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冰魄劍陣 文 / 憶文
黃古陵劍眉一剔,冷冷道:「你為何在這裡?」
藍星嫣然一笑,道:「那你呢?」
黃古陵心頭一震,忖道:「她也是來奪『日月冰魄丹』,哼!這個殘狠陰辣的女人,若不將她除掉,以後可能更要荼毒武林……」
黃古陵突然臉上泛起一縷駭人的殺機。
藍星見他神情雖然兇惡,但卻不怕,微微一笑道:「你大概為李飛燕所迷,所以見了我,立刻擺出一付凶狠的面孔來對待我嗎?」
黃古陵冷哼了一聲,道:「你的醜惡真面目,已經都被揭開了,難道你還要喬裝?可恨!我幾次要殺你,卻都是被你的花言巧語逃過,哼哼!這一次我非將你斃了不可。」
藍星聞言輕聲一笑,道:「走!你要殺我,到另外一個地方!」
說著,藍星轉頭就走。
黃古陵冷笑一聲,道:「我要殺你何必到另外一地方?看劍!」
在這剎那,黃古陵已由肩後撤出那柄藍劍,手腕一振,疾點過去!
藍星繼續向前走去,她對森寒的劍鋒,不屑一顧,劍鋒已離她身後不過一尺,但她仍然前進。
黃古陵知她狡猾以極,可能在劍鋒貼身之際,她方會出招反擊,哪知所料之事,大出意外,銳利的劍鋒,已經指上她的腰眼,藍星仍然不作閃避。
黃古陵突然將劍刺出的劍勢剎住,厲聲喝道:「你為什麼不閃避?」
藍星緩緩轉過頭來,道:」我為什麼要閃避,你永遠也不會殺我,你曾經立過誓,難道你忘記了嗎?」
黃古陵覺得心中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戰,想起自己和她陷困石壁機關之時,自己的的誓言……
黃古陵呆望著藍星空出神,像似在回憶著什麼似的。
藍星輕笑一聲,又道:「還有你答應我無論做了什麼大錯,你都會原諒我,難道你要失信毀誓嗎?」
黃古陵臉上肌肉顯出一陣抽搐,淒涼的歎了一聲,道:「你走吧!只恨我……」
藍星冷聲一笑,接道:「只恨你自己發那誓?哼哼!現在我問你,你是不是對我說過?
無論天下間的女子,如何美麗多情,你都不會去愛她們,只有你我兩情依依,海枯石爛,永世不淪。沒想到你這個薄情郎,見異思遷……」
黃古陵聽得默默不語,低頭沉思,連藍星走了,他都不知道。
陡然,一聲陰森冷笑襲入耳際。
他驀然驚醒,抬頭一望。
冷月冰光之下,只見數丈外不知何時來了七個印度僧人,其中一位正是白天在湖入口逃逸的那個印度僧,他們個個手持鐵杖。
當先那位印度僧,只見他生得高頭大馬,像半座鐵塔似的,臉若紅雲,頭似巴斗,獅口環目,身上披著一件大紅袈裟,駭人已極。
黃古陵看得怔了一怔,心道:「這些人竟然能夠越過冰川,直闖冰宮,武功定是非同小可。雪山天女禁令森嚴,怎麼還不出來,竟容這些人來闖她的宮殿?自己雖然跟他們無瓜葛,但做客於此,最低限度也要替他們抵擋外侵之人,何況這些人,大概是藍星同黨,如他們是為盜竊『日月冰魄丹』而來,自己更非阻擋他們不可……」
黃古陵想罷,冷聲問道:「閣下等私闖冰宮,意欲何為?」
那個身披大紅袈裟的印度僧,聲如雷般的一陣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是什麼人?雪山天女湖水晶宮,向來沒有半個男人,難道雪山天女久處寂寞,偷藏你這野漢不成,呵哈哈……」
黃古陵一聽,這不像話,不由大聲怒喝道:「住口!何方禿驢?休得無理!」
驀聽一聲銀鈴般的語音,接道:「黃哥哥,你退開,讓這些侍女教訓教訓他們就行了。」
語音甫畢,冰宮中,眨眼之間,走出李飛燕及九個侍女。
雪山天女與中年美婦李蕊梅,也隨後姍姍而出。
那九位侍女恍似行雲流水般圍了過來,刷地一聲!九劍出鞘,華光大盛。
黃古陵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噤,就像墮在冰谷之中一樣,冷得難受。
原來這九位侍女手中每一柄劍,都是寒光閃閃,通體晶瑩,非金非鐵,竟似一段寒冰,九柄劍一齊亮出,寒氣逼人,立刻華光四射。
一陣香風撲面,李飛燕已閃了過來,拉著黃古陵之手,道:「快走出去,那是冰魄寒光劍。」
黃古陵步出外面,頓覺寒氣大減,他心頭大驚,沒想到那九柄冰魄寒光劍那般厲害,不由抬眼望去。
中見場中七位僧人,除了那位雄壯大的印度僧之外,其餘六個印度僧,皆盤膝跌坐地面,看他們身軀微微顫抖之狀,已知是在運功抵抗奇寒。
黃古陵曾經身歷其境,不然他不會相信那九柄寒光劍,會產生如此厲害的寒氣。
突聽李飛燕在他耳邊笑道:「那九柄劍乃是我婆婆給她們所練的冰魄寒光劍,是用此山特產的千年溫玉,浸在萬古寒冰之中,經過七年才煉成的寶劍,所以一出手便有一種奇厲的冷氣。如果內功尚未煉到毫顛者,光是那股冷氣,便難抵受。」
那高大紅衣番僧,陡然見著這九柄寒光閃閃的長劍,不覺大吃一驚,但他內功精純,在冷氣侵襲之下,卻也並不畏懼。那九柄長劍首尾相連,布成一面光網,慢慢收縮。
紅衣番僧忍耐不住,禪杖一揮,一招「力劃鴻溝」向外推出。
只聽得叮叮噹噹幾聲連響,前—排的四口劍都斫在杖口。
紅衣番僧這—杖千斤之力,見這四名侍女居然能夠抵受,好生驚異,說時遲,那時快。
後一排的四口劍一齊刺到,卻又倏的分開,前後左右,四柄劍同時進招,卻是怪異之極,敏捷無倫。
紅衣番僧一個閃身,左掌一震,避開了後面的一劍,又震歪了前面的劍鋒,但左右兩劍,已堪堪刺到身上。
猛見中年美婦嬌笑道:「侍兒小心了!」
陡然之間,忽見那四名侍女,一齊飛躍起來。
紅衣番僧大喝一聲,掌杖兼施,排山倒海般的猛劈過去。
原來那紅衣番僧精擅瑜伽之術,肌肉可以隨意據曲變形,左右兩名侍女的長劍剛剛沾著他的衣裳,忽覺劍尖一滑,他的兩條臂膊突然一個拐彎,暴長幾寸,禪杖呼呼挾風,掌勢摧山裂石,
技有專精,確是了得。
瞬息之間,發出內家真力,立即轉守為攻。
