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文 / 雪雁
六盤山草塚峰上,白雲悠悠地擠在山峰邊,襯著那天色比海水還要藍。
黃上山巒全是聳天的古樹,山風過處,樹枝簌簌而搖,送來了北國的春意。
一片如茵坪邊上,全是這樣一排高樹,樹下坐著五個鬍子雪白的老頭兒。他們靜靜地坐著,面上都顯出一種不尋常的嚴肅。
似乎在思索著一個難題,也似在等候一個人。
過了一會,居中的那個開口道:「唉,咱們五人分頭找遍塞北,就沒有一點線索,看來——慕天雕是難於倖免了。」
他左右的四人都沒有說話,大家的臉上都有一種難言的沉重。
最左邊的一個開口道:「反正我任厲主意已經打定了,要是慕天雕完了,哼,魔教五雄立時恢復昔日面目」
他身邊的一人道:「這是最後的機會,如果慕天雕仍在人間,他今天必會到此的,如果他沒有來,那就是……」
他們又恢復了沉默。
太陽漸漸地上升,晚來的露氣逐漸放去,他們五人像是入定一般閉上了眼睛;山上只有樹林披風的聲音,連鳥鳴都是稀稀落落,許久也不聽見一聲。、
忽然,他們像是有心電感應一般,竟然同時睜附了眼,只見十步之外,一個金衫的少年靜悄悄站著,那不是慕天雕是誰?
他們五人同時一躍而起,十隻眼睛牢牢盯著少年人,少年的臉上流露出異樣的感情——
「慕天雕」
「慕天雕」
「哈,慕天雕,好小子,真有你的——」
「他媽的,小子你躲到那裡去了?」
「哼!像你這種人,便是死了,咱們老人家也毫不關心」
一連五句話,開始時,表現出這五個老兒乍見慕天雕仍在人間時的狂喜,後面的幾句越來越顯示出五個老兒的本性,表示這五人已經漸漸恢復了鎮靜,他們又裝著若無其事地坐了下來。
慕天雕從那一剎那間而流露出來的情感中深深地感動了,大卻餘生後的他,感情變得異常地脆弱。
他深深吸了一口真氣,壓抑住胸中洶湧著的情懷,朗聲叫道:「全真教下第三十三代弟子慕天雕,應約一了三十年來的舊債!」
五個人的臉上流露過一陣肅然之色,他們一齊站了起來。
風倫跨前一步,大聲道:「不錯,慕兄,咱們一直在此恭候大駕!」
慕天雕全身精神一凜,他緊張得有些口吃,但他的身形重得有如一座泰山。
他把胸中準備好的講辭復了一遍,然後冷靜地道:「當年在竹枝峰上,家師白鶴道長預言今日必有全真弟子能破五位前輩的『魔教五有萬羅陣』,弟子慕天雕今日便是——」
話落,停了一下,然後接著道:「弟子今日便想以身一試『魔教五有萬羅陣』!」
風倫還沒有開口,他身旁的「三殺神」查伯已經叫道:「嗨,你還要步小道士的後塵?」
慕天雕道:「不——」
風倫道:「那麼你要怎樣?」
慕天雕道:「當年家師只與前輩們賭門八十一招,而弟子今日欲求破解『五有萬羅陣』!」
他這話像狂妄到無以復加,但是在他的臉上卻只能找出無比的虔誠和謹慎。
風倫向其他四人相對互望了幾眼,風倫眨了眨眼,嚮慕天雕唱了一個大喏道:「慕兄,老兒有個意見請教——」
慕天雕見他忽然客氣起來,也不知道他是真心的還是有意諷刺,他不禁手足無措起來。
聳聳雙肩,風倫道:「那一年呀,白鶴那小道士和咱們賭鬥,算他勇氣可嘉,也是以一挑五,哈,在咱們陣當中,他接了整整八十一招——」
「不,八十二招」慕天雕朗聲道。
無可奈何地皺了皺眉,風倫道:「好,八十二便八十二,可數,嘿……那結果我也不用說了,喂,我問你,你自以為你的武功比當年白鶴小道士如何?」
慕天雕微微考慮了一下,然後以堅定的語氣道:「這個問題,晚輩頗難答覆」
風倫和其他四人都暗暗吃了一驚,以他們的看法,慕天鵬雖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大奇才,但是在功力上較之當年的神州第一高手白鶴道長仍有距離。
他們想不到慕天雕會如此回答,以慕禾雕的為人,他說出這一句話必然有他相當的理由,這就使他們五人大大驚疑了。
慕天鵬的心中正在盤算著:「本來我的功力雖然屢有進展,但是較之恩師自是萬萬不及,但是,我的殺手鑭是『飛龍十式』啊,
恩師當年就是因為沒有練這十式才落得如此下場的……還有,這連我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少林了一大師的秘笈,還是那奇異的龍涎香氣,使我的功力一日千里?」
風倫只微微楞了一楞,立刻又口若態河地說下去。
他自從百花生日那一天在黃鶴樓上唇舌上大大佔了便宜,出足了風頭,自覺風大爺的口才實是蘇秦復生,張儀再世。
只聽他娓娓道來:「嗨,慕小哥,還有一層道理,我可得給你說明,打個比方說,十年前你和咱們五人功力是輜珠並稱,不分高下。
十年來,你的功力進了一分,咱們的功力也進步了一分,所以咱們這邊就等於進了五分,你便算進了四分也還差那麼一成呀,你說對不對?」
慕天雕仍摸不清楚他究竟是什麼意思,他道:「縱使晚輩明知不能在五位前輩手下接過十招,晚輩也得勉力一試」
風倫笑道:「好說,咱們要說的話都說了,慕兄動手吧」
人屠任厲道:「這樣吧,當年咱們賭的是八十一招,今天還是八十一招罷」
風倫道:「慕小哥,你說怎樣?」
慕天雕想道:「我持以破陣的,乃是『飛龍十式』,打的時間一長,與我只有害沒有利……」
於是他答道:「好,就這麼辦!」
話落,吸了一口氣,兩股天下第一的內功在這少年的百穴之中運有起來,他退了五步——
風倫的臉上也收飲了那說不盡的歡樂表情,他鄭重地向前微微一聳,他的身體仍然保持著盤坐的姿勢,卻已騰空前移三尺!
