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岸上風雲起 文 / 於東樓
石寶山抖開那張紙,隨便看了一眼,漫不經心道:「這是什麼?」
小周道:「畫,第二十七張畫。」
石寶山不解道:「第二十七張?」
小周道:「是。前面那二十六張是他畫的,沒有什麼用處,都被小的隨手丟掉了,只有這張好像還滿有價值。」他一面說著,一面回手指了指站在後面的烏鴉嘴。烏鴉嘴正咧著烏黑的嘴巴在微笑。
石寶山神色一動,道:「你是說用那二十六張做掩護,才能把這張帶了來?」
小周點頭道:「正因為帶來不易,所以小的才敢說它有點價值。」
石寶山不得不又在那張紙上瞧了瞧,道:「那麼這一張又是誰畫的呢?」
小周道:「極可能是『鴛鴦拐』郭成畫的,然後偷偷擺在小的腰包裡。」
石寶山一怔道,「偷偷擺在你的腰包裡?」
烏鴉嘴立即補充道:「不錯,而且是在青衣樓三名舵主和他師哥劉奎面前動的手腳。」
石寶山嘴角彎了彎,道:「有意思。」
小周也笑了笑,道:「好像很有意思。」
烏鴉嘴嗤嗤笑道:「什麼好像,依我看意思可大了。」
石寶山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就往裡走。剛剛踏進龐門,一隻雪亮的劍尖已經比在他的眉心上。
石寶山收步道:「道長這是幹什麼?」
無心道長劍鋒動也不動的指著他道:「我正想問你,你突然跑進來幹什麼?」
石寶山道:「我想請教孫大少一點問題。」
無心道長道:」你有問題可以請教沈老二或是水仙丫頭,甚至於可以請教我,就是不能請教他。」
石寶山道:「為什麼?」
天心道長道:「因為他正忙著,他沒空。」
石寶山朝蹲在棋盤前的孫淌香瞄了一眼。又掃了掃陳列在桌子上的幾把劍,道:「我看道長也該放放盤了。大少的那幾口名劍,莫不多都被您贏光了。」
無心道長道:「還差一把。他那柄劍不到我手裡,我絕不放盤。」他邊說著,邊將劍鋒轉到孫尚香身旁的一隻鑲滿各色寶石的劍鞘上。
石寶山皺眉道:「那是孫大少的稱手兵刃,你再把它贏過來,人家還用什麼呢?」
無心道長道:「他用什麼都行,就是不能用那一把。劍法稀鬆,棋也差勁透了,他有什麼資格用這麼好的劍!」
石寶山乾笑兩聲,道:「你老人家倒也高會說笑話……」
無心道長截口道:「我幾時說過笑話!你難道認為他的棋還不夠濫嗎?」
石寶山道:「大少的棋力如何,晚輩不便多嘴。好在棋局即將終了,到時自有定論,不過若說他的劍法稀鬆平常,晚輩就有點不服氣了。」
水仙也在一旁接遣:「是啊!大少那套『蒼穹七絕劍』在武林中可是出了名的,何況他這套劍法也是源自武當,怎麼可能錯得了!」
無心道長瞪眼道:「你們懂什麼?在劍法方面,難道我還沒你們清楚?」
石寶山笑道:「那當然。在這方面不但晚輩們望塵莫及,就算放眼武林,能夠有資格與你老人家論劍的,最多也不過三五人而巳。」
無心道長頓時大叫起來,道,「你胡扯什麼?哪裡來的三五人?」
石寶山急忙道:「晚輩不過是隨便說說,也許沒有這麼多。」
無心道長冷哼一聲:「老實告訴你,一個都沒有。你們別以為靜庵尼姑的劍法號稱天下第一,就比我老道行.其實若論劍理,她肚子裡的那點東西還差得遠。」
石寶山連道:「是是是。」
無心道長咳了咳,又道:「而且靜庵那套『風雷九式』也未必比這小子的『蒼穹七絕劍』高明多少,只是她浸淫其中多年,火候比較到家罷了。」
石寶山微微一怔,道:「那麼聽你老人家這麼說,大少的這套劍法也並不太差了?」
無心道長道:「劍法當然不差,只可惜在他小子手上全都走了樣。就像那天晚上他攔劫沈老二時使的那招『移星換斗』……」
說著,長劍在手上一陣比劃,道:「如果照這樣出劍,沈老二還有命在嗎?」
水仙立刻顯出一副肅然起敬的樣子,道:「同樣的劍法,在道長手中使起來可就完全不同了。」
無心道長面含得色道:「那當然。」
水仙立即道:「那麼那天大少的那招『風雪漫天』使得還不錯吧?」
無心道長搖頭不迭道:「也還差得遠。當時他出劍若再輕巧一點,劍刃再向左移個兩三分,沈老二以後恐怕就只能練獨臂刀了。」
水仙忙道:「你老人家能不能再比劃一遍給我們看看?」
無心道長剛想出劍,又急忙收手喝道:「你少跟我玩花樣!你當我是來教徒弟的嗎?」
水仙噗嗤一笑,道:「你老人家何必這麼小氣,指點他幾招又當如何,難道你老人家還伯他壓過你去不成?」
無心道長睹之以鼻道:「笑話!像他這種人,縱然再有高明指點,想在劍法上壓過我老人家,已是不可能的事。」
水仙道:「如果他肯苦練呢?」
無心道長道:「也不成。窮其一生,也只能練到我老道五成左右而已。」
一直站在後面觀棋不語的沈玉門忽然道:「我不信。」
無心道長嚇了一跳,看了看棋盤,又看了看他的臉,道:「你不信什麼?」
沈玉門道:「當然是孫尚香的劍法。」
無心道長急忙擺手道:「你不懂劍法,最好少開口!」
沈玉門道:「我不懂,道長懂,你老人家方才不是還說他那套『蒼穹七絕劍』也很不錯嗎?」
無心道長道:「那套劍法是不錯,可是這個人,你看他像個練劍的材料嗎?」說著,朝窩窩囊囊蹲在棋盤前的孫尚香指了指,還歎了口氣。
沈玉門道:「哪一點不像?他身子結實,腦筋也靈光,又有一套現成的好劍法,他吃虧的只是沒有遇到真正高明的師父。如果他早幾年遇到道長這種名師,說不定他現在已經成了絕頂高手了!」
無心道長咳咳道:「那倒是真的,只可惜現在太遲了。」
沈玉門道:「他年紀還輕,怎麼能說太遲?」
無心道長搖首道:「他跟你不一樣。他年紀雖然不大,但劍上的惡習卻早已養成,想把那些毛病除掉,比從頭開始還要困難的多。」
沈玉門道:「再困難,我相信你老人家也一定有辦法。」
無心道長又膘了孫尚香一眼,歎道:「有辦法也有限得很。」
水仙急忙道:「至少你老人家也可以把成數讓他增加一點吧?」
無心道長愕然道:「什麼成數?」
水仙道:「你老人家不是說他再苦練,也只能練到你老人家五成左右嗎?」
無心道長道:「哦哦!當然可以增加一點。」
水仙急急追問道:「一點是多少?」
無心道長沉吟著道:「我想再給他加個兩成,大概還沒有問題。」
水仙笑口大開道:「這麼說,豈不是等於你老人家的七成了?」
無心道長點著頭,道:「嗯!差不多,差不多。」
水仙即刻抬首回望著沈玉門,道:「少爺,你看怎麼樣?」