紅衣番僧卻也料不到冰宮侍女的輕功竟然如此高明,一杖擊空,九名侍女的身形已散佈四方,恰似蜻蜓掠水,彩蝶穿花,左穿右插,忽合忽分。
紅衣番僧一連發出幾記惡招,卻是毫無所護,哪能打著一個,不知不覺間,這九名侍女已布成了一個陣勢,將紅衣番引到核心。
那六位坐在陣中的印度僧,像似忍受不了那種奇寒的冷氣,齊齊站起撲向陣外。
哪知九名侍女陣式已經發動,四處遊走,忽合忽分,依著花園中那些怪石作為屏障,陣勢擺開,有如重門疊戶,變化萬端,看得人眼花繚亂。
九名侍女奔跑起來,就如同數十百人一樣,滿園裡綢帶飄舞,羽衣閃動,真像天女散女一般,好看煞人。
六位印度僧想突圍而去,但卻一個也跑不出,他們冷得混身打抖,九名侍女身形又飄忽不定,長劍指指之處,全是人身的要害穴道,使六僧手忙腳亂。
那紅衣番僧在六位同伴混亂之下,更無法展開絕技,七人有時端坐地面,如被攻得緊迫時,忽又跳起來,禪杖揮舞一陣,又再跌坐地上,七人忽躍忽坐,狀甚滑稽,看得李飛燕,黃古陵哈哈大笑。
直氣得那紅衣番僧,大喝一聲,手中禪杖攔腰掃出,左掌飛舞,竟然擊向同伴,他這突然的舉動,使六僧防不勝防。
驀地慘叫連聲
六位印度僧人,全都變成紅衣番僧掌下亡魂。
黃古陵看得呆愕一陣。
想不到紅衣番僧如此凶殘,竟然慘殺同伴。
九名侍女見紅衣番僧殺了同伴,她們更不敢怠慢,身形轉動更是鎮靜。
黃古陵看了那陣式,不禁暗暗驚奇,她們那陣式,竟似諸葛武侯所傳下的八陣圖,只是卻又並不完全一樣。
八個侍女各踏著一個方位,暗合休、生、傷、杜、死、景、驚、開八門,任是如何轉動,這八門都在互相呼應。
但與八陣圖不同之處,卻在多出一人,這一人並不隨著轉動,好像是鎮守中樞的主腦人物,卻又並不出來。
那番僧也似覺察出來,連連搶攻,想先擊倒那個主持的侍女,可是陣圖奇妙,他邁步向東,西面就贊出人來向他襲擊,他邁步向西,東邊南邊,長劍又倏然遞到,怎麼樣也進不去陣圖的心腹之地,因此也到不了那個主腦侍女的身邊。
那番僧武功也確實高強,雖然不識陣圖,乃是奮戰不巳,禪杖呼呼挾風,掃在假山湖石之上,石塊也碎裂片片,揚起塵沙。
黃古陵眉頭一皺,只聽得那首的侍女叫道:「你這廝竟敢壞我宮中的美景麼?」
雙指一彈,忽聽得嗤嗤的暗器也不知是什麼東西,一顆顆好似珍珠大小,亮晶晶的,縱空中灑下,被那杖風激盪,倏忽碎裂成粉,散出寒光冷氣,那番僧不由自主的機冷冷的打了一個冷戰。
要知那些咱器,乃是雪山天女從千丈冰窖之中,頡取冰魄精英,練成為一種世上獨一無二的奇門暗器,其名也叫做「冰魄袖彈」,世上所有暗器,或用以傷人,打穴,所講究的不外乎是準頭,勁力的工夫,或是加上暗器本身的鋒利,唯有『冰魄袖彈』與眾不同。
它所倚仗的就是萬載寒冰的那種陰冷之氣,被襲之後,寒氣發出,端的是侵膚刺骨,厲害異常。
本來以紅衣番僧的功力,原可抵禦。
但他要全神貫注應付冰宮的圍攻,哪能分出心來,運功防禦,加之八名冰宮侍女,所使的冰魄寒光劍,也是陰冷之物,寒氣激盪,愈來愈濃。
紅衣番僧牙關打戰,漸覺忍受不住。
只見他狂呼疾掃,狀若瘋狂,額角沁出汗珠,卻又全身顫抖。
李飛燕對黃古陵笑說道:「這廝強用內家真力,以為可以發熱,那知道這樣一來,冷熱交戰,陰熱之毒攻身,他非死不可。」
果然紅衣番僧高呼酣鬥,越來越覺精神不濟。
但見那群冰宮侍女,穿來插去,眼前人影如潮,彩色繽紛,目眩神迷,眼花繚亂,為首侍女嬌喝一聲:「倒也!」
揚手又是一枚冰魄神彈飛出!
紅衣番僧心頭一冷,腳跟一軟,只覺天旋地轉,搖搖欲墜。
叭噠一聲,一個龐大的身軀,倒於地上,接著嘶嘶……九劍齊刺!
紅衣番僧沒哼一聲,已成劍底遊魂。
九名侍女早巳收劍退下,排成兩列,分別在雪山天女的身旁。
只聽雪山天女冷冷的語音,道:「你們九人立刻去四周察視一遍,若有敵蹤立刻擊斃。」
九名侍女應聲:「遵命!」如電飄去!
黃古陵聽得心中大驚,他雖然對藍星那種殘狠兇惡而不值憐惜的女子耽憂的,但不知如何聽了雪山天女之言,立刻為藍星的性命擔起心來!
這時雪山天女和中年美婦李蕊梅,已進入冰宮。
場中只有黃古陵和李飛燕。
突聽李飛燕笑道:「黃哥哥,你在想什麼?是否覺得我婆婆太慘酷了。」
其實黃古陵這時內心在想如何救助藍星的生命,聞言立刻一笑道:「沒有!這些僧人看樣子不是好人,死無足惜。」
李飛燕笑道:「他們是來偷盜『日月冰魄丹』的。」
黃古陵心頭一震,道:「什麼,『日月冰魄丹』?」
黃古陵假做不知問她。
李飛燕道:「那是一件曠世罕求的奇珍靈藥,昔日婆婆練制三粒,我吃了一粒,婆婆為練一種絕功也吃過一粒,現在還有一粒。」
黃占陵暗道一聲:「僥倖,果然還有一粒,但不知那座神秘小屋在哪裡?」
黃古陵眉頭微皺,故意問道:「他們偷盜『日月冰魄丹』做什麼?」
其實他當然知道藍星的心意,因為南殘天已在殺人殿主手中,如果藍星將『日月冰魄丹,偷到,那麼便可以靈丹作要挾南殘天的性命。
李飛燕道:「當然偷去救人啊!」
黃古陵道:「他們極要救人,你婆婆怎麼不送他們。」
李飛燕道:「他們要救的是一位南殘天,這人關係到天下武林中一件大神秘,我婆婆怎會將靈丹輕易送人,何況……」
黃古陵聽得又是一震,她們居住在這人跡罕至的冰天雪地中,怎麼對於江湖武林中之事,知道得很清楚,想其中定有原因,但黃古陵一心一意想知道那神秘小屋的所在,於是說道:「燕小妹,你是否可以帶著我玩玩?」
李飛燕嬌聲笑道:「怎麼不可以,你來我舍下作客,自該領你四周走走呢,只是你太累了,所以……」
黃古陵笑道:「我不累,這個地方景色太迷了,所以,昨夜仍然睡不著!」
這時黑夜已盡,這天女湖的太陽升得較早。
只見霞光萬道,雪山天地又是一番景象。
那透明的冰宮,在紅日照耀之上,五彩迷離,幻成人間罕見的奇景,更似神話中的世界。
黃古陵和李飛燕,有說有笑,輕步遊覽。
宮中奇景,賞之不盡,園林佈置,也美妙絕倫,亭榭水石,參差錯落,掩影有致,迴廊曲折,蜿蜓東西。的確堪稱世外仙境!
