沒有斷了他的後,你們去吧!」話落緩緩起步,向訟林中走去。 
七個老人更驚了,幾乎是同一時間之內。他們道:「請問公子大名。」 
「聖嬰童子」轉身跟在少年身後,回頭道:「燕少玉!」聲落已與黃衣少年沒入松林中了。 
張口,結舌,並非由於驚恐,但七個老人卻呆住了,良久?良久燕老大突然大笑道:「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哈哈……我們的少主終於回來了,回來了,走,拿著人頭,現在是我們看燕家七莊所有亡魂沉冤昭雪的時候了!」話落提起一顆人頭,昂首闊步而行,其他六人,也相仿而為,由他們興沖沖的神態,可以知道他們平時受了多少折磨。而又多麼渴望有朝一日,能有一個他們心目中的俠士,來替他們出口氣。 
黃衣少年——燕少玉與「聖嬰童子」穿過松林,走上一條通往燕家七莊的黃土大道,道上時而奔過如箭急馬,似都有著千萬火急的事,燕少玉掃過那些人的左胸,牙齒中迸出一聲冷冽無比的哼聲。 
突然,聖嬰童子向前一指,道:「師弟,你看,前面那亭子真大,我們過去坐坐怎麼樣?等這批奔喪的傢伙過盡了,路上塵土消了,我們再走!」 
燕少玉點點頭。聖嬰童子高興的一笑,幾個起落,已進入二十丈的石亭中,燕少玉隨後趕到,才進亭口,突聽聖嬰童子語道:「嗯!好手段,木屑傷人,入肉三分,這種內功腕力,練來卻也不易啊!」 
燕少玉一抬眼,見亭子中已先早到了五個人,左側木凳上,坐著三個武生打扮,年約三十左右的漢子,在三個漢子前面五尺之處,站著兩個少年,一個約十三上下,白滲滲的臉,兩道濃眉,一雙火眼嘴角下撇,一副陰狠之像,另一個,十五六歲,臉上尚有些稚氣,眉清目秀,書生打扮。 
兩人右胸口,都插著一段寸許長的木屑,血已染濕了一片衣襟,但兩人神色都十分泰然。 
聖嬰童子這時已坐在對面木凳上,打起磕睡來了。 
燕少玉方才坐下,突聽那火眼少年冷聲道:「三位朋友,屆時希望不要失約,我兄弟已挨過這等羞辱。」言下十分悲憤。 
三個武生中,為首一個殘眉朗眼,塌鼻尖嘴的大笑道:「哈哈……紅雲幫今夜連東海六十四島島主的千金有名的美人兒都要動了,當今武林,哪個敢與之抗衡,不過,話又說回採了,也正因為他得罪了六十四島島主,更不敢再樹強敵,在下相信,以我臥龍谷與鷹愁澗聲望,諒他也不能不賣面子,可是……」 
稚氣少年脫口道:「可是什麼?」 
第二個,八字眉鯊魚眼,頷下一攝短鬚的武生,道:「可是兩位是天龍幫的餘孽,百靈雕柏樹禮既敢救應天龍幫餘孽,就該自己量力,三日之內只怕兩位請不到一個幫手。」 
燕少玉星目中殺機竟然一閃,電掃了三個一眼,但他們誰也沒有看到。 
兩個少年先是一驚,競然同聲狂笑道:「哈哈……好好,天龍幫雖然在今日江湖上已沒有立足之地,但幫中弟子哪個好欺,三位談睜眼看清人才是。」 
第三個五短身材,容貌猥瑣的武生,道:「兩位別忘了,今夜紅雲幫有重大事件在附近的飛雲江,浮玉島要辦,現在集結此地的人馬,兩位朋友知道,只要我們一喊出天龍幫三字,有甚麼後果兩位自己明白。」話落轉對二人道:「我們走吧!」 
兩個武生站起身來,朝兩人嘲弄的一笑道:「再見,朋友!」 
兩個少年,四目直欲噴出火來,但卻沒有移動,眼望著三人向亭口走去。 
一絲冷冽刺骨,如從地獄傳出的拘魂令般的聲音:道:「三位相好的何不停下看看『龍游七海,威震雲天』,是真是假。」 
驚異,駭然,恐怖,錯綜的情緒。織成三張奇怪的臉孔,三個武生,突然轉過身子,但卻一無所見。 
冷冽的聲音,起自亭間,道:「三位。下來吧!」 
「聖嬰童子」醒了,兩個少年一險驚異,不是嗎?「龍游七海,威震雲天」已有十三年沒有人敢講了啊! 