沈玉門也馬上將目光轉到石寶山的臉上,道:「七成,夠不夠?」
石寶山急忙點頭道:「夠了,夠了,能夠學到道長七成火候,在武林中已堪稱頂尖高手了2」
沈玉門抬腳輕輕碰了孫尚香一下,道,「喂!傷還等什麼?還不趕快磕頭!」
孫尚香好像還有點不太滿足道:「能不能再多爭取一點?」
沈玉門恨恨道:「你他媽的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再不採取行動,可有人要後悔了。」孫尚香這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朝無心道長磕了個頭,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無心道長登時跳起來,道:「等一等!你們在搞什麼鬼?我幾時答應過收他做徒弟?」
沈玉門道:「咳?方才不是連成數都談妥了,你老人家怎麼可以反悔?」
水仙也緊接道:「是啊!七成,是你老人家親口答應的。」
無心道長臉紅脖子粗道:「我……我那只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
石寶山笑哈哈道:「收徒拜師是何等莊重的事,怎麼可以隨便說說,何況連頭都已磕過了。我看你老人家就將就著收下吧!」
無心道長大叫道:「不收,不收!我老人家最討厭收徒弟,要想跟我學劍,至少得先贏了我的棋。」
孫尚香愁眉苦臉道:「可是你老人家的棋太強了,我根本不夠看。」
無心道長冷冷道:「不夠看就別想學!」
孫尚香突然一拍大腿,道:「有了!我用其他東西跟你老人家交換好不好?」
無心道長道:「什麼東西?」
孫尚香道:「你老人家不是喜歡喝酒嗎?我可以供你老人家有喝不完的酒。」無心道長冷笑,搖頭。
孫尚香想了想,道:「或者是我送給你老人家一條船,船艙裡還裝滿了好酒。」
無心道長搖頭說:「我最討厭坐船,搖晃得人難過死了,再好的酒也喝不下去!」
孫尚香又苦想了半晌,道:「我看這樣吧!我乾脆再給你老人家蓋間道觀,從道觀的窗口可以看到停靠在江邊的船,船舷裡仍然裝滿了各式各樣的好酒。」
無心道長仍然搖頭不迭道:「不要,不要,我老人家一進道觀就頭痛,還哪裡有心思看船,還哪裡有心思喝酒。」
孫尚香翻著眼睛道:「那麼你老人家能不能告訴我,我若想拜你老人家為師,除了贏棋之外,究竟還有沒有第二條路好走?」
無心道長不假思索道:「沒有。」
孫尚香道:「非贏棋不可?」
無心道長道:「非贏棋不可。」
孫尚香先長吁短歎一番,才抬起頭來望著無心道長道:「那要贏多少盤,你老人家才肯收我?」
無心道長冷笑一聲,道:「你連一盤都很難贏,還談什麼多少盤?」
孫尚香遲遲疑疑的指了指棋盤,道:「你老人家的意思,莫非想在這盤模上就定輸贏?」
無心道長剛想點頭,忽然又猶豫起來,提劍緩緩走了出去,蹲在地上又重新衡量著眼前即將收尾的棋局。
水仙一旁輕笑道,「道長的棋癮大得很,他不可能這麼輕鬆就放過你的。」
沈玉門也淡淡接道:「何況這盤棋已近尾聲,局面對道長也並不一定有利。想在這個時候增加賭注,他老人家恐怕不會答應。」
無心道長冷冷道:「你們少跟我用激將法,這一套在我面前是行不通的。」
沈玉門道:「那當然,道長機警過人,在武林中哪個不知道?」
水仙立刻悠悠接道:「所以人家吃素他吃葷,人家早晚都要做課,他老人家從來就沒念過一天經……」
無心道長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沈老二,你方才說這盤棋的局面我已落在下風?」
沈玉門道:「我可沒說這種話,我只說局面對道長也並不一定有利而已。」
無心道長道:「真的嗎?」
沈玉門摸摸鼻子,道:「這只是我個人的看法,我當然不能勉強道長接受。」
無心道長道:「你這麼說我可是真有點不服氣了,我實在搞不懂你是怎麼看的。」
水仙又在旁邊接道:「道長小心,這可能也是激將法蚜?」
無心道長冷笑道:「就算明知是激將法,我也認了。好,就在這盤定輸贏。」
孫尚香大喜道:「那太妙了。」
無心道長抬掌道:「你先別高興得太早,我後面還有附帶條件。」
孫尚香呆了呆,道:「還有什麼附帶條件?」
無心道長道:「我們原本是賭劍的,如今你加了賭注,自然也要給我加一點才合理,你說是不是?」
孫尚香道:「是是,道長要增加什麼,儘管吩咐,完備無不從命。」
無心道長又看了看盤面,道:「奇怪,聽你的口氣,好像贏定了似的,你哪兒來的這麼大的把握?」
孫尚香急忙道:「晚輩一點把握都沒有,只是一心想做你老人家的徒弟,不得不硬著頭皮碰碰運氣而已。」
無心道長笑笑道:「好,你贏了,我收你做徒弟,而且這幾把劍我也不要了。如果你輸了的話……」
孫尚香道:「找輸了道長想要什麼?」
無心道長指著他手上那把劍道:「那把東西當然得歸我。我並不是真的稀罕那種東西,我只是覺得你的劍法太差,還不配用它。」
孫尚香連道:「是是。」
無心道長道:「我還要那問道觀。」
孫尚香一怔,道:「道長不是不喜歡進道觀嗎?」
無心道長道:「我只是不喜歡常住道觀,偶爾到裡面著看停靠在江邊的船,還是一件很遐意的事,你說是不是?」
孫尚香點頭道:「是,是。」
無心道長道:「還有那條船我也要。」
孫尚香道:「而且船艙裡還要裝滿了好酒,對不對?」
無心道長道:「對。我雖然很怕坐船,但船靠在江邊。艙裡又堆滿了酒,縱然搖晃也必定有限,偶爾上去喝兩盅應該還不會出問題。當然船最好是選大一點的,酒也堆得愈多愈好。」孫尚香笑笑,沒有吭聲。
無心道長立刻瞪大眼睛道:「你怎麼不吭聲?是不是認為我要得太多?」
孫尚香搖頭擺手道:「不多,不多。」
無心道長頭也不回道:「沈老二,你呢?你認為我要求的賭注是不是太過分?」
沈玉門說道:「不過分,公平得很。」
水仙沒等他追問,便已接道:「而且合理極了!」
無心道長道:「好,你們既然都認為公平合理,那就開始吧!」
沈玉門急忙往上湊了湊,道:「這步棋好像該尚香兄下。對不對?」
無心道長道:「不錯,是該他下。」
孫尚香不慌不忙的拈了顆子擺在棋盤上。
無心道長大感意外道:「咦?你怎麼不吃?這麼明顯的棋,難道你都沒有看出來?」
