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金釵的秘密 文 / 憶文
李鷹細細地聽了趙四娘及詹天宏的敘述,雙眼瞇起,吐了一口煙,淡淡地道:「夫人,你認為司馬千鈞或者司馬城能殺得了歐陽莊主?」
趙四娘半晌才道:「司馬城殺死犬子已沒疑問,他再殺死拙夫有何奇怪?」
李鷹雙眼一睜。「誰說司馬城殺死令郎及令媳,誰人看到?只因為司馬城不辭而別,便懷疑他?荒唐!」
詹天宏道:「但司馬城曾經苦追少夫人不遂,他……」
「也荒唐!」
趙四娘說道:「未亡人把神捕請來乃是欲把拙夫的死因找出來,不是查犬子之事。」
李鷹雙眼一張,又再瞇起。「昨夜夫人派人追殺司馬城?」
趙四娘愕然道:「什麼?司馬城來了洛陽?詹總管你也不知?」
李鷹截口道:「我問你的話,還未答。」
趙四娘道:「沒有這回事,敝莊根本不知司馬城潛入了洛陽。」
「希望夫人說實話,這是個關鍵,因為假使貴莊沒有追殺司馬城,那證明追殺的人是另外的一夥,這其中可能隱伏了不少秘密!」
詹天宏脫口道:「什麼秘密,即使有機密與故莊主及少爺之死又有何關連。」
趙四娘接口道:「對,神捕還是快點行動,早點把殺拙夫的兇手找出來。」
李鷹站了起來,沉聲道:「聽我說,司馬城據悉沒有什麼仇家,即使有也大可明挑,何必拿出歐陽莊的招牌?因此,如果貴莊真的沒有派人追殺司馬城的話,我是認為有人在作移花接木之計,嫁禍於貴莊。」
「敝莊的確不知道司馬城的蹤跡,何能派人追殺之?」趙四娘接道:「他們這樣做有什麼目的?」
「目的我們還未知道,不過也可以先妄測一下,可能有人要挑起貴莊跟司馬家的仇恨,從而引起兩家的火拚,以達到他們的目的。」李鷹沉聲道。
詹天宏立即問一句:「假如神捕不幸言中,但現時敝莊主及少爺已亡,司馬千鈞夫婦也過世了,他們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他們又何必再去殺一個後生小輩的司馬城呢?」
「因為司馬城若果不死,這個陰謀便有被揭發的一天,而這樣對他們可能大大不利,所以便要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詹天宏道:「但願事實正如神捕所推測的一般。」
趙四娘接口道:「神捕打算怎樣去調查?」
李鷹傲然道:「到時候我自有我的辦法,不過,先說清楚,我若是替夫人把殺死歐陽壯土的兇手查出,夫人願付多少酬金?」
「隨神捕開口。」
「好的,我先把數目約略說一下,最低五萬兩,最多十萬兩,視情況而定!」
趙四娘訝道:「未亡人從未聽說過神捕的收費如此昂貴!」
「歐陽莊富甲一方,此乃小數目耳,而且,假如兇手是一個集團,可就更棘手,我可得花多少人力物力,也說不定要犧牲不少屬下,這數目怎能算貴?」
「好吧,便依你。」
「還有,如果我們調查的結果,證明令郎令媳是死於他人之手,這酬勞又要另算。」
趙四娘道:「如果大人能夠查出另有真相,敝莊上下無不感激,神捕要求多少酬勞都沒關係的。」
李鷹微微一笑。「好的,我不會亂開價,現在請夫人跟總管帶我到出事現場視察一下。」
「大人。」趙四娘急不及待把李鷹引到廳後的書房。
房裡的擺設已恢復了一切,詹天宏憑記憶重新把椅子推倒,然後指著地上道:「敝莊主當日便是倒臥此處。」
這是房子的中央,椅子雖然倒下,但並不很凌亂,歐陽長壽就像在猝然不防的情況下被人點中死穴而亡。
「地上沒有血跡?」李鷹略思一下,問了一句。
趙四娘跟詹天宏同時道:「沒有。」
李鷹指一指牆上的一把長劍:「這是歐陽莊主的兵器?」
「是。」趙四娘立即應道。
「詹總管你趕到現場時,這口劍仍掛在牆上?」
詹天宏答得很謹慎:「那時沒有細心看,不過,因為不見地上有劍,敝莊主亦是兩手空空,諒必這口劍沒有動過。」
李鷹不覺沉思起來,他走近窗口,推開窗戶,窗外是個花園,奇花異草,假山亭閣,小橋流水,都經過刻意的佈置。
詹天宏又說道:「當時,窗戶是打開的!」
李鷹「哦」了一聲,目光白花園掃過,花園頗大,遠處有堵圍牆。
「圍牆之外是什麼地方?」
「大人,宿舍之外是一堵圍牆,圍牆外便不是敝莊的範圍了!」詹天宏立即應他。
李鷹喃喃地道:「這樣說,兇手殺人便從此逃出去……唔,廚房在半夜沒人,也沒人注意他跑到那裡不易被人發現,然後又……」
詹天宏接口說道:「稟夫人,那夜在下曾下令護院緊守各處出口,因為前廳發生了少爺被殺之事之後,在下再也不敢疏忽!」
「哦?」李鷹不禁沉吟了起來,「那麼,令公子大喜之夜,莊內的防備便很鬆麼?」
詹天宏低下頭,澀聲道:「那是少爺的大喜日子,兄弟們都興高彩烈,防備自然較松,再說本莊雄據洛陽數十年,有誰敢輕捋虎鬚,所以……」
李鷹忽然截口道:「貴莊在發生血案之前,有否再新招請僕人?」
「沒有,本莊已六年沒有招請家僕下人了!」
