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虎父犬子 文 / 憶文
江北,董林盛是有名的財主,他的居所亦是遠近知名,提起明月園,幾乎無人不知。
明月園佔地頗廣,人雖不很多,但裡面的假山飛瀑,小橋流水,亭台樓閣以及四季時花節草使去過的人留連忘返。
董林盛亦頗以此為豪。更可嘉的是他並不因此而自珍,經常還是邀請親友知己到他家裡相敘。
楚英南是他的外甥,因此他把「江北四秀」的另外三秀共邀來此相聚。
已是三更了,七夕,雖是新月,但仍把明月園點綴得更嫵媚。
水榭上四個青年劍客談笑正歡,豪飲正興,以景物為餚,明月為伴;黃昏喝至此時,仍豪興不減。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這意境使四個青年人,如置仙境,非到清晨未能盡意的。
楚英南、秦雪嶺、虞子清及宋玉簫都是近年來崛起江湖的青年劍客,由於都是一般年輕俊秀的,瀟灑不羈,因此被合稱為江北四秀。
這一個稱呼已非一兩年的時間了,但這四位儘管各自心儀不已,卻仍是緣慳一面,今次能夠共聚一堂,還是秦雪嶺大力促成。
他到各人家門遊說,一說即合。
楚英南並建議把見面地點訂在明月園。
四人一見如故,志趣相投,彷彿多年老友,因此他們便借今夜七月初七結拜為兄弟。
此刻各人都有幾分醉意,但意興未減,仍不斷吩咐董家僕人添酒。
恰在此時,內院響起一聲清脆的鐘聲,在靜夜中顯得異常響亮。
楚英南酒醒了大半,脫口驚呼道:「有賊!賢弟們助小兄一臂之力,把賊子抓來!」
秦雪嶺道:「偌大的一個莊院,如何安排人手?」
楚英南笑道:「裡面自有人搜,我們分開四面站在牆頭上監視。」
宋玉簫道:「此計甚佳,就請大哥安排!」
楚英南道:「如此愚兄也不再客氣,二弟,你就守在這堵牆上,三弟守東方,四弟守南方,愚兄守北方!」
秦雪嶺應了一聲,首先奔向靠水榭的那堵牆上。
虞子清及宋玉簫亦立即展開身形,方向自己所負責的那方奔去。
這一剎那,明月園內已燈火光耀如白晝,董家家丁手持刀棍四處搜索,看來盜竊者除非背插雙翼,否則絕難逃脫。
人聲逐漸響亮,秦雪嶺站立牆上,居高臨下,已見四周人影閃動,點點的燈光,形成一條蜿蜒的長蛇陣,黑夜中似乎一條火龍。
夜風吹來,秦雪嶺在牆頭上,衣袂飄飛,腦際朦朧,幾疑置身雲端九霄之處。
正在恍惚間,前頭假山處黑影一閃,跟著一人凌空飛起,直撲圍牆。中途在一棵槐樹橫枝一點,去勢更疾。
秦雪嶺酒意一醒,一聲龍吟,抽出佩劍。
剎那黑影將近,在他斜前方二丈,秦雪嶺身形暴起,大鳥般向他飛撲而去,人在半空,長劍灑下一片銀光。
銀光點點,指遍對方前身的十八個大穴。
那人面蒙黑布,黑衣黑褲,在黑暗中好像是一個幽靈,他右手持一黑布袋,沉甸甸的,顯然裝了不少金銀之物。
只見他左腳在右腳面一點,身子硬生生再拔高半丈。
與此同時,人聲沸騰,叫罵之聲大作,四周之燈光逐漸移近。
楚英南尚未至北牆,聽見人聲,連忙轉身回奔。
虞子清及宋玉簫亦飛趕過來。
秦雪嶺劍一落空,凌空一吸氣,手腕一沉,劍尖改為上刺。
那人亦知危險,左手迅即按在左腰上,霍地抽出長劍,隨手一揮,「叮叮」連聲,雙劍輕觸兩人身體迅即彈開五尺。
同時俱是向下一沉。
秦雪嶺在他下面,下降更速,總算他酒已醒了大半,眉頭一皺,猛使千斤墜,下勢更劇。
將近落地之際,一擰腰,雙腳蹬在旁邊一座假山上,同時引氣上升,身子斜向上射去,疾如星丸。