孫尚香道:「看出來了,而且我本來是想吃的,可是方才道長不是說該我下嗎?下的意思就是不吃不擔。道長的命令,我怎麼敢不聽從?」
無心道長楞了楞,突然轉身將沈玉門拎起來,道:「你,乖乖給我站到旁邊去,不准說話,也不准跟他打暗號!」
沈玉門無可奈何的退到窗邊:「咳嗽行不行?」
無心道長道:「也不行。你敢咳一聲,這局棋馬上作罷!」
說完,又朝水仙一指,道:「還有你,也得離遠一點。不准說話,不准咳嗽,也不准使眼色。如果你敢跟他擠一下眼睛,我的道觀、船,還有酒通通找你要,還包括那把劍!」水仙趕緊朝後退了退,同時還自動將嘴巴遮了起來,好像惟恐不小心發出聲音。無心道長滿意的點點頭,拿著顆子思考了半晌,剛剛落在盤上,站在身後不遠的石寶山突然咳嗽了一聲,不禁嚇了他一跳,登時跳起來叫道:「你幹什麼?是不是想玩什麼花樣?」
石寶山連忙賠笑道,「晚輩棋力有限,想玩花樣也玩不出來,道長只管放心。」
無心道長道:「我一點也不放心,你最好也給我滾得遠一點!」
石寶山道:「是,是,不過你老人家得先給晚輩一點時間,只要三兩句話的時間就夠了。」
無心道長道:「好,有什麼話,你就站在那裡說,不准再往前走。」
石寶山道:「站在這裡恐怕解決不了問題,晚輩得將這張圖拿給大少過目,想當面請教他這上面畫的究竟是什麼……」說著,雙手捧著那張皺巴巴的圖樣就想往前走。
無心道長哼了一聲,陡然出劍硬將石寶山逼了回去,同時劍尖一抖,那張圖已脫離石寶山的雙手,緊緊貼在劍刃上。
石寶山慌忙喊道:「道長小心,這張東西千萬毀不得!」
無心道長果然很小心的把那張圖取下來,在手上翻來疆去的瞧了一陣,道:「這是什麼?王八沒有腿,蛤蟆少張嘴,看起來倒像一堆爛泥巴!」
石寶山道:「是,是,晚輩就是因為看不懂,才不得不向大少請教。」
無心道長道:「你問他有什麼用?這人腦筋差勁得很,只怕連你一半都比不上,你問他豈不等於問道於盲?」
石寶山搖頭道:「道長此言差矣!據晚輩所知,大少的腦筋比任何人都靈光,他只不過是大智若愚罷了!所以晚輩很想奉勸你老人家一句,收這個人為徒。準沒錯。」
無心道長喝道:「用不著你來做說客,收不收他端看這局棋。如果他輸了,他再聰明,跟我也搭不上關係。萬—他贏了,就算他是個笨蛋,我老人家也認了。」
石寶山又道:『是,是。那麼你老人家就快把這張圖拿給大少看著,也免得耽誤你輸棋的時間。」
無心道長剛想把那張圖遞給孫尚香,又突然把手縮回來,道:「你怎麼知道這盤棋我非輸不可?」
石寶山道:「因為孫大少是聰明人,聰明人在緊要關頭往往是不會失手的。」
無心道長突然又在那張紙上仔細看了一看,道:「這張東西上面不會有什麼名堂吧?」
石寶山笑笑道:「道長太多疑了。這是湯老爺子的徒弟郭成偷偷拜託小周帶回來的東西,在幾個時辰之前就已經畫好,怎麼可能跟這盤棋扯上關係?」
無心道長這才將那張紙在孫尚香面前抖了抖,道:「聰明人,你能不能看出這是什麼?」
孫尚香頭也不抬,道:「什麼都不是。郭成是劉奎的心腹,劉奎號稱『細雨封江』,心計過人,從他們手裡送過來的東西最好不要看,看了準吃虧!」
無心道長道:「聽到了吧?我就知道湯家那群鬼東西做不出好事來。幸虧你看不懂,否則非上當不可。」說著,將那張紙往後一拋,隨手抓起了幾粒石子,在手中捏弄著道:「閒話少說,該你了!」
孫尚香道:「是該我吃?還是該我走?」
無心道長沒好氣道:「該你死!」
孫尚香急將才下的那顆棋往後退了一步,道:「我還不想死,看樣子只好忍一忍了。」
無心道長冷冷道:「好,你就繼續忍下去吧!我看你能忍到幾時!」
他—面說著,一面又狠狠的在盤上下了一子。
孫簡香猛然抬頭,驚愕的望著面無表情的無心道長道:「咦?你老人家這是幹什麼?這不是明明要送給我吃嗎?」
無心道長獰笑道:「是想餵你吃一顆,就看你有沒有膽子把它嚥下去!」
就在這時,石寶山忽然走上去,不聲不晌的將拋在地上的那張紙拾起,動作既緩慢又優雅,好像惟恐驚動了無心道長一般。
孫尚香也立刻毫不考慮的將無心道長剛下的那顆棋子提起來,道:「長者賜,不敢辭,既然道長好意送上來,晚輩只有拜領了。」
無心道長登時又跳起來,回首指著石寶山叫道:「你……你在搞什麼鬼?」
石寶山攤手道:「晚輩什麼鬼也沒搞,只是把道長方才拋掉的這張東西拾起來而已。」
無心道長道:「你為什麼早不撿,晚不撿,偏偏要這個時候撿?」
石寶山道:「道長剛剛才拋下來,早我怎麼撿?如果晚撿的話,那我的嫌疑豈不是更大了?」
水仙突然噗嗤一笑,道:「道長也未免太多心了,以石總管的模力,就算讓他坐在旁邊,他也支不上嘴呀!」
無心道長手指馬上一轉,道:「那就一定是你這丫頭搞的花樣,如果沒有人給他壯膽,打死他也不敢吃我這顆子。」
水仙雙手亂搖道:「道長可冤死我了,我既沒有出聲,也沒有跟他打眼色,何況我的棋連石總管都比不上,就算有心,也搞不出什麼花樣來呀!」
無心道長冷笑連連道:「如此說來,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沈玉門急忙道:「也不可能,我距離最遠,又是站在孫尚香背後。就算想給他打暗號.出瞞不了道長的眼睛,道長方才可會發現我有不規矩的舉動?」
無心道長不講話了,但是眼睛卻仍在東張西望,似乎很想找出這幾個人聯絡的破綻。
沈玉門笑道:「依我看這盤棋乾脆到此打住算了。道長收他做徒弟,他替道長蓋間道觀,打造條新船,然後在船艙裡堆滿了美酒佳釀,連帶這口佩劍也一併孝敬你老人家,彼此各取所好,豈不是好?」
無心道長甩首道:「不好。那些東西我自有辦法贏到手,我就是不想收他做徒弟。我不欣賞他的人,收他做徒弟我不甘心!」說完,彎腰匆匆擺了一下,馬上又站起來,目光緊緊的盯著三個人,一刻都不肯放鬆。三個人果然動也不動,甚至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孫尚香卻抬頭笑嘻嘻的望著無心道長道:「請問道長,這著棋我是應該退呢,還是應該冒險擔你那兩顆子?」
無心道長沒有回答,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水仙又忍不住笑出聲柬,急忙抹首往一旁閃了兩步,顯然是怕又引起無心道長的懷疑。沈玉門只向前欺了一步,立刻就停下來,似乎也不願再惹上麻煩。
