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節 文 / 應天魚
姑娘論英雄
兩人返身奔向官軍營盤駐紮之處。
紅娘子邊走邊笑間:「喂,姜小牙。你怎麼老愛自言自語?小時候有沒有摔過跤?」
姜小牙暗忖:「可把我當成瘋子了!也難怪,成天對著一個別人瞧不見的東西說話,當真有些嚇人。」
嘴上胡亂應道:「我娘犯有手軟的毛病,抱不住娃兒,好像摔過我一、兩次……」
紅娘子笑道:「我學過些醫術,有空幫你看看。」
姜小牙思前想後,覺得她對自己真好,不禁又有點想哭。
「你真跟我娘一樣。」
紅娘子睨他一眼。
「我是你大姑媽。」
姜小牙道:「也跟娘差不多。」
紅娘子沒轍兒的笑道:「你這人雖然很多地方都很奇怪,卻是老實得教人受不了。」
兩人趕了一程路,看看天色將黑,道旁正好有個山神廟,便權且歇下了。
紅娘子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葫蘆,拔開木塞,頓時酒香撲鼻;再從袖裡抖出一支鐵筒,三搖兩晃,居然發起火來,湊到葫蘆底下盡烤,酒香益發濃冽得醺人欲醉。
紅娘子不知又從哪裡摸出了兩隻小酒杯,各自斟滿,一面笑道:「這就叫烹土宰泥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你今天撿回一條小命,該當慶賀一番!」
姜小牙三杯酒下肚,想起這兩天的遭遇,不由感慨萬千,歎道:「世道真個是複雜難測,越是在上面的人,干的一些事兒越是教人猜不透。想那劉宗敏,號稱『闖王帳下第一勇將』,我本是他麾下士卒,見他每次打仗都很兇猛,簡直把他當成神一般的膜拜,想不到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
「劉宗敏那東西當然不是什麼好貨,當初我投效『闖王』,第一眼看見他就想在他鼻子上揍一拳!」
紅娘子說著,卻忽然有些失神。
「但……唉……」
姜小牙聽她話中有話,怪問:「姑娘……姑媽為何歎氣?」
紅娘子搖了搖頭道:「你當今日之事,完全是劉宗敏的主意麼?劉宗敏這狗東西最會揣測上意,李自成若真沒殺你的心,他哪敢動你一根汗毛?」
姜小牙可又想哭了。
「他為什麼……」
紅娘子道:「沒別的,疑心病重罷了。唉……我因見天下靡爛,『大明』必將崩頹,才四出尋覓明主,想要幹一番大事業,不料那些流寇首領,什麼張獻忠、羅汝才、過天星……
都是些狗彘不如的貨色,好不容易瞧覷『闖王』像點樣子,才投奔於他,豈知他別的倒還好,只就兩個缺點:一是多疑,二是草莽氣息似乎永遠都改不掉,這種人掃蕩天下綽綽有餘,但若要逐鹿中原、繼承大統,恐怕還差得遠!「姜小牙暗道:「這姑娘卻是個胸懷大志的人呢。」
廟外朔風呼號,蒼穹下隱藏著無盡騷動,夜色凝結得有若一塊磐石,黎明彷彿永遠不會降臨。
姜小牙忽又心忖:「當年曹操和劉備煮酒論英雄,大概也就是像我們現在這樣吧?」
紅娘子又搖頭一歎。
「唉,天下英雄,誰能當之?」
姜小牙腦中靈光一閃,脫口道:「我倒想起一人!」
打翻醋罈子
紅娘子笑問:「你想到誰?」
姜小牙道:「聽說你家相公『中州大俠』李巖雄才大略,乃人中之龍……」
