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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 姊妹相認 文 / 憶文

    邱銅川何等人物,足尖一點地面,再度大喝聲,飛舞蛇頭杖,趁勢向崖邊洞口撲去。

    萬幸柳長老立在崖邊洞外,聞聲探首一看,大吃一驚,面色立變,暴喝道聲:「老賊哪裡走!」

    暴喝聲中,運足功力,手中打狗棒,一式「橫掃千軍」,猛向飛撲而出的邱銅川攔腰掃去。

    大河教主邱銅川領袖黑道數十年,各派掌門尚且未曾看在眼裡,怎會將丐幫的柳長老放在心上,這時見柳長老一棒掃來,頓時大怒,手中蛇頭杖,疾演「神針定海」,企圖將柳長老奮力震開,便可一躍下崖。

    「錚」的一聲輕響,接著一聲沉哼,柳長老雖運足功力,但被震得一連後退三步,踉蹌的身形,險些跌下崖去。

    就在這相接一擊的瞬息間,一聲嬌叱,紫影閃動,宮紫雲已仗劍攔在崖邊洞口前,緊接著一聲嬌叱,飛身向前,玉腕一振,疾演太虛九劍,挾著一片翻滾匹練,逕向邱銅川捲去。

    大河教主邱銅川早就見過宮紫雲以太虛九劍,連殺大河五虎的駭人聲勢。

    這時見宮紫雲揮劍殺來,心中又驚又急,加之一衝未曾躍下飛崖,方寸不由大亂,但他仍奮起餘威,厲喝一聲,蛇頭杖猛力擊去。

    緊跟而出的凌壯志,深怕宮紫雲產後虛弱,不是邱銅川的對手,不由高聲疾呼道:「姊姊快些退下!」

    「下」字方自出口,身形尚未前撲,驀見金鐵一聲輕響,濺起數點火花,邱銅川的蛇形杖已應聲而斷。

    邱銅川大吃一驚,面色立變,趁勢一聲獅子吼,低頭躬身,猛向宮紫雲的小腹撞擊。

    宮紫雲做夢也沒想到邱銅川會以頭撞她的小腹,一聲嬌叱,長劍猛掃而出,身形本能地向後飛退。

    邱銅川不愧老奸巨滑,久經大戰的老賊,這時見宮紫雲飛身後退,趁著躬身猛撞的衝勢,身形一斜,足尖一點,快如脫兔般已到了崖邊。

    眾人一見,心知要糟,不由齊聲吆喝。

    就在眾人慌急吆喝,邱銅川身形已到崖邊的同時,驀見洞外人影一閃,脫口一聲大喝:

    「最後一關還有俺馬老三!」

    「三」字一出口,手中打狗棒順勢一招,朝下猛擊斜飛而出的邱銅川。

    「砰」一聲大響,一聲淒厲慘嚎,邱銅川橫飛的身軀,直向崖外射去。

    簡長老、跛足道等人,急步奔至洞口,低頭一看,一點黑影,挾著一聲慘嚎,翻翻滾滾已墜進百丈下的雲霧中了。

    邱銅川的身影已消失了,但他的那聲刺耳尖嚎,仍在雲上飄蕩著……

    凌壯志無心去看邱銅川墜下萬丈飛崖的情形,折身奔進內洞石墓前,他滿面淚痕,急急地繞著石墓察看,發現石墓和他下山時,絲毫未曾改變,因而寬心大放。

    黛鳳女俠和紫雲、小娟等人也急急奔來,女俠一見繞墓察看的凌壯志,立即含淚戚聲問:

    「志兒,這裡面埋葬的可是你師父?」

    凌壯志流淚應是,接著屈膝跪在墓側。

    黛鳳女俠滿腔悲痛,急步撲至近前,雙手抱墓,放聲痛哭,緩緩跪了下去,埋藏在心中二十年的哀傷痛悔,盡在痛哭中發洩出來。

    宮紫雲心中最為悲痛,想到自己在襁褓中坎坷遭遇,想到母親飛花女俠的落髮為尼,不禁悲從中來,掩面大哭,撫墓跪在一側。

    葉小娟依著宮紫雲下跪,也將嬌靨埋進一雙玉手內,哭得悲切切,展偉鳳、萬綠萍也淚痕滿面,依跪在紫雲小娟之後。

    凌壯志想到恩師五年殷殷授藝,諄諄教導,和為栽培自己而真力枯竭氣絕的情形,不由目注自己親手砌成的石墓,悲痛欲絕,淚如雨下。

    這時,丐幫三老、四大怪傑,七人已聞聲奔了進來,七人看了黛鳳女俠等人的悲痛情形,想到石墓內躺著自己的好友,俱都搖頭悲歎,泫然落淚。

    邋遢和尚和跛足道,分立墓前左右,一個合十,一個稽首,立即朗誦起經來,令人分不出,他倆是唱是哭。

    柳馬兩位長老,即將背在身後的香燭紙錢解下來,柳長老將香交給簡長老,立即燃起白燭,馬長老就在墓前焚化紙錢。

    簡長老立在中央,窮書生和大頭翁分立兩邊,三人同時焚香,默默致哀。

    一座清爽靜寂,隔絕塵煙,高達萬仞之上的飛崖洞府,頓時之間,煙霧繚繞紙灰飛揚,燭光搖曳中,夾雜著哭聲誦經聲,整個洞府內,充滿了哀傷氣氛。

    凌壯志癡呆地望著石墓,淚下如雨,他已聽不到師母黛鳳女俠和愛妻宮紫雲等人的哀痛哭聲,他的思想,完全沉淪在往事裡……

    他似是看到仰面倒在石墓內的恩師葉天良,那身襤褸衣衫滿腮的鬍鬚,殘斷的四肢,精光閃射的雙目,還有那本四大惡魔手著的秘笈……

    一想到那本秘笈,他不由想到丐幫弟子的報告和外界謠傳,以及打下飛崖的大河教主邱銅川。

    他想到秘笈關係重大,以及整個武林的安危禍福,不由流著淚悚然惶聲說:「師父,志兒安然回來了,以及在您的英靈護佑上下,拜見了兩位師母找到了娟姊鳳妹,那金刀毒燕、鐵弓玉環,以及烏鶴惡道、金艷娘,均已先後授首,如今最令志兒不安的是那本秘笈……」

    凌壯志說至此處,不由機警地看了一眼全洞的人。

    邋遢和尚和跛足道,神情肅穆,正在合目誦經,簡長老上香已畢,和窮書生正在勸慰哀痛欲絕的黛鳳女俠。

    柳、馬兩位長老,正將兩包紙錢焚化,大頭翁和綠萍,展偉鳳,正寬聲勸慰哭得嘶啞的宮紫雲和小娟。

    凌壯志見無人在意他的言語,因而流著淚機警地繼續說:「如今,宵小蠢動,暗踩志兒學藝的洞府……那本秘笈,志兒已遵囑放在您老人家指定的地方,祈望您老人家,英靈護佑,不要落入那些野心勃勃的狂徒之手。」