只是那廊壁的花窗,形式就各各不同,構成佳麗的圖案,所有的建築,甚至假山湖石,都是大半通體晶瑩,園中有好幾處噴泉,飛珠濺玉,在艷陽燦爛之下,泛起一圈圈的彩虹,還有小溪曲折,貫穿其中,美,真美。
李飛燕笑道:「池塘和溪水,都是從天女湖引來的,特別澄清,我最喜歡這裡的水了。」
宮中各處庭院,都用奇峰怪石,隨意點綴,與各種花樹互相掩映,幾乎每一處都構成極美妙的畫圖,那些花樹,大半都說不出名字,爛如霞彩,微風吹來,香氣沁人脾腑。
黃古陵帶著稱羨的神色,笑道:「此處真如仙境,你們祖先真幸福。」
兩人信步所至,隨意游賞,餓了就採摘園中的果子充餓,冰宮佔地甚廣,走至中午時分,尚未走完。
行走之間,忽聞得一股異香,非蘭非麝。
黃古陵走了過去,只見前面有一間房子,結構得非常怪異,與宮中所有的建築,都不相同,黝色尖頂形似神龕。
其他建造都是用水晶,雲石,晶鹽或者堅冰所造,晶壁如玉,只有這一間厘予卻是黑黝黝的特別惹人注目。
黃古陵心頭一震,忖道:「難道那靈丹……藏在這所小屋。」
那非蘭非麝的幽香,就是由那間房子中發散出來的。
黃古陵伸手就想推而入。
李飛燕臉色一變,急忙止住,說道:「黃哥哥,這屋子不可進去!」
黃古陵裝著一片茫然,道:「裡面有什麼東西?怎麼不可進去?」
李飛燕道:「這間屋子,除了婆婆之外,任何人也不可進去!」
黃古陵驚異道:「這樣說來,你和你母親也沒有進去過了。」
李飛燕道:「當然咱們都沒進去過。」
黃古陵聽得大是驚奇,他聽殺人殿主說過這屋於禁止人入,他本以為只是禁止外人進去,那知連李飛燕與她母親都禁止進去,這怎不令黃古陵大是驚奇,他不知這屋內除了藏著『日月冰魄丹」之外,還有什麼東西事物?
李飛燕又說道:「我婆婆每逢朔望之夜,她要獨自到這間屋去,耽擱一個時辰,她做什麼誰也不敢問。
這間屋於是用一種香木做的,這種香木,若焚燒起來,香氣可以傳至十里之外,剛剛那股香味便是此木所發之香。」
黃古陵聽了,好奇之心,更是大起。
回路中,黃古陵對那間秘密之屋,念念不忘,他決定夜間立刻獨自竊探秘密之屋,所以回來之後,立刻在宮中閉目靜座。
月光如水,遍地如銀。
這時已是二更時分,一條人影疾速馳到那座神秘的屋子,這人影正是黃古陵。
忽然黃古陵耳聽到一聲腳步之聲!
黃古陵心頭一驚,急忙伏在一片假山湖石之後。
只見那座神秘屋子的門,忽然開啟,一個白髮女人走了出來,她不是別人,正是雪山天女。
黃古陵心中大驚,聽李飛燕說雪山天女每逢朔望之夜,才獨自來這屋內,耽擱一個時辰,而今夜並非朔望之夜,她怎麼也來了,難道她發覺我對此屋有私探之意?黃古陵伏在假山之後,大氣也不敢透。
只見雪山天女面容冰冷駭人,緩緩走近過來。
黃古陵心頭鹿撞,卜卜亂跳。
只見雪山天女走到距離三丈餘之處,忽然停步,「咦」了一聲。
黃古陵嚇得冷汗直流,只道她已發現自己,忙從石隙之中窺視一下。
只見又是一個少女的背影,向著西北方獨行而來,黃古陵怔了一怔。
但聽雪山天女叫道:「燕兒,這麼夜了,你還出來做什麼?」
黃古陵鬆了一口氣,心道:「李飛燕,可能懷疑我獨自到這邊來,想來阻止自己,但願她不要說出。」
只聽李飛燕說道:「婆婆,我到處找你,原來你在這兒。」
黃古陵心道:「這小妮子也會說假話。」
雪山天女道:「你找我做什麼?」
李飛燕道:「黃相公向我請教一種武功,我不會,媽媽又不會,所以我要請教婆婆你老人家告訴我。」
黃古陵暗道一聲「妙絕。」
雪山天女恍似御風而行的走去,柔聲道:「傻孩子,為著這點事,你就睡不著,走!到底是什麼武功,竟然難倒你母親。」
兩人在花樹叢中,冉冉而沒。
過了好久,黃古陵已知園內無人,想她祖孫已經去遠,霎時顯得清清寂寂,連鳥兒也似都睡著了,這才敢出來。
走了兩步,聞得那間屋於所發出的異香,特別有一股吸人的力量,他摸摸那個門環,心道:「這裡面不知有什麼古怪之物?」
那門環轉了兩轉,忽然自動開了。
黃古陵吃了一驚,他一時間竟不敢進去。
呆立片刻,才緩緩走進。
首先映人眼簾的,屋中佈置儼如神殿,正中有一個女子的塑像,面如滿月,金髮披肩,竟是一個胡女的塑像。
黃古陵正在出奇,忽聞得背後有人咳嗽。
回頭一看
只見白髮天女滿面怒容,瞪著自己。
黃古陵這一驚非同小可,真是個魂飛魄散,一顆心似乎要從口腔中跳出來。
只聽得雪山天女冷冷說道:「你好大膽,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黃古陵囁囁嚅嚅,道:「我……我……我不知道這兒不能進來。」
白女天女哼了一聲,道:「你不知道?小燕還未對你說過?我不相信,若然是她未說,那就是她的不是,回頭我去問她,我不信小燕會這樣粗心大意,連宮中的禁忌都不向你提起。你快說實話,不要諉過於人。」
黃古陵本就不慣說謊,這時聽她要怪責李飛燕,要飛燕替自己受過,拚著受責,何況今夜之後,自己已被懷疑,要偷盜『日月冰魄丹」,已經不能夠,不如乾脆承認,何必害了燕小妹?