同時間裡,金銀指丘正和三殺神查伯一左一右地飄出,端坐在五尺之處。
五雄之末的雲幻魔歐陽宗雙掌在地上一按,從慕天雕頭頂上飛過去,這個五雄之中輕功第一的雲幻魔身姿依然保持坐姿。
乍看之下,真如蓮台觀晉飛掠而過——
歐陽宗在慕天雕的左後方,是的,就是這陣式,慕天雕熟悉得宛如當年曾經目擊,就只差右後方的人屠任厲了。
任厲仍然沒有動,他微微含著微笑,注視著日光沐浴下的少年,愈升愈高的旭日在慕天雕的身軀四周鑲著一圈可愛的金黃。
在這一剎時間,任厲的心中感到一迷飄渺的滿足,能看到慕天雕仍在世上,其他的一切顯得次要了一些,
終於人屠微一晃身,飛落到慕天雕右後方的空位上,他們五人隨意地一落,可真是一分一毫也不會差。
慕天雕的內家真氣堪堪運滿一周天。
四周靜極了,只有稀稀落落的幾聲鳥啼……
雖然五人坐著一動都沒有動,甚致五人都是闔著眼皮,但是在慕天雕這等高手的心中卻能感到一種無形的壓迫,就如陡然之間陷身在千百層的密網之中。
慕天雕雙足牢牢有立,他忽然向右一轉身,雙掌一前一後作勢欲拍,抬眼一瞥,只見三殺神杏一伯雙目低垂,但卻一齊齊眉,掌心紅如硃砂,
他雙足不動,猛然疾逾旋風地反轉向左,五指探掌如爪,但是立刻停住了,因為他看見丘正的右手食指翹立如戟,一股白煙從指尖突突而出。
慕天雕前後左右試了十個架幫,無一不是妙絕人寰的奇招異式,但是他發覺竟然無懈可擊。
他在考慮如何發這第一招,像他們這種高手,第一招的些微得失足以影響第八十一招,就在這時候……有一個瀟灑的身影飄了上來,那人是個老道士,他又輕又快,就像是從雲霧中飄浮而來,他一飄上這塊草坪的第一剎那,他便呆呆地立住了。
然後,他伸出雙手拚命地揉眼睛,睜大了眼再看,伸出手指在嘴中咬了一下。
這一切動作證實了那陽光下的英俊少年不是幻景,於是他如同全身癱瘓了一般緊抱著身邊的一棵大樹。
他在心底裡嘶啞地狂呼著:「雕兒,雕兒,原來你還在人間……師父想得好慘啊」
「雕兒,你沒有死,那真……真好……」
他再揉了揉眼,然後似乎恢復了鎮靜,喃喃地對自己道:「白鶴,好了,有了雕兒,你老道士今日不必自己出手啦」
他向前走了一些,已經十分靠近五雄和慕天雕了,但是仍然沒有人發現他的到臨。
五雄雖然闔著眼,但是各自都已把功力提到頂峰,此時週遭五丈之內,松針落地之聲也逃不過他們之耳。
但是這個老道走到如此之近,竟沒有一人察覺。
他像是微微有一些不耐煩,用腳在地上頓了三下,到了第三下五雄和慕天雕才同時向這邊看來——
「師父——是你!」
「白鶴小道——是你」
慕天雕呼的一聲躍出了陣圈,他一把抱住了白鶴道長,激動地叫道:「師父,師父……」
白鶴道長也抓住慕天雕,他說不出話,只低聲地道:「雕兒,你可是被天全教的那傢伙推入了大難灘?」
慕天雕壓抑住激動道:「師父,我……我兩世為人……」
他們之間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
白鶴抬起頭來對五雄道:「五位可容貧道魷擱小敘一刻?」
風倫雖然玩世一生,但這時乍然碰著了神功恢復,一生恩恩怨怨的白鶴道長,也不禁啞然無言,他只點了點頭。
白鶴抓著慕天雕的手,躍過一排矮樹,他一落地,就蹲下身來,伸手抓起五個石子,他隨手一放,五顆石子散在地上成了一朵工整無比的梅花。
他指著左側的一顆道:「這是金銀指——」接著又指著後方的一粒石子道:「這是雲幻魔——」
他緊抓著慕天雕的手腕道:「第八十二招——當年的第八十二招,你可記得?」
慕天雕對答如流地道:「記得——金銀指發出指上神功,其他三人背側一卷,使受掌者不得不退入雲幻魔的掌力之中。」
白鶴道:「不錯,你只要硬接下那一卷之力,記著——立刻『龍飛在天』!」
慕天雕聰敏無比,他略一閉目思索,已經全然瞭解。
他想到飛龍十式的最後一式「龍飛在天」,他不禁奪然喃喃地道:「是的,是的,『龍飛在天』」
呼的一聲,慕天雕回到了魔教萬羅五有陣中,他對於發動的第一招已有了決策,他方才
洛地,已經猛一伸手,發掌攻向「三殺神」查伯!
「三殺神」查伯雙目一開,抱拳迎空一擋,轟然一聲。
慕天雕昂然不動,查伯感到手上猛然一震,他心中瞿然大驚,他雖然知道慕天鵬這少年具有一身不可思議的神功,但是他絕對沒有料到慕天雕會有這麼雄厚的掌力。
這種掌力要出啟白鶴道長,了一大師,破竹劍客之流方始不奇,他忍不住大喝一聲:「好掌力」
慕天雕掌勢方出,立刻萬羅五有陣發動,緊配合著三殺神查伯的劈空掌,雲幻魔和任厲拍出一掌。
慕天雕把全真教獨步武林的「玉玄歸真」功力提到十成,雙手一剛一軔,還了一掌!