只有石寶山不識相,突然往前湊了湊,咳咳道:「道長,道長……」
無心道長只轉回半張臉,橫眉豎眼喝道:「你又來幹什麼?是不是想提供他什麼好點子?」
石寶山捧著那張紙道:「晚輩連棋盤都沒有看,哪裡來的好點子。晚輩只想請大少至少看這張圖一眼,這東西來得可不容易啊!」
無心道長急忙道:「你是怎麼搞的,你難道沒有看出他忙著傷腦筋還惟恐不及,哪裡還有心思來看你這種鬼東西!」
石寶山無可奈何道:「道長既然這麼說,那就只好等他走完這著再說吧!」
無心道長道:「不是這一著,是這一盤。在這一盤棋下完之前,你再敢過來搗亂,你可別怪我老人家對你不客氣。」
石寶山只有一面歎著氣,一面將那張紙收起來,從頭到尾連看都沒有看孫尚香一眼。
孫尚香卻在這時將盤上一顆子朝前一推,道:「既然道長不贊成我退,又不贊成我擔,那我只好往前擠一步,看看你老人家的反應了。」
無心道長臉色大變道:「我幾時說出不贊成你退和不贊成你擔?」
孫尚香順理成章道:「我問過你老人家,你老人家不肯理我,那不等於暗示不贊成我的看法嗎?」
無心道長恨恨的看了看盤面,又看了看孫尚香那張理直氣壯的臉,猛然回頭指著石寶山的鼻子喝道:「你……又是你搞的鬼。你給我滾出去!」
石寶山苦笑道:「好,好,你老人家既然不願意我待在旁邊,我這就出去等。」說完,轉身就走。
無心道長又朝沈玉門和水仙一指,道:「還有你們,也通通給我滾到外面去!」
沈玉門莫名其妙道:「這關我們什麼事?」
水仙也一臉無辜的樣子道:「是啊!這次我們連吭都沒有吭一聲,距離又這麼遠,而且又在你老人家的嚴密監視之下,根本就不可能給他什麼暗示呀!」
沈玉門緊接道:「何況我連你老人家走的是哪步棋都沒看到,怎麼可能憑空替他出點子?」
無心道冷冷道:「方纔那丫頭往右邊閃了兩步,你看到了吧?」
沈玉門皺眉道:「有嗎?」
無心道長道:「有,她那兩步就是告訴你我那著棋的落點,於是你馬上就向前欺了一步,對不對?」
沈玉門道:「對。我是往前走了幾步,可是孫尚香背後沒有眼,他也不可能看見啊!」
無心道長道:「他看不見,石寶山可以看見,所以他才湊到我身邊來,這不擺明教那小子往前擠一步嗎?」
沈玉門哈哈大笑道:「道長也未免太高估我們了。我們不是靠贏棋吃飯的,怎麼可能配合得如此巧妙?」
水仙嗤嗤笑道:「道長的想像力著實驚人,實在不得不令人佩服……」
無心道長截口道:「廢話少說。你們還是自己出去,還是等著我動手趕人?」說著,還把手中的長劍抖了抖。
沈玉門急忙道:「好,好,你老人家莫發火,我們馬上走人,總行了吧?」
水仙又瞟了那局棋一眼,道:「可是這盤棋你老人家若是輸了,可不能再怪我們。」
無心道長氣呼呼道:「滾,滾!只要旁邊沒有人搗亂,我就算閉著眼睛,也不會輸棋!」
就在這時,孫尚香陡然大喝一聲,道:「等一等!」
無心道長橫眼道:「等什麼?你是不是離開他們就下不下去了?」
孫尚香擺手道:「不是,不是……晚輩是忽然想起你老人家方才說的那句話。」
無心道長道:「我說的哪句話?」
孫尚香道:「方纔你老人家著那張圖的時候,曾經說過什麼話?」
無心道長道:「哪張圖?」
孫湖香道:「就是石寶山拿進來的那張圖。」
無心道長還在翻著眼睛思索,水仙已搶著道:「他老人家好像說什麼王八沒有腿,蛤蟆少張嘴,還說什麼……」
孫尚香截口道:『還說看上去活像一堆爛泥巴,對不對?」
水仙點頭道:「對,對,正是這麼說的。」
孫滿香道:「那是湯府的地形圖。」
石寶山原本已經走出廳內,這時又急忙衝進來。道:「太少不會搞錯吧?」
孫尚香道:「絕對錯不了。湯府的環境我熟得很,也只有湯老爺子那種迷信風水的人,才會在那塊亂泥地上蓋房子.據說當年那塊地還是向我岳家高價買過去的。我岳父當時幾乎把鼻子都樂歪,直到現在談起這件事還開心得不得了呢!」
石寶山匆匆走上來,道:「那麼大少能不能看出圖裡這顆黑點指的是什麼地方?」
孫尚香接近那張紙衡量了半晌,道:「依照方位推算,極可能是湯者爺子的臥房附近。」
石寶山緩緩的點著頭,道:「果然不出所料。」
孫尚香道:「問題是『細雨封江』劉奎派人送這麼張東西過來幹什麼?」
石寶山道:「送這張東西過來的不是劉奎,是郭成。這一點千萬不能搞錯。」
孫尚香道:「那還不是一樣!那兩人一向是穿一條褲子的,就跟我和玉門兄一樣。」
石寶山立刻道:「不一樣。他們師兄弟間各懷鬼胎,怎麼可以與大少和我們二公子的交情相提並論!」
孫尚香連忙點頭道:「也對。不過依我看無論是哪個送過來的。都不可能是好事。」
水仙也在一旁附和道:「不錯,極可能是引透我們進入湯府的餌,」
沈玉門卻搖首答道:「也可能是湯老爺子跟我們有話說,才授意心腹門下將他的心意設法傳遞過來。你們不要忘了。這次倒過去的不是湯老爺子本人,而是他那些不成器的徒弟。」
石寶山沉吟著道:「二公子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這張東西是從郭成手裡傳過來的。屬下總認為有點問題。」
沈玉門道:「有什麼問題?」
石寶山道:「因為他那條腿據說就是當年被湯老爺子親手打斷的。」
孫尚香也連忙道:「不錯,湯老爺子縱然有心腹門人,也不可能是『鴛鴦拐』郭成,我也認為其中一定有詐。」
石寶山即刻道:「不過二公子儘管放心,無論有沒有間題,屬下都要親自去看個究竟。」
沈玉門揮手道:「不是你去,是我去。」
石寶山一驚,道:「那怎麼成?這張條子是指名傳給我的。」
水仙也急忙道:「而且少爺傷勢初癒,也犯不著去冒這個險。」
孫尚香忽然搶著道:「我看還是讓我去吧:我對湯府的環境最熟,行動起來也不易被人發現。」
沈玉門連連搖頭道:「你們誰去也沒有用。條子雖然是傳給石寶山的,他實際想見的人應該是我。」
孫尚香渾然不解道:「你怎麼知道他想見的人是你?」
沈玉門歎了口氣.道:「跟你們說了,你們也不會明白……」
說著,朝水仙一擺手道:「去把她們兩個叫出來.咱們現在就走……」
水仙尚未轉身,石寶山已急急喊道:「等一等,就算二公子堅持要去,也得再等兩個時辰,」
沈玉門道:「為什麼?」
石寶山道:「第一,天色晚一點,行動起來比較方便,第二……」