想罷,黃古陵大著膽子,道:「是我說謊,小燕早就對我說了。」
雪山天女是生氣,喝道:「那麼你為什麼偷偷進來,我本對你的印象極好,沒想到你這麼不自愛,我問你,你來這邊要什麼?」
黃古陵冷冷道:「第一好奇心使然。第二,早就存著偷盜『日月冰魄丹』之心。」
「好小子,膽子真不小,算你勇氣可嘉。」
這屋子裡四角都點有長燈,牆上還嵌著夜明珠,光線雖然不強,但已照見雪山天女的怒容。
黃古陵本覺得她冷煞駭人,這時被她眼光一射,只覺一股寒意直透心頭,她的臉容是多麼殘忍駭人。
猛然間,黃古陵忽覺頸上一緊,渾身酸軟。
原來他已被白髮天女將他頸領一把提起,黃古陵此刻武功已是武林中極厲害的人物,但白髮天女這一抓,卻令他無法閃避,這時被雪山天女一把提起,如捉小雞,竟是動彈不得。
只聽雪山天女冷冷說道:「你既然要來這兒,那就不必出去!如果你要那顆『日月冰魄丹』,我也讓你吃下。」
黃古陵眼角瞥見,雪山天女由懷中取出一顆雪白瑩玉的雞蛋似的東西,捏開自己牙關塞了進去。
這時黃古陵苦於不能說話,只覺那雞蛋似的東西滾下肚中,全身氣血恍似要凝結了一般。
驀見雪山天女將他在空中轉了兩轉,這一瞬間,黃古陵只覺如同騰空駕霧一般,四邊牆壁有許多古古怪怪的人形,好像妖魔鬼怪飛撲出來,擇人而噬。
黃古陵被她轉了兩轉,頭昏眼花,忽而又似從雲端中掉了下來。
原來是白髮天女用力將他向地上一摔。
在他醒來之時,只覺週身筋骨作痛欲碎,但卻未受傷,跳起來時,只見洞中漆黑,不辯五指。
上面黑黝黝,也不知有多高。
黃古陵被困在黑洞中,但感一陣陣寒冷潮濕之氣襲來,甚是難受,尤其是全身筋骨,酸痛已極,像似有著莫大的變化。
他想雪山天女定是給自己吃下一顆慢性毒藥,不知何日才要發作,唉!現在被困其中,太陽月亮和一切美景都不能見了。
黃古陵是個歷經憂患的人,對於死都毫無所怕,但當他想到一個面臨垂死的老人,心中不禁大是難過。
不知過了多久。
聽到上面啼鳥之聲。
黃古陵想道:唐人詩云:「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這意境何等幽美,但與我現在的境遇卻恰恰相反。
聽這鳥啼之聲,想必是天亮了,難道自己已被困多日,或者剛是一夜,李飛燕這時是否知我被困在此呢?
呀!夜來雖無風雨,但對我來說,昨夜之事,也似遇到一場在風暴啊!
黃古陵胡思亂想,雖覺眼神睏倦,卻是睡不著覺。
枯坐黑洞,度日如年,又不和過了多久。
正自胡思亂想。
忽覺地下傳來怪聲,愈來愈響,牆壁也似有些震動。
黃古陵吃了一驚。
忽又覺有一股熱氣,從地底下透上來。
黃古陵更是驚奇,怪聲愈來愈響,不但牆壁也震動,連地底也震動了。
忽地「嘩啦」一聲。
牆壁的磚頭震落幾塊,一片陽光從十餘丈高透上了進來。
黃古陵也給震倒地上,猛地想著:「這是地震!」
原來這雪山天女湖,附近有許多活火山,所以常有大小地震。
這時猛然想起這是地震,不由心驚至極。
猛然間,一聲巨響,有如天崩地陷。
黃古陵蒙著耳朵,但覺一陣暈眩,眼前金星亂冒,暈倒地上,人事不知!
過了許久。
黃古陵悠悠醒轉,從震裂的缺口爬出。
只見整個天空佈滿一層黃色的塵沙,連太陽也是黃色的。
看日頭的影子,也不知是第幾天的黃昏?
黃古陵運了一下氣力,站起來行了幾步,只見那座尖頂的神秘屋子,已經被移到何方,大概是沉入地底了。
黃古陵緩步走向冰宮,但見那些假山,都給震得或倒塌,或變形,有幾座宮殿,也給震倒,已成一片瓦礫。
卻沒有一座完整。
黃古陵呼叫幾聲,卻無人聲相應,整座冰宮,宛如一般的沉寂。
這恍然是做了一場噩夢,令人駭怕極了。
他四處奔跑,但什麼人也沒有見到,飛禽走獸早巳逃之一空,什麼聲息也都沒有了。
只見冰湖中,一片黃色塵埃。
只有注入湖中的流水,還在錚錚作響!
猛一抬頭,又發出了一樁更令人驚心駭目的奇事。
冰宮對面,像一支玉筍,高插雲霄的冰峰,竟然不見了。
好像驟然之間,給人用魔法移去似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冰峰日夜發出寒光,乃是雪山奇景之—,驟然不見,令黃古陵在驚異之中,又帶著惋惜。
攀登高處,再仔細看時。
但見滿山都是磨盤大的冰塊,滾滾而下,宮中也平添了許多巨石,不問可知,這乃是冰峰受地震震塌之時,飛到這兒來的。
目睹這聲巨變,黃古陵不禁心膽俱寒。
想起宮中的白髮天女,李蕊梅、李飛燕及宮中的侍女,她們的綺年玉貌,絕代風華,都遭受如此慘禍,真欲昂首問天,天何忍?
這霎那間,黃古陵眼前現出李飛燕那天真、嬌麗的奇異笑容,不禁打了一個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黃古陵摘了兩枚果子,吃下之後,精神稍振,又再大聲呼叫,到處找人,諾大一個冰宮,冷冷清清,毫無聲息。
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死亡更寂寞,更令人恐懼的了。
黃古陵這時但願遇著任何有生命的東西,即管是一隻貓一隻狗也好,可是卻什麼都沒有。
只有地面上的花草和昔日一樣,發散著縷縷清香,有各種各樣奇麗的色彩,可是此時此際,在黃古陵眼中只感到一片黯淡。
黃古陵仔細的找尋,仍是任何人也沒見到,在倒塌了的宮殿旁邊尋覓,也沒有發現任何屍骸!
這麼多的侍女怎麼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即算都被壓死,也該有些屍體被發現,但卻什麼都沒有!
如果是逃走了,這時也該有人會回來探視。
這時黃昏巳逝,月亮也升上來了,仍是毫無人影。
這真是不可思議的怪事。
黃古陵懷疑眼前所見,只是一場幻景或是夢,絕對不可能是幻景或是夢,他把指頭送進口中一咬,分明又覺得疼痛,證明這不是惡夢,也不是幻景。
陡然之間
黃古陵覺得周圍的空氣,也似乎凝結起來,人快要窒息了。
一輪明月,掛在天空。
月光之下,冰宮的夜景,仍是那麼美麗,但,未免有點美中不足。
唉!卻是—種異樣淒清,令人傷感的美麗。
時交午夜。
忽然聽到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喚道:「是相公麼?」
黃古陵這時像發現了世上最寶貴的東西,也覺得富裕了許多,他一時歡喜得說不出話來,急忙循聲尋覓,他所聽到的聲音,就在身邊一間倒塌的孤獨房子裡。
聲音從泥土之中發出,黃古陵挖開泥土,只見一個白衣少女躺在裡面,衣裳上也有些血跡。
黃古陵看清了她的臉後,驚叫道:「是你?藍星?」
藍星道:「不錯,是我。給我些吃的,及拿一碗水來。」
黃古陵心內雖然恨極她,但在此時此刻,他心裡對任何一個人已沒有恨的存在,他摘了兩枚果子,又用蕉葉,盛了冰湖的水給她喝。
藍星歇了歇,歎口氣道:「除了咱們之外,這宮中還有生人嗎?」
黃古陵將所見的情景說了一遍。
藍星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雪山天女說過,要她下山除非冰峰倒塌,現在冰峰已倒,只是她恐怕永遠埋在山中,不能再下山了。
黃古陵不知她在說什麼,問道:「你受傷了嗎?」
藍星道:「還好,給石頭刮破了一點皮肉。」
黃古陵問道:「你怎麼會還在此地?」
藍星微微一笑,道:「你沒離開這裡,我怎能放心走開。」
黃古陵心頭一震,虎目露出一縷深情,道:「你對我說的話,是真是假?」
藍星道:「我對你的愛是純真的,但你卻對我不忠貞。」
黃古陵突然輕聲一歎,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你的錯我的錯,咱們都不要談它,只要願意的,我們從此就退出江湖武林間的恩怨。」
藍星幽歎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你卻不知道我父親大仇,對我是多麼深切,我寧可犧牲我的愛情,卻不能不報父母之仇。」
黃古陵道:「你是真心雪仇?」
藍星怔了一怔道:「不然我為著什麼?」
黃古陵淡淡道:「我看你另有企圖,我知你雖是一個孤弱的女子,但卻雄心萬丈,如果你是真心為愛情,定會放棄任何一切。
現在你已經坦白的告訴我了,除我心內對你一片癡情,咱們從今之後之後,以前在石壁機關中的話,已是無效,你自己珍重吧!」
說罷,黃古陵轉身疾馳而去。
藍星呆呆望著他的背影消逝,她腦海耳際裡不時響起黃古陵的話。
她若似夢囈般,邊走邊語道:「雄心萬丈,如是真心為愛情,一定放棄任何一切……難道他已知我來歷?……是的,他的話對,我確實無時無刻在利用他……」
黃古陵乃是一個極端聰明的人,在剛才幾句話中,他已經得知了藍星,是怎樣一個女子。
他知道自己若癡情愛他,可說是一件大錯特錯。
黃古陵片刻工夫,已經奔離冰宮。
這地方經過地震之後,塵沙未淨,那縱橫交錯,匝著山腰,像銀蛇—般的冰川,也蒙上一層淡黃,經過月光折射,淡黃之中又透著淺藍,別是一番景致。
信步所至,忽見前面黑煙彌空,火焰沖天,原來那冰峰倒塌之後,露出了噴火口,余火未熄,熔岩如漿,旁邊的地形已陷下成湖。
黃古陵目瞪口要,心道:「古人滄海桑田的說話,果然真有其事。」
不禁暗歎浩物之奇。
突然黃古陵想起自己如何能飛渡冰河天險?