白鶴道長伸腳一撥,一粒石子滾向右邊,慕天雕立在原地,身形轉了三圈,雙掌攻守之間渡過了第一陣九招,
白鶴緊張地撥過九粒石子,他對這魔教五有陣是身歷其境地體味過,他望著那嚴謹無懈可擊的陣式。
慕天雕生龍活虎般的身手二日年竹枝山上的往事一幕幕又印入他的腦海。十五招一過,慕天雕初出手時的一點生澀之感完全消除,只見他大喝一聲,猛可從手風二入之間遞出一招。
這正是「飛龍十式」的第一式「雷驚墊龍」!
五招一過,身居陣首的白龍手風倫首先發覺到不對。
本來這魔教萬羅五有陣一經發動,便是神仙也難逆其勢而搶攻,但是這時他忽然發現,慕天雕一連對逆陣式攻了五招,居然迷毫無恙!
他輕喝了一聲:「老三注意了!」
人屠任厲居於後方的生門,他虎目暴睜,立刻看出了蹊蹺,他沉哼一聲,一口氣拍了三掌。
第三掌方發,丘正的一指破空而到,慕天雕被迫得放棄了飛龍十式中的第七招,他用大北斗七式中的堅固守式擋了一招!
但是慕天雕心中已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他已經試出這飛龍十式對於「魔教萬羅五有陣」、確有奇異的克制之力,
他用到第八十一一招的「龍飛在天」,他不禁心中充滿了把握,他暗道:「師祖的看法真了起啊,這飛龍十式只怕是天下惟一能破此陣的了!」
白鶴撥出了四十顆石子,他看見慕天雕愈打愈快,五雄的陣式也愈轉愈快,五個人雖然坐在地上未動分毫,但是他們的招式就如一百個高手在輪番出擊!
驀然,一聲尖銳的嘯聲劃破這寧靜的山峰,慕天雕掌重如山,他的掌上已發出了傲視天下武林的先天氣功!
但是白鶴道長馬上發現慕天雕的先天氣功有一種大出他意料的現象;
以慕天雕的功力來說,他發出先天氣功應該是毛髮直豎,形貌極為霸道,但是此時慕天鵬竟然舉重若輕,好一派瀟灑之態!
在表面看來,似乎慕天雕所發的威力減低了許多,但在白鶴這位世上把全真先天氣功練得最純的高手眼中看來,可就大大不同了——
他發覺這分明是功力已臻爐火純青之境,難道雕兒功力精進如此?
他又怎能料到慕天雕在生死懸於一線的大難灘中得到了武林人士夢寐以求的龍涎香,又得到了瀕於絕傳的少林心法。
如今,少林和全真佛道兩門至高武學已在這少年的身上乳水交融了,
「碰!」一聲暴震,
慕天雕和歐陽宗硬碰了一掌,慕天鵬居然不動,歐陽宗心中有數,他知道慕天雕的掌力竟然已不在當年的白鶴之下了!
白鶴的腳下已撥過了五十粒石子!
太陽漸漸上升,四處林木被震得簌簌然如同被大風吹刮,天空一朵白雲停在他們的頭頂上,似乎也對這百年難得一見的高手拼門留戀注視。
這一場大戰已進入了決勝的階段。
口口口口口口
是當中。
春日的太陽並不十分炎熱,溫暖的撫揉著大地,使得一切生物,有一種淡黃的彩色,柔和中欣欣向榮。
六盤山上,已是一片青翠。
山頂端還有一片積雪未曾溶化,但那滿山遍野的嫩草綠色,已一反歲暮窮多的枯寂淒涼,令人的視界為之一新。
微風不斷的送拂著,野花的清香在空氣中飄揚著,一切都洋溢著生氣。
這時候,山端上,全真教和魔教五雄正在作殊死之鬥。
這時候,山腰的羊腸道上,出現了一個疾奔的人影,這個人的身形也不見得有多快,只是疾奔的時候,身形平穩已極。
六盤山這等奇險奇絕的山道,他視若無睹,身形掠過那嵯峨亂石,有若足履平地。
那人一身白色布衫,陽光照在白布上,反映一種柔和的光彩。
逐漸的那人已來近了,再翻過幾個陡坡,將到達山巔,那人突然一收足,停了下來。
回過頭來,看清那人約摸是一個中年,但那面上的光彩,令人無法猜出他的年齡。
他停下足步,皺了皺眉頭,微風送過,一陣人聲隱隱傳來,那聲音這樣微弱,以至他非得運足耳力,才勉強能夠分辨出來。
他聆聽了一回,思索忖道:「天下這等子大,婉兒到什麼地方,要找她可真如大海撈針。」
那邊的人聲稍微增大一分,但立刻又為一種沉悶的聲音所遮。
他放棄思潮,又仔細聽了一下,仍然分辨不出,於是他的思路又繼續下去:「……唉,這些日子來,我踏遍名山大用,茫目亂碰,到給我碰到不少奇事,只是我無心出手,像上次在三峽邊那個什麼……鷹……爪王一敵十的慘烈拚殺……
唉,這兒絕峰上,竟又發現人聲……嗯,準是又有人在上面拼門,我的運氣倒不錯——
才想到這裡,上面人聲隱隱傳來,他稍一躊躇,終於一頓足,掠上一個斜坡,繼續向上翻去。
連翻過兩座陡坡,人聲陡然清晰,他這時已可清楚地辨出是有人在拼門。他知道自己再一走近,立刻要為對方發覺,心中不由一緊,伏身在一個土坡下。微風掠過,忽然一個清楚的聲音傳來!「……好一式『玉虛傳針』……我老風幾乎著了道兒——」
他陡然有若風擊,這個聲音是何等熟悉,這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回憶著,他喃喃忖道:「……是他……又是風倫那老頭……」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腦際:「對,准又是那五個老頭一起來這兒拼門啦——但,天下有誰是他們五個人的對手……」
靈光一閃,他心中狂呼:「了一了一,難道又是了一?大師仍在世上?」
驀然間,他幾乎狂呼出聲,努力吸了一口氣,壓抑著心中的激動,再也顯不了太多,一躍翻上土坡,又近了一些。
現在,他可以清楚瞧見場內的事了,一點也不錯,魔教五雄各踞一方,盤膝而坐,他目光一掠,只見和五雄對敵的,竟是一個白衫少年!