他分明知道裡外都是自己人,目光仍然下意識的朝四下掃了掃,才道:「到那個時候,咱們的實力已經不一樣了,縱然冒點險。也不至於出什麼差錯。」
就在他的話剛剛說完,眾人還沒有來得及發問,廳外忽然傳來了一片喧嘩之聲,同時幾天沒開的大門也轟然一聲敞了開來。
烏鴉嘴也在這時慌裡慌張的闖進廳中,直撲到孫尚香跟前才收住腳,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喊道:「啟稟太少。大事不好!」
孫尚香霍然站起,道:「媽的,我就知道你進來準沒好事。說吧,哪個翹了?」
烏鴉嘴道:「是血影人……」
孫尚香大驚道,「血影人怎麼了?」
烏鴉嘴接連歎了兩口氣,才道:「這次他不翹也差不多了。」
孫尚香稍許楞了一下、回頭就跑。
沈玉門、石寶山、水仙,以及剛才進來的烏鴉嘴也都跟著衝了出去。
只有無心道長站起來又蹲下,蹲下又站起來,指著那盤棋嚷嚷道:「喂!你們不能定啊!你們走了,這盤棋怎麼辦、?」
一輛板車被幾名大漢瘋狂般的推進了大門。車上已染滿了鮮血。血影入躺在血泊中,左手抓著一堆血淋淋的紙張,右手緊握著一隻蒼白的斷臂。顯然是別人被他扭斷的手臂,那只斷臂的手中還握著一柄漆黑的刀。刀長兩尺.刃寬三寸,讓人一眼即能認出正是秦氏昆仲的「血雨連環刀」。而秦氏兄弟是青衣樓總座的馬前卒,更是江南武林眾所周知的事。
孫尚香不禁觀之變色道:「你……跟他們鬧翻了?」
血影人居然睜開了眼,眼中巳失去往日的神采,語聲也顯得極其虛弱道:「大少小心……他們已經開始向咱們下手了。」
孫尚香故作泰然道:「我知道……你傷得怎麼樣?」
血影人慘笑道:「血流光了,人也完了……以後再也無法為大少效力了……」
孫尚香一把抓住他的右臂,喊道:「完不了。你撐著點,我這就找人替你治傷。」
血影人氣息益發虛弱道:「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禿鷹危險……」
孫尚香急急迫問道:「他在哪裡?快說!」
血影人嘴巴雖然張得很大,卻再也講不出話來,同時「噹」的一聲,斷臂和那柄「血雨連環刀」已落在車旁、左手上那些沾滿血跡的紙也落在地上。
孫尚香抓得他更緊,喊聲也更加急切道:「血影人,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可是—
個人血已流盡,還怎麼活得下去呢?天色漸暗,血影人的臉色顯得格外蒼白,散佈在板車上的血跡卻變得十分深黯。那幾張沾滿深黯血跡的紙張也開始在晚風中飄舞。孫尚香的喊聲愈來愈小,黃豆大的淚珠已一顏一顆的撒在血影人毫無血色的臉孔上。四周沒有一個人吭聲,每個人都被籠罩在一片悲憤的氣氛中。
孫尚香突然抬起頭,指著那些飄舞著的紙張,道:「那是什麼?」
烏鴉嘴咳咳道:「啟稟大少,那是屬下一路上散出去的東西。」
孫尚香隨手撈起一張,看了看道:『你散這些東西幹什麼?」
烏鴉嘴顳颥著道:「因為道上的人都知道小周懷裡有張丟不得的紙條,所以屬下不得不隨便畫幾張騙騙他們。」
孫尚香狠狠的把那張紙一甩,怒叱道,「又是你這個王八蛋做的好事,你沒騙到別人,卻把自己的兄弟騙死了……」
說著,越過板車,對準烏鴉嘴的肚子就是一腳,道:「我踢死你這個害人精!讓你替血影人償命!」
烏雞嘴避也不避,結結實實的挨了一腳,接連倒退幾步,大喊道:「大少息怒,救人要緊,咱們再不行動,禿鷹也沒命了!」
孫尚香道:「救人?他媽的到哪裡去救?」
烏鴉嘴道:「血影人手上既然抓著這種紙,禿鷹想必也在這條路上,咱們何不沿路去碰碰看?」
孫尚香拎哼一聲,道:「好,等這件事辦完,我再跟你算帳!」
說完,摸了摸身上.突然回首大喝道:「我的劍呢?」
無心道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拿著那把鑲滿各色寶石的劍趕了來,遠遠朝他一拋,道:
「我借給你,你可千萬不能給我丟掉!」
孫尚香也頤不得爭論那把劍究竟是屬於誰的,抄在手中就想走。
石寶山慌忙攔住他,道:「大少一定,你的家小怎麼辦?」
孫尚香慘然道:「我自己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還哪裡顧得了家小……」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閃過石寶山,頭也不回約朝外奔去。
烏鴉嘴呼哨一聲,三十幾個人分從四面八方擁出,爭先恐後的擠出了大門。
石寶山歎了口氣,道:「只可惜早了—點。如果再晚個一個時辰,就好辦了。」
沈玉門道:「廢話少說,咱們也別閒著,趕快跟下去瞧瞧,孫尚香這個人絕對不能讓他死。」
石寶山為難道:「可是咱們全走了,這一家老小怎麼安置?靠他這些保鏢護院行嗎?」
沈玉門道:「有道長坐鎮,你還擔什麼心?」
水仙也緊接道:「是啊!徒弟的家小,做師父的還會不管嗎?」
無心道長瞪眼道:「你說什麼?」
水仙急忙改口道:「我是說有你老人家在此,就算陳士元親自趕來,也未必能沾到什麼便宜。」
無心道長居然點點頭,道:「嗯!那倒是真的。」
沈玉門立刻抱拳道:「那麼這裡就有勞道長了!」
無心道長揮手道:「你們趕緊走吧!盡快把那個小子帶回來,我跟他這盤棋還沒有下完……」
沈玉門沉歎一聲,尚未等他說完,便已到了門外。
這時小周忽然追出來喊道,「沈二公子,小的回去怎麼交差?你至少也得吩咐一聲再走。」
石寶山已將出門,聞聲又走回來,道:「你說郭成還在一品居等著你的回話?」
小周道:「小的急的就是這件事。」
石寶山道:「你回去告訴他,就說兩個時辰之後,孫大少自會去湯府會見蕭樓主。」
小周急道:「但他們要等的是尹舵主的消息啊!」
石寶山道,「尹舵主已死了,你照實告訴他們不就結了。」
小周擔心道:「可是……萬一他們問起尹舵主是誰殺的,小的怎麼回答?」
石寶山瞟了無心道長一眼,伸手將小週一拖,邊往外走邊道:「這種事你該比我會應付才對,你隨便說個大家都惹不起的人,豈不比實話實說要好得多,你說是不是,周老弟……」
兩人愈走愈遠,聲音愈來愈小,說到後來巳小得幾乎不可聞。
但無心道長卻整個聽在耳朵裡,一等兩人出門,立刻狠狠呸了一口,道:「這算什麼?