不禁大感躊躇,只好茫然的向山下筆直走去。
走了一陣,只見地形變換,不似從前,那通向天湖的冰河,本來就在此冰宮下面不遠,冰河之邊,還有—層層的楊柳,臨河的那棵大柳樹系有小舟,可是而今那條冰河也不見了。
再走了一半個時辰,忽感眼前—亮。
只見下面一片白茫茫的水,浮冰閃閃發光,一望無盡,恍如天連水,水連天,這不是天湖是什麼?
原來大地震之後,山獄變形,那條通向天湖的冰河已被倒塌的冰峰填平了,變成一條筆直的斜坡,從此冰宮到下面的通道已被打開,不必用小舟在冰河涉險了。
天湖仍然如舊,湖邊綠草如茵,雜花生樹,湖水仍是一樣清瑩,原來天湖面積太大,又有許多支流,化為流泉山瀑,通向山下,地震之後的塵沙,早已沉澱,或者衝下去了。
黃古陵徘徊一陣之後才離開,走了一日一夜,方來到松崗。
他偷盜不到日月冰魄丹,本來不願去見殺人殿主,但當他想起殺人殿主如謎般的神奇人物,是以一股好奇心的驅使,情不自禁的來了。
黃古陵在松崗客棧中休息了二個時辰,問明九松墓地方向後,立刻雙身前往,哪知這是一片無際的荒野。
他飛馳了半個時辰的路程,仍是不見墓地。
心中不禁大奇,那九松墓地是在何處?如無這地方,那麼店中夥計,怎麼會告訴自己這個方向。
正在出神的當兒,突然後面傳來一陣鐵蹄聲。
蹄聲來得極快,眨眼問,十二匹駿騎已經停在七八丈外。
黃古陵心頭一震,忖道:「他們是衝我來的?大概不會吧?」
駿騎十二人同時躍下地來,一恍身間,十二人如同電飄一般將黃古陵圍在核心。
黃古陵看這十二人的眼光,心底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十二人不但長像奇醜,尤其是那目光慘綠綠的,像鬼眼一般,露出恐怖駭人的凶光。
黃古陵眉頭微微皺鎖起來,他想起殺人殿主曾經說過,只要到九松墓地自有人來接我,難道來找的人,會是這十二個人?
但看他們的眼光,又不是接人的樣子,所以黃古陵又不敢問。
他清了清嗓門,拱手道:「諸位請了,不知有何見教。」
但聽十二丑中之一位枯瘦人,冷森森的語音說道:「閣下是不是要尋找九松墓地?」
黃古陵怔了一怔,脫口道:「是啊!九松墓地在哪裡?」
他語音剛畢,那枯瘦人已經恍如迅雷般一擊了過來。
對方—出手,掌風中略帶腥臭之味,和一股熱氣。
黃古陵心頭大驚,他陡然想起這掌勢,乃是古墓派絕技蝕骨掌,那這十二人想來必是古墓十二丑了。
黃古陵驀地身形一起,疾似流星閃了開去,左掌反勢拍出。
那知他掌勢甫出,一聲慘叫!
枯瘦人身軀恍似斷了線的風箏,飛出五六丈開外。
黃古陵看得目瞪口呆,暗暗村道:「我的功力如何這般高深,若是對方就算膿包,但自己也不致將一個人的身軀震飛五六丈遠?」
嘩然大叫聲中
餘下十一丑,兵刃煞時出鞘圍攻過來,他們使的都是白骨鞭。
黃古陵怒喝一聲,右腕拔劍,左手一帶,右劍平出。
一聲慘叫,又一人死於劍下。
劍光轉動,連閃三閃,又有四人應聲倒地!
黃古陵驚得呆呆怔在那裡,想不到今日出招,竟像似每一種武功,都有著無比的威力,隨心應手,毫無半點阻礙。
的的……得得……一聲鐵蹄聲響!
黃古陵驀然驚醒,抬首望去!
只見十二丑中餘下的六丑,已經上馬逃去。
地上六具屍體,鮮血淋漓,以及無人座的六匹馬,仰首長嘶!
這景像是淒涼的,剛才活生生的驕士,剎那間,血灑黃沙,黃古陵望了那六匹馬,不禁輕歎了一聲!
陡然間,他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黃古陵仰首望了一下天星,又展開輕功向西馳去!
突然他看到前面不遠有九株插入雲空的巨松,黃古陵心中一震,忖道:「九松墓地,大概是這裡了。」
黃古陵雙目向四周掃視了一下,只見北面曠僻的基地上,有一座松林,林中微微露出一絲燈光。
他暗道:「不知殺人殿主和南殘天,有無在那裡?殺人殿主來歷如謎,自己何不趁這個時候探一探他的底細。」
想罷,他的身形若是一縷輕煙,馳進松林,果然一幢形式特別的圓形屋宇,有如碉堡,四面圍有圍牆的院落。
裡面大概有三四進院房,但只最後一座閣樓下露出一絲燈光。
黃古陵此刻輕功,好像也是增進一倍以上,他摸到了那座閣樓外面,忽聽得裡面有腳步聲,踱來踱去。
他立刻飛上屋簷,使一個『珍珠倒捲廉』的姿勢,向裡窺望。
黃古陵的輕身功夫好到極點,端的如一葉飛墮,落處無聲。
向裡一望之下,果然來回踱著的人,是裝扮終南劍客姬清羅面目的殺人殿主。
只見他好似神魂不屬的樣子,在書房裡繞來繞去。
黃古陵心中一動,想道:「他大概是在等待我,不然這麼晚了,為何還不歇息?」
忽聽門外有腳步聲!