三個武生一回頭,六隻眼全都直了,因為,他們誰也沒有看清這個人是怎麼出亭,而且,是以什麼身法,能如此快疾,在三人扭頭之間,來到亭外。 
驚怖曾在三人臉上閃過,但他們終究是江湖上有名的「一澗」「一谷」中的傳人,見識也甚廣博,更仗著身後的強硬靠山,覺得連紅雲幫雄厚的勢力都不敢留難他們,江湖上,還有那個敢妄動的。 
三人泰然的冷笑一聲,先前下意識的驚駭,早已煙消雲散,舉步走下亭子,為首那殘眉武生,陰笑道:「朋友,你知道我們是誰?」 
燕少玉陰沉沉的冷笑道:「在下管不了你們是誰,你們手傷天龍幫中弟子,眼蔑天龍幫眾,嘴罵天龍幫主,你們自己知道犯了什麼罪?」 
殘眉武生厲笑道:「犯罪?哈哈……我臥龍谷中弟子,還沒聽過江湖上那個敢定其罪,來來來,現在讓小爺自我介紹一番,小於,你聽真了再定罪不遲,你小爺……」 
燕少玉左手緩緩搭在右手門腕上,扣住綵鳳雙爪,暴叱截住,道:「住你的污嘴,小爺要殺之人,任他是玉皇大帝的太子也不遲疑,你不要報名了,小爺記不清那麼多,抖出你的兵器來吧!」 
殘眉武生心頭一震,抖擻下腰間九節軟鞭,當頭一鞭,道:「小雜種,膽敢有眼無珠,報上名來!」 
「來」字出口,鞭掐突然有了變化,只見他軟鞭當空一旋,段段銀節,化成萬道銀光,猶似驟雨突降,電閃雷鳴,範圍足有五丈方圓。如銀蛇伸縮,似鬼魅過空,難定真幻。 
但是,就在真幻難分之中,傳來一聲淒厲無比的慘號。 
呆住了,除了「聖嬰童子」以外,在場的人全都呆住了。看看三丈以外的軟鞭,看看地上血淋淋的斷臂,雙耳,再看看臉色慘白如死的殘眉武生,最後,目光都凝結在那腕套雙環的黃衣少年燕少玉身上。 
他,可穿山嶽的冷冽目光;緩緩掃過其他兩個武生木呆的臉龐,使他們心寒膽顫的退了兩步,因那目光中沒有一點憐憫與寬恕。 
突然,兩條人影一閃一飄,跪在燕少玉面前,叩頭道:「弟子『小秀士』朱雲鵬叩見少主。」 
燕少玉俊臉上肌肉一陣搐動,但只一閃,便又消失,平靜的沉聲道:「你們起來!」 
兩人齊聲道:「謝幫主宏恩。」 
燕少玉冷冷的掃了兩人一眼道:「龍游七海,威震雲天,天龍弟子,寧死不辱,你們怎麼解說呢?」 
兩人方才站好,聞言突又雙膝跪地,「斷魂煞神」晁子羽顫聲道:「視仁義所在,決生命之取捨,『百靈雕』柏樹禮,救天龍殘敗弟子,使之不被紅雲幫所辱,今其勢衰力弱,紅雲幫欲滅其根基,弟子二人,深覺此恩難報,始決定四出奔走,忍辱求人,相助於他,雖辱而不忘本幫恩怨分明之戒條,萬望幫主憐弟子這報恩一端,恕弟子之罪。」 
燕少玉俊臉冷色稍稍,但仍冷冷的道:「可曾有人相助嗎?」 
「小秀士」朱雲鵬憤恨的道:「稟幫主,富在深山招遠親,貧居鬧市無人問,世態如此。」 
燕少玉俊面上突然閃過千重殺機.喃喃自語道:「有一天,他們會求到我們的,那一天。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他嘴角上掠過一絲殘酷的笑意,緩和地道:「你們起來吧!」 
兩人謝過起身,「斷魂煞神」晁子羽上步恭身,道:「稟幫主,弟子願替幫主掌刑。」 
燕少玉默然點頭,道:「你忍得下心?」 
斷魂煞神晁子羽震天大笑一聲,道:「哈哈……先父晁剛原掌天龍幫刑堂,弟子不才,但卻不敢忘本,幫主且看弟子夠不夠資格。」 
話落揚手拔下胸口寸多長的木屑,挾於食、中二指之間,飛身扣住殘眉武生左手門脈,陰森的一笑道:「喪門神蔡清你聽著,你眼蔑天龍!」 
話落木屑一閃,一聲淒厲慘號,「喪門神」蔡清雙目已被硬生生的挖了出來。 