「令公子大喜之日,聞說筵開百多席,廚房亦夠人手麼?」
這次是趙四娘回答:「那是把附近的數十名有名的廚師請來作臨時工的,他們在大宴之前三天上工,但每天日落之後便離開,每次離開,都有人監視!」
李鷹在椅上坐了下來,覺得沒有話再問,便道:「請夫人再帶我到令郎的新房處看看。」
「新房之內的一切設置,井井有條,絲毫不亂,少爺跟少奶奶赤身睡在床上,身上被刺了個透明窟窿,床板破裂了一個洞,兇手顯然是藏在床底下,到了最有利的時機才猝然出手!」
詹天宏口中的最有利的時機,李鷹及趙四娘自然知道那是個什麼時候。
李鷹問道:「看得出是什麼武器傷的麼?」
詹天宏低聲道:「在下不敢冒昧細看。」當時歐陽鵬及巢小燕都是赤身露體,詹天宏自然不能細看。
趙四娘說道:「傷口很狹,是被劍所殺,而且那把劍卻比平常的劍還要窄上幾分!」
李鷹道:「我明日會帶同幾個助手再來勘察!」
趙四娘道:「大人幾時來,敝莊都無限歡迎!」
司馬城剛睜開眼,李鷹已回來了。他在被顧思南扶來之後,換過藥說了幾句話便一直昏沉沉睡到此時才醒來。
李鷹道:「你在這裡休息一下,待傷好了才說。」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更望大人替在下洗脫嫌疑,以免蒙上不白之冤!」
「我跟崔一山是多年的老友,跟令尊有數面之緣,你放心靜養,過兩天我有話問你。」
次日一早,李鷹帶著顧思南及雲飛煙再到歐陽莊。
這次他不要任何人帶路,自個兒帶人去書房,把門關了起來。
他首先道:「武林中能殺歐陽長壽的人,寥寥可數。因此,我始終對他的死有很大的懷疑。能殺歐陽長壽不外二種情況,一則,兇手武功絕高,在歐陽長壽不備之下把他殺死!二則,兇手跟歐陽長壽很熟,熟悉得歐得長壽對他沒有絲毫防備,兇手才會一擊即中。但以後者的可能性較大!」
雲飛煙心中有疑,道:「叔叔既然懷疑殺人兇手是歐陽長壽的人,我們還來此處查什麼?」
「因為還有一個可疑之處!」事鷹突然把那兩張椅子推倒,椅子是梨木所造,沉重而又結實倒地之聲甚響。
「這聲音如此響亮,在半夜裡怎麼不會驚醒莊裡的護衛?反而要在次日的早上才被丫環發覺呢?」
雲飛煙與顧思南也都覺得事情十分可疑,睜大眼望著李鷹。
李鷹低聲道:「這也只有兩種情況,一是椅子根本不是被推倒,而是有人在事後擺弄的!二是兇手是歐陽長壽的熟人,他殺人之後怕東窗事發,故意弄亂現場,轉移視線!」
顧思南脫口道:「頭兒,你看哪一個可能性較大?」
「第一個可能性較大。因為,那夜莊裡的防備非常嚴密,兇手要是外人就算得手,也絕難在毫不為人所覺的情況下離開!因此,我懷疑這人要不是莊內的人,便是到此的賀客!」
雲飛煙喃喃地道:「誰跟歐陽莊主有仇?」
顧思南道:「知道了就好了!」
雲飛煙白了他一眼,嗔道:「難你知道麼?」
「我有個懷疑,」顧思南自顧地道:「兇手殺人的目的如果是想歐陽莊跟司馬莊火拚的話,殺死司馬鵬已經足夠,那麼他冒絕險殺死歐陽長壽的目的是為什麼?」
李鷹拍掌道:「小顧果然有進步,我還以為你是塊木頭!呢!」
一頓又道:「我帶你們來此,正是為了這個原因,我們在這裡仔細查查,看看有什麼蛛絲馬跡沒有!飛煙負責樑上,小顧負責地板,牆壁的,我負責!」
其實顧思南並非木頭,他是屬於大器晚成的人,每一件事都是浙漸發展,到了某個階段,自會有突破性的進展。
他聽了李鷹的話,心內歡喜,立即俯在地上敲打檢查起來,
過了半響,雲飛煙在一根樑上發現了一根金釵,這金釵雕著一雙展翅欲飛的鳳凰,手工精細,栩栩如生,眼睛上,嵌著一塊碧綠的翡翠玉,顯得異常珍貴。
這樣的一枝金釵為何會被人插在樑上呢?
雲飛煙滿腹狐疑,忖量不出,便飛身下梁。抬頭一望,金釵的位置,很難發覺。她把金釵遞給李鷹:「叔叔,這枝金釵在樑上發現,喏,插在那個位置!」
李鷹看一看金釵,也是滿腹疑團。沉吟了一會才道:「飛煙,你去把趙夫人請來此處談話,不要驚動別人!」
趙四娘看了金釵一眼,便道:「此乃小媳之物!」
「但怎會跑到樑上去?」
趙四娘無限驚異地道:「這是在樑上發現的?那天下殮時,未亡人便發現小媳平時最愛戴的金釵不見了,卻遍找不獲。是誰把它放在樑上?」
李鷹問道:「令媳不用你家送去的金器?」
「不,小媳說,她自小便是孤兒,是慈心師太在路上撿來的,撿來時,襁褓之中便放了這枝金釵,大概是她母親留下的信物,所以她一直插著它!」
「原來如此,這事可真奇怪!」雲飛煙脫口而言。
李鷹沉吟了一陣,道:「這根金釵,我暫且取去,日後才交回夫人,那個喜娘呢?她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
「自從那個後之後,喜娘便嚇著了病,聽說回鄉下去了!」
「那個喚春花的丫環還在麼?請夫人叫她來一下!」
「未亡人這就把她叫來!」
春花站在李鷹面前,有點驚恐!