黃古陵將身子一縮,蜷伏在屋詹凹槽之處。
只見門簾揭處,一個高大的漢子走了進來,此人正是那黑衣人洛心。
殺人殿主噓了口氣,道:「洛心你還沒有睡麼?」
洛心道:「這數日來我真替主人擔心。」
殺人殿主苦笑道:「咱們這般人時時刻刻都在提心吊膽。」
洛心道:「依我看,咱們還是暫時避開的好。」
殺人殿主道:「你害怕了?」
洛心道:「不是害怕。但這幾日來,我總似感到一種預兆……」
殺人殿主道:「你不必胡思亂想,咱們十幾年來,屈身鎮南王府中,為的什麼?眼看目前已打了一點根基,尤其這次經過我的策劃,只要取出絕壁機關中的寶藏,義旗一舉,哪怕明室不能復興。」
洛心道:「但願如此。」
說罷,那洛心立刻退出門去。
黃古陵聽了他倆這場談話,心頭暗驚,果然這扮殺人殿主的確懷有大志。
忽聽殺人殿主在房中吟道:「揭地掀天為事業,翻江倒海作文章,哈哈……我袁明清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
黃古陵不禁駭然,他突然憶起恩師向自己說過—件事!他說他本是大明將軍袁祟煥的貼身侍衛,袁崇煥有位公子袁明清,生性聰明無倫,七歲便將古書經典背得滾瓜爛熟,尤其對於棋法精奧已極,全京城王公子弟,無一是他對手,可惜,這袁明清在明室淪滅後,死在亂軍之中……」
黃古陵心驚至極,想不到這殺人殿主,竟是袁明清,他耳際又響起恩師昔日的話,道:
「可是我不相信那孩子會那樣短命……如果袁明清未死,你以後遇上他,無論他是怎樣一個人,你都要服從他,聽他的話……」
驀然,黃古陵忽聽得院子側邊一聲尖叫。
那是洛心的叫聲,似乎是受到別人暗中的襲擊。
殺人殿主在房中一躍而起,正想掀簾跳出。
那尖叫之聲,尚未停止。
只聽得一陣怪笑,緊接而來。
笑聲初起時,似在幾間屋外,倏忽便到了面前。
端的是聲到人到,快速無比。
以殺人殿主和黃古陵這樣的武功,也不由得心中一凜。
須知洛心的武功,雖然不能勝於殺人殿主,但在武林中也算得是頂尖一流人物,來人竟然能在瞬息之間將他擊倒,這份身手,端的驚人,而且聽他笑聲未停,身形已現,這份輕功真是快逾飛鳥。
黃古陵不禁翻手握著劍把。
只見那黑影似一溜煙的直闖進來,正遇著殺人殿主掀簾而出。
驟聽得錚錚數聲,銀光四射。
那黑影倏的停住,怪聲笑道:「好一個『八臂哪吒寶』絕技呀!你的師父是八手仙猿郭羅夫麼?」
淡月疏星之下,隱約看到那黑影是個瘦長的漢子,兩頰深陷,雙睛如火,頭髮似—蓬亂草,猙獰得怕人。
黃古陵好生詫異,這怪客發的乃是一種歹毒的暗器三稜骨釘,專打人身穴道,這尚不足為奇,奇怪的是殺人殿主接暗器的手法。
他—招手之間,便將十餘枚透骨釘全都收去。
只見殺人殿主攏袖一揖,恭謹答道:「八手仙猿郭羅夫正是家師。敢問老前輩此來,有何指教。」
那怪客又發出怪笑道:「你在皇城十餘年,竟也不知道我是誰麼?」
倏的將手掌舉起,在殺人殿主面前—晃。
那手掌鮮紅如血,好像剝開了皮一樣,在淡淡的月光之下份外鮮明。
黃古陵看得心中暗驚,知這怪客練有一種極厲害的毒技。
只聽得殺人殿主在下面已叫出聲來,道:「原來是你大內高手,血神子前輩來到,請恕晚輩無知,有失遠迎。」
這血神子是隱居在康藏邊境之間的一個老魔頭,所練的功夫怪異之極,要將四肢的皮膚剝去,用一種毒草熬汁洗煉,故此手足都是鮮紅如血,觸人即死。
當年江湖上黑白二道,全都怕他幾分,大家都稱他為「血神子」,真實的姓名反而失傳。
這血神子當今卻是皇宮八大高手之—,專是保護康熙皇,平時極少離開京城,沒想到今日卻出現在此地。
殺人殿主心內暗驚,他深知大內八魔頭武功的絕高,尤其是每人各有一種極端厲害的絕技。
只聽那血神子又怪笑道:「你既知道我是誰,就該乖乖的聽我吩咐,你在京城十餘年了,幹了些什麼事情,一一從實招來。」
殺人殿主道:「我十餘年在鎮南大元帥帳下作幕,所做的事情,鎮南大元帥全都知道,老前輩若然信不過我,可以去問鎮南大元帥。」
血神子冷笑道:「你拿鎮南大元帥嚇我嗎?你瞞得了鎮南大元帥,可瞞不過九重天子,你更名改姓,喬容化裝,就以為沒人知道了嗎?」
殺人殿主吃了一驚,卻仍是鎮靜問道:「我不明白老前輩說的是什麼?我好端端的又未曾犯罪,為何要更名改姓?」
血神於嘿嘿冷笑道:「你推得倒好乾淨,好吧,你立即跟我走,有罪無罪,自然有人給你判定。」
殺人殿主道:「能不能跟你走,這可得問過鎮南大元帥。」
血神子怒道:「你拿鎮南大元帥作護身符嗎?他未必護得了你,你聽不聽我的吩咐?」
殺人殿主道:「晚輩並非敢抗你老之命,只是職守在身,不敢擅離。」
血神子喝道:「你那綠林宮主帥的芝麻綠豆的官兒,已經被革掉了,神氣什麼?」
倏的,他伸出了蒲扇般的大手,向殺人殿主摟頭一抓。
殺人殿主早有防備,長袖一彈,向血神子手掌一卷,立即避開,這—手「流雲飛袖」的絕招,暗藏內功,俊巧非常。
只聽得血神子冷笑道:「好呀,就憑八手仙猿郭羅夫傳你三腳貓的功夫,就居然敢與我動手動腳?」
手掌一翻,從雙袖翻捲之中騰了出來。」
殺人殿主身法雖快,而他的身法更快,竟如閃電般的一閃即到,在相距丈許之處出掌,招數剛展,掌鋒便拍到殺人殿主胸前。
殺人殿主騰挪閃避,不敢叫他的掌鋒沾上,閃避了開去。
突聽血神子「嘿」的一聲冷笑,喝道:「原來你還約有人在此埋伏,好呀!都下來吧!」
口中說話,手底卻是毫不放鬆,掌風人影之中,只聽得「嗤」的一聲,殺人殿主的馬蹄袖竟被他扯去半截。
殺人殿主大吃一驚,後退了三步。
忽聽得一聲嬌笑。
黃古陵和一個白衣女子已從屋簷上跳了下來。
那白衣婦人不是別人,正是李飛燕之母李蕊梅,殺人殿主見了她和黃古陵喜出望外,呆在當場。
血神子見了李蕊梅也怔了一怔,揉揉眼睛瞪著她。
李蕊梅雙指一彈,叱笑道:「看什麼,先打瞎你的狗眼。」
血神子正在呆看,忽見兩點寒光電射而至,冷氣沁人眼簾,血神子真是了得,就在這一瞬間,只見他霍的一個「鳳點頭』左手一抄,就把兩枚冰魄神彈接在手中,「咦」的一聲,冰水從他指縫滴下。
他揮掌一灑,右掌一起,相距丈許,掌鋒卻倏的便拍到李蕊梅胸前。
李蕊梅何等功力,她所發的冰魄袖彈即算殺人殿主和黃古陵等輩也不敢硬接,而今血神子接了居然無事,還能迅速出招,李蕊梅也不禁吃了一驚。
忽見眼前紅影閃動,血神子通紅如血的手掌,已拍到跟前,掌勢飄忽,這也還罷了,最駭人的是他掌挾勁風,熱氣呼呼的,竟似鼓風爐中噴出的一股熱焰。
李蕊梅頓感呼吸不暢,熱氣逼人,急忙使一個」風點落花」的身法,連閃三閃,笑罵道:「好個妖怪,且叫你也見識我的寶劍。」
血神子連發三掌,連她的衣裳也未沾住,好生詫異。
只見李蕊梅一個翻身,冰魄寒光劍已拔在手中,劍鋒一指,一道寒光,挾著刺骨的寒氣,登時射到血神子的面門!