    祈禱完畢,發現洞中已沒了哭聲,黛鳳女俠和愛妻宮紫雲等人,已立起身來,邋遢和尚和跛足道兩人,也誦完了經,正圍著黛鳳女俠,議論事情。

    驀聞邋遢和尚嚷著說:「人死不能復生,活人哭也沒用,燒過了香紙,念過了經,他升他的極樂世界,我們回我們的陽世人間去,從現在起,大家都應該節哀保重。」

    又見矮腳翁大頭一晃,笑著說:「禿頭的話最豁達,既想得開,我們就走吧,免得見著生悲,望墓落淚。」

    說此一頓,突然瞪著凌壯志,大聲說:「你小子也別盡在那裡窮禱告,大家商量點正經事,也該走啦!」

    凌壯志一聽,舉袖拭淚,隨之立起,逕向眾人走去。

    前進中,覷目一看,發現愛妻宮紫雲和小娟,俱都將一雙秋水般明亮的雙目,哭得又紅又腫。

    走至近前,只見黛鳳女俠正在舉袖拭淚,同時不安地說:「如今情勢如此,叫我怎能放得下心,今天如非及時趕到,先夫豈不要被那老賊挖墓暴屍?」

    窮書生立即慎重地說:「老賊邱銅川,水功絕倫,他被志兒追擊躍下深井內,自然不會淹死,不過,待他逃出井來,大河教已經瓦解,據我判斷,他必是在悄悄南下之後潛來九華山,暗踩全山洞府。邱銅川武功高超,自是能找到此地來,至於其他人等,恐難登至如此絕險之處……」

    黛鳳女俠未待窮書生講完,立即搖頭說:「照此情形,我目前仍不能回金陵,邱銅川能找到此地,別的人自然也能。」

    大頭矮腳翁,立即不以為然地說:「這倒不見得,試問當今武林中,除了一派宗師的掌門、長老們,有幾人的功力及得上老水怪邱銅川?」

    凌壯志見黛鳳女俠要守在洞中,暫時不再轉回金陵,也不禁慌了,於是,一俟大頭矮腳翁話落,立即恭聲說:「此處為天然絕險之處,設非功力精深的高手絕難登上峰來,而且膽氣不足,路徑不熟者,也不易進來,如果將洞口齊著邊沿堵死,再將飛崖下面的垂籐斬斷,除非劍仙,絕難進入洞來。」