接著運掌切斷他雙腿,左手,最後,切斷舌頭。 
一切完畢,轉過臉來,他那原本陰森,殘酷的白滲滲的臉,竟然絲毫不變,恭身道:「請幫主過目。」 
燕少玉點頭,道:「有一手,站過一邊」,話落突然轉臉對其他兩個武生道:「兩位怎麼說?」 
八字眉,鯊魚眼的武生,忖度形勢,知道合自己兩人之力,也萬萬不是那燕少玉之敵,心中仗著「臥龍谷」在江湖上的威望,硬著嘴巴.冷聲道:「燕少玉,別忘了你們現在羽毛未豐,哼,我毒鯊孫無方與師弟七寸蛇姜毒乃是「臥龍谷」中的人,你敢怎麼的?」 
燕少玉星目中殺機突然大熾厲,聲狂笑道:「這麼說.在下倒是該放兩位去了,哈哈……」 
「七寸蛇」姜毒,正等他說這句話,聞言立刻道:「只要閣下有種。」 
燕少玉冷笑道:「兩位去吧!」 
同時一怔,兩人全沒想到事情會如此痛快,「毒鯊」孫無方冷哼一聲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走著瞧」,話落就要轉身。 
燕少玉陰森的冷笑一聲,道:「兩位就這麼走了嗎?」 
太陰,太冷了。兩人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一齊轉過身來。默默的彼此互視一眼,突然,不聲不響的各自拔了兵器,自斷一指,道:「夠了嗎?」 
燕少玉冷冷地笑道:「兩位的狗命,原也是揀來的,能走回去也該知足了,在下以為。兩位共有手足一對夠了。」語氣是那麼輕鬆平靜而陰冷。 
兩人同時駭了一跳,魂臉變色,猶如失足落魂一般。 
燕少玉左手緩緩扣在右手腕脈上,那是鳳環,也是死環。 
聖嬰童子心頭一寒,沉聲怒叱道:「你們兩個狗頭,到底要不要命了,難道一定要等我師弟拔下死環嗎?」 
驚、懼、恐、怖、兩人的鬼臉,好似兩面千變萬化的銀幕,剎那間,變出各種奇異的形色。 
終於,他們作了最後的決定,各揮兵器,咬緊牙關,各斷了左臂左腿,忍不住劇痛,雙雙昏死地上,血水,如泉一般地流著。 
燕少玉也不看地上一眼,轉臉吩咐道:「子羽,雲鵬,百靈雕柏樹禮,家住那裡?」 
二人恭身道:「票幫主,百靈雕住在分水關雲天。」 
燕少玉點頭道:「你們先到他那裡去吧!記得,後天在雲天嶺等我。」 
兩人臉色一變,依依的道:「少主,今日—初見,我倆……」 
燕少玉劍眉一皺,道:「去吧!只有三天時間的分離。」 
話落抬頭看看天邊的夕陽,向雁蕩三老的紅樓碧瓦的誼華居所走去,這條路,他很熟悉,雖然已有十三年之久,他未曾走過了。 
聖嬰童子朝楞立的兩人揮揮手,蹦蹦跳跳的跟了上去,亭下只剩下晁、朱二人。 
他們直到看不見燕少玉的背影,始才轉身向分水關奔去。 
燕家七莊,座落於雁蕩山下的一塊肥沃的小平原上,七莊形如北斗七星,每莊約有百戶樸厚的莊農。 
官府勢力不到,原本是一處世外桃源,由於莊稼收入豐盛,居民富裕,是以,這裡全是磚瓦之房,大異於其他農村。 
燕少五星目掃了四周房屋一眼,黯然自語道:「這些房子好舊了!」 
聖嬰童子一扯燕少玉衣襟,低聲道:「師弟,你看那麼多人都在看你,只可惜他們不看我。」 
燕少玉深知這位師兄,人雖已六十上下年紀,但由於生就一副童相,始終是童心不泯,當下輕聲道:「師兄別胡說,怎麼就知他們不是看你?」 
聖嬰童子苦笑道:「看我,我長得這麼矮,看我眼光該向下看才對啊!我看了半天,就只發現那些眼睛全都直直的盯著你,尤其那些美麗的姑娘。」 
燕少玉俊臉一沉。低叱道:「師兄,不許胡言亂語,這裡全是忠厚的父老姊妹,他們出來看,可能是七老已漏了消息了。」 