李鷹叫趙四娘迴避,然後柔聲地道:「我只問你幾句話,希望你的話是真實的!」
「是……」春花襝任了一禮。
「你來到這裡時,看見了什麼?」
「婢子看見老爺倒在地上,婢子很驚,叫了兩聲,不見老爺回答,心想不妙,便忙跑了出去通知夫人了!」
「當時,這兩張椅子是不是倒在地上的?」
春花想了一想,才道:「是,是倒在地上。」
李鷹接問了一句:「那窗子也是打開的?」
春花又點點頭。
「你所說的,可是句句屬實?」
「婢子所說句句都是真的!」
李鷹又再柔聲道:「好了,你可以離開,以後如果想起了什麼,可以直接找我,我一定替你守秘密!」
「是,婢子知道!」
「飛煙,把地址告訴她!」
一根金釵使李鷹徹夜難眠。
次日一早,便發出了信鴿把幾個得力助手召來洛陽。
他不召集公孫良及蕭穆,決定讓顧思南在這件案子裡擔當重要的助手,讓他逐漸有獨當一面的能力。
喝了盅「回魂酒」之後,李鷹精神稍振,他把金釵交給雲飛煙,叫她到清音庵去找慈心師太了。
雲飛煙接過金釵,便跨馬出城。
清音庵離洛陽不過兩百里之遙,快馬之下,幾日便到了。
清音庵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四周圍種植了不少青竹。竹葉在秋風中沙沙作響,好似陣陣的波濤之聲,聽了令人有明鏡倏地一清,憂愁盡去之感。
雲飛煙拍了一陣門,庵門才打開,此刻,正是庵內尼姑做功課的時光,沒有其他香客。門一開只聽見陣陣的唸經聲,夾著木魚及銅磬的聲音傳了出來,莊重穆而又聖潔。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師太。「施主可是來上香的!現在庵內正在做例課,請進來稍坐片刻!」
雲飛煙忙道:「師父,弟子是來找慈心師太的。」
那尼姑有點驚訝,道:「敝主持出外雲遊已兩載,施主找她何事?」
「啊?慈心師太離庵兩載啦!」雲飛煙大覺失望。
「施主遠來,請入庵喝杯香茶!」
「請問師父法號如何稱呼?」
尼姑合什道:「貧尼賤號素心,是主持的大弟子,暫時代師主持本庵。」
「失敬失敬,如此師父跟巢小燕當然很熟了!」說著便跨進了庵。
素心獻了香茶之後,道:「施主可是來問舍妹的事?」
「正是,請問小燕是不是孤兒?」
「是,貧尼曾聽師父提過。貧尼入門時,師妹才三四歲哩!」
「江湖上人云,慈心師太只有一個女弟子,究竟有多少個?」
「師父法力深廣,渡化無數世人脫離苦海,她老人家的弟子自然不會少。不過,師妹因為沒有佛緣,所以只跟師父學武防身,庵內的人都是無拳無勇,與世無爭的出家人。因此,一般人便都以為師妹是師父的唯一弟子了!」
「原來如此。」雲飛煙摸出金釵,道:「師父可否認出這是令師妹之物?」
「正是,此金釵日夕插在師妹發上。唉,想不到,師妹年紀輕輕便……師父她老人家果然說得不錯!」
雲飛煙不禁大為驚愕,急問道:「令師父如何說?」
「家師說師妹應該早婚,如果超過二十歲才結婚,會有殺身之禍,果然,不幸被言中,師妹今年正好二十一歲!」
雲飛煙覺得很玄,她不很相信,但也沒有駁她。「請問師父知道令師妹的生身父母否?」
「這個連家師好像也不很清楚。」
雲飛煙也問不出什麼來,便辭別離開。
這天,李鷹吃了晚飯,正在小廳裡尋思,門房突然來報告,有個女子求見,李鷹大詫,忙吩咐他把她帶人來。
來人原來是歐陽家的丫環——春花。
李鷹心頭大喜,忙請她坐下。
「大人,今日特地向主母請了一天假,出城探親,如今提前來告訴大人一件事。」
「什麼事,請說!」
「老爺被殺那晚,婢子見詹總管曾經去書房找老爺,後來老爺便熄了燈……」
李鷹奇怪地道:「當時你怎會看到的?聽說你是專職服侍趙夫人的,還有,詹總管有發現你麼?」
春花怔怔地問道:「大人,這也要緊麼?」
「當然,」李鷹臉色驀地一沉:「不說清楚,我怎知你是不是故意誣害詹總管的!」
春花一驚,結巴巴地道:「婢子沒有誣害天宏……」
「什麼?」李鷹是何等人,聽她叫得這般親呢,厲聲道:「快從實招來,你跟詹總管是什麼關係!」
「我……沒有……」春花連忙跪下,磕頭道:「大人,婢子若果說了出去,請大人在主母面前代為遮瞞一下。」
李鷹道:「你且說來聽聽,如果不是大問題,我便答應你的要求。」
「天……詹總管跟婢子已姘上了一年多了……那夜,主母心痛少爺之死,心情不好,一早便把婢子們遣散,婢子也樂得能早點休息,便去找天宏,半路上見他匆匆地走入了老爺書房。