    如此一說,丐幫三老和跛足道等人,齊聲讚好。

    黛鳳女俠依舊不以為然地說:「斬斷的長籐,總有生長的時候……」

    凌壯志急忙插言說:「志兒每年的春秋兩季,均要前來親祭恩師,那時再斬不遲。」

    簡長老等人也深怕黛鳳女俠堅持不走,立即趁勢歡聲說:「如此甚好,大家就此動手吧。」

    說罷,三老、四怪、凌壯志,立即在洞內搬運塊石,並催促黛鳳女俠和宮紫雲四女先行離去。

    黛鳳女俠本待堅持留在洞內,但看了這等形勢,和憂心如焚泫然欲泣的小娟和紫雲,只得黯然一歎,無可奈何地對宮紫雲說:「雲兒,我們先下去吧!」

    說罷,當先向洞口走去,宮紫雲、展偉鳳、小娟、綠萍緊緊跟在女俠身後。

    黛鳳女俠等人一走,簡長老等人立即將洞口用石塊封起來,再由凌壯志一人,將飛崖下的垂籐,逐一斬除。

    諸事完畢,在簡長老等人的寬言催促下,黛鳳女俠和凌壯志,才懷著依依悲切的心情,逕向峰下走去。

    山區中,雖然光線仍然昏暗,但已聽到樵夫的歌聲和獵人的吆喝。

    眾人沿著來時的路徑,展開輕功,直向山外馳去。

    到達小鎮,天已近午,為了讓黛鳳女俠和宮紫雲等人盡快地忘掉哀傷,簡長老等人也決定再去一趟金陵。

    一行十三匹快馬,馳出小鎮,直奔東北。

    這條路線,和凌壯志去年下山的路線,幾乎是相同的,這在凌壯志的心目中,觸景憶舊,有著太多的感觸。

    他回顧巍峨的九華山勢,雲霧大部散去,嶙峋峻拔,濃郁翠黛的紫芝峰巔,已清晰可見,想到恩師孤寂冰冷地躺在石墓裡,星目中頓時流下淚來。

    宮紫雲、葉小娟看見凌壯志流淚,兩人的鳳目也紅了。

    邋遢和尚和矮腳翁一見,互遞了一個眼神,立即嘻嘻哈哈地笑罵起來,剎那間氣氛為之一變。

    氣氛一變,大家談南論北,逐漸有說有笑。

    到達寵福鎮,已是子夜三更了。

    十三匹快馬,沿著寬大黑暗的街道,奔馳如飛。

    如歸軒酒樓,這令凌壯志一生難忘,與綠萍、偉鳳定情的地方,已經是門窗緊閉,店伙、酒保早已進入夢鄉。

    凌壯志坐在飛馳的馬上,情不自禁地仰首看了一眼漆黑的如歸軒樓上。

    往事,像閃電般一幕一幕地掠過他的心頭……

    他想到了紅光滿面,神色慈祥的晉德大師和霜眉入鬢,身軀修偉的雷霆拐蕭子清……

    同時,他也想到了萬綠萍和展偉鳳,以及當時的情形!

    就在他仰首上看,往事湧現的一瞬間,烏騅已馳出十數丈了。

    他轉首去看萬綠萍和展偉鳳,兩人也正含情脈脈,鳳目閃輝地望著他,顯然,她們兩人,也正沉淪在往事的回憶裡……

    天光黎明,曉風徐吹,田野一片油綠,清涼的空氣,不時飄過一陣清草和泥土的氣息。

    眾人一夜飛馳,決議到前面大鎮上休息兩個時辰。

    舉目前看,塵土瀰漫半天,一里外的前面,似是有不少快馬疾馳,看情形,似乎也是趕了一宵的夜路。

    驀聞烏騅昂首一聲長嘶,其餘十二匹快馬,也狂馳如飛。

    一陣飛馳,距離前面的滾滾揚塵,已經不遠了,同時在飛揚的塵煙中,已能隱約看出,那是六匹高頭大馬和一群身穿不同顏色的女人。

    追至二三十丈處,烏騅突然連聲歡嘶,頓時不聽指揮,越過黛鳳女俠和跛足道等人,宛如瘋狂般,猛向前面的六騎衝去。

    前面的六匹快馬,似是吃一驚,紛紛閃向路邊,馬上的男女,俱都忍不住聲喝嬌叱。

    烏騅勢如奔電般衝進馬群,突然慢下來。

    凌壯志勒馬遊目一看驚喜欲狂,脫口歡呼:「展世兄,大明嫂!」

    正在勒馬怒喝,準備開口大罵的渾漢展偉明一聽,驀然興奮地哈哈笑了,同時也不解地高聲嚷著問:「我的小妹夫,你怎麼走了十多天才到了這裡?」

    大明五嫂也紛紛歡聲問:「凌弟弟,我那鳳妹妹和萍妹妹呢?」

    話聲甫落,黛鳳女俠等人已到,紛紛勒馬,齊聲招呼。

    渾漢展偉明一見,頓時傻了,乍然間,他鬧不清這是怎麼回事。

    大明五嫂早已在馬上向著這些老前輩們福了一福。

    邋遢和尚和大頭翁,同時笑著問:「大傻小子,你們星夜趕路,可是要去金陵看你們的老妹子?」

    展偉明一聽,頓時想起趕來的目的,立即煞有介事地大聲說:「俺回至石門鎮時,聽說老妹子跟著小妹夫一起來了,心裡很是著急,所以便帶了俺的五個黃臉婆去參加他們的婚禮……」

    眾人哄然笑了,只震得群馬騷動,低嘶連聲,所幸天色黎明,官道上無行人,否則,豈不驚世駭俗。展偉鳳一向對傻哥哥的話不介意,這時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禁嬌靨紼紅。

    大明五嫂更是又羞又氣,但對這位憨傻渾猛的愛夫,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跛足道被大明一說,倒提醒了他一件事情,立即笑著對黛鳳女俠說:「師妹,如今諸事完畢,這件事倒真的早辦了早了卻你一件心事!」

    黛鳳女俠愉快地頷首說:「小妹早已有了妥善準備,辦完了這件大喜事,我還得帶他們幾人去看我那在恆山落發的玫姊姊。」

    如此一說,小娟、綠萍、展偉鳳含笑地低下了頭。

    凌壯志和宮紫雲聽說即將同去恆山,兩人都興奮地笑了,除了拜見飛花女俠是他倆最關心地事,另一件事使他們的嚮往的便是凌霄庵後,翠綠谷中,他們曾經度過新婚之夜的花燭洞府。