血神子嚇了一跳,雙掌齊出,熱風冷氣,互相抵消。
倏忽之間,鬥了十餘招,各自無事。
血神子從未遇過勁敵,今番初逢,精神陡振,哈哈怪笑道:「好極了,好極了!我正熱得難受,難為你玉手揮涼,給我消暑!」
李蕊梅一生中只有取笑別人尋樂,何時被人取笑過,心中大怒,一柄冰魄寒光劍,使得凌厲無比。
她的劍術奇詭無比,奧妙莫明,指北打南,血神子被她一陣猛攻,不也再行說笑,暗中玄功默運,將掌力熱風遂漸加強,兩雙腳好像釘牢在地上一般,任李蕊梅的劍勢有如驚濤駭浪,連番猛捲,他竟不移動半步。
又戰了一刻,血神子緩了口氣,叫道:「好!你能接我五十招以上,算你古今第一人,你是何人?師傅是誰?」
李蕊梅格格笑道:「看你修到今日,亦非容易,快快滾開,休得多事!」
說話針鋒相對,半點不讓。
血神子喝道:「妞兒不知好壞,祖師爺有意饒你性命,你卻敢與我頂撞!」
掌法一變,有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突然轉守為攻。
李蕊梅感到他掌力越來越為沉重,雖然還能應付,額頭卻已微微沁出香汗。
在二人惡鬥之時,殺人殿主卻將黃古陵拉過一邊,悄悄問道:「日月冰魄丹,是否已得到?」
黃古陵搖頭歎了口氣,道:「沒有。』
殺人殿主聞言神色大變,道:「是真的嗎?」
黃古陵道:「事到如今,我如何會騙你。」
殺人殿主急道:「那麼她……她……李蕊梅是不是和你一起來?」
黃古陵又是一歎道:「不是,說來話長。」
於是,他將那日冰川別後,到達水晶宮那事告訴他。
殺人殿主眉頭皺了一皺,道:「怎麼?你吃下的日月冰魄丹,是怎樣一個形狀?」
黃占陵道:「此丹寶貴異常,我想雪山天女不會以那丹給我吃。」
殺人殿主像似突然想到什麼,驚聲道:「你現在是否武功超異常態?」
黃古陵心頭一震,道:「是啊……有何不對。」
殺人殿主歎了一聲,道:「你已經只有百日生命可活了。」
黃古陵大驚道:「為什麼?」
殺人殿主歎道:「日月冰魄丹,已經被你吃下了,南殘天的性命也從此結束,我的計劃也盡成泡影,天呀,難道這是天數使然?……」
黃古陵聽了他的話,心中迷糊已極,正想出言問清楚,轉頭急見李蕊梅與血神子互相追逐,你劈一掌,我刺一劍,兔起鶻落,電掣風馳。
那庭院不過三尺見方,兩個人穿梭來往,掌風劍影,此去彼來,就像數百人在戰場上惡鬥一般,看得人眼花繚亂。
李蕊梅劍法雖然精妙,但血神子挾數十年功力,加上所練的世間獨一無二的歹毒、邪惡外功,久鬥之下,李蕊梅竟漸漸被血神子逼得舒展不開。
殺人殿主突然喝道:「這老魔頭的血神掌觸人即死,碰它不得,你們兩人不必犯險,趕快走吧,我自有法應付他。」
一聲厲聲長嘯
殺人殿主竟由懷中摸出一柄寒光閃閃的軟劍,矯若游龍攻向血神子。
血神子反手一掌拍出!
他這掌拍出雖快,卻無法打著殺人殿主,反而幾乎給殺人殿主劍鋒掃著,急忙一個轉身,用掌力逼開李蕊梅的冰魄寒光劍。
殺人殿主的劍如影隨形,跟蹤又到。
血神子猛的雙掌齊出,一股熱風,呼呼作響,殺人殿主如身陷洪爐之中,逼得退後幾步。
血神子連道:「好險。」急將掌法一變,腳踏五行八卦方位,不住的繞場疾走。
殺人殿主腕中軟劍一劍接著一劍,但見劍光霍霍,有如水銀瀉地。
殺人殿主劈出七劍,將血神逼到牆邊,回頭喝道:「李師妹,你們快走,若是御內八魔全到,你們二人便無法走脫。」
黃古陵聞言大驚,這李蕊梅果然是他的師妹。
只聽李蕊梅格格一笑,一手握住黃古陵的手,道:「咱們走吧!」
黃古陵道:「要去哪裡?」
李蕊梅笑道:「挽救你的性命。」
又傳來殺人殿主的聲音,道:「黃老弟,你吃下那顆『日月冰魄丹』,乃是極陰之物,和你本身殘陽真火之身,互相衝突,產生真氣沿流,雖然你的武功在近日內會高到極限,但你血肉之軀,卻無法容納那巨大真氣,百日後血脈暴裂,粉身碎骨……」
陡聽得血神子大喝一聲,乘著空隙,一掌劈進!
李蕊梅不由分說,帶著黃古陵就走。
就在此時,外面突傳來萬馬奔騰的聲音。
黃古陵和李蕊梅,已經飛出院外,抬頭望去,夜影下前面蕩起一陣白濛濛的塵沙,數百匹駿馬急馳而來。
黃古陵脫口問道:「這是何方人馬?」
李蕊梅道:『清廷大軍。」
黃古陵驚道:「那殺人殿主真的是明朝志士?」
李蕊梅道:「你管他是真或假?現在你性命要緊。」
黃古陵左手腕被她扣著,不由自主電擊而去,眨眼間,已奔跑了四五里之遙,她才鬆了黃古陵手腕。
黃古陵怒道:「你帶著我跑來這裡幹什麼?」
李蕊梅嬌笑道:「我帶你去和我那女兒成婚。」
黃古陵驚得目瞪口呆,道:「我……我……我怎能和她成婚。」
李蕊梅聞言後那始終露出笑臉的嬌容,陡然罩上一層寒霜,怒道:「你說什麼?你不愛我女兒?」
黃古陵尷尬一笑,道:「我喜歡她天真純潔,自從遇上她後,我就將她當作自己親妹妹看待,我從來沒想到娶她為妻的念頭。」
李蕊梅聽了這一番話,嬌容變色,氣得混身發抖,她手指著黃古陵,怒道:「好!好!