不久,天宏又出來,老爺叫他傳令護院小心巡視。他便急步去了,後來我找上天宏,他卻說沒空,但不一會他又去找桃花了!所以,婢子越想越氣,才把真相告訴大人,他這人很涼薄,沒情沒義,當初說在少爺成親後便娶婢子的,現在卻又跟桃花打得火熱。」
李鷹道:「你老爺知道麼?」
「稟大人,老爺自己也是風流胚子,一大把年紀,還經常對婢子們毛手毛腳的,他一向都說風流不下流是人生樂事,他才不理這些呢。」
李鷹不覺沉思起來,依此看,詹天宏不會因風流的事而被欠陽長壽斥責,也不致因此而動殺機,想了一想,又問道:「詹總管在歐陽莊有多久?」
「七八年了!」春花道:「聽說是老爺有—次在路上認識的,看他潦倒才請他來當總管!」
「他怎樣跟你老爺認識?」
「婢子聽一個護院大哥說,那次老爺碰到一群強盜,天宏他出手幫老爺把強盜趕跑的!他剛來莊內時,只是一名護院的領班,後來前任總管死後,老爺才把他提升的!」
李鷹起身道:「你先回去,有事我會再找你,還有,我這裡的地址不可告訴別人!」
春花剛離開,顧思南已把歐陽長壽的為人查了出來。
歐陽長壽雖然風流,但為人還正義,他在洛陽享有頗高的聲譽,在他名頭震懾下,洛陽城的治安出名的好,雖然有賭有娼,但賭得光棍,當娼山都是自願,不願當娼的歐陽長壽也經常助她們贖身脫藉。
比對之下,歐陽長壽的一些小缺點,根本算不了什麼。
李鷹靜靜聽了顧思南的報告之後,腦海翻騰,思緒活躍。
「小顧,由現在開始你要注視詹天宏的行動,有什麼奇怪之事,立即報告來,一直到郎四到後才離開!」
「是,屬下就去!」
顧思南剛出門,便碰到急趕回來的雲飛煙,他心頭一喜,道:「問到什麼?」
雲飛煙落索地道:「白走一趟,慈心師太兩年前雲遊四海,至今未回。」
「快進去吧,頭兒等急了。」
翌日,午時,郎四及葛根生已聯袂趕來,郎四立即替代了顧思南的工作,顧思南便回到「家裡」。
司馬城已痊癒丁,傷口也都合了口,也在此時,崔一山求李鷹代查歐陽鵬血案真相,為司馬城洗脫嫌疑的信才轉輾傳到李鷹手上。
李鷹決定問一問司馬城。
「你那夜因何會不辭而別?」
「小侄本想在宴會之後向歐陽莊主請辭的,不過他很忙,一直陪著彭大俠及崔叔叔等人,小侄回到住所,同房有個賀客問小弟有何感想,大概小弟年前追求巢小燕的事他也有所聞!」
李鷹截口問道:「巢小燕為何爾改投歐陽鵬的懷抱?」
司馬城歎息一口苦笑:「這種事很難說,事實上小侄自己也不很清楚,只知她自從認識歐陽鵬之後,便逐漸與小侄疏遠,大概她認為歐陽鵬比小侄好吧。」
李鷹又問了一句:「你們真的是在這種情況下分手的?」
「是。」司馬城道:「小侄雖不肖,但也不自妄想,心想她既然見異思遷,我又何必再去討她歡心,所以也沒再找她,加上當時家父傷患復發,早年中了塞外飛魔的三毒掌餘毒未清,到了晚年氣力衰退烤逐漸發作,病發時全身無力,痛得如鋼針刺骨,我爹爹那般好漢也挺不住!」
他頓了一頓復道:「小侄在此情況之下,自得盡子之孝,侍候湯藥於榻前,所以便跟小燕斷絕了來往。」
李鷹道:「說下去!」
「那個賀客問起小侄有何感想,小侄自然十分難堪,而且又有不少人冷嘲熱諷,小侄忍不住便漏夜離開。」
「你在什麼地方離開的?」
司馬城臉上一紅。「逾牆出去。」
「那些青年你可有認識的麼?」
司馬城搖搖頭。
「你那夜遭人圍殺,我問過歐陽莊,他們說並不知道你來洛陽亦否認派人去追殺你。」
「但他們明明自稱是歐陽莊的人,還要把小侄縛去見他們夫人。」
李鷹歎道:「世界上很多事都不像表面那般簡單,這件案子也可能如此,說不定還是異常繁複的,我且問你一句,歐陽長壽之死跟歐陽鵬之死,這兩者有沒有關連,是不是同一個人所為?」
司馬城脫口道:「當然是啦。」
「我卻認為未必,因為殺人的目的似乎有矛盾,殺歐陽鵬是為了促發歐陽莊跟司馬莊火拚,但殺歐陽長壽又是為了什麼?」
顧思南在旁突然接口道:「或者殺歐陽鵬只是為了擾亂歐陽長壽的心神,像歐陽長壽這種人在正常的情況下,豈是輕易殺得了的?」
李鷹心頭一動,目光露出讚許之色:「如果如此,兩者的殺人動機便能夠吻合了!但殺死他們父子的目的又是什麼?」
司馬城突然想起那天八個大漢在飯館內的談話,他立即把話轉述了出來。
李鷹目光大盛:「果然不出我所料,這些人大概是一個什麼秘密組織,聽他們的語氣,可能是志在洛陽這塊肥肉,看來是個黑道的組織,歐陽長壽的存在,使他們無從發展,所以只得把他殺掉!」
他突然雲對雲飛煙道:「飛煙明日去衙門一下,問一問本地有些什麼幫會,小顧這根金釵可能是此案的一個關鍵,希望你能在十天之內把這關鍵找出來。」
司馬城卻向雲飛煙討了些易容藥物,他悄悄的出走,打算回鄭州看看崔一山。事情的發展頗令李鷹擔優。
衙門說本地絕無什麼幫派組織的設立。