紅娘子忙皺眉搖手。
「姜小牙,你幫我一個忙,此話休要再向人提起。」
姜小牙一楞,隨即明白她的顧慮,點頭道:「人心險惡,樹大招風,搞不好就有殺身之禍。」
「你越來越聰明了。」
紅娘子聽他如此讚譽李巖,心裡自然高興,在身上一陣東摸西摸,居然摸出了幾碟小菜。
「有酒沒菜,卻似有雪無月,來,嘗點兒吧。」
姜小牙對她的本領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這身法術有趣得緊,什麼都變得出來。」
「你若有興趣,哪天教你幾手。」
「好啊……」
姜小牙一句話還沒說完,忽聽得耳邊一個聲音道:「你們兩個仔和樂嘛,又有酒菜、又打情罵俏,姜小牙,不料你竟這麼不知羞恥!」
卻是蕭湘嵐「飄」回來了。
姜小牙心中一喜,不想大叫招呼,但又怕紅娘子誤以為自己又發瘋了,只得硬生生嚥下歡呼,只把眼睛望著她。
蕭湘嵐見他竟不作聲,越發氣悶。
「有了那個大姑媽,就不想認我這個師父了,是不是!」
姜小牙兩面為難。
急得臉紅脖子粗。
紅娘子見他前一刻還有說有笑,下一刻卻又左顧右盼、恍恍惚惚,不禁發噱:「喂,怎麼不說話了?」
姜小牙搔著頸根,囁嚅道:「有人……我是晚輩,好像不應該……」
紅娘子失笑道:「原來如此。你我江湖中人,本不必大拘泥禮儀,況且,什麼姑媽不姑媽的,根本是句玩笑話而已。」
蕭湘嵐怒道:「你可別忘了你有老公!」
紅娘子卻似和她極有默契,緊接著道:「我家相公不拘小節,就算他看見我倆孤男寡女,三更半夜相對飲酒作樂,也不會怎麼樣的。」
蕭湘嵐哼道:「家教不嚴,以至貽羞門庭!」
紅娘子卻道:「我家相公出身仕宦之家,但全無豪門習氣,真乃成大事之霸才地。」
姜小牙忍不住道:「這回是你自己講的,我可沒講。」
紅娘子不由「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是我多嘴。」
貝他憨厚老實,因問:「你原是農家子弟吧?」
「我家三代都是佃農。但近幾年來情勢大亂,連田都沒得耕了,只得胡亂幹些營生,父母兄弟相繼勞累而亡,只我一人僥倖活了下來。五年前,我在『潼關』的一間客棧當夥計,承蒙掌櫃的見我還算機伶,教我認了幾個字,讀了幾冊書,不料『闖王』兵過,把我給抓來了。」
「唉,生當亂世,人命賤如螻蟻啊!」
蕭湘嵐一旁忽忖:「姜小牙雖是我徒弟,但有關他的事情我卻一概不知。人家紅娘子跟他相處沒多久,就懂得關心他,我這師父真是白當了。」
不覺有些慚愧。
愛情定律
愛情好像拍蚊子,用一個巴掌去拍,永遠也拍不著,非要另外一個巴掌也加入戰團,愛情才會發生。
愛情高手和生意高手,都同樣懂得這個道理。
蕭湘嵐本來是一個巴掌,和姜小牙這只蚊子相處了這麼久,也沒發生任何事情,但當紅娘子這個巴掌也跑來湊熱鬧的時候,蕭湘嵐的心情可就大不一樣了。
她眼見姜小牙和紅娘子簡直無話不談,胸中妒火情不自禁的熊熊燃起。
她這一生孤芳自賞,除了「天抓」霍鷹之外,從沒把任何一個男人放在眼裡,不料現在竟為了一個傻呼呼、髒兮兮的莊稼青年爭風吃醋起來,她一方面暗恨自己居然這麼無聊,另一方面卻仍止禁不住的想要把姜小牙佔為己有。
劇烈的拉扯,使她心頭陡發一陣瘋狂,她再地無法忍受的奔到廟外,同著荒野吼出一陣神經質的號啕。