算我看錯了人,可是我要告訴我,你若不和我女兒成婚,無論如何你無法活過百日。」
黃古陵冷笑一聲,道:「我黃古陵縱然百日後死了,也不會娶你女兒。」
說罷,轉頭就走。
李蕊梅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眨眼間,黃古陵人影已經消逝。
黃古陵展開輕功,恍似一縷輕煙,直向九松墓地奔去。
這時他已清楚了殺人殿主的來歷,原來他便是恩師昔日主公袁崇煥的公於袁明清,師父曾經囑附過無論那袁明清是怎樣一個人,自己都要服從他。可是他卻是殺師之仇人,這樣一來,給了黃古陵極難決定是否跟殺人殿主為敵為友?所以在剛才他便沒出手相助殺人殿主。
但經過一段時候的思索,他想:「殺人殿主曾經說過,他沒殺害自己恩師,大概其中定有內情。」
片刻功夫,黃古陵已來到那一棟碉堡似的院落,但裡面卻是一片沉寂。
隱隱間,黃古陵耳中聞到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觸目處
屍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
黃古陵嚇了一大跳,想不到在半個時辰工夫,事情產生這麼巨大變化,這些死者,不問可知,乃是喪生在殺人殿主劍下的人。
他繞著院落四周轉了一圈,到處屍體滿地,卻不見一個生人。
黃古陵仰天淒歎—聲,緩步走出。
他不知道自己今後要去何方?
一時間,他頭腦中一片空洞,迷茫,因他想到百日後死亡的悲哀,世間什麼事,他不願多問,多想了。
春風輕拂,草原生機蓬勃,但—個孤獨的青年,卻像綠草中枯黃的樹葉。
陡然後面一陣鐵蹄聲
一匹快騎由他身後趕過,而他連眼皮也未抬一下。
那騎士縱地三十餘丈後,突然掉轉馬頭,疾速向他飛馳過來。
一聲馬嘶,騎士勒住了駿騎,他是一位風流瀟灑的青年,在春天太陽光下,只見他滿面春風,呵呵一笑,道:「黃兄,久違了。」
落寞,孤獨的青年,聞聲抬頭,怔了一怔神,方道:「是郎兄?你好吧!」
俊美騎士哈哈一笑,道:「黃兄,托你的福,兄弟已經前月結婚了。」
黃古陵噢了一聲,道:「尊夫人定然很美吧!」
俊美騎士笑道:「黃兄,你不要說笑了,她是李媚虹。」
黃古陵在這時候全身如受電觸,混身顫抖了一下。
李媚虹是自己昔日的愛侶,她曾經和自己發生關係,之後,她悄悄的離開自己,囑言只要自己殺了藍星,她會重回我懷抱。
他想起了這段悱惻的情恨。
俊美騎士嘴角掀起一絲得意的笑容,忽然掉轉馬頭,一聲吶喊,急馳而去!
黃古陵心中一陣波動起伏,他喃喃自語道:「李媚虹啊!李媚虹,我真對不起你,你和郎千如結婚,我便不怪你,我黃古陵祝你們快樂幸福。」
那俊美騎士,竟然是昔日受黃古陵一掌擊傷逃去的少林弟子閃電金箭郎千如,李媚虹會和他結婚,這實是一件出乎人意料之外的事。
黃古陵,他感到自己更加孤獨了,一個曾經和自己發生肉體關係的女人,她已經離會開自己嫁給別人,西門玉蘭更不用說了。
本來孤獨的他,在他現在落寞的心裡,還有昔日綿綿情恨的回憶,但現在卻沒有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落日餘暉,大道上緩緩駿過兩匹駿騎。
黃古陵偶然抬頭一看
那是—男一女,他們的臉容是那麼熟悉。
他心中一動,張口欲叫,可是,不知如何一股悲恥的心理,使他到了口邊的話,又嚥回去!
但聽那女郎嬌滴滴的聲音,道:「楊哥,咱們要去哪裡度蜜月?」
男的低聲笑道:「玉蘭,咱們現在任務在身,豈能去哪裡玩樂,可是咱們以騎這樣追蹤飛馳,豈不是和度蜜月一樣?」
哈哈……格格……他們會心的一陣哈哈大笑。
黃古陵這一下,心中幾乎破碎欲裂,那笑聲像似化著千柄劍戳刺進他的心胸。
他雙手充滿刺激的笑聲,像似仍然不停止的繼續留在耳內。
他跑得不能跑了,但仍然向前走著。
他心情渾沌,一片迷茫,漫無目的的在曠野單走獨行,不覺黑夜消逝,紅日從東方升起。
連他自己也不知該到什麼地方去。
忽然他覺得口中焦渴,甚是難受。
這種現象他一月來已經時常感覺到的,可是投有今天這麼激烈,本來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百日後會死,但自從口渴現象經常發生後,他始感到體中有異,在一月多以來,他覺得自己武功增進了何止—倍。
黃古陵口中急喘著氣,沿著驛道奔跑。
走不多久,見著路旁有家酒肆。
黃古陵走人酒肆,立刻喚酒解渴,過了半個時辰,他的心情方才漸漸平靜下來,酒肆四面通爽,他適才在路口奔走,反而沒有留意郊野景色。
這時坐了下來,稍稍平靜,向外望去。
但見一片新綠,遍野新生的嫩草中,還隱約可以見著幾朵淡黃色的小花,他心頭一震,忖道:「這是西藏嗎?」
原來一月來漫無目的的奔走,已經由四川境內來到西藏。
仲春二月時節,西藏的春天來得遲,有些樹枯黃的樹葉還沒有落盡。
黃古陵百感交集,忽然他想到生氣蓬勃的草原,面自己再過五十三天便不在人世,悲從衷來,擊桌狂歌。
他的胸中愁鬱在他口中唱出來,充滿了憤激之情,卻如狂歌當哭。
酒保嚇了一跳,叫道:「客官,酒來啦!」
盛酒的是一種長頸的酒樽,黃古陵看也不看,把酒樽在桌上一敲,敲斷瓶頸,張一吸,酒就像噴泉的水柱一般,被他吸到口中。
酒保幾曾見過如此喝酒的法子,驚得呆了。
黃古陵鯨吞狂飲一陣,忽然哈哈長笑著。
笑聲震得酒保雙耳欲聾,好在黃古陵笑了幾聲後,頹然坐著,將半邊面孔轉注窗,葡萄美酒發了滿地,他也絲毫不睬,看樣子竟是呆了。
酒保從未見過有如此奇怪的飲客,心中駭怕,輕聲問道:「客官,還要酒麼?」
黃古陵呆呆的憑窗遙望,竟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酒保心中七上八落,生怕酒錢沒有著,但黃古陵神氣駭人,酒保給他嚇著了,不敢再問。
黃古陵此際心中煩亂已極。
他想起了恩師慘死的情況之後歲月來江湖中的際遇,人物的影子一一從他心上飄過,好像他所熱悉的海上浮萍的,隨著滾滾波濤東去,永不回頭,但他對浮萍無所牽念。
而這些人物雖然只在他的生命中個占短短的時刻,卻令他永不能忘。
門外有腳步聲走來。
黃古陵如醉如癡,看著窗原外的廣闊的黃野,根本就沒有留意——
一兆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