聖嬰童子一伸舌頭作了個鬼臉,心中咕嚕道:「我這一大把年紀了,難道連人的目光含意都看不出來不成?」 
就在這時,前面十丈處,突然出現了七個老莊主,他們手中各捧著一隻大瓷盤,昂首闊步向前面五十丈外的一幢紅磚碧瓦的豪華大樓走去。 
兩人不疾不徐的跟在後面,轉過大樓前的一對石獅子,突聽一個粗暴的聲音喊喝道:「哈!反了,反了,你們七個奴才,居然敢殺三位老爺的家將,從狗洞裡滾出來,聽候發落。」 
燕少玉聞言大怒,急上一步,右掌已然劈出,「砰!」的一聲,那兩扇巨大的紅漆棗木大門,化成了千萬碎片,散落一地,冷喝一聲道:「師兄,殺進去,雞犬不留!」 
聖嬰童子一呆,脫口驚道:「甚麼?師弟,雞犬不留?」 
就在這時,門內已集結了不下二十幾個凶光滿面,如狼似虎的大漢,一個個手握刀棒,好不威武。 
燕少玉劍眉一豎,不等來人問話,左手一搭右手腕脈,一道匹練已凌空而入,數聲慘號,已響徹了雲霄。 
聖嬰童子見再不出手,就沒得殺了,但一時間,卻又找不出殺人的理由來,心中一急突然智生;大吼道:「你們見了小祖宗,不叫爺爺,死罪,死罪!」 
聲落人已撲了出去。 
血柱如根根沖天紅箭,頭顱如滾地西瓜,慘號聲,震山憾岳,這裡,似乎已不再是人間天堂,而是十八層地獄了。 
院內,仍有那些不知死活的大漢,繼續撲來,但是有來無回。只多憑添幾條冤魂野鬼而已; 
時間並不大,但這短暫的一剎那,卻有四十多人由人間走向地獄去了,霎時間,一切都恢復了平靜,沒有慘哼,沒有掙扎,靜得出奇。 
燕少玉冷森的墾目,毫無表情的掃了四周死屍一眼。那平淡的表情,像是這些人,根本不是人類,而是一些沒有生命的草木。 
「聖嬰童子」揚了揚手中一柄尺許長的血紫色短刀,眼睛在屍體上尋來找去,看看他自己殺了幾個。 
七個老莊主已駭得縮成一團,他們平日雖然恨透了這批雁蕩三老的鷹犬爪牙,但終究是些純樸鄉農,見不得這等血惺慘狀。 
燕少玉回頭稍為平和的道:「七位老丈,走吧!」 
七人一哆嗦,忙應了一聲「是!」以發抖的雙手捧著七顆血淋淋的人頭,向裡走去。 
大理石屏牆之後,是一座寬敞的達百丈的大院落,圍牆周圍,遍植垂柳,院中花園,池塘,假山異樹,佈置得精雅脫雅脫俗,大樓雕樑畫棟,雲母為窗,奢華不亞王候之家。 
這時,大庭中正好走出三個七旬老者,在他們身後,跟著七八個四旬左右的錦衣漢子,由他們緊張的臉色,可以判斷得出,先前的慘號,他們已全聽到了。 
燕少玉冷冽的寒笑一聲,一雙星目,直似要噴出火來,他沉聲道:「七位老丈,七顆人頭,按燕家七莊部位排在地上。」 
七個莊主,依言排下,急忙轉身欲退,驀聽,三老身後的一個錦衣漢子大喝道:「來人呀,把這七個老奴才與我拿下!」 
燕少玉冷咧的笑道:「天祐三位外公無恙!」 
雁蕩三老,本已被眼前事情弄得有些迷茫,直到如今,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不由自主的全遲了三步,驚、怒、恐、怖,與些許的愧意,剎時間全浮上那三張看來方正的老臉上。 
這時,那錦衣大漢,等了許久,見院中衛士一個也沒出來,而七個者莊主,也快走回燕少玉身旁了,心頭一急,不由怒叱一聲,道:「哪裡走!」 
聲落飛身撲了上來,就空一式「蒼鷹搏免」,向七人抓了下來。 
燕少玉冷聲一陣寒笑,目注錦衣漢子的雙手,驀地,一聲冷酷刺骨的輕叱過處,一道匹練,帶來一聲慘號,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恰好滾到三老面前,是巧合?是有意? 