但吼完了,又覺放心不下,偷偷「飄」回廟前,偷聽那兩人又在說些什麼。
姜小牙大約因見她不在身邊,忙不迭向紅娘子打探隱私:「你昨夜說到,我師父本該和燕雲煙是夫妻,既然如此,為何後來竟弄得互相仇恨,不死不休?」
紅娘子歎道:「所謂造化弄人,莫過於此。燕雲煙雖和蕭湘嵐是指腹為婚的一對,但燕雲煙並非混帳,他早已看出大師兄霍鷹和未婚妻蕭湘嵐互相仰慕,便起了成全二人之心,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獨自攜帶著『墨雷』寶劍,自我放逐天涯……」
姜小牙心想:「燕雲煙卻真是條漢子!我當了他幾天徒弟,也算與有榮焉。」
紅娘子續道:「這樣經過幾年,不料忽一日,燕雲煙竟在一個小鎮上和身負重傷的霍鷹碰了面……」
姜小牙怪道:「霍鷹武功絕世,怎會被人打成重傷?」
紅娘子道:「這全是誤會,待會兒再說。燕雲煙見大師兄傷得血肉淋漓,自是心痛,又問起他和蕭湘嵐的姻緣。霍鷹卻道:『因為小兄和蕭姑娘情懷暗生,竟逼得師弟遠走天涯,我怎生過意得去?我和蕭姑娘實在沒有怎麼樣,我這幾年四處奔波,就是要把你找回去和蕭姑娘成親。』
「姜小牙心忖:「你讓來、我讓去,師父可不變成了一塊大餅兒?」
「燕雲煙見霍鷹如此誠懇,況且他對蕭湘嵐本就有無比的好感,心中不禁轉圜,便道:
『好,等我殺死了那個打傷你的狂徒,就回家去和蕭姑娘成親。』不理霍鷹的急聲勸阻,奔出旅店,果然看見一個喝醉酒的少年在街上任性胡為、見人就打。
燕雲煙上前質問:『是你打傷我的大師兄麼?「那少年大刺剌的道:「被我打死的人多了,我怎知你說的是哪一個?『燕雲煙不禁胸頭氣生,沒兩招就將那少年斃於劍下……」姜小牙拍手道:「殺得好:「紅娘子卻大搖其頭。」
殺得一點都不好。
霍鷹本是要勸阻那少年除惡向善,所以才故意被他連打了一十八掌,卻不還手……
「姜小牙怪道:「為何如此寬容這個狂徒?」
「因為這少年正是蕭湘嵐的么弟!」
愛情的真面貌
紅娘子又歎一聲。
「蕭湘風的父親最疼這個么兒,犯了養子不教的毛病,以至他長大後目中無人、胡作非為,但蕭湘嵐也最喜歡這個弟弟,不料竟被燕雲煙所殺,你想想看,蕭湘嵐還能和燕雲煙結為夫妻麼?」
姜小牙唉道:「世事巧合,有時真的莫名其妙。但這樣也好,燕雲煙不得不退出追求師父的行列,豈不正成全了霍鷹和我師父的姻緣?」
紅娘子瞪他一眼。
「成全個屁!你再想想,燕雲煙殺死蕭湘嵐的公弟,原是為了替霍鷹出氣,霍鷹心中能不遺憾,還能與蕭湘嵐成親麼?」
姜小牙喪氣道:「說得也是。」
「霍鷹不但覺得對燕雲煙有所虧欠,而且今生再地無顏面對蕭湘嵐,從此飄泊四乃,在江湖上留下了無數傳奇,但從沒一人知道他真正的下落。近幾年聽說,他已死了,不曉得是真是假……」
姜小牙搔了搔頭道:「師父和燕雲煙的仇,給得實在沒什麼道理……」
紅娘子道:「起因原是蕭湘嵐的么弟無理,本來三言兩語就能交代清楚、解卻冤仇的,但燕雲煙、蕭湘嵐都是心高氣傲之人,一見面,你槓過來、我槓過去,槓得雙方都七竅生煙,自然不會有好結局。」
姜小牙想起燕雲煙、蕭湘嵐兩人互不相讓的情景,也有點啼笑皆非。
紅娘子又道:「再者,日後兩人意見不同,燕雲煙武學殿試,掄得狀元,在朝中得意!