那個少年的背對他,他看不見面孔,但他可真大大吃驚,怎麼名蓋天下的五雄一亮聯手一起,對付一個少年?
他一點不明白,不過他直感到有無限的失望,因為,那個少年並不是當年簫聲門五雄的了一大師。
他把目光掠到旁邊,只見數丈外一個青衫道人靜靜的站著,也是背向著他,他從那道人的背部,竟隱隱瞧出一迷威嚴的氣魄。
現在,那個少年長身直立,在五雄所圍的圈中,來回走動。
他可是武學的大有家,一瞧便知,敢情那少年竟以上乘的內力,和五雄拼門。
少年向右有了兩步,身形驀然一挫,雙掌一揚,左邊的金銀指丘正身形一仰,閃電般點出他名震天下的金銀指。
一朵白煙輕輕冒出,少年一擊而下,驀然張口一吹,那朵白煙微微散去。
隱伏在暗處的他不由大吃一聲,幾乎脫口呼妙,這種「龍王氣」的功夫,少年竟已全得真傳。
轉目一瞧,那個道士筆直的身形卻一動不動,生像這妙絕人寰的一式,早在預料中。
他心中一震,緩緩目光,從那青衫道人的背影上,移到場內。
丘正身形微微一挪,呵呵道:「好,好,靜中帶動,動中帶轉,已是一代宗師手法——
雲幻魔歐陽宗嗯一聲道:「喂,你們說,自從和這小子的師父拼了一次過癮的,這麼多年來,有沒有像如今這等過癮的?」
風倫想想道:「有,有——」任厲也思了一聲道:「那年和了一大師拼內功,可不夠勁?」
暗處的中年心中一震,他瞥見那道人平靜的身形也微微動了一下。
突然,少年低吼一聲,雙掌一併,緩緩推向人屠任厲。
任厲的雙手不動,身形驀然往後平平一移,少年大吼一聲,掌心外吐。
任厲只覺自己後移的身形,又重陷入對方掌力範圍之中,他也是大吼一聲,雙掌一齊飛出,一左一右,拍向少年雙脅。
少年不退反進,一襲而入。
任厲閃電般一沉雙掌,拍一聲,四掌拍對,兩人一站一坐,動也不動。
少年身形驀然筆直向上飛起,盤空一匝,直掠而下,五雄的面色突然一齊沉重起來,呼的一聲,風倫站了起來。
刷的一聲,四個也站了起來。
少年身形不落又再彈起半丈。
風倫驀然疾喊一聲,遙遙推出一掌。
少年在空中一接,雙手一揮,借力又提氣上飛半丈,
魔教五雄一反平日嘻嘻哈哈的面容,一個個臉上神色緊緊繃著,目不轉眼的盯住少年。
少年身在空中,長嘯一聲,雙掌各自向外劃了一個半圓,在胸前一合。
在暗處的中年,知道雙掌一合,必有極厲害的內力要推發而出,心中不由一凝。
這一剎時,五雄的頭頂上一個個有如蒸籠,冒出迷迷白氣。少年的雙掌一合,驀然疾推而七。
「鳴」一聲怪響,五雄的十隻手掌一起迎了上去,少年在這一剎時,通體玉白。「玉玄歸真,原來——原來是全真的——」暗處的中年,打心底中狂呼。
真力劃過長空,有一種嗤嗤的破空聲,少年的身形驀然又彈上大半丈。
五雄驀然大吼一聲,五條人影竟爾騰空而起,颼地竄向少年。
少年的鬚髮猛然齊舉,口發長嘯,緩緩推出一掌一,名震天下的全真先天氣功發出,魔教五雄個個揚聲大叱,全力護身。
轟一聲,少年的身形驀然一窒,這石破天驚的一擊,竟然抵住魔教五雄聯手的一掌。但是,這一剎時,少年的內力已走老,五雄的掌力,又再度襲到少年的身上。那個中年人再也忍不住,站了起來,脫口而呼,那個青衫道人,也一掠向前。危險,危險!那少年的處境,可真是危險到了極點。
這時候,中年人不知道,那個青衫道人的足前,已放下了第八十粒小石,刷地一聲,少年的身形,驀然有若鬼魅,一沉而下。
魔教五雄的十隻手掌一起走了空,合擊起的勁風,一直盪開有五六丈方圓,
少年的身形比一塊隕石還要快,刷的落地。呼一聲,幾乎是同一時刻,五雄的身子,也飄落地上!