還沒有吃到羊肉,就先惹一身臊。東西沒贏到手,就得先替他背黑鍋,還要替他保家護小……我莫非是上輩子欠他的?」
話剛說完,遠處忽然有個宏亮的聲音接道,「道兄言重了,這就叫做能者多勞啊!如非有道兄這等高人替他們撐腰,他們怎敢毫無顧忌的去跟青衣樓那種大幫拚命?」
無心道民神色不動,緩緩的轉身一瞧,不禁咧開嘴巴笑了。
原來廳前的石階上正站著一個人。只見那人又矮又胖,一襲錦緞長杉在昏暗的天色下仍然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光芒,看上去比皇帝的龍袍還耀眼,遠遠一看便不難認出是雄踞太湖的「五湖龍王」駕到。
無心道長似乎有點意外的搖著頭道:「好傢伙,你怎麼有膽子從水裡冒出來?」
五湖龍王哈哈一笑,道:「第一、有你道兄在此。我有什麼好怕的!第二……為了一個人的安全,我非冒險趕來不可。」
無心道長哈哈大笑道:「其實你那個兒子氣候已成,比你的本事還大,你根本就用不著再替他操心。
五湖龍王拾級而下,道:「道兄誤會了,我這次趕來,並不是為了他。」
無心道長一怔,道:「不是為了他?又是為了哪個?」
五湖龍王沒說話,只淡淡的笑了笑。
無心道長恍然道:「我明白了,原來你是為了那個還沒有出世的孫子才跑來的?」
五湖龍王腳步一頓,愕然道,「什麼?你說我那個孩子還沒有出世?」
無心道長似乎發覺自己說漏了嘴,急忙大步自他身邊溜過,道:「你既然來了,我留在此地已經沒用。我正好有事要辦,恕我失陪了。」
五湖龍王忙道:「道兄且慢。小弟還有要事想當面請教。」
無心道長頭也不回,道:「你不必問我。我也是初來乍到,一切也並不比你清楚。你若想瞭解詳情,何不自己進去看看!」說著,已衝進了廳中,轉眼間又抱著三把劍跑出來,看也不看五湖龍王一眼就朝外走。
五湖龍王急急追在後面,道:「道兄何必如此匆忙?多年不見。至少也得閒聊個幾句再走啊!」
無心道長邊走邊搖頭道:「不行。我沒空跟你閒聊,我還要急著去搶救點東西!」
五湖龍王緊追不捨道:「道兄要去搶救什麼?能不能說夾聽聽?或許小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無心道長道:「不必,我去搶救我的道觀,任何人都插不上手。」
五湖龍王怔了怔,道:「道兄也有道觀?」
無心道長道:「現在還沒有,不過馬上就到手了。還有一條船,還有滿艘的美酒,丟了實在可惜,所以你千萬不要耽擱我的時間。我非得馬上趕去,否則……」他一面說著,一面已將三把劍同時拔出,邊定邊選劍,臨出大門突然將其中兩把甩回,並排插在地上,剛好將五湖龍王的去路阻住。
五湖龍王呆望著那兩把晃動著的長劍,過了許久,才突然大喊一聲:「來人哪!」
牆邊廳角立刻響起一陣懶洋洋的應諾之聲,只見一群老態龍鍾的人慢條斯理的從四下擁了上來。
五湖龍王陡將雙足連環踢出。插在地上的那兩把長劍閃電般的飛了出去,同時大聲喝道:「跟下去看看,順便把這兩口劍給他送去……萬一碰上陳士元的『胭脂寶刀』,一口劍怎麼夠用……」
話沒說完,已有兩入振臂而起,但見兩人凌空抄劍,身軀猛地一捲,已並肩躍出高牆,看來年紀雖老,但身手卻是利落得驚人。
五湖龍王又招手朝後面一招,道:「鶯鶯,你過來!」
陡見人影一晃,一名年近半百的婦人已飄落他身旁,弱不禁風的身子幾乎整個貼在他身上,眉梢眼角還帶著幾分嫵媚的膘著他。似乎正在等待著他的吩咐。
五湖龍王急忙往一邊閃了閃,咳咳道:「你……到內宅去把我那孫子抱出來給我看看!」
那叫鶯鶯的老婦吐氣如蘭道:「如果真如那瘋老道所說的還沒有生下來呢?怎麼辦?」
五湖龍王冷哼一聲,道:「果真如此,我非把那個兔崽子的皮剝下來不可!」
鶯鶯開始吃吃的笑了起來,四周的人也個個掩口偷笑不已,好像每個人都開心得不得了……
孫尚香仗劍疾奔一程,忽然收住了腳。窮街僻巷.暮色四合,道路上血痕斑斑,晚風中也充滿了血腥氣息。街旁有人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顯然已離死不遠。孫尚香循聲尋去,直發現一個渾身染滿血跡的大漢才停了下來。那大漢正蜷縮在牆邊.看上去已奄奄一息。
孫尚香緩緩湊了上去,小小心心的蹲在他面前,道:「閣下是哪條道上的朋友?」
那大漢似乎連眼睛都已無力睜開.只仲出顫抖的手朝一旁指了指。
伸手可及之處,是一條長約丈餘的鐵索,鐵索居中而斷,宛如一條被頑童打斷的死蛇一般。
孫尚香不禁大吃一驚,道:「你……你是『鐵索勾魂』卓長青?」那大漢慘笑,點頭。
孫尚香又朝他胸前一片無藥可救的傷口看了一眼,道:「你可有什麼後事交待?咱們立場雖然不同,但只要力所能及,孫某還是極願效勞。」
那大漢正是隸屬青衣樓的高手卓長青。這時他忽然吃力的撐起身子、翕動著乾枯的嘴唇,顫聲道:「尊駕……莫非是『五湖龍王』的大……大少爺……」
孫尚香歎了口氣,道:「在下正是孫尚香。n
卓長青的嘴唇又在翕動,卻再也沒有聲音,身體也如力盡般的重又靠回到牆根上。
孫尚香急忙挑劍將他手邊的斷索拔開,彎下身去,道:「你有什麼話,快說……」
誰知說字剛剛出口,猛覺得手臂一緊,持劍的手腕已被卓長青扣住,而且腳下一浮,整個身子竟被一個奄奄一息的人給托了起來。
跟在身後不遠的烏鴉嘴等人已嘶聲大喊道:「大少小心……」
雙方距離雖然不遠,但至少出還有兩三丈,而就在這時,陡聞「噗」地一聲,一桿似槍非槍,似棍非棍的「閻王刺」已破牆而出,直刺懸在半空的孫尚香腹部。