蕭湘嵐卻悲憫蒼生,投奔『闖王』陣營,兩人於是越行越遠、怨仇日生,終至不可收拾。」
姜小牙歎道:「看來,人的驕傲當真是百害而無一益啊!」
「沒錯。」
紅娘子喟歎不已。
「你師父一輩子就壞在這個『傲』字上面。」
姜小牙尋思道:「師父也真夠命苦!沒有人能夠安慰她……唉,我呢?」
不禁思慕之心又起,紅著臉向紅娘子問道:「你可能是最瞭解師父的人了,依你看,師父的心性會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紅娘子掩嘴大笑,睨了他一眼。
「小兔崽子!心還真大哩,腦筋動到你師父頭上去了?」
姜小牙羞得簡直想挖個地洞躲進去。
「我也知道這不對……但就是沒辦法……」
紅娘子正色道:「姜小牙,永遠記住我今夜跟你講的話,沒什麼對不對的,你愛她就是愛她,就算她是你師父,又怎麼樣?誰規定徒弟不能愛師父的!」
姜小牙心中頓時好像打開了一扇門,眼睛也不由發出光來,猛地站起,朝著廟外大叫:
「師父,我愛你!你聽見了嗎?」
叫聲直傳到月夜星空之外,純摯的情意幾將冰冷大地融化成為春水。
蕭湘嵐躲在廟外,眼見姜小牙這副幸福得幾快瘋狂的模樣,不禁熱淚盈眶,心想:「今日方知,愛情原來是這樣子的!」
偵探定律
世上沒有人對於偷雞摸狗的勾當,能夠像紅娘子這般精熟。
她一定要等到黎明時刻,方才摸入官軍營寨。
它的理論是:「人在清晨起床的時候,最會吐露機密。」
這會兒,她和姜小牙兩人伏在斑鳩羅的大帳外面,望著那醜陋的老喇嘛在床上哼出了十幾口濃痰,然後精赤著空心麻布袋一般乾癟的身軀,像條蚯蚓似的溜下床來,他倆生平第一次憬悟,原來人類並不是非常體面的動物。
卻見斑鳩羅四處找不著洗臉水,當即拉高殺雞也似的嗓門吼道:「值帳衛士何在?這樣輕待國師,不要命了是不是?」
帳外頓時一陣忙亂,一個人急匆匆的捧了盆泥漿般的臭水奔入。
「國師請用。」
斑鳩羅反手就刷了他一耳光。
「這種水也能淨面麼?」
那人委屈的著肥肉團團的面頰。
「方圓十里之內,就只有這種水嘛……」
「皇帝老兒好生作怪,竟把我派來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
斑鳩羅生了一回悶氣,沒轍兒的擺了擺手。
「你滾吧你!」
姜小牙躲在暗處,差點笑出聲來。
紅娘子怪道:「你笑什麼?」
姜小牙道:「那個衛士名叫李滾,卻是和我共過患難的好兄弟!」
紅娘子越發奇怪。
「怎會如此?」
「這嘛,說來話長。你別看他好像一塊五花肉,真要發起威來,可是無人能擋哩。」
紅娘子將信將疑,卻聽一個粗大嗓門在營盤中央嚷嚷:「前天才跑回來歸隊的那個李滾在哪裡?」
姜小牙一扯紅娘子,順著密密麻麻的帳腳,偷溜過去一看,只見那倒楣的李滾又低著頭,像顆肉球似的涼到一個滿臉生著鬍子的軍官面前。
「領隊有何吩咐?」
鬍子領隊狠瞪著他。
「前兩天事性,還沒跟你算帳,你這許多天躲到哪裡去了?」
李滾心想:「我若說我躲在一個窯洞裡,和當世頂尖的武林高手『風劍』燕雲煙學武功、練劍法,他不把我當成瘋子才怪!」
但他反應魯鈍、口舌極笨,一時之間也胡謅不出個道理,只把那顆肥得出奇的腦袋摳得「沙沙」作響。
鬍子領隊更加氣憤。
「前日咱們和闖賊大戰之時,你在哪裡?臨陣脫逃,該當何罪?」