三老面色登時大變,中間老大梅南雅怒吼一聲道:「燕少玉!你,你這小雜種,你你!你目中還有尊長嗎?」 
燕少玉星目突然凝注在三老臉上,那目光,那穿山透岳的目光,直如兩柄千古寶劍利刃,透人肺腑,令人不敢與之接觸,三老不期然的把目光移向他處,良久,燕少玉突然仰天一聲淒厲的狂笑道:「哈哈……尊長,三位外公,燕少玉真奇怪你們怎麼有臉自稱尊長?我曾天天求蒼天祐你三人無恙,你們知道為了什麼吧?哈哈……」笑聲一落,突然冷厲的叱道:「梅南雅,梅南禮,梅南謙你這三個毒如蛇蠍殘如豺狼的老賊聽著,想當年,我父娶了我母由荒涼貧苦的海島之上,將爾等遷來燕家莊,建築豪華樓榭與你們居住,錦衣豐食供你們享受,由漁民一變為豪紳,這等待你,是厚是薄,但是,你們以甚麼報答呢?哈哈……,中秋佳節,酒中下毒,使天龍幫來總壇賀節的弟子付之一炬,老賊,你們看過雁蕩遍地血腥麼,看過那些平日敬重你們的忠義之士橫屍荒野,你們狠毒的心肝中,可曾有一丁點兒慚愧嗎?你們見過你女婿困坐盤石之上的慘情嗎?你們,見過你親生女兒以頭撞石的淒慘景像嗎?我天天在祈求上蒼,祈求他保佑你們,讓我親眼看看那三位妄想魚肉燕家七莊而親手毒害他女婿,逼害他女兒、外孫的三位外公是副甚麼嘴臉,而今……」 
突然,梅南禮臉色蒼白的大喝一聲,道:「住嘴,你,你你既敢再上燕家莊,說不得老夫就成全你了!」 
燕少玉冷森森地道:「只你一個?」言下甚是輕蔑陰狠。 
慚愧化成了羞怒,梅南禮狂吼一聲,翻腕拉出腰中長劍。飛身一招「長虹貫日」直刺燕少玉胸口。 
劍花一抖干朵,剎那之間,閃電刺向燕少玉全身三十六處死穴,快如電光一閃,似在同一時間之內,同時點出三十六劍,此人劍術的確高得驚人。 
燕少玉左手一搭右腕,掙然一聲,匹練現出,一招「缺日浮雲」已然展出,薄劍化成一片迷幻的銀霧。令人無從分辨,倒真使人有置於霧中的感覺,而就在梅南禮迷茫之際,突見一道彎曲的銀光電射而入,直點咽喉。 
梅南禮眼睛一花,登時亡魂皆冒,顧不得丟人現眼,「砰!」的一聲,倒地滾出七八尺遠,才要躍起,驚聽燕少玉一聲輕叱道:「帶點回去」! 
「拍!」的一聲,燕少玉偏轉的劍身,已抽在梅南禮背上,三層錦袍全破,一條血痕,竟然長達一尺之長。 
二老呆呆地望著老半天才爬起來的梅南禮,臉上充滿了恐怖。 
突然,聖嬰童子大笑道:「小師弟,他居然能躲過二師傅他老人家的一招呢?」 
燕少玉臉上依然罩滿殺機,冷酷地望著三人道:「你們三個一齊上,十三年前,你們三個不是我父之敵,十三年後,你們三個,連我半邊身子也抵不住。」 
三老當著兒孫輩,受此羞辱,那能再忍得住,大吼聲中,三條人影已化作三隻撲天神鷹,當頭向燕少玉罩了下來。 
燕少玉俊險上毫無懼色,厲笑一聲,道:「兩招之內,我叫你們血流五步。」第一招「缺月浮雲」!雖然仍是原先招式,但卻仍然把三老凌厲的招式,化解於無形,三老身子,也被逼落兩丈以外去,站的確是三個方位。 
燕少玉岸然立於陣心,手中「死劍」,劍尖微微下垂,閃著駭人的森森寒芒。 
驀地,三老同時大吼一聲,以三個不同的方向,各出一招自己武術中最狠毒的殺手,急雷奔電似的攻了下來。 
聖嬰童子一見那天羅地網的劍幕,心中不由駭然付道:「假使換了我,問題可就大了。」 
就在他思忖末落之際,突聽一聲淒厲寒笑,一個陰沉的聲音道:「月掛疏桐!」 
「嗆嗆嗆!」三聲脆響,接著,「砰砰砰」三聲悶響,一陣厲吼…… 
翻天匹練消失,地上散著三根齊柄而斷的劍身,三老橫臥在三個不同的方向,紅潤的老臉,已然蒼白如紙,鮮紅的血,由三張半張的嘴中流了出來,白鬍子染成了紅鬍子了,淒厲可怖。 
燕少玉寒森森的劍尖,緩緩向梅南雅指去,那粉紅的俊險蒼白了!手,也開始顫抖。 
梅南雅抬起恐怖的目光,凝視著燕少玉,顫聲道:「燕少玉!燕少玉,你……你已毀了我的武功。還!還不肯放過我們嗎?」 
燕少玉厲聲狂笑道:「哈哈……你們當年毒計得逞的時候可會想到今日嗎?哈哈……」 
一聲怒極的群吼,七柄刀劍,已如狂風冷電般的四面湧到。燕少玉冷冷一笑,手中薄劍突然回身電掃一圈,「霞影三移」已應手而出。 
快得出奇,僅如迅雷前電光的一閃,沒有哀號,沒有慘呼。撲來的七條錦衣漢子,已全都做了劍下之亡魂。 
三老直直地望著地上的屍首,他們覺得比自己死了還要痛苦,這是晚喪子啊! 