那中年人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他再也耐不住,脫口高呼道:「少林心法!」
魔教五雄的每一個人,心中同樣地在狂喊這話,青衫道士也呆在當地,好像,他們大家都沒有發覺有一個陌生人,已來到當場,
少年人的心中一動,但他不敢分心迷毫,魔教五雄中每一個人,都緊張到極點,只剩最後一招了。
那一年,他們和白鶴拼門,也是這一招時分出上下啊,五雄的腦海中,飛快的掠過一式相同的招式,但他們卻不敢驟然發出。
因為這是最後一個機會,失去了它,便失去一切。
中年人呆呆的站了一下,驀然一個念頭掠過他的腦際,他脫口叫道:「慕天雕——你便是慕天雕?」圈中的少年微微一驚,中年人大叫一聲,一個箭步竟搶入圈內。
少年大大震驚,他不知中年人是誰,這一瞬間,他再也不能維持高度的鎮定……中年人身形直奔戰圈而去,魔教五雄僵立不動,圈中少年暴聲疾呼,刷地一聲,一道淡淡淡的青光一閃,中年人驀覺一股勁風擊體而至。
這勁風好生古怪,他奔得如此迅速的身形,登時被窒在當場,而連連後退。
中年人心中大吃一驚,右掌一瘺,內力翻滾而出。
「啪」的一聲,兩股力道一觸,中年人瞧清了,那個發掌的是青衫道士,拍一聲,中年人只覺淚身一震,一個艙跟,倒退半步。
他的心猛然狂跳起來,他現在知道這個道士是誰了,於是他沉住一口氣低低道:「白鶴道人」
魔教五雄在這一剎那,向注意力突然分散的慕天雕發出最後的一招,
慕天雕陡然將全力集中在戰圈中,然而一這一剎時,那魔教五有萬羅陣已轉了九圈。
剎時風雲變色,日光都好像黯淡下去,一這時,一如當年,陣勢轉到金銀指丘正身側。
照陣法,他是應該左跨兩步,由身後的白龍手發掌,那知丘正的身形,陡然反往右方跨出一尺,剎時陣式倒轉,他暴叱一聲,發出名滿天下的「金銀指」。
慕天雕遲了一步,猛可一震,遑然不知所措,他猛吼一聲,先天氣功對準丘正發出||一如白鶴昔年!
這一剎時,五有萬羅配合的威力,在這將發未發的一剎那,施出了最大的功效!雲幻魔歐陽宗無聲無息地發出一掌。
全真教又在這一剎時,失去了機會,歐陽宗的一掌,眼見印上了慕天雕的背脊。
猛可,慕天雕全身一震,他竟然收回了發出的先天真力,雙足驀然極其奧妙的一錯,嘶一聲,旋轉身體的速度太快,以致衣袂飄飄飛起,劃過長空。
他——全真的門人,在這生死關頭之際,再一次動用了少林無上的心法。
雲幻魔驀然只覺對方四周似乎籠罩著一層柔和無形的力道,這種力道,和全真那神采飛揚的氣氛截然不同,但卻有一種無可抗拒的威力。
這是最後一招,雲幻魔的雙目,陡然血紅,他大叫一聲,改變發出的一掌,陡而一撤。
一剎那間,整個五有萬羅陣式大變,白龍手全身功力也在這一剎那,悉發而出,到底——他們是為了爭奪信譽及聲名!
這幾招,也許整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夠瞭解,也沒有一個人能破解,更可怕的是,也絕對沒有一個人曾經見識過……
因為,這是魔教五雄近年內的精心傑作。
驀然一股古怪的旋轉力逼至圈內,整個五丈方圓的大圈中,空氣為之疾旋成渦。
慕天雕無可奈何的在原地打了一個圈兒。
雙足由於全力施出「千斤墜」的神功,在地上深深劃了一道坑痕,旋力再起,慕天雕又打了一個圈兒,
剎時,一個念頭驀然掠過慕天雕的腦際,登時他清楚地知道,他應該怎麼辦,
然而,然而,由於那一瞬的分神,出手稍稍緩慢半分,他永遠失去了那個機會!
呼一聲,慕天雕又打了一圈兒,那疾旋之勁不減,第三個圈兒才轉完,他全身真力已然煙消雲散!
三殺神查伯的身形,比風還快,一掠而前,輕輕在慕天雕身後按了一掌。慕天雕沒有能力護身,查伯也沒有發出內力,只是輕輕拍拍慕天雕的肩頭。於是……這時候,那邊中年人和白鶴道人對了一掌,脫口道:「白鶴」白鶴道人冷冷哼了一聲道:「施主作什麼啊?」
中年人不妊意思的一笑道:「在下姓張,草字天有,這一位慕天雕慕壯士,正是在下千山萬水所尋……」
白鶴道人的雙目中閃過一迷奇光,忽然,身後的一切聲音都停止了!
白鶴道人遲遲不敢回身,他不敢去看看這許多年的希望,所獲的結果是什麼?