剎那劍光暴盛,有如毒蛇出洞般直刺黑衣蒙面人小腹。
那人氣已促,一時間未能換氣移形,千鈞一髮之間,右手掄起布袋砸下。
巨大的布袋重若千鈞,秦雪嶺只怕擋格不了,未敢用劍挑開它,左掌運勁一推,拍在布袋上了。
「蓬」一聲悶響,秦雪嶺被袋上之力迫得沉下了。
那人卻如斷線風箏般,凌空翻了幾個觔斗,罩面黑巾飄飛,露出下半張臉,但他身形下墜,恰落在牆頭上。
百忙中換了一口氣,雙足一頓,身子如離弦之箭向牆外飛去。
秦雪嶺雙腳落地,長嘯一聲,再次騰起,牆高二丈,一躍而上。
那盜匪身形展開,眨眼間已在十五丈外。
秦雪嶺年少氣盛,盜匪自他眼底下逃脫,這口氣豈能忍得住,喝了一聲:「往哪裡逃!」身子向前躍下。
楚英南剛在此時躍上牆頭,緊接著虞子清及宋玉簫亦同時到達。
楚英南見那盜匪左手持劍右手攜袋,雖負重物,身子起落之間依然快逾奔馬,正在猶豫間,猛聽姨丈董林盛在身後叫道:
「南兒,窮寇莫追,反正損失不大!」
楚英南稍一沉吟,他怕秦雪嶺孤掌難鳴,揚聲叫道:
「二弟,不必再追了,姨丈說損失不大的!」
秦雪嶺也只是憑一股氣拚命追上去而已,事實上那人始終離他十五六丈,要追上他也不是易事,故此聞言立即止步。
董林盛也吩咐一干家丁及護院回房休息。
楚英南待秦雪嶺回來,才一同躍下牆頭。
董林盛道:「辛苦了,幾位義士,老朽十分感激!」
秦雪嶺等忙道:「小侄無能,致令盜匪逃脫,甚感慚愧!」
楚英南接口道:「姨丈,賊人到底偷了什麼東西?」
宋玉簫笑道:「大哥問得好笑,當然是金銀之物啦!」
董林盛一笑,道:「你們跟我來!」
董林盛帶他們到庫房裡去,他笑指一個鐵鑄的壁櫃道:「你們看!」
櫃門被打開,裡邊金飾玉珮,黃金白銀以及無數的銀票一片狼籍。奇怪的是櫃門的靠內那邊縛著一條細鐵線,楚英南大奇,忙詢之原因。
董林盛不知是否損失小而並不顯得惱恨,相反笑口吟吟。
他又帶他們到鄰室,指點著道:「那個櫃門縛著的那條錢線穿過牆壁到這裡來,你們來瞧瞧吧!」
原來錢線的另一端縛著一個小鐵環的。
而鐵環的另一端扣著一個鐵鉤,鐵鉤又縛著一條鐵線,這鐵線的盡頭是連在一個銅鐘之上面的。
董林盛得意地道:「你們明白了麼?哼哼,只要外人把櫃門一打開,拉著銅鐘,立即發出鐘聲,那時他們便無所逃遁了。你姨丈這辦法已令以前三個小偷失手被捕!」
虞子清脫口道:「如果董伯伯自己要打開鐵櫃取錢,豈不麻煩?」
「哪裡會麻煩?」董林盛指住那鐵環道:「我只須把這條連接銅鐘的鐵鉤除去,自然不會發出聲音!」
眾人都暗暗佩服他心思縝密。
「那賊人武功雖高,但在得知自己洩露行跡時未免心慌意亂,因此老朽也只不過損失了百多兩黃金及一些銀兩而已。」
楚英南道:「不過,賊人走脫之後,不知會否召來同黨捲土重來,那時他雖不知其中奧妙,但首先制服了姨丈……」
董林盛一慌,面上之笑容登時不見,道:「南兒,你好好替姨丈想想辦法。」
楚英南沉吟道:「甥兒……不可能長期守在姨丈身邊。」
虞子清道:「董伯伯可以請一些武功高強的人來保護你。」
楚英南欲言又止,他是想說用錢請得到的保鏢豈有高手?不過,終是沒有說出口。
董林盛不是江湖人,豈知底細,聞言喜道:「虞侄說得對,南兒此就發告示請保鏢,你再多留幾天,替我挑選幾個。」
楚英南只得答應。
第三天便有人來應徵,可惜都是些酒囊飯袋的,楚英南一個一個都挑不上手來,只得再留下來。
過了幾天,秦雪嶺、虞子清及宋玉簫便各自辭別回家,臨別訂下重九之日同赴華山一登蒼龍嶺。月到中秋份外明。