孫尚香欲爭乏力.烏鴉嘴等人尚在丈外,眼看著那桿銳利無比的「閻王刺」已刺到他身上,卻猛覺身旁寒光一閃,一件利器「噗」地穿進了士牆,那桿「閻王刺」的來勢也陡然一緩,僅僅從他的小腹上劃了過去.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烏鴉嘴等人已一窩蜂似的撲到,一層層的將孫尚香壓在下面,其中有幾人更是奮不顧身,竟連旁邊的那扇牆壁都已衝破。破碎的士牆下躺著一個人,那人心臟已被一柄短劍貫穿,那短劍顯然正是剛剛自孫尚香身旁閃過的那道寒光。卓長青也在混亂中斷了氣,他死後眼睛反而睜開來,目光中還浮現著一絲恐懼之色,也不知是由於傷重而亡,還是被孫尚香這批凶神惡鬼般的屬下給嚇死的。
孫尚香急忙從人堆裡躥了出來,匆匆自屍身上拔出那把短劍。回首張望了一陣,大喊道:「是哪位高手救了在下?」
對面是一扇柴門,柴門裡忽然傳出個女人的聲音,道:「他碰上『鐵索勾魂』卓長青,居然不知提防『閻王刺』蘇慶,這個人也真苯得可以。」
另外也是個女人的聲音接道:「可不是嘛!像他這種人,也只能仗著他老子的名頭在外邊混混,哪裡有資格闖蕩江湖!」
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烏鴉嘴已忍不住哇哇叫道:「放屁!我們大少的名聲是靠劍闖出來的,還有我們這群不要命的兄弟……」
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叭」的一聲脆響,一記耳光已摑在他臉上,同時灰影一晃,那人已欺到孫尚香面前,伸手就要搶奪他手中的短劍。
孫尚香自然而然的往一旁一閃,翻腕便將短劍刺了出去,那人身法奇異,動作也快得驚人,不退反進。左手硬把刺來的劍鋒攝住,右掌緩緩一吐,軟綿綿的纖掌中竟蘊含著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道,逼得孫尚香不得不鬆手棄劍,整個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斜飛出去。
幸好孫尚香下盤功夫一向不錯,凌空一個急轉,已將大部分力道解掉.搖搖晃晃的勉強站落在地上。
這時那灰影已回到柴門前,將短劍遞給另外一入,冷冷道:「看不出這小於倒還有點功力。」
另外一人淡淡道:「在船上長大的嘛!腳下當然要比一般人沉穩。」
孫尚香這時才看清站在柴門前的竟是兩個中年女人。那兩人打扮得不俗不道,一襲灰色道袍上居然繡著幾朵盛開的荷花,色調雖然淡雅,但看上去仍有一股不倫不類的感覺,一旁的烏鴉嘴又已捂著臉叫起來.道:「我的媽呀1這是哪裡廟裡的道姑,怎麼這副打扮?」
其他那二三十名弟兄也全都爬了起來,個個張口結舌的瞪著那兩個女人,好像忽然見到了兩個妖怪一般。
孫尚香卻突然眼神一亮,道:「兩位莫非是來自峨嵋觀荷庵的高入?」
烏鴉嘴又在一旁脫口叫道:「什麼?峨嵋派還有人?」
孫尚香瞪眼喝道:「你他媽的是不是耳光還沒有挨夠?」
烏鴉嘴立刻閉起嘴巴,不敢再吭聲。
站在前面的那女人回首往後看了一眼,道:「龍王的少爺畢竟不凡,果然有點眼光!」
後面那人淡淡笑了笑,道:「嗯!比陳士元那批手下可有見識多了。:」孫尚香忙道:「那麼兩位想必就是人稱『掌劍雙絕』的丁前輩和莫前輩了?」
前面那女人沉默片刻,才道:『不錯,我就是莫心如,這位正是我師姐丁靜。我們姐妹多年來未曾涉足江湖,居然還有人記得我們,真是出入意外得很。」
孫尚香肅然起敬道:「兩位前輩是峨嵋派中頂尖高手,晚輩焉有不知之理?」
莫心如自嘲般的笑笑,道:「峨嵋派早就完了,縱是派中高手也高得有限。」
丁靜也在後面搖首輕歎道:「如今的峨嵋,早就不能與其他各大門派相提並論了!」
孫尚香忙道:「不然。就以方才丁前輩那招『天外一劍』和莫前輩的一掌『歸去來兮』就非其他門派高手可以比得上的……」
說到這裡,匆匆朝後邊瞄了瞄,又道:「就算武當的無心道長,也未必有這等火候。」
莫心如輕輕咳了咳,道:「你倒也真會講話,也不還我師姐救你一場。」
孫尚香趕緊一揖到地,道:「晚輩差點忘了,還沒有謝過丁前輩的搭救之恩呢!」
丁靜擺手道:「你不必謝我,我出手救你,只是想問你打聽一個人。」
孫尚香道:「但不知前輩要向我打聽哪一個?」
丁靜道:「解紅梅。」
莫心如急急接道:「聽說她跟你的好朋友沈二公子很不錯,我想你應該認得她才對。」
孫尚香竟然皺起眉頭想了半晌,才緩緩的搖著頭道:「解紅梅?我不認識。」
隨即回首瞧著他那批手下道:「你們有沒有人認識地?」
二三十個同時皺起眉頭,同時苦苦在想,然後又同時報頭,動作與孫尚香如出一轍。
那兩個女人同時楞注了。
過了許久,丁靜才輕歎一聲,道:「我想閣下可能是誤會了。我們找她,絕對沒有惡意,我們是專程來保護她的。」
莫心如也立刻道:「這個人對我們峨嵋派極為重要,我們絕不能讓她落在陳士元的手上。」
孫尚香這才輕輕拍著腦門道:「我想起來了,兩位前輩說的,莫非是目前青衣樓正在全力追捕的那個年輕女人?」
烏鴉嘴也猛地在頭上敲了一下,叫道:「是不是『千手如來』解老爺子的那個閨女?」
莫心如緊張的道:「不錯,正是她。」
丁靜語氣也有些急迫,道:「這麼說,各位是認得她了?」
烏鴉嘴飛快的膘了孫尚香一眼,又搖頭道:「不認得,我只是聽人說起過而已。」
孫尚香咳了咳,道:「不過她是沈玉門的朋友,是絕對不會錯的。而且據我猜想,她也極可能在揚州。」
莫心如神情一振,道:「此話當真?」
孫尚香忙道:「我只是說可能,可不敢向兩位前輩打包票。」
烏鴉嘴又在後邊插嘴道:「我敢,依我看,她鐵定在城裡!」
孫尚香回首望著他,道:「何以見得?」
烏鴉嘴嗤嗤笑道:「大少也不想想,沈二公子既然進了城,她還會不追來嗎?」
莫心如聽得眉頭猛地一皺。
丁靜卻淡淡道:「好,既然如此,就有勞各位先帶我們去見見沈二公子再說。」
烏鴉嘴大大方方的把頭一點,轉身就想走。
孫尚香急忙喊道:「且慢!兩位前輩想見沈玉門不難,但得等我把手邊的事情處理完畢之後再去。」
莫心如道:「閣下還有什麼事要辦?需不需要我們姐妹幫忙?」
孫尚香道:「不瞞兩位前輩說,晚輩正在尋找我的一名手下。我那手下已跟青衣樓正面衝突,情況十分危急,非得馬上找到他不可。」