    邋遢和尚和大頭翁,早已高興地嚷著說:「我禿頭大頭,正感到無處可去,無人可聊,這次不但有混蛋小子的一頓喜酒喝,還可再看一番黃河以北各地的宜人景色。」

    簡長老一聽,也愉快地接口說道:「我們三個老花子,俱是飛花女俠的昔年故人,此番也正好前去問候拜訪,順便察一下北方各地的分舵……」

    跛足道和窮書生同時讚好,接著愉快地說:「既然如此,大家就快些趕路吧,辦完了這件大喜事,大家也正好北上。」

    黛鳳女俠立即笑著說:「志兒他們的事,早已準備就緒,偉鳳、綠萍、小娟的新房都由萬老姊姊佈置好了,我們大可不必替他們小兒女們心急!」

    如此一說,眾人再度爽朗地歡笑了。

    綠萍、小娟、展偉鳳,一直羞得沒有抬頭。

    凌壯志是有了兒子的父親做新郎,看來似乎毫不緊張,但任何人看得出,他早已樂得心花怒放。

    於是,矮腳翁一聲吆喝,十九匹快馬奔馳如飛,沿著寬大的官道,浩浩蕩蕩,長達數十丈。

    但見人沭春風,馬走飛龍,蹄聲如雷,歡嘶連聲,揚起一道滾滾土龍,極為行人注目。

    越過蕃昌,再走蕪湖,繞過東梁日,前面已是當塗城了。

    這時,正是夏末秋初,遍地油綠,正是農民忙碌,貿易興隆之際,因而,田野間人影幢幢,官道上行人絡繹。

    驀見馬路上大頭矮腳翁,雙目一亮,舉手一指高大城牆以西的一方草地上,大聲嚷著說:

    「你們看,那裡在搞什麼鬼名堂?」

    眾人循著他的指向一看,只見離開官道數十丈外,依著城牆一片草地上,正圍著數百看熱鬧的人。

    根據每個人臉上緊張的表情,不是江湖械鬥,便是仇殺屍首。

    眾人急於趕路,故而無心過去一看究竟,大家瞟了一眼,繼續向前疾馳。

    就在這時,一聲暴喝傳來,圍觀的人眾,立即掀起一陣驚恐啊聲。

    緊接著,一個纖細婀娜的淡黃身影,挾著一道寒光,飛身凌空。

    同時,響起一個中氣充沛的老婦人聲音:「你們這些該死的鼠輩,就會以多為勝。」

    凌壯志看了那個凌空纖影,星目一亮,萬綠萍聽了那老婦聲音,脫口急呼:「啊,三阿姨!」

    急呼聲中,撥馬奔下官道,逕向圍觀的人群衝去。

    萬綠萍如此一嚷,四大怪傑恍然大悟,一聲怪嗥,放馬如飛,直奔草地!

    凌壯志雖然看清凌空的黃影是誰,但他不敢吭聲,同時,他也弄不清鐵棒槌郝老嫗,怎會和她發生誤會。

    心念間,已經撥轉馬頭,隨著黛鳳女俠、宮紫雲等人,馳下官道,逕向草地上的人群衝去。

    這時圍觀的人群,一見又來了一隊馬匹,和七八個奇形怪狀的叫花子與十數位年輕英俊,美貌如花的少男少女,俱都吆喝一聲,紛紛讓開了一個缺口。

    圍觀的眾人一閃開,小娟鳳目倏然一亮,脫口嬌呼:「媽,那個身穿黃衣的少女是汪麗鶯姑娘!」

    黛鳳女俠聽了這個名字,心中不禁一動,凝目一看,粉面大變,頓時愣了,但她坐下的棕花馬,卻繼續向前馳去。

    只見場中十數粗眉大眼的彪形大漢,個個手持兵刃,俱都滿臉凶氣,正圍著一個青衫俊美少年,和一個乳黃羅衣長裙的少女。黃衣少女身材瘦弱,明眸皓齒,雪白的嬌靨上嵌著一張鮮紅櫻口,乍然看來,就是小娟的第二化身。