梅莊座落在襄陽城之東南十多里處,背靠漢水。
梅莊並不是一座村莊,他是名震江北的「賽孟嘗」梅任放的私人莊院,雖說只是梅任放的私人產物,但佔地逾百畝,裡邊房屋鱗次櫛比,院庭重疊,佈置卻頗樸實。
曾經有人向梅任放建議請些巧手名匠回來裝飾佈置一下,梅任放聞言笑道:「那筆錢不如拿來幫助有困難的朋友。」
自此之後,梅任放之名頭更盛了,幾乎眾口交譽,武林中人鮮有對他稍存不敬的。
江北的朋友若果發生爭執,即使一些幫派的掌門人化解不來,但只要梅任放一到,立即迎刃而解。
這些年來,即使是一方之雄、一門之主,亦對他尊敬三分。
梅任放祖父及父親都長袖善舞,掙下了山堆高的金銀,讓他四處慷慨解囊也不慮會有山崩之日。
何況,他們留下的店舖,生意交到梅任放手下仍然門庭若市。
梅任放今年已六十出頭,現在他已把生意交給兒子梅百侶掌管了。
他一妻一妾住在這偌大的莊院內卻絕不感寂寞,因為除了數十名家僕及丫環之外,尚有不少食客以及各地聞名而來拜訪的英雄好漢。
這些人之多,往往令到梅莊的房舍都幾不敷用,也令梅任放的妻妾感到十分心煩。
為此,梅花莊便不停擴建,十年前的一次大動土木,不但城園擴建至漢水河邊,並且在四周建了一堵高逾一丈的圍牆,牆厚逾兩尺,有如城牆。
工程完畢之後,「及時雨」應陽天送了一個牌匾,上書天下第一莊,從此梅莊之名更加的響亮。
梅任放感於武林同道平時各散東西,難得一見,於是他每年中秋節例必發出請帖,廣邀江北各地英雄前來梅莊歡渡佳節,甚至江南的一些成名英雄也不遠千里而來。
人人都以能被他邀請而感到自豪。
今年的中秋節亦不例外。
故此,從八月初十日起,各地英豪都紛集梅莊。
秦雪嶺剛離開明月園不遠,便從一位梅莊的家丁手中接到被邀的的請帖。
這是他第一次被邀,秦雪嶺除了受寵若驚之外,心中那種得意自非筆墨所能形容。
不過,他自知只屬叨陪末座,因此不敢過早到梅莊去叨擾人家,直至今夜才入莊。
銀白的天空有如掛了一匹素色的綢緞,沒有一絲雲彩。月色皎潔,嫦娥披上盛裝正向世人灑下她那無限的嫵媚。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佔地二十多畝的庭院,擺下無數的椅桌。
月上柳梢頭後,群豪已開始轟飲,豪邁的歡笑聲及猜拳行令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形成了一個歡樂的大海。
江湖上的好漢,他們的英雄本色本是如此,連天上之嫦娥也彷彿受到感染,把她千百年來的魅力一下都向著梅莊傾瀉下去。
秦雪嶺剛一踏人,見此場面不禁一怔。他目光自場上一掃過,卻沒有一個是自己所熟悉的人了。
正在猶豫間,一個滿面酡紅,身材高大的壯漢,手持兩杯酒,歪斜著身子,搖搖晃晃走前來道:「老弟,來喝一杯!」塞了一杯酒給秦雪嶺。
那大漢扯著他的衣袖,道:「老弟,我看你也沒有好朋友在場,就讓我們一塊吧!」硬把他拉到自己席上。
「尚未請教這位大哥之大名!」秦雪嶺不很習慣這種場面。
那大漢挾了塊肥肉塞人口中,道:「我是『大力神』魯丁,兄弟你呢?」他一邊咀嚼一邊含糊的說,聲音頗模糊。
不過,秦雪嶺總算聽得出他說什麼。
「在下秦雪嶺,末學不如魯兄名頭之響亮!」
魯丁又替他斟了杯酒。「秦兄弟這兩年的名頭不小,咦,你們江北四秀怎地只你一個人來?喂,你別客氣,吃點東西吧!不吃那是對梅大俠不敬,喝吧!」他又自己當先喝了滿滿的一杯來!