李滾心想:「糟糕!可把我當成逃兵了?」
越發慌亂得手足無措。
鬍子領隊見他這能像,再無懷疑,喝道:「『飛羆營』」奎木狼隊『的兄弟聽令!即刻拿下這個貪生怕死的王八蛋!「李滾天性好吃懶做,有吃的跑第一、要幹活兒就叫肚子痛,因此他在行伍裡的人緣一直不是很好,既聽領隊要拿他治罪,」奎木狼隊「的兵卒們莫不奮勇爭先,宛若一窩虎頭蜂似的潮湧而上。當李滾的身軀被團團包圍住的時候,可真有點像個水餃裡油漬漬、肥墩墩的肉餡兒。胡直被刮鬍子正像那些從小就是同伴們的出氣桶,成長經驗裡充滿了侮辱、欺壓、輕蔑的人一樣,李滾一旦發起橫來,就如同一座岩漿亂噴的火山,何況,這座火山如今還得到了」風劍「燕雲煙的真傳。」奎木狼隊「的數十名官兵,還沒摸著李滾的身子,就一個個放風箏似的飛了出去,營區內頓時滾滿了一地人球。鬍子領隊平日最愛欺負李滾,簡直沒把他當成人看待,此刻依然延績著舊習慣,一點地沒去思索這傢伙怎麼變得這麼厲害,當即抽出腰刀,喝道:「李滾,你我死?」
兜頭一刀就砍了過去。
李滾無暇考慮,直覺反射的拔出解手尖刀,一招「風起雲湧」順手遞出,大夥兒只感到一陣狂風平地台起,旋轉騰躍,刺得眾人顏面生疼。
鬍子領隊更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兒,手中腰刀已飛上半空,緊接著雙頰一陣冰涼,急忙連滾帶爬的逃出十幾丈遠。
好不容易驚魂甫定,站穩腳步,卻聽得部屬群中爆出不可遏抑的鬧笑,伸手往下巴一摸,才發現滿臉鬍子已被李滾那一刀剃得精光,不禁像截木頭似的呆立當場。
士卒們又叫又笑又怕又罵,鬧翻了天,早驚動了營中各級軍官,都指揮、把總、千總、領隊、管隊……統統都趕過來探察究竟。
「咦,胡直,你的鬍子跑到哪裡去了?」
眾人越發聒噪,攪得那名叫「胡直」的鬍子領隊恨不得馬上死掉還來得痛快。
忽聽一個聲音喝道:「大清早何事喧囂!」
躲在暗中的姜小牙、紅娘子不由相視一笑。
「賣豆腐的來了。」
卻見木無名從帳中走出,背上背的當然不是他那柄已被姜小牙削成半戳的「飛廉鋸齒大砍刀」,卻胡亂弄了把普通的鬼頭刀充數。
木無名皺眉掃視眾人。
「汝等無端嘩噪,全無軍紀,難怪連李自成那等毛賊草寇都應付不了,圍剿數載,勞師費餉,未建寸功!汝等還有何面目面對聖顏?兀自鎮日嬉笑狎戲,成何體統?」
各軍官不由大眼瞪小眼,都在肚內尋思:「咱們隸屬曹都督麾下,這傢伙是什麼東西,卻在這裡大吼大叫?曹都督盡忠王裡,與流寇血戰百餘役,半壁天下才得以保全,怎容他如此信口誣蔑?」
心中俱各忿忿難平。
一個姓張的都指揮實在忍耐不下,挺身而出,戟指大罵:「你奶奶的個熊!整天坐在『北京』城裡混吃等死,啥個鳥事都不知道,你憑什麼在這邊亂放屁?」
木無名背翦雙手,神色倨傲的道:「本官乃『御前侍衛總管』,此番前來,就是要稽核你們這群連盜賊都不如的部隊!」
姜小牙心想:「原來官軍陣營中有這麼許多內鬧傾軋,怪不得打仗老打不贏。「只聽一個熟悉的嗓音冷森森的道:「我一死,他倒馬上變成了『御前侍衛總管』,可真會混!」
姜小牙一驚回頭,正見燕雲煙的鬼魂站在背後,不大爽快的朝著木無名吐唾沫。
即便已永離塵世,卻仍難擺脫人類的劣根性對於繼承自己職位者的輕蔑與鄙夷。