    就在黛鳳俠女神情惶慌,神志紊亂地打量之際,驀見已經奔至的萬綠萍,高興地歡聲嬌呼:「大阿姨,三阿姨!」

    嬌呼聲中,飛身下馬,即向神色慈祥,滿面含笑的簡大娘、郝老嫗撲去。

    同時,場中的青衫少年和黃衣少女,一見烏騅馬上的凌壯志,雙目一亮,齊聲歡呼:

    「凌小俠來得正好……」

    說話之間,各持寶劍,即向這面迎來。

    圍觀的人眾,一見奔來的馬上人物,俱是場中少女的朋友,紛紛將包圍的圈子擴大了準備著大看熱鬧。

    在場中,手持兵刃的十數彪形凶漢,一見馬上奔來的四大怪傑,簡直看到了閻王爺,個個驚得面如土色,俱都嚇得魂飛天外,閃動著一雙驚急凶睛,欲戰不成,欲跑不能,只是戰戰兢兢立在場中等死。

    這時,簡大娘、郝老嫗,已和躍下馬來的黛鳳女俠,簡長老等人歡聲敘舊,凌壯志則忙著引見華山派的後起之秀鍾明及汪麗鶯。

    跛足道、矮腳翁、邋遢和尚和窮書生,八道威稜目光,宛如八柄利劍,分別射在十數彪形惡漢的凶臉上。

    四人輕輕勒住座馬,緩慢地滾下馬鞍,眉宇間籠滿了殺氣,微圈著雙臂,鉤曲著十指,一步一步向場中走去。

    十數彪形大漢,個個汗下如雨,渾身打著哆嗦,那等兇猛的大漢,望著緩步走來的四大怪傑,俱都像耗子看見貓似的。

    圍觀人群中,不少黑道中的惡梟,這時也紛紛地悄悄溜走了。

    就在這時,驀聞寒暄完畢的簡長老,高聲疾呼:「四位老弟請住手!」

    跛足道四人俱極尊敬簡長老,聞聲同時止步,俱都茫然回首,望著簡長老,不解地問:

    「你的菩薩心腸又動了是不是?」

    簡長老爽朗地哈哈一笑,說:「我老花子不是為了這幾個江湖朋友,而是為了四位老弟!」

    跛足道四人聽了一愣,不由迷惑地說:「什麼,為我們?」

    簡長老頷首,笑著說:「不錯,你們四人俱是必須到場的前輩,怎好帶著兩手血腥去吃凌小俠的喜酒?」

    如此一說,跛足道四人深覺有理,因而不禁有些遲疑。

    柳長老見機不可失,立即注視著嚇傻的彪形大漢,瞪眼厲聲說:「爾等還不快滾,難道真的在此等死?」

    如此一罵,十數凶漢如夢初醒,紛紛轉身鼠竄,眨眼之間,已消失在前面一座松林間。

    圍觀的人眾,見無熱鬧可看,也就一哄而散。

    跛足道四人,對逃命的十數凶漢,看也不看一眼,逕向簡大娘、郝老嫗走去。

    大頭矮腳翁首先搶先問:「大姊一向深居簡出,今天什麼風,把你和三妹吹到此地?」

    簡大娘滿面慈祥地低聲笑說:「三妹十分想念二妹,特地邀我一同前去金陵,路經此地,恰好遇上那些惡棍欺辱那位汪姑娘,正好你們也來了。」

    由於簡大娘說話特地壓低聲音,跛足道四人才發現黛鳳女俠粉面蒼白,神情有些激動,拉著那位汪姑娘的手,極關切詳盡地在問她事情。

    凌壯志和展偉鳳,和那個身穿青衫的少年,以及宮紫雲等人,俱都聚精會神地圍在附近聽。

    跛足道一見汪麗鶯酷肖小娟的容貌,心中突然似有所悟,不由急步走了過去。

    驀聞黛鳳女俠聲音有些顫抖地問:「汪姑娘的故鄉即是在立煜城,我有一位故人,昔年是振興鏢局的總鏢頭汪安宏,姑娘可識……」

    鳳女俠的話尚未說完,汪麗鶯立即恭謹一福,恭聲說:「就是晚輩家父!」

    黛鳳女俠一聽,面色顯得更難看。

    凌壯志一看這情形,心中早已明白,不由急忙恭聲說:「師母,此地非談話之地,請師母進城稍息,再問汪老鏢頭的近況不遲……」

    黛鳳女俠似是沒聽到凌壯志說些什麼,雙目閃著淚花,痛苦地去看跛足道。

    跛足道神情肅穆,看了一眼立在女俠身後,神情茫然緊張的小娟,即向黛鳳女俠點了點頭。

    黛鳳女俠略一遲疑,毅然一轉首,指著汪麗鶯,面向葉小娟,流著淚說:「娟兒!這位汪姑娘就是你的親胞妹!」

    葉小娟一心把黛鳳女俠視為親生的母親!這時怎經得起如此巨大轉變的打擊,不由連聲戚呼:「不,不……我不信這是事實……」

    戚呼聲中,撲在黛鳳女俠的懷裡,放聲哭了。

    簡大娘和郝老嫗,以及宮紫雲等人,立即向前將神情激動的黛鳳女俠和小娟扶住。

    跛足道黯然一歎,寬慰地說:「娟兒,這是一件大喜事,你應該高興才是。」

    說此一頓,目光遠視,似在回想著往事,跛足道繼續說:「十八年前的一天,你媽在九華山區尋找你失蹤將近兩年的義父,突然發現山麓有人打鬥,奔至近前一看,竟是一夥強盜要截你父母押送的鏢車,你媽路見不平,拔劍相助,強盜潰散逃命,那時,你母親已因打鬥震動胎氣,由你媽將你母親抱至一處山洞,生下一女,就是你,你父母無以為報,便將你送給你媽做了義女。」

    葉小娟一聽,萬分感激之餘,放聲痛哭,將黛鳳女俠抱得更緊了。

    汪麗鶯一聽,原來黛鳳女俠竟是她父母的恩人,立即盈盈下跪,拜了四拜,鍾明是汪麗鶯的未婚夫婿,也跪在地上,叩了四叩!