秦雪嶺受了他感染,逐漸無拘無束起來,陪他喝了好幾杯。他年紀雖小,酒量卻甚豪,同席的幾個大漢都如遇知己般紛紛勸飲起來。
不一會,幾個人已喝光了一罈酒。
同席有個姓樊的大漢又去場中捧來了一壇。
秦雪嶺目光投向場中,只見酒罈黑壓壓的堆放在那裡,好像一座小山丘,看來怕有三四百缸吧。
樊姓大漢打了個酒呃,道:「秦兄弟,聽說楚英南也算是一條好漢,怎地沒有同你一齊來的呢?」
秦雪嶺四處找不到自己的結拜兄弟,也是有點奇怪。「小弟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大概他們沒有接到帖子吧!」
魯丁哈哈笑道:「那是秦兄弟你有口福的了!來,我再敬你一杯!」
秦雪嶺舉杯而起,倏地一巴手掌按在他臂上。「哼,主人請你來,你未曾敬過他一杯,卻坐在這裡豪飲。」聲音嬌嫩。
秦雪嶺一呆之下抬頭一望,只見一個十九二十左右的少女嬌面鮮紅欲滴,兩隻大眼睛好像蒙上一層水芒,高鼻挺直,嘴角翹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而胸前的雙峰把衣服箍得緊緊的,像要暴炸的火山叫人看了直嚥口水。
秦雪嶺覺得有點面熟悉,一時卻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
魯丁已大聲道:「嘿,秦兄弟你好艷福,她是『霹靂明珠』江三妹呀!」
秦雪嶺見她一身紅衣似火,驀地想起了她是一年前在洛陽醉香樓對店小二大發脾氣,而因自己看不過眼出頭調解,反而糊里糊塗跟她打了一架的那個不講理的姑娘。
想到這裡,他不覺露出一絲笑意。
江三妹放下手,道:「記起了嗎?」
「記起了。」秦雪嶺微笑道:「你是那個不講理的丫頭吧!」
當日他正是以此稱呼她。
江三妹臉色一變,柳眉倒豎嗔道:「姑娘我如何不講理?你才是多管閒事!」
魯丁又道:「秦兄弟,她是梅大俠的外甥女,你……」
秦雪嶺道:「小弟交朋友一向不看對方的身份,只要是氣味相投,即使是販夫走卒又何妨的呢!」
江三妹怒道:「那你是說我連販夫走卒也不如了!秦雪嶺,你好狂!」
秦雪嶺一愕,苦笑道:「在下絕無此意,姑娘又不講理了!」
「我怎樣不講理?」江三妹更怒,尖聲道:「剛才你那句話人人聽到,大丈夫敢說敢為,說了怎麼不敢承認?」
秦雪嶺啼笑皆非,此刻場中頗多人聽見江三妹之話,都把頭轉向這邊來,秦雪嶺大窘,用求助的眼色望著魯丁。
魯丁道:「江姑娘,秦兄弟的確沒有這個意思。」
「住嘴,姑娘不是跟你說!秦雪嶺,你快把話說清楚!」
魯丁對秦雪嶺苦笑一下,表示無能為力。
秦雪嶺不禁有點生氣。「在下的意思是,朋友相交但求肝膽相照,而不計較身份門弟。這也是在下交友的原則。」
「那麼你認為我是個怎樣的人?」
「在下不便妄評。」
「你是看不起本姑娘?」
「豈敢,在下先後才見過姑娘兩次,對姑娘毫無認識,怎能置評?」
「既然不瞭解本姑娘,怎樣又叫我是不講理的丫頭?」
秦雪嶺不禁有點語塞,半晌,苦笑道:「姑娘執意如此,在下亦無話可說。」
「我不理你,反正你今天就得給我一個公道。」
秦雪嶺冷笑一聲,道:「姑娘雖是梅大俠的外甥女,在下依然不會奉承你,姑娘若是講理,只怕天下間再沒有不講理的了!」
江三妹看了他一眼,道:「算你有骨氣,姑娘就饒你一次!」
秦雪嶺連聲冷笑,道:「姑娘那兩下子,在下早已領教過,秦某何需你饒恕!」
江三妹怒火重新升起,道:「我已不與你計較了,你竟得寸進尺?」