「師父,我輸了」
白鶴道人驀然有如雷轟電擊,呆了一呆,許多年的景像一起浮過心頭,慕天雕那穩定的聲音還沒有在耳邊消失。
白鶴道人的右足,重重地頓在地上。
他頭都不回,突然,一腔無名火沖上心田,他冷冷的瞧著張天有道:「張施主滿意了麼?」
張天有呆了一呆,當然他懂得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吶吶解釋道:「啊——道長是說,在下打擾了令徒的戰門?道長法眼明察,在下一時情不自禁,出聲相擾,絕非,絕非出於有意。」
張天有一生高傲,這番話可算說得十分委婉了,這也是由於他說話的對象是天下第一的白鶴道人。
白鶴道人的身子逐漸堅強了起來,他冷冰冰的說道:「不是有意相擾——不是有意?」
張天有的臉色一紅,吶吶不悅道:「在下昔年和了一大師及這五位魔教五雄也有過見面之緣。」
白鶴道人心中一震,冷然道:「了一——了一又怎樣?」
這可是含憤而言,張天有臉上可有點掛不下了,冷冷一哼道:「不怎麼樣,白鶴道長請吧!」
白鶴道人冷然不答。
慕天雕忽然走出五雄的圈子,走到白鶴道人的身邊,微微低聲道:「師父——弟子有辱使命——」
白鶴道人忽然回過頭來道:「孩子,這已難為你了。」他盡量用平淡的聲音說出。
慕天雕的聲調卻是出奇的平淡,他低聲道:「師父,弟子——弟子有把握,能破此陣。他的聲音雖弱,但在場的人,全部清楚聽到耳內。
旁若無人,慕天雕自言自語的道:「只要方才不被分去心神,能奪此先機——唉,這也許天意使熬。」
白鶴道人這時,倒是怒火全消,他輕輕拍拍慕天雕的背,慢慢道:「你如先用那飛龍十式,便必成功」
慕天雕點點頭道:「現在,徒兒的胸中驀然融會貫通,平日百思不解的疑難,此時都不足一思,我清清楚楚知道我功力如何,和如何方能——方能……」
在場的都是並世一流高手,他們都有這樣的經驗,他們知道,一個練武的人,一天能達一到這一層地步,一天他便邁入第一層最高的境地。
他們料不到,慕天雕在二十歲上下,便臻此境地,慕天雕喃喃道出心中感覺,數人不由相對駭然。
輕輕咳嗽一聲,風倫道:「慕小哥,你說方能如何?」
慕天雕雙目一閉,神光陡然內飲,好像他讓那威猛的目光完全消失,才緩緩道:「方能——天下第一!」
白鶴的雙目一亮。
風倫回首看看夥伴,陡然五人一齊大笑起來。
慕天雕微微低聲道:「師父,他們笑我麼?」白鶴道人幾乎忘去了一切的失望,他也喃喃地對徒兒道:「是呵——他們笑你。」慕天雕提高聲調道:「徒兒把心中所思說出來,他們便不會笑了!」
丘正和杏一伯幾乎同時叫道:「有趣,有趣,說來聽聽」
慕天雕道:「先不說那飛龍十式,我只要在最後的那一剎時間中,施出『反臂降魔』,『金剛不移』,立刻可以化去那絕大的旋力——『龍飛在天』!」
他肯定地收住話頭,全場的人沒有一個知道他的招式是如何施法,只有張天有嗯了一聲。
看了看五雄,慕天雕沉聲道:「那是——少林心法!」
「少林心法」,五雄的心中同時一震,了一大師的功夫,他們一同領教過,少林心法的威力,他們承認。
低低噓了一口氣,慕天雕道:「我失足大難灘,死中逃生,巧得少林無上心法,是以得施此招?」
魔教五雄一齊點點頭。
慕天雕突然道:「師父,那了一大師,弟子見過——」張天有大叫道:「什麼?了一大師仍在人世?」
慕天雕還來不及回答,風倫和丘正一齊搶著瞧他一眼,說道:「姓張的好哇,好久不見?你怎麼還是老記著了一那和尚?」
張天有笑笑不語。
慕天雕道:「了一——那是大師還體」
白鶴大吼一聲道:「大難灘?了一在大難灘中?」
每一個人的面上掠過一層陰影,慕天雕沉重的點了點頭,
張天有驀然頹然的倒退一步,不發一言。
奇異地瞧瞧他,慕天雕又說道:「當我陷入哪旋勁之中,我腦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我清楚地知道:我應該怎樣做,只是先機已失——』
大家都點點頭。
他又道:「我忽然想到,想到一事——」
五雄沉默不語。
白鶴道:「如何?」
慕天雕道:「當五位老前輩十掌齊出之時,我驀然用少林心法脫身,我便知道,少林心法,貴在和睦。」
白鶴嗯了一聲。
慕天雕忽道:「師父,我瞧見了了一大師,他——練成了……」
白鶴呵了一聲,緩緩道:「了一練成那失傳百年的『一葦渡江』?」
慕天鵬點點頭。
魔教五雄和張天有都張大了雙目。
慕天雕忽大聲道:「有一天,少林和全真的心法合一,匹世絕無敵手」白鶴的雙目射出光芒:「鵬兒,你有這個把握麼?」魔教五雄忍不住一齊哼了一聲。
慕天雕陡然一個反身,右足虛虛踏出,左手微抱,右手反臂抓出,嘶一聲,一股古怪的力道,擊在地上,登時砂土飛揚。
白鶴微微一笑。
張天有哈哈道:「好,『反臂降魔』。」
魔教五雄的面色,驀然大變,五個人的頷下長髯,簌簌而動。
慕天雕身形不停,真氣突地下轉,雙掌一前一後,貼體而立,雙足並立,外表莊穆已極,從那全身一迷不動方面看來,慕天雕的全身,充滿著一種令人見而生敬的氣派。
張天有的雙眉一軒,他不料慕天雕的少林心法,已領悟其中精髓,喃喃道:「天縱奇才,天縱奇才。」
慕天雕撤招默然下語。
白龍手風倫面色灰白,半晌才道:「金剛不動,果真穩若盤石,夥伴們,咱們認輸了!」慕天雕和白鶴都呆了一呆。
慕天雕吶吶道:「晚輩的性命,是老前輩掌下留情,勝負早已明分,何出此語?」風倫歎息一聲。
摸摸長髯,歐陽宗微笑道:「好說,好說。」
嘻嘻一聲,任厲忽然面色一正道:「慕小哥說得對,少林和全真的心法一旦合併,舉世無敵。」
金銀指丘正接口道:「咱們五個老頭子一生浪跡江湖,大小戰爭,經歷千萬,但唯一說服的,除了那破褲劍客——」
三殺神查伯道:「便是白鶴小道和了一小僧,哈哈,全真少林為武林正宗——」
雲幻魔歐陽宗,不待三殺神的話說完,便截口說道:「今日之戰,咱們的武術是如此,再練十年,咱們的武術越有越邪,而距那正宗武學差之萬里,那一日,咱們的功力雖到絕頂,但也無補!」
白鶴道人和慕天雕的心中,不斷的狂跳著,狂跳著,半晌說不出話來。
風倫揮了揮手道:「今旦會,咱們之間的事,也應該作一個了結了。慕小哥的一番話,竟釋去老夫多年之死結,咱們就此別過,慕小哥說得不錯,若是慕小哥不被分神,咱們是敗定了。」
他一搖手,五個人魚貫而去。
白鶴道人只覺雙目中熱淚滿眶。
張天有在一邊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歐陽宗反首瞪他一眼道:「姓張的笑什麼?」
張天有呵呵道:「今日張某才知武學真言,那是——」風倫的身形已在三十丈外,但他那雄沛的中氣,隱隱的傳來:「那是……邪不能勝正!」
刷一聲,魔教五雄的身形,登時消失在六盤山的峻嶺中。
又是呵呵一聲,張天有道:「白鶴道長請了,今日張某親見全真揚滅,心中可真感慨之極」
白鶴慌忙道:「張施主那裡的話,方才貧道失禮之處,尚乞見諒!」
張天有哈哈道:「好說,張某此有原是尋那姜家婉兒,卻巧知慕小哥仍在人世,哈……慕小哥,你能搶渡大難灘,你是金鷹、你該是金鷹王!」
笑聲中,慕天雕的心中猛可一跳,臉上無端紅了一紅——
口口口口口口
峻峭的山壁冷冷屹立在地上,青色的大石塊在山壁上構成了縱橫交錯的圖案,那山壁的表面並不是光滑的。
但每一道凸起的稜角,都如惡魔嘴中的利牙般地刺向空中。
雲霧在山谷中湧起,冉冉而升,又盤旋而降,白色的氣流彷彿無數飛龍,在大難灘的上空飛舞。
在烈風中,有一個人在山壁上跳躍著上升,他每一步都點向石縫或稜角上,但奇怪的是,以他這般龐大的身軀落在如此堅利的所在,那不算太厚的棉布鞋,竟能護著他的雙腳而不被割傷?