梅南謙咬牙道:「燕,燕少玉,你……你殺了我們吧!」 
燕少玉痛苦的把死劍拍回手腕上,僵硬的道:「我恨,我恨蒼天使我們雖然有祖孫之名,卻沒有祖孫之實,你們滾吧,半個時辰之內,離開燕家七莊。」 
梅南謙淒涼地掃了四週一眼,緩緩爬起身來,木然地道:「雁蕩三老,武術雖算不上當日江湖頂尖高手,但卻連兩招都抵不住,確實讓人難以相信,燕少玉,當日我們下峰之時,知道朝陽神裡與鳴鳳老人曾去過,你做了那一個的弟子?」 
燕少玉冷森森地道:「兩個。」 
聖嬰童子接口道:「你們剛才所對的招,只是鳴鳳老人所佔有半邊身子上的武功而已!」 
梅南謙仰頭一歎道:「看來今生報仇無望了。」 
燕少玉冷冷地一笑道:「三位別忘了,你們的時間有限!」 
話落舉步向門外走去。 
門口,人聲沸騰,不知什麼人通知的,這下竟然來了不下二三百莊農,他們一見燕少玉登時雅雀無聲,燕老大上前低聲對燕少玉說了幾句話,燕少玉掃了群眾一眼,沉聲道:「燕少玉沒有什麼話同各位鄉親講,只願勸告諸位,這只是燕家的一筆血賬!各位安居樂業,不要參入。」 
群眾又是一陣喧嘩,有人叫道:「少主以為燕家七莊個個都不知忠義嗎?」 
「我們為反抗這三個老賊已不知死了多少人!」 
…… 
燕少玉冷冷的掃了群眾一眼,沉聲道:「你們當我是燕家少主,就要照我的話做。」 
話落回頭看看聖嬰童子,低聲道:「師兄,你守在這裡,我要出去。」 
聖嬰童子一怔,突然有所領悟的道:「去浮玉島?師弟,我們既已安返家園,一切都可以從長計議,何苦急在一時?」 
燕少玉接頭說道:「我不餓!」話落就要動身。 
聖嬰童子急道:「師弟,自己身子重要。」 
燕少玉俊險上突然一沉,冷聲道:「師兄,我知道!」 
「道」字才出口,人已飛出七丈以外了,此時正是日落月升,初更時分了。 
聖嬰童子上前搶了三步,突然又停了下來,自語道:「我不能去!」 
回頭無可奈何地掃了七個茫然的莊主一眼,道:「等他們走後,我們把這裡收拾收拾,等師弟吧!」 
碧藍的江水,仍在嗚咽的流著,月光照耀之下,雖然被四周枯乾的樹枝,襯托得有些淒涼,但卻仍有著醉人的恬靜。 
浮玉島,面積約有半里方圓,島上礁石林立,如畫中仙境,奇花異草,穿插其間,每到初春盛夏季切,異花鮮艷,蜂蝶飛舞。 
綠水相映,引人入勝,但是,卻沒有人敢來,因為,凡是在江湖上走動的人,都知道這島上那幢白色小巧的屋中,住著一個美得令人神醉魂馳而又武功高絕,殺人如麻的女魔頭,七煞玉女白燕。 
每年秋季,這島上卻有從東海來的美艷絕倫的文弱女子,她是東海六十四島島主的唯一的掌珠.也是那「七煞玉女」的最好閨友.因此,有「文武二嬌」之名.也就隨之傳遍了武林。 
紅雲幫,早就想擒此少女.來威脅東誨之王。但卻因「七煞玉女」白燕武功太高,怕一下擒她不到,東海而大舉興丘 
所以,一直拖到今天,知道「七煞玉女」白燕遠去分水關,不能救應,始才猝然下手,前因交待至此。 
燕少玉才登上浮玉島,他那靈敏的耳中,已傳入一聲狂笑聲。道:「哈哈!……『碧眼娘』,老夫奉幫主之令,以禮相請島主千金至總壇一行,也是我紅雲幫略盡點地主之誼,你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不是太過於絕情了嗎?」 
聲音甚是雄渾。 
接著一個震人心弦的聲音道:「『根天雕』周明坤你少與老娘耍花槍,你以為玉女不在,就憑這三四十個毛蟲,也想奈何老娘嗎?哼!你是識相的,快夾著狗尾巴滾,要是驚駭小姐,老身活劈了你!」 
「恨天雕」周明坤大笑道:「噢!原來你是嫌我姓周的人輕不配,咱們血獅堂副堂主的兩位護法夠資格了吧?」 
「恨天雕」周明坤話聲才落,突聽遠處傳來三聲大笑,拾在這時,燕少玉躍上一塊礁石,星目循聲望去,只見對面礁石上,正縱躍如飛的奔來三個老者,那飄忽如風的身法,令燕少玉為之心驚。 
當頭一人,年約八旬,白髮挽髻,長鬚過胸,雙目深陷,鷹鼻尖嘴.狀至陰沉,身著一襲寬大白袍,他身後兩人,身著黑衣,年約五旬,一高一矮,都是紫黑面膛,右邊一個下巴光滑,左邊一人,則留有鼠髯。 
白袍老者,幾個起落,搶落石下,雙手一揖,笑道:「徐大嫂請了。」 