秦雪嶺酒意上湧,亦怒道:「秦某若是得寸進尺,那也是你迫的!」
江三妹叱道:「秦雪嶺,你好狂!站起來,讓姑娘稱量稱量你!」
秦雪嶺放下手中杯,霍地站了起來。
恰好一個威嚴的聲音頓來,道:」丫頭,你那老毛病又發作了!」
江三妹哼了一聲,退後一步。
梅任放大步走來。「秦少俠蒞臨寒舍,恕老朽不察,未克迎接。」
秦雪嶺抬頭見一個中等身材的六十多歲的老人,精神矍鑠,國字臉,頷下無須,神情自然透出幾分豪氣,知是主人家出面,忙抱拳道:「末學秦雪嶺得梅大俠青睞,實乃三生有幸!梅大俠再如此說,可要折殺晚輩了!」
梅任放哈哈一笑,「秦少俠年少有為,乃當今武林中之青年俊秀,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說著一手握著秦雪嶺的手,一手拉著江三妹道:「捨甥女無禮,秦少俠莫怪,丫頭,還不向秦少俠道歉。」
秦雪嶺連聲不敢。
江三妹嘴唇一噘,道:「誰叫他故意氣我!」
梅任放笑罵道:「你的德性,難道舅父也不知道!」
他又轉頭對秦雪嶺道:「這丫頭脾氣雖不好,但心腸倒不錯,秦少俠請看在老朽臉上,原諒她這一次!」
秦雪嶺忙道:「晚輩絕無怪江姑娘之意的,剛才一時衝動得罪了江姑娘,在下也是頗感不安的!」
江三妹氣一平,道:「其實是小妹不講理在先,怪不得你。小妹脾氣不好,秦兄請莫怪!」
秦雪嶺對她哭笑不得,不過因她能認錯,頗有鬚眉之概,心中那點芥蒂也就消失了。
梅任放拉著他們入廳堂去,廳內只有四五張桌子而已,坐著的不是一門之主,便是一方之雄的。
梅任放一直把他倆拉到自己坐的那席上。「秦少俠,反正這裡還有位子,你就坐在這裡吧!」
秦雪嶺面對一大群大人物,心中不禁有點忐忑。
「來,老朽介紹一下。」他指著一個身材高大、鷹鼻、薄嘴唇,頂上無發的老者。「這是雙鷹神捕的江北總捕頭『神眼禿鷹』李鷹李神捕。」
李鷹略一欠身,「不敢。」
秦雪嶺心頭一震,「李神捕之名,聽聞已久。社稷在李前輩等人的打掃下,鬼魅不現,玉宇澄清。晚輩不勝欽佩!」
李鷹冷冷地說道:「我不慣聽這種話!」
秦雪嶺大感尷尬,幸好此時梅任放又介紹了一個老者:「這是『及時雨』應陽天,應大俠!」
秦雪嶺忙道:「應大俠之名,小可更是如雷貫耳!」
再下依次是江南霹靂堂主秦烈,武當派掌教師弟雪靈子,五虎斷魂刀的彭公志,「中州大俠」崔一山,「風雲刀」古逸飄,「斷魂槍」麥浩等人,無一不是聲名顯赫之輩。
秦雪嶺能得與他們同席,自然是又驚又喜;而秦烈及彭公志面有不猶之色。秦雪嶺亦難免有幾分拘束。
從黃昏到二更群豪都已喝得半醉。
梅任放突然宣佈今年例外開放內宅的後花園,眾人大聲歡叫。
內宅臨漢水,風景幽美,梅任放因為妻妾不喜酬酢及熱鬧,特別擴建了這個地方使妻妾及媳婦能靜居。
當下一眾人穿宅過捨,走了好一陣才到達後花園。
此地建了不少亭閣水榭,水榭直伸入漢水河中二三丈。
月裡欣賞河景,另有一番風味。
水榭之下停泊了不少快艇,江三妹拉著秦雪嶺衣袖,道:
「我們去划艇,在艇上賞月更有風味。」
秦雪嶺道:「多謝江女俠美意,在下約了朋友在宜城相見,遲去怕過了期!」
江三妹道:「宜城離此不過百里水路,待小妹送你一程,不是小妹自誇,小妹的水上功夫在這一帶可有點名氣!」
秦雪嶺亦有點意動,道:「麻煩姑娘,在下怎生過意得去?」
「你怎樣如此婆婆媽媽!」江三妹瞟了他一眼,「先前看你還像個男子漢!」
「如此待在下先向令舅辭別!」秦雪嶺把情況對梅任放說了。