狂風吹得他週身的衣服揚然欲飛,那寬大的衣袖筆直地順風而張著。
遠遠地,透過乳白色的氣流遠望,只見他如一頭兇猛無比的蒼鷹,正貼著山壁而往山巔飛昇。
他抬頭望著頂上十來丈之處,嘴中自百自語地道:「上面有塊小平台,咱也可以歇歇腳了。」
忽然,他那正要往下點的腳猛一改勁,全身便迅捷無比地橫移了三丈,他身子往微濕的山壁上一撲,竟緊緊地黏在山壁上。
原來在霧氣之中,那小平台上,竟露出了一個如鬼魅般的人影,他靜靜地站著,凝視著迷霧濛濛的山谷。
隔了半晌,他忽然張口一呵,只見他身前數丈處的空氣,起了一股迅速無比的變動,隱隱然竟如一股旋風般地,在他身前打轉,便是驚人心寰的狂風也吹不透這層氣流來。
他勁力一停,洋洋自得地笑了起來道:「師父,這隴西靈芝草的效力真不差,弟子又精進多了。」
應聲而出的是另一條人影,那人放聲道:「便是那姓慕的不墜入谷中,也不會是今日的你的敵手了。」
那人期期艾艾地道:「慕……天雕那回事,師父,我……」
後出來的那人臉色一沉,陰陰地喝斥道:「別胡思亂想,這是先下手為強,你想姓慕的若是真個知道了你素來的心懷,他會饒過你麼?」
徒弟接口道:「師父,教裡還有些事情未了,我想下山一次。」
師父倒背著雙手,在小平台上來回地踱了幾個方步,然後才說:「你那蛇形令主和天全教主的身份已經暴露了,那麼從今天開始,你要從新換上一副面目才有,對了,有沒有什麼人懷疑過你那公開的身份?」
蛇形令主道:「我想只有仇摩那廝,但他已經死了。」
原來那師父正是當年北遼派的掌門人哈木通,這時他略帶些疑問的味道說:「你相信他已死了麼?」
蛇形令主一字一字地道:「是我親手把他推下斷腸崖下去的。」
他語氣中。是何等冷酷,
哈木通滿意地道:「斷腸崖,不錯,那廝非死不可,那麼;今後你就用本名有走江湖,哈哈,武林中有了下一代的新盟主了。」
他狂笑聲忽然打住,身子緩緩地打了個轉道:「記住,咱們最後只有兩個目標,打倒伏波堡,和——」
蛇形令主大聲接下去道:「統一天下武林!」
點點頭,淚水含在眼中,哈木通仰首狂呼道:「嘮山和寒熱谷兩戰,我哈某終生不忘,畹妹,你決不白死的,哈哈……」
他的笑聲中雜著撕裂的哭聲,壁上貼著的人聽得「畹妹」兩字,心中不由一個寒顫。
緩緩地蹲了下來,哈木通兩手翻弄著衣角,煞像是個小孩似地道:「畹妹,他已成人了,你可以瞑目了,而且——」
他的語氣一變而為極端的嚴肅,深沉地道:「我已把天下英豪,都葬身在大難灘中,作為你的陪葬。
曾欺侮我們的八大宗派和伏波堡都要在我們父……師徒兩個手中摧毀,你夠滿意了吧,我也沒有多久,便會來看你了,你等著我吧」
怔怔地蛇形令主道:「寒熱谷?寒熱之谷?」他忽然揚聲道:「師父,這三個字與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
忽地站起,哈木通打斷了他的話題道:「你這躺要幾時回山?」
蛇形令主只得改口回答他道:「約摸五六天的工夫。」
哈木通道:「那你在五天之後,便能知道了,我先要考慮考慮整個事情,才能說給你聽
蛇形令主露出欣喜的口氣道:「師父,真的?我心中早就覺得奇怪了,你不會騙我吧,我是不是孤兒,我的父母是誰?你為什麼老是不告訴我?」
哈木通站了起來,竭力按撩住自己、裝出極端鎮定地道:「傻孩子,我那次騙過你了,五天之後,你都會知道了,現在,你下山去吧」
蛇形令主也冷靜起來了,他道:「好,我先進去拿佩劍。」話落,身影消失在霧氣之中。
哈木通問道:「你有沒有忘了切口?再說一遍給我聽?」
蛇形令主微笑道:「師父,你真是的,那不是『盛夏結冰,嚴多汗淋,寒熱之谷,天下奮景』麼?」
哈木通道:「對了,嘿,自從萬俟真和洪耀天死了之後,天下只有你我兩個知道這切口了,你懂為什麼?