燕雲煙緊接著又似笑非笑的看了姜小牙一眼,道:「你跟蕭湘嵐混得還不錯嘛,好像學了不少東西。」
姜小牙道:「師父……嗯,不是……燕公……」
紅娘子一旁怪問:「你又亂叫什麼師父?你哪來這麼多師父?」
好厲害的死胖子
李滾眼見軍官們竟和什麼侍衛總管吵了起來,瞬間福至心靈,趕緊把頭一低,就想開溜,卻被兩名千總逮個正著。
「咦,罪魁禍首就是你,想躲到哪裡去?」
一左一右奔來,探掌抓向李滾肩頭。
李滾不及細思,雙手一甩,「燕行一」的真力灌臂而出,頓時將那兩個千總摔出七、八丈遠,砸在地上兀自帶起一片塵灰飛揚。
兵卒們又不禁紛紛怒罵,但木無名卻看傻了眼,叫道:「好功夫!你是何人?「李滾被他這一聲大嚷嚇得連屁都不敢放,呆站在那兒,半個字都回答不出來。
胡直領隊囁嚅道:「他乃下官麾下的一介小卒……」
木無名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
「有這等事?此人一身好本領,卻只是一名小卒?可見你們這支部隊簡直爛得不像話!」
李滾的長官、同袍也都百思莫解,心想:「這個死胖子分明好吃懶做,怎麼二十幾天不見,就完全變了樣兒?」
木無名走到李滾身前,拍了拍它的肩膀,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你師承何處?」
李滾想來想去,不知如何作答,一張肥臉紅漲得跟豬肝相似。
木無名不悅道:「有什麼話不能向本官明言?你也未免太敝帚自珍了吧?」
燕雲煙聞言大為憤怒,飄到木無名面前,大吼:「我燕某人是敝帚?你才是根爛掃把哩!」
李滾見師父也跑來了,膽氣不由一壯,高聲道:「想問我師父是誰麼?你們給我聽清楚了,我的師父就是……」
他話還沒說完,卻聽一個顫抖的語聲發自另一邊的營帳:「花盛,快來看!是不是那個死胖子?」
卻是葉殘的聲音。
李滾暗叫一聲「糟糕」,轉眼只見花盛、葉殘兩人蹶著屁股趕來,瞪著大眼把李滾上上下下的看了一回,一起拔出兵刃。
「沒錯!就是他!他是『雨劍』蕭湘嵐的徒弟!」
木無名這一驚也非同小可,「嗆」地拔出背上的鬼頭刀,喝道:「此話當真!「花盛道:「那日在窯洞裡,我親眼看見他使出『久旱甘霖人間至樂』這一招,還假得了嗎?」
李滾慌張得手足無措,燕雲煙連忙在他耳邊道:「別怕!你就說你是我燕某人的徒弟,看他們敢把你怎麼樣?」
李滾尋思:「著哇!師父乃當朝『二品侍衛總管』,可不正是他們的老大?」
當即一挺胸脯「我不是『雨劍』蕭湘風的徒弟,乃是『風劍』燕雲煙的徒弟!「花盛、葉殘怒道:「死胖子,你別胡說八道,你會使『風劍三十七式』嗎?」
「這有何難?」
李滾佩刀一展,以刀代劍,頓時風沙翻躍,滿地黃沙都被捲上半空。
木無名沉聲道:「確是『風劍』沒錯!花兄、葉兄,天下人皆知『風雨雙劍』誓不兩立,此人是『風劍』的徒弟,又怎可能會『雨劍』的招數?兩位兄長未免太信口雌黃了吧?」
花盛、葉殘不由呆若木雞,心道:「怪事年年有,可沒這個月這麼多!上次見那兔崽子薑小牙會『風劍』又會『雨劍』,已經是見了鬼了,不料這個死胖子也是兩者兼擅,這究竟是怎麼回?難道『風雨雙劍』居然言歸於好,在陰間聯手開起武館道場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