梅任放沉吟了一下,道:「老朽邀秦少俠到來,本意招待你幾天,不過既然秦少俠有事在身,老朽亦不敢勉強,日後有空希望能攜同令友同來,老朽對『江北四秀』心儀已久,渴望能見上一面!」
秦雪嶺連忙謙虛幾句,並與其他幾位坐在水榭中談天的前輩一一辭別,這才同江三妹躍下小艇。
江三妹解下繩索,雙槳一蕩,小艇便竄出一丈。
秦雪嶺脫口道:「姑娘果然好功夫!」
江三妹得意地笑笑,有意賣弄,雙槳運勁如飛,眨眼小艇已在江心。
秦雪嶺抬頭一望,明月千里,人間一切都似披上銀裝。
旁邊小榭樹木倒影在水中,晚風吹來,粼粼的小波,彷如千萬條銀蛇鑽動。江中升起一層薄薄的水氣輕霧,更如置身仙境。
秦雪嶺禁不住脫口讚道:「秦某過了二十四個中秋,以今夜的月色最美!」
江三妹一笑,道:「是不?我沒騙你吧!我們慢慢欣賞一下才放舟南下如何?」
「好!」秦雪嶺心神俱醉。「在下寧願讓朋友罵聲失信,也要把這美景品味一下!」
小艇「欸乃」一聲,橫舟江中。
秦雪嶺及江三妹放舟五六丈之後,其他人亦紛紛下艇,趁著月色漫遊江上。
晚風吹來,令人酒意一醒。
梅任放道:「可惜,老朽已老,否則也學他們……哈哈!」
再談笑一陣,「及時雨」應陽天起身辭別。
彭公志說道:「老應,什麼事這樣急?」
應陽天含笑道:「老朽的確有事,急欲南下。哈哈,我們這些老傢伙身子都還硬朗得很,他日還怕沒有相聚之機會!」
眾人都失聲笑出來。
雪靈子道:「應施主越來越樂觀了,幾時到武當把這竅門教與貧道!」
應陽天道:「牛鼻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老朽一生四處奔波,真不知多羨慕你!」
「中州大俠」崔一山截口道:「老應,你這奔波可是為別人的,依我看這可比牛鼻子整天在武當山上打坐靜坐好上千萬倍!」
雪靈子臉上一熱,苦笑一聲,也不以為忤。
梅任放道:「應老弟若要去,老哥哥也不敢阻止,誰不知你急公好義,此去說不定又可活人無數,老哥哥若阻你,豈非失德!」
在這些人之中,梅任放與應陽天感情最好。
笑聲中,應陽天飄身上了一隻小舟。
應陽天小舟剛滑出二丈,梅任放道:「老朽也要告罪……咳,嘻嘻嘻,拙荊那裡得去敷衍一下!」
「風雲刀」古逸飄又高又瘦,此時一陣大笑,好似風中的竹竿「想不到你也是有季常之癖的!」
斷魂槍麥浩接口道:「莫非你也有此癖?」
古逸飄老臉一熱,訕訕一笑。
秦烈笑道:「老古是因找到一個知己,才如此高興!」
梅任放道:「老朽甚少在家,每年除了中秋之外,其他節日在家的也很少,拙荊頗有意見,故此……」
古逸飄揮手道:「得啦,多年老友難道你不在,我們便會客氣起來嗎?還不是照樣的吃喝談笑!」
李鷹把在口中咀嚼的月餅嚥下。「老古說得對,你自去吧!」
他跟他們並不很熟,不過總算見過了幾面。
梅任放道:「如此老朽吩咐金總管來相陪!」
「斷魂槍」麥浩忙道:「不必,那小子的嘴臉老朽看了就氣,好像是吃他的,喝他的。上次——他陪老朽喝酒,我喝一壺,他就皺一下眉頭……」
秦烈哈哈大笑。「對,那小子我亦頗覺討厭,你另外吩咐一個小廝來吧,免得酒喝光,我們得自己去取。」
梅任放連聲答應。「如此,明早我們在大廳再相聚。」舉步走出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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