顧思南每天對著那根金釵,看不出也想不出絲毫的特別。
李鷹幾乎忍不住要把蕭穆召來,在他心中蕭穆的份量要比顧思南重得多。
不過,他終於打消這主意,決意再待待幾天才決定下一步怎樣走。
破案有時根本不能單憑主觀努力便能達到目的,往往需要時間,因為時間一長,兇手便會不自覺的露出破綻。
現在李鷹就在等待兇手露出破綻。辰時剛過,洛陽知州派人下了張請帖,請李鷹去赴一個宴會。
這宴會是為洛陽判官的榮休而設的,這個李通判的官雖小,但跟李鷹是同宗,又有點交情,李鷹不好推卻便單身赴會。
李鷹剛離開一頓飯時間,郎四便派人通知,說詹天宏已辭離歐陽莊的總管之職,如今已離開歐陽莊正要出城。
顧思南拋下金釵,一邊取兵器,一邊派人通知李鷹,便跟飛煙急急趕去。
他倆不知詹天宏白何方山城,於是顧思南向東城門趕去,而雲飛煙卻往西城門而去。
出了東門城不及半時顧思南便聽見一座小樹林中傳出郎四的呼喝聲以及兵器的碰撞聲。
他一急,展開身法穿林而人,果然郎四正與詹天宏撲鬥,詹天宏的劍使得又怪又密,郎四一把鋼刀上下飛舞苦苦支撐。
顧思南拔刀而起,喝道:「郎兄不必驚慌,待小弟來收拾他。」
詹天宏吃了一驚,急刺一劍,回身便走。
顧思南卻已把他攔住。
「詹總管走得何太匆匆,做賊心虛啦?」
「胡說,詹某做了哈歹事要心虛。」
「如此請詹總管跟在下回去一趟,如何?敝上正想見見你。」
「放屁!詹某為何要跟你回去,詹某又沒犯法,李神鷹憑什麼找我?」
顧思南撫刀道:「看來在下只好以此把詹總管暫時留在洛陽了?」
「好狂!憑你這小子,也能留得下詹爺?」
「試試便知道在下到底是不是狂?」刀一挽,沉聲道:「得罪了!」向對方胸口劈了一聲,這一刀雖然有點狂,卻使得堂堂正正,頗有大將之風。
詹天宏腳踩七星,偏身讓過,手腕一抖,劍尖斜刺顧思南的喉頭。
顧思南腳步不移,回刀一擋,跟著一翻腕,刀刃沿著劍脊向詹天宏的手臂上削去。
這一刀變快迅速奇詭,兼且毫無先兆,詹天宏吃了·一驚,再不敢小視他。
他長劍打了個圈,反絞顧思南小臂,顧思南讚了聲好,手一揮,再踏上一步,烏金刀曳起一溜光芒疾劈詹天宏胸膛,一式未老,新招又生,刀尖忽地在詹天宏臉上一晃,跟著斜刺他左肩。
詹天宏大吃一驚,飛身急退三步,劍一圈封住刀勢,一招「大漠孤煙」直疾點顧思南胸口。
顧思南不耐久戰,突然躍起,一刀兵風凌空劈下,氣勢嚇人,如猛虎下山!
詹天宏橫劍一起架,「噹」一聲巨響,手腕一麻,長劍幾乎脫手,不過詹天宏也絕非庸手,這只是他料敵不足而已。他壓下翻騰的氣血,長劍由另一個方向自上向上一撩,劃向顧思南小腹。
這一招異常毒辣,顧思南人在半空,兼且長刀已架架不及,形勢登時互易。
好個顧思南,臨急不亂,右腳突然下沉,踢在劍脊上,長劍登時飛開,他自己亦勢盡跌落地上。
詹天宏殺紅了眼,未待顧思南立足稍定,迅即撲前,一口劍眨之間便刺了十七劍。
顧思南沉著應戰,詹天宏十七劍一過,顧思南立即趁他舊招已老新招未生之時一刀自他劍中突破,刀尖疾刺他面門。
詹天宏沉腰縮肩讓過,顧思南手腕一沉,改刺為砍,刀刃對著他頭顱斬下。
這一招變生肘腋,詹天宏魂飛魄散,伏地滾開,跟著彈起,拔足而逃。
此刻,他已沒了鬥志,只希望能逃過顧思南追擊。
顧思南急喝道:「郎兄快截住他!」自己亦隨即追上前去。
郎四的外號叫「飛鷂」,別的功夫雖還未到家,但輕功卻頗有造詣,他自斜方兜截詹天宏。
詹天宏見顧思南窮追不捨,突然心生一計,隨手扳住一棵樹的橫枝,待得顧思南追貼,他倏地放手,橫枝像離弦之箭向顧思南面前掃去。
顧思南大怒,刀一揮,樹枝立斷,可是詹天宏又把距離拉開。
郎四因為兜了一個圈圍上去,路途自然稍長,因此也未能及時把詹天宏截住。
他俯身拾起幾塊石頭,把手一揚,喝道:「看鏢!」三塊小石頭立即望詹天宏後腦及後背飛去了。
詹天宏一側身,身法去勢仍然不停,眼看距離越來越遠,顧思南大急,他腦靈光一閃,學著詹天宏左手扳住一條橫枝,一拉一放,身子便像流矢的射出。
這方法頗為有效,詹天宏在郎四石頭的不停襲擊下,去勢畢竟有些影響,顧思南三拉三放之後下,經已追近,再來一次,顧思南御刀刺擊詹天宏後心,他實在怕在這種情況殺死了詹天宏,正想出口提醒對方,詹天宏已有所覺,身子斜身躲避。
顧思南猛吸一口氣,身子在空中一個盤旋,烏金刀橫掃,詹天宏忙不迭再退,一退之後才大吃一驚,背後已貼上樹桿。
顧思南腳尖在地上一點,燕子三抄水,手一揚,刀勢更盛,離詹天宏尚有三四尺之遠,殺氣經已盈身。
詹天宏背貼樹桿凌霄衝起,他快,顧思南也不慢,御刀飛起急追!