上次破竹老鬼揭穿了我的身份之後,我總有個不祥的預感,幸好也只有五六天的功夫了,以後咱們離開這大難灘。
反正上次武林大會的情形大家也可以猜出了,咱們留在這裡,也封鎖不了什麼東西,嘿嘿嘿,五天之後,江湖上又找不到我姓哈的啦,而你又要換付面目來稱霸武林啦」
蛇形令主又走了出來,這次背上已背了一支長劍。
哈木通又哈哈大笑道:「你甚至可安排一個場合,使大家都相信你親手殺了蛇形令主,如此一來,不是昨日的你反抬高了明日的你了麼?」
蛇形令主催促他道:「師父,我走了,你這次不必送我下山了。」
拍拍他肩膀,哈木通道:「傻孩子,我這座山,天不能攀登的,絕不出十個人,你怕什麼?那有這樣巧的事」
話落,一拉蛇形余主的手,身形往山下落道:「記住,如果碰到了伏波堡的張天有、白鶴老道、破竹劍客和魔教五雄,你可不要輕易和人家動手,至於其他的人,管他三五個,殺了也省得以後礙事」
他們的身形飛快地消失在千丈的山石之下,原先貼在山壁上的那人,此時才一翻身而上,不過三五次跳躍,已上了那小平台。
他口中道:「嘿,這師徒倆口氣好大,要不是他臨走那句話捧了咱們一下,我姓風的就要門鬥他們。」
他是五雄的老木——白龍手風倫。
風倫見到這平台後面便是一個石洞,心中好奇心大起。
因為蛇形令主的神秘有動,風倫近來也有些耳聞,而且就今日看來,他師徒倆的功夫都頗驚人,使得童心依然的風老兒,焉能不杏一個究竟?
他跨進了石室,只見裡面整理得頗是井井有條,靠壁是兩張石床,上面鋪了幾束乾草,便成了兩張舒適的臥鋪。
鋪上除了一些覆蓋用的被子之外,便是兩個硬硬的枕頭,這種枕頭是用檀香木雕成的,上面裡了厚厚的絨布,也並不使人覺得不舒服。
風倫大模大樣地往楊上一坐,嘴中道:「這姓張的和伏波堡有牽連,又有個『畹妹』,豈不是太巧了一點,難道是我那『婉妹』不成?但他的畹妹已死啦,而我的婉妹還年輕呢。」
他爬山也爬得頗累了。
自從上次和慕天雕大戰之後,五雄便散去了,當時隨口約定今日在大難灘上聚會,本來也是隨便約的,不料風倫誤打誤撞又遇上了蛇形令主師徒兩個。
他往楊上一臥,咧著嘴對著黑黑的石壁道:「待會兒那口出狂百的傢伙回來,我倒耍見識見識他長得是怎麼樣的三頭六臂?可惜剛才隔得遠,又透了一層霧氣,不然那爬爬蟲我也可以一見廬山真面目了。」
話落,又坐了起來,用手拍著那檀香木的枕頭,口中數著蛇形令主的罪狀道:「你這爬爬蟲罪名可大得緊,你知罪不?
第一、你不該在隴西大豪家中和洪耀天一唱一和,嚇跑老夫的千年靈芝草,害得我險些在老二面前丟人,哼,
第二、我三番五次說過,這一年之中,誰都不許傷了姓慕的一根汗毛?你偏和我姓風的過不去。
最初是要萬俟真那老傢伙傷了慕天雕,後來更妙了,索興把姓慕的推入大難灘去啦,推下去就算了,偏偏又讓他跑了出來,功力竟精進如斯,要不是我們五個老傢伙有一手,不是硬生生被你害了麼?嘿」
五雄一輩子就是自得其樂,敢情風倫還自認是勝了慕天雕。
他愈說愈氣?手上加了幾分力量,只聽得嘩啦一聲,那檀香木雕的枕頭,竟硬生生被他劈開成了幾塊。
裡面剝落剝落地滾出了兩粒大珠子,還有一些零碎的東西。
風倫只覺眼前一亮,倒是嚇了一跳,他定眼瞧去,只見其中的一顆珠子光華四露,另外的一顆卻似上面蒙了一陣霧氣似地,黯然失色,似乎是只舊的。
風倫陪道奇怪,這兩顆珠子雖然大了些,但為何那姓哈的要如此看重,而藏在枕頭中?
他拿起兩顆珠子,湊近了一瞧,只見珠子中好似嵌著一條飛龍,張牙舞爪地,隱隱欣現,風倫用力往旁一掀,那珠子迷毫不動。
風倫不知這珠子質地竟如此堅實,憑自己這分功力竟震不碎它,奇道:「這麼大的一顆蛇珠!」
原來蚌珠是蚌類吞泥沙而成,所以質地要鬆動得多,而蛇珠是蛇身上的骨類,自然堅硬
如是蚌珠,這兩顆珠子並不算大,但要是蛇珠,試問蛇頭能有多大?所以這是百年難過
風倫老實不客氣,收在慎中,他見室中已沒什麼東西了,正要走出洞去,忽然想起一事,又回頭拿起了另一個木枕頭,劈開了一瞧,竟是空空如也,方才下山去。
雲霧的濃度漸漸稀了,但是山風卻更大的嚇人。
風倫下得山,便往大難灘邊上走去,他步子好不輕快,身影飄在空中,好似隨風飄有一般,他心中坦坦蕩蕩,並不為取了這兩顆珠子而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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