燕少玉一轉視線,只見五十丈外,月色朦朧中。一所小巧得令人神怡的小白石屋前兩塊碗口大的菊花圍著的青石小道中,站著一個看來三十上下,黑髮碧眼,艷光照人的中年婦人,婦人身後,是兩扇紫色小門,這婦人當然就是「碧眼娘」了。 
碧眼娘粉臉微微一變,冷聲道:「連你『白山一怪』巫仁傑,『黑水雙妖』盧昌,沈碧德也來了,看來今夜紅雲幫是有計劃的行動了!」 
「白山一怪」巫仁傑忙笑道:「不敢,只是煩請大嫂陪島主千金總壇一行,小弟好交差。」 
碧眼娘冷笑道:「姓巫的,你不用假惺惺,老娘不吃你這一套,有種的你就上來!」話落抖手扯下一條平時不常用的紅色長綾。 
恨天雕周明坤金魚眼一翻,巨口一張嘿嘿陰笑一聲,道:「副堂主,人家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了!」 
「白山一怪」巫仁傑,朝「黑水雙妖」一使眼色,只聽「黑水雙妖」同聲冷笑道:「我兄弟先走這頭一陣。」一擺鑠子槍,一拔鬼頭刀,吆喝一聲,分兩面包抄上去。 
刀光,槍影,漫天蓋地,威猛如山崩海嘯,確是不同凡響。 
「碧眼娘」堅守石屋不離一步,手中紅綾一抽一揮,軟出硬掃,僅只一招,就把「黑水雙妖」擊退三尺。 
「白山一怪」巫仁傑早就知道「黑水雙妖」決非碧眼娘之敵,忙朝「恨天雕」一使眼色,「恨天雕」會意,舉手一揮道:「弟兄們上!」 
話落當先撲了過去。 
周圍二三十個早巳摩拳擦掌的血獅堂中徒眾。登時狂吼聲中撲了上來,這些傢伙平時以多凌寡慣了。個個猶如凶神惡煞,刀棍齊下,混成一片,慘號之聲,時時傳來,驚天震地。 
「碧眼娘」始終堅守門戶,使一旁的「白山一怪」巫仁傑無法攻進,但她想退進石屋,卻也力不從心了。 
「白山一怪」看看時機已到,突然閃身向右側撲去。 
如談煙輕縷,似隨風幽靈,燕少玉離開了礁石,撲到了石屋左側小窗下。 
簡單的石屋中,傢俱奇少,一床一桌一椅,大小都是那麼的適度,桌上幾樣女子化妝用品,壁上幾張古畫,清潔、幽雅,只有這間石屋配得上這四個字。 
一個少女,不!應該說,是一個美字的結晶,正滿面恐慌地坐在床上,黛眉深鎖,秋水泛驚,小嘴半張,雖是在驚慌之下,但卻仍然令人看了心痛、心醉、心迷。 
突然,門外傳來「碧眼娘」的急促聲音,道:「小姐!快出來!」想是她已發現「白山一怪」巫仁傑不見了。 
美麗的人兒一驚,嬌應道:「儀兒來了。」 
站起身來,輕移蓮步,卻生生的向門口碎步奔去。 
「轟然!」一聲大震,在右窗口飄上一個白衣白髮手持雙斧的老者,左窗口,也在嘶一聲巨響下碎了,但卻沒有人發覺,黃衣,星目,金童般的一個少年,站在窗框上,一動不動,宛然是從宇宙開始以來,他就站在那兒,使人一點都不覺得眼生。 
美麗的人兒,被窗破之聲駭得轉過身來,「白山一怪」要跳下的身子,突然呆住了,一雙深陷的精目,緊盯在少女臉上。似乎不相信,他揉了兩次眼睛,但卻仍是呆呆的站著.好像忘了他此來的目的了。 
美麗的人兒緩緩向後退著,那驚慌,焦慮,手足無措的舉動,令人心痛。 
聲音更焦急了,「碧眼娘」大叫道:「儀兒,儀兒!」 
「白山一怪」巫仁傑神智一清,飛身躍落,笑道:「女娃兒,別害怕,只要是人,他見了你都不會傷害你的,老夫也是人。」 
一縷黃鸝般的嬌音,綻破了櫻桃小嘴,叫道:「你不許碰我,不許碰我。」 
一個踉蹌,幾乎跌倒,她退到了石壁之下。 
「老夫是奉紅雲幫主之令,來請小姐總壇一行,就請小姐委屈一下吧!」話落才要下手,突然一個冷冽的聲音笑道:「朋友,她不會武功,你下得了手嗎?」 
本能的「白山一怪」巫仁傑倒縱出七尺,僅這一剎那,他立足的地方,也現了燕少玉。 
「白山一怪」又是一驚,心說:「怎麼?美好的東西都集中在這裡了?」不加思索的,他脫口道:「此女是你的什麼人?」 
燕少玉左手扶住右肘,冷冷的道:「在下不認識她!」 
「白山一怪」心頭一沉道:「那你為何阻撓我紅雲幫事?」 
「因為在下認得幫中任何一個人。」 
「白山一怪」面色稍緩,道:「你是誰?老夫怎麼沒有見過你?」 
「錚然!」一聲脆響,鳳環變成了寒光閃閃的死劍,冷森森的,道:「小爺天龍少主。」 
由松變緊,「白山一怪」臉上肌肉一抽,猛然大吼一聲,道:「好小子,找死!」 
一招「鬼劈天河」。雙斧帶起陣陣陰冷寒風,白刃閃閃.動人心魂。 
燕少玉冷叱聲中,「缺月浮雲」已然攻出,劍招一出,勝負己見端倪! 