詹天宏心頭大急,真氣不禁一濁,身子下沉,腳尖點向一條橫枝。
顧思南刀一揮,「喀嗤」一聲,把橫枝劈斷,身子跟著斜飛。
詹天宏足下踏空,下勢更疾,半空黑影一閃,詹天宏眼一花,卻被埋伏在旁的郎四,凌空一腳踢飛。
這一腳異常沉重,詹天宏禁不住發了一聲驚呼,長劍也脫手飛落。
他著地時異常狼狽,站立不穩跌倒地上,顧思南的刀刃立即對著他的脖子。
「對不起,請詹總管跟在下回洛陽一趟!」
詹天宏的事大出李鷹的意料,但聽了這個消息後便急著回去看看,可是心頭一動,卻又改變了主意。
李鷹回到窩裡時,已是戌時,顧思南立即解了詹天宏及上肢麻穴。
詹天宏脫口道:「你憑什麼把詹某抓來這裡?」
李鷹雙眼一睜,目光鋒利如刃瞪在他面上,足足有半盞茶時光,詹天宏心神逐漸慌亂,低聲道:「你們有證據麼?」
李鷹坐在椅上,手一伸,郎四立即把旱煙點上,又替他敲打火石,點燃煙絲。
李鷹一口氣抽了二鍋,如刀般鋒利的目光透過煙霧射出。
「你們沒有證據怎能隨便抓人?」詹天宏喃喃地道。
李鷹冷冷地說道:「他們沒有告訴你麼?」
「告訴我什麼?」詹天宏說完又沉重地點點頭。
「我不過是叫他們請你來坐坐,是請不是抓,要是抓的話,你能這樣舒服?」
「詹某此刻雙腳還被點了麻穴,這還叫舒服?」
「這是因為你作賊心虛,不老實,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詹天宏沒吭聲。半晌又翻翻覆覆地道:「你們有什麼證據?」
李鷹驀地厲聲喝道:「快說,你為什麼要殺死歐陽長壽!」
詹天宏突然語氣平靜地道:「誰說詹某殺死莊主?莊主的武功,詹某不及他一半,殺得了他麼?」
「也說不得!」李鷹臉色一沉,「他當你是心腹沒有防備,所以被你所乘。」
「笑話!」詹天宏冷冷地道:「既然莊主當我是心腹,詹某又有什麼理由殺他?難道詹某殺死他便能當上歐陽莊的莊主麼?」
「你殺死他不一定想當歐陽莊的莊主,而為一個幫會而殺他,殺死了歐陽長壽,洛陽便是那幫會的天下了!」
「詹某在洛陽整整七年,卻未聽過洛陽有什麼幫會!你既然說得這麼肯定,請問那幫會是什麼名堂,又有些什麼人?」
李鷹不禁語塞。
事實上他這些話只是恫嚇之詞,希望能誤打誤中,因為他覺得詹天宏在這個時候突然辭離歐陽莊的總管職位,實在令人思陡。
可是,李鷹為什麼不說詹天宏殺死歐陽鵬?那是因為詹天宏耶晚他一直陪在歐陽長壽的身邊他自然無法分身跑去內宅殺人。
半晌,李鷹才道:「你為什麼要辭離總管之職?」
「詹某在歐陽莊已有七年,若非在莊主知遇之恩早已離去,呢在莊主既然死了,而詹某身邊也有了點錢,自然想離開了!」
「打算去哪裡?」
詹天宏怒道:「詹某想去哪裡也要李大人批准?詹某是想回鄉掃墓,因為再半個月後便是重陽了,怎樣?李大人,批准麼?」
李鷹突然道:「大人此刻喝醉了,過兩天才再批審!你先去垂一覺吧。」
顧思南及郎四立即把他架走。
詹天宏住了三天,不但探不出什麼來,而且,詹天宏的態度反而越來越自然,語氣也越來越硬,毫無破綻可尋。
李鷹不禁有點氣餒,他心想再過三天,假如沒有頭緒便把詹天宏放了。
司馬城這趟扮成一個遊歷求知的書生,騎著一匹小馬,慢慢踱去鄭州,靠著雲飛煙的神妙易容藥,到了鄭州也沒引起任何人的思疑。
入了城已是掌燈時分,司馬城在一家小飯館吃了晚飯,又把馬匹寄養在一家客棧,這才舉步去崔家。
崔家座落在鬧市,司馬城來過不下十數次,他像識途老馬,幾乎閉著眼睛也能找到。
這裡附近平日燈火輝煌,人來人往,今日卻顯得異常暗淡,不斷傳來陣陣的狗吠聲,司馬城突然有了種感覺,好似走在郊野上。
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雙眼,環視一下周圍,身子立即藉著柱子及遮擋物的掩護向崔家奔去。
崔家大門緊閉,門外沒有門房,圍牆裡一片寂靜,司馬城突然生了一種不祥之感。
他迅速解下外衣,露出一身藏青色的勁服,一個箭步竄前,左掌在牆上輕輕一按,身子立即翻過牆頭。雙腳點地幾乎無聲,
司馬城迅即藏身於一棵大樹之後,雙目炯炯在黑暗中注視。
夜風吹來,花樹婆娑,枝葉沙沙亂響,司馬城的一顆心不斷往下沉,他已能肯定,崔家在近日一定發生了一件大變故,熱血登時沸騰,顧不得自身的安危,穿過庭院向內堂竄去。
他左足剛踏上石階,猛覺後背生風,他早已全神戒備,立時偏身一閃,同時右腿飛蹬,他反應不能謂不快,可是偷襲之人比他更快。
白光一閃,那人長劍一閃圈,飛切他的大腿!