    黛鳳女俠只得伸出一隻手來,將汪麗鶯扶起。

    邋遢和尚和矮腳翁等人一見,頓時發出一陣哈哈大笑,同時笑著說:「混蛋小子,真是福星高照,半路上又認了一門親戚了!」

    說此一頓,即對鍾明和汪麗鶯,風趣地笑著說:「看你們兩人的情況,必然也是一對小夫妻,還不快上前拜見你們的小姐夫。」

    說著,舉手指了指凌壯志。

    如此一說,黛鳳女俠也忍不住笑了,小娟羞得紅飛耳後,抱著媽媽不放手,在她的芳心深處,分不出是苦,是悲,是喜,是甜。

    黛鳳女俠立即笑著說:「四月十七日是志兒他們的吉期,你們就和我們一同前去金陵吧。」

    簡大娘立即愉快地說:「他們兩人徒步,我們兩人也沒有馬匹,你們先走,我們跟後緊追。」

    邋遢和尚首先讚好,同時大聲嚷著說:「既然如此,後天我們金陵見了。」

    於是,眾人紛紛上馬,相繼馳上官道,向著簡大娘呼聲後會,立即放馬如飛。

    眾人快馬飛馳中,對方纔的事,俱都暗稱奇跡,黛鳳女俠心情尤為輕鬆,總算了卻了存在心中十八年的大心事。

    一連三日,早行夜宿,這天午後,在紅日西墜,彩霞漫天中,眾人策馬進了金陵城外的西關大街口。

    大街上,行人熙攘,車馬擁擠,往來川流不息,雖然眾人浩浩蕩蕩,但並未惹人過分注意。

    進入後街不久,便為立在門階上聊天的幾個男僕發現,立即奔下階來,俱都含笑肅立,準備接拉馬匹。

    由於馬匹太多,到達門前,紛紛下馬,各自拴好自己的馬匹。

    黛鳳女俠已是凌家老主母,立即肅容請進。

    簡長老和跛足道等人與黛鳳女俠走在前頭,凌壯志和展偉明居中,宮紫雲和小娟、綠萍、展偉鳳,陪著大明五嫂走在最後。

    眾人一進屏門,所有人的目光,不禁同時一亮,俱都忍不住齊聲歡呼著道:「大師……」

    只見雞皮鶴髮,老臉綻笑的鐵鉤婆,正陪著神色慈祥,滿面紅光,少林寺的當代高僧晉德大師,同時由廳內走出來。

    黛鳳女俠等人急步向前,熱情寒暄,凌壯志宮紫雲等人紛紛大禮拜見。

    德高望重的晉德大師,做夢也沒有想到會遇到這麼多的老友,尤其失蹤多年的簡尚義也在場,老和尚只喜得連聲低宣佛號,不停地只說善哉。

    一向嘻笑叫罵的邋遢和尚、矮腳翁,一俟眾人寒暄完畢,立即大聲嚷著說:「老虔婆,快叫她們拿酒來!」

    一群僕婦們已經是見怪不怪,俱都膽氣大了,聞聲早已忙碌起來。

    酒宴一連開了兩大桌,老輩們坐在一起,凌壯志等晚一輩的同坐第二桌。

    於是,在紗燈齊燃,光明大放的如晝燈光下,杯觥交錯,歡笑呼干,老一輩的那桌上,最熱鬧。

    一群伶俐侍女,斟酒上菜,忙個不暇,俱都累得香鬢見汗了。

    這席酒,賓主盡歡,直吃到更深夜半,黛鳳女俠率領著宮紫雲等人進內休息。

    凌壯志將晉德大師、丐幫三老,以及四大怪傑、展偉明等人,一一送入兩廂休息後,他才深深地吁了口氣。

    他今夜喝了不少酒,已經有了熏熏醉意,腳下竟像踏著軟軟的棉花,感到有些輕飄飄的。

    進入中院屏門,一切是靜悄悄的,抬頭一看,三面高樓的前窗上,俱都射著極微弱的燈光,大家早已就寢了。

    他孤立在院中,仰首望著高樓不禁愣了,這時他才發覺,人人都已擁被入睡,只有他凌壯志一人尚無安身之處!

    驀然,他的星目一亮,面帶喜容,似是恍然大悟,雙肩略微一動,飛身縱上正樓,悄悄推開廊門,躡足走了進去。

    一陣熟悉而令他神迷的淡淡幽香,立即迎面撲來,他的綺念高漲,忍不住意馬心猿,他久已壓抑的威武潛力,突然間衝出了他的丹田。

    悄悄推開室簾一看,國色天香,絕世風華的宮紫雲正由羅幛內將首探出來,那雙寒潭秋水般的明亮眸目,正驚急地望著他,同時撐臂坐起,惶急地悄聲說:「弟弟,你怎的如此大膽,你不怕媽媽聽到!」

    凌壯志涎臉一笑,躡足走至床前,附在宮紫雲的雲鬢耳畔,興奮地悄聲說:「小弟知道,今天已滿四十五天了!」

    宮紫雲一聽,直羞得嬌靨紼紅直達耳後,含嗔睇了一眼,閃身躲進幃內去了。

    凌壯志愉快地一笑,揚腕震熄了桌上香燈,脫履撲進幃內,重溫那醉人的交歡魚水。

    夜,更深了,金陵城的更樓上,傳來了陣陣沙啞的梆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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