「白山一怪」雙斧一揮,「鬼斧神工」再度劈出,一上一下,盤一蓋地.亦守亦攻,功力也是非同小可。 
燕少玉雙足一點地面,凌空而起;「月掛疏桐」再度出手。 
「白山一怪」大驚失色,舉斧相迎,已來不及,當機立斷,猛然一挫腰,一個觸鬥,翻出五尺「嗤嗤!」一縷火花.白石壁上,已多了七條深達寸許的白痕,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燕少玉轉身立於「白山一怪」的位置。 
第一次,美麗的人兒看清了,如天神來救她的人的面孔, 秋水眸子中,閃出兩道奇異的光彩,心中砰然跳動著,美眸凝視不動,她,似乎忘了她的身份了。 
汗,順著「白山一怪」驚懼的險上直流而下,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少年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人。 
燕少玉緩緩的向前移動著,他,似乎從「白山一怪」雙雙閃爍的眸子中,看到了什麼,劍尖,緩緩的彎下了一段,這原是一柄軟劍,但武林中能有幾個人,能使軟劍僅彎一部分呢? 
美麗的人兒,緊握著小小的粉拳,只恨不得,把全身力氣,都加在那少年身上。 
一聲狂吼,雙斧一揚,招化「劈山平岳」,漫天劈來,狀如拚命。 
燕少玉心中冷笑一聲,身子猛然向後退去。 
「白山一怪」心中一喜,抽斧飛身向那美麗的人兒撲去。 
身子才動,一聲大喝已到耳邊,顧不得抓人,「白山一怪」飛身向左邊窗口躍去,急如流星趕月。 
他快,那知還有東西比他還快.一聲砭骨陰笑,「鳴鳳趕月」匹練一閃,彎曲的劍尖一劃石牆,哈的一聲,電射而回。 
一聲慘哼,拖著長長的尾音,消失於夜幕中,地上留下一隻抓斧的右臂與一灘鮮血。燕少玉閃手抓住劍柄,飛身躍上窗槓,一切,只不過是眨眼的時間。 
「公子,別走,救我……」蕩氣迴腸的六個字,似有著通天的力量,拉住了冷漠的燕少玉。 
他,突然回轉身來,恰好遇上那雙令人心醉,心迷的秋水明眸,那裡面,有多少企求,多少幽怨,令人心醉。 
一絲奇光,閃過燕少玉冰冷鋒利的眸子,但,多麼短暫啊,僅僅那麼一閃,便消失了。 
他冷漠的低頭看著手中「死劍」,自語道:「第一次,你離腕放過了一條生命。」 
嬌怯的,不安的她低聲道:「是,是我破壞了你的成規嗎?」聲音令人捨不得生氣。 
燕少玉飄身落下窗戶,目光凝視著門外道:「我送你出去吧!」 
「我……我怕!」 
「去吧!那婦人會保護你的。」 
默默的,她低下了頭,向門外走去,她,鼓不起勇氣,求他保護! 
「碧眼娘」焦急的聲音,再度傳來,道:「小……小姐,你……你無恙嗎?」聲音是那麼的吃力。 
一聲冷叱,一個冰涼的聲音,道:「碧眼娘,進來保護你小姐吧!」 
美麗的姑娘一伸手,抓了個空,他已去了,這一剎那,她突然覺得心中一片空白。 
門外傳來一陣可怕的慘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