司馬城右腳連忙一沉一收,左拳搗,那人面龐剛在簷下,星光照不到他的面,司馬城急喝道:「誰敢在此行兇!」
那人不答話,長劍一指,劍尖直刺司馬城拳頭,這一劍來得頗快,司馬城大吃一驚,立刻沉腕,食中兩指豎起,反彈劍脊。
不料那人的劍法十分率妙,劍尖一抖,改了個方向,斜刺司馬城面門,他劍長,司馬城不虞及此,登時陷於絕境。
驀地大喝一聲:「賊子,我跟你拼了!」右拳運起百步神拳心法,泛起一圈拳影,拳風自拳影穿出,直擊那人胸膛。
那人若不收劍固然可以把司馬城刺殺,但亦要被司馬城的拳風撞傷。
司馬城剎那覺得臉上生涼,閉起以眼,心道:「吾命休矣!」
那人突地跳開,咦了一聲:「你是誰,怎能使百步神拳!」
司馬城雙眼一睜,怒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就是司馬城,賊子,你是誰?」
「啊!原來是城賢侄,幾乎大水沖倒龍王廟!」
司馬城也認出他的聲音:「你是崔叔叔!」
崔一山苦笑道:「正是老朽!」
「叔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賢侄且進來,此事一言難盡!」
司馬城心頭一寒,急聲問道:「嬸嬸呢?」
崔一山默然,良久才悲嘯一聲充滿無限的蒼涼、悲切。
崔家的變故,是發生在三日之前。
那天半夜突然湧人了無數黑衣蒙面人,他們見人便殺,絕不留情,崔一山剛好到他一個堂兄弟處飲宴,聽報趕來後,已是滿家屍體,不忍卒睹。
崔一山草草安葬了家人,便一直躲在暗處,他深知兇手其實是衝著他而來的,家人的遇難只是因他一人而已。
昨夜果然又來了二三十個黑衣蒙面人,崔一山經過無數大風浪,眼看來人個個一身本領,生怕寡不敵眾,便隱伏不出。
那群黑衣蒙面人亦找不到他。
崔一山仍不心息,照樣伏在暗處,只要敵人落單,他便撲出格殺,以瀉心頭之恨。
今夜果然只有一人人來,不料來人卻是司馬城。
司馬城聽了崔一山的話後,急問道:「崔叔叔知道賊子是何方神聖麼?」
崔一山搖搖頭,道:
「只聽那夥人叫為首的那個高瘦漢子為四號!」
「四號?」司馬城脫口叫了一聲,心頭一動,想起在洛陽飯館聽到那個姓易的不也是以號數稱呼他的同伴?
「小侄知道了一點,我們立即趕回去洛陽,也許李前輩能知道!」
房裡,一燈如豆。
顧思南的雙眼沒有一刻離開過那枝鳳凰金釵。
這幾天,只要他一閉上雙眼,腦中便出現鳳凰金釵的影子。
「金釵有什麼異樣?有什麼特別?」他心中不停地推敲。
除了手工比較精細,鳳凰比別的較大一點這外,可說完全沒有異樣。
可是這兩點根本不能算是異常,有錢人的金器,自然較大,也要求精緻,這倒也平常。
明天就是第十天,李鷹給他的限期便到了,要是他不能在此有所突破,將來重要的任務將永遠沒有他的份兒。
此刻,他又想起李鷹的話:「巢小燕這枝釵會跑到歐陽長壽書房裡的樑上,證明這其中一定有個秘密,這亦是此案的關鍵,能勘破這個關鍵,這案子便破了大半!」
李鷹又說了另一句話:「這枝金釵一定是歐陽長壽放在樑上的,如果是殺歐陽長壽的兇手放的,那一定會放在當眼之處,否則便在殺了人之後把釵毀掉!」
房內有點悶氣,顧思南推開窗子,一陣涼風吹了人來,精神不禁一振。
窗外沙沙地下著雨。燈光下,雨水像千萬條銀絲,跟顧思南腦中的思緒交織在一起。
涼風撲面,思潮起伏,顧思南突然作了個決定。
他把燈光剔亮,然後用把小刀把鳳眼上的翡翠玉挑開,一挑之下,不動,再挑,仍然不動。
顧思南是李鷹手下的開鎖及木工機關大師,刀尖沒能挑開翡翠玉使他心頭一動,用手指輕輕旋動那兩塊小玉,一旋之下立動,五轉之後,翡翠玉便掉下,露出一個蠅頭般的小字。
顧思南就燈下一望,是個陽字。
他再旋動左邊那塊小玉,下面卻是個歐字。
顧思南心頭大震,這兩個字合起來便是歐陽,歐陽沒有其他含意,只能有一個解釋,這是一個複姓!
打造金釵的人,要不是一個複姓歐陽的人,便是某人以此送給一個複姓歐陽的人,這人是不是歐陽長壽?
假如是歐陽長壽的話,這枝金釵又怎會變成巢小燕母親的信物?難道她娘親跟歐陽家有什麼瓜葛?
既然是巢小燕的心愛之物又怎會無端端跑到歐陽長壽的書房之中。
顧思南的情緒激盪,雙手不禁輕微地顫抖上來。他不敢稍歇,生怕思路會被打斷。
這根金釵是不是歐陽長壽給巢小燕的娘親?如果是,歐陽鵬跟巢小燕,豈非是……
顧思南不敢再想下去,腦際靈光一閃,心中想著口中不禁喊了出來:「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呀!」
這枝金釵根本是歐陽長壽從巢小燕的發上取去的,當時趙四娘看到兒媳猝然而死,早已六神無主,淚如泉湧,歐陽長壽的舉動,她根本看不到。事後想起,還以為是仵工順手牽羊取去的!
歐陽長壽為什麼會取出這根金釵!
那是因為這枝金釵,他覺得十分熟悉,熟悉到令他忍不住要取去看個究竟!
正想進一步思索下去,李鷹及雲飛煙已聞聲趕來。
雲飛煙急不及待地道:「什麼事大驚小怪的!」
「頭兒你看!」顧思南指著鳳眼,這裡有字!
李鷹接過來一看,脫口道:「歐陽?這是怎麼回事!」
顧思南忙把自己所想說了一遍,李鷹緩緩點頭,目光落在鳳嘴上,神光倏地一現,訝道:「這張風嘴本來好像是合攏的,現在怎樣會張開!」
顧思南一望果然鳳嘴是張開,還露出一根細細的舌頭。他一直在注視風眼上的字,忽略了其他部分,根本沒有發覺這個變化。
他又從李鷹手上接過金釵,重新把風眼上的翡翠玉嵌上,當他旋上最後一個圈時,風嘴又閉上了。
雲飛脫口道:「咦,這手工做得真巧妙!」
李鷹喃喃道:「風嘴張開有何作用?這其中又能沒有其他的秘密?」
顧思南連忙再把翡翠玉旋下,鳳嘴又再度張開,他用指頭輕輕把嘴裡的那根舌頭拉動,一拉之下,舌頭立即離開鳳嘴。
舌根之後是一條細細的金絲,金絲上縛著一塊小小的絲布,絲布乍眼看去好像是灰色的,其實是雪白色的,只是上面被人用墨汗寫滿了蠅頭細字。
三個人的心都狂亂起來,知道即將有更進一步的突破,連李鷹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他張開絲布,就燈讀了起來:
「此女之父乃歐陽長壽,余不幸失身產下此女,恐人知道便把她置之郊野,希望有過路的善人抱她回去去撫養。
「余雖然失身於長壽,不過絕不怪他,可恨父母貪戀富貴權欲,一心要把余嫁與左侍郎之公子,婚期已近,無法把此女嬰交與歐陽郎,至感遺憾,異日若有人勘破此釵秘密,請持此釵交與洛陽歐陽長壽,並求他善待余女兒。」
遺書至此為止,下面沒有署名。
書上的女嬰顯然就是今日的巢小燕。
雲飛煙看得臉色青白,驚道:「如此,歐陽鵬跟巢小燕豈非兄妹?他們卻已經洞房……」
李鷹同樣心頭大震,此乃人間一大悲劇,父親之風流,惹來兄妹亂倫!
大概這也是風流的報應!
雲飛煙突然道:「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你看,這不是活報應!」說罷飄了顧思南一眼。顧思南正好轉臉過來,她粉臉不禁倏地一紅。
房子裡的氣氛陡地沉重起來,悄沒聲息。
良久,李鷹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歐陽長壽不是被人殺死的,他是自殺的!因為受不住良心的譴責而自殺的!」
頓了一頓,接道:「儘管歐陽鵬及巢小燕都已死了,但他們死前經已洞過房,七十多歲的歐陽長壽,能經過此番連續的沉重打擊?他不敢把真相告訴別人,所以,臨自殺前,自己布下現場有經過打鬥的跡像———放倒椅子,造成凌亂的感覺!
「可惜,他依然露出不少破綻,他一生都生活在安樂之中,一切享樂好似天生而來。根本用不著他去花心思使謀略便能得到一切,所以他雖然想出製造假象的方法,卻顯得十分幼稚!」
顧思南問道:「那麼他為什麼又留下金釵,讓人知道真相?」
「他把金釵放在樑上不眼之處,以為別人在發現這根金釵之時趙四娘已死了,甚至連歐陽莊亦已垮了!」
雲飛煙噓了一口氣,道:「想不到此案內情如此複雜!」
顧思南卻心頭一鬆,道:「此案終於勘破了!」
李鷹把金釵恢復原狀,道:「明早我去歐陽莊,把真相告訴趙四娘,你們把詹天宏放了,向他陪幾句罪!現在你們去休息吧!」
顧思南突然覺得疲乏及睡神同時襲上身來,和衣躺下。
窗外的雨突然停了。
秋天的雨水本來就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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