莫心如神色一動,道:「方纔我們倒是看到一批人相互追殺,不知其中有沒有貴屬下?」
丁靜也忽然道:「但不知貴屬下是個什麼樣的人,穿著打扮可有什麼特徵?」
孫尚香沉吟著道:「穿著倒沒什麼特徵,長相卻很好辨認。他頭頂禿禿的,臉孔醜醜的,年紀嘛……」
烏鴉嘴急急指著自己的臉孔插嘴道:「比我的長相還老、還醜!」
莫心如失笑,搖頭。
丁靜卻皺著眉道:「孫大少爺,你確定他的對手是青衣樓的人?」
孫尚香道,「絕對不會錯。」
丁靜回手一指,道:「裡邊有一具屍體.倒很像青衣樓的『血雨連環刀』秦家兄弟之一,但不知跟貴屬下有沒有關連?」
孫尚香聽得神情大震,手掌猛地朝後一伸,立刻有名兄弟畢恭畢敬的將劍柄遞到他手上,他頭也不回,「嗆」地拉出了劍,一陣風似的沖人了柴門。
這時天色已晚,院落兩側又有茅棚遮頂,光線顯得十分昏暗,但茅棚下十幾座方圓逾丈的雄糧草倉卻仍清晰可見,一望即知此地不是哪間糧棧的後院,便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存糧之所。孫尚香一進柴門就是一怔。原來棚下那十幾座糧食的草圍均已破裂,倉內稻穀四溢,顯然是在不久之前曾經有過一場搏鬥,但除了遍地狼藉的碎稻之外。卻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孫尚香詫異叫道:「屍體呢?在哪裡?」
烏鴉嘴東張西望道:「是不是在稻倉後面?」
莫心如即刻趕上來,指著孫尚香腳下道:「咦?方纔還在這裡,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
孫尚香倒退一步,在地上瞧了瞧,道:「前輩會不會看錯?」
莫心如道:「怎麼會看錯!一條斷臂一把刀,斷臂上血跡模糊,一看便知道是被人剛剛砍斷的……」
丁靜截口道:「不是砍斷的,是被人用重手法扭斷的。」
孫尚香忙道:「對,那正是血影人慣用的手法,不過為什麼地上連一點血痕都沒有?」
烏鴉嘴忽然道:「有,在這裡!」
他一面說著,一面撥動著地上的碎稻,像條措犬般的沿著一條淡淡的血跡往前爬。
血跡一直延伸到一個破裂的草圍前,一堆自倉中溢出的稻穀中果然有個黑黑的東西。
烏鴉嘴爬到近前定眼一瞧,正是一截漆黑的刀尖,不禁興奮得叫了起來,剛想撥動谷堆,突然間縮住手,猛地朝後一滾,飛快的翻回到孫尚香身旁,歪嘴獰笑道:「好傢伙,我差點著了他們的道,一定有人藏在谷堆望,正等著我去上當!」
孫尚香極為讚賞的點點頭,道:「嗯!秦家兄弟詭計多端,還是小心一點為妙。」
一旁的二三十名弟兄也個個點頭不已,還有人挑起大拇指,好像都對烏鴉嘴的機警非常佩服。莫心如卻滿臉不屑道:「那堆稻穀一共才有多高,藏得下兩個人嗎?」說著,大步上前,伸手探入谷堆,嬌喝一聲,猛將一具屍體甩出,直滑落到孫尚香腳下,屍體上只剩下一條手臂,僵硬的手掌依然緊握著一柄漆黑的刀,顯然正是「血雨連環刀」中的秦氏弟兄之一。孫尚香頓覺臉上無光,狠狠的在屍身踢了一腳。
烏鴉嘴也尷尬的蹲下身去,在那死人臉上看了看,道:「這是老二秦雨,老大秦風呢?」
孫尚香蹙眉斜首道:「對啊!秦雨死在這裡,秦風不可能一定了之。如果他還活著,就一定會在附近。」
烏鴉嘴立刻跳起來,疾聲喝道:「快來保護大少。這地方有鬼!」
雷諾聲中,人影晃動,片刻間已將孫尚香團團圍在中間。
烏鴉嘴哼聲連連,繼續道:「既然秦家兄弟在這裡,他們的頭頭也不可能離得太遠,還有『九偽狐狸』杜雲狼……那老騷貨比泰家兄弟還要陰險,不防著她一點怎麼行?」
莫心如笑笑道:「若是陳土元和杜雲娘真在這裡,憑你們這些人防得住嗎?」
烏鴉嘴胸脯一拍,道:「防不住也要防。誰想動我們大少,就得先把我們弟兄除掉。三十二個人,三十二條命,陳士元的『胭脂寶刀』再快,也夠他砍半天的。」
莫心如冷眼看著人叢中的孫尚香,搖著頭道:「難怪孫大少爺這幾年混得名滿江湖,原來是身邊這麼多不怕死的弟兄!」孫尚香一聽就火了,抬腳便將擋在他面前的一名弟兄踢了個觔斗,怒喝道:「他媽的。你們這是做給誰看?我若靠你們這群王八蛋來保護,還能活到今天嗎?滾!滾!統統給我滾開!」
眾人紛紛退避,其中有個人稍微退得慢一點,又被他踢得飛了出去。
只見孫尚香舞動著劍,狠狠道:「你們這群窩囊廢,有本事就把禿鷹給我找出來,無論是死是活都把他找出來。我們是來救人的,你們都圍在我旁邊有個屁用?讓外人看了,還真以為我這點名聲真是靠你們給我拼出來的……」
正在說著,方才被踢出去的那個傢伙,突然跳起來,直著嗓子鬼叫道:「啊喲!大少不好了!」
孫尚香「呸!」了一口,道:「我有你們這群王八蛋跟在旁邊,還好得了嗎?」
那人急忙喊道:「不是,不是,是屬下發觀了一條腿,這條腿眼熟得很,好像在哪裡見過……」
孫尚香沒等他說完,便匆匆衝了上去。
那人也自暗處抱著一條斷腿走出來,經過莫心如身邊。一個分神,連人帶那斷腿同時躍在地上。只嚇得莫心如驚叫一聲,身子猛地往後縱去。而就在這時,忽有一條人影自暗處竄出,對準莫心如腦後就是一刀。
當時四周已極黑暗,突襲者的人刀又是一色漆黑,況且那人身法極快,刀出無風,眼看著那一刀已劈在她後腦上,匆匆趕來的孫尚香雖然發覺她情況危急,但相距尚有文余,不僅無法出手搶救,縱想出聲示警,都已為時晚矣!
誰知莫心如反應之快卻大出眾人意外,陡見她身形一仰,雙掌齊出,竟將已觸及肌膚的刀鋒硬夾在兩隻『掌心之中。但突襲者使的卻是雙刀,一刀被制,另一刀又已斜劈而至。奠心如臨危不亂。右足倒蹋來自左方的刀柄,左腳猛然一蹬,兩入同時撞在背後一座破裂的稻倉上。
「嘩」地一聲巨響,稻穀臨頭撒下,而且其中還有一個沉重的人體剛好跌落在兩人中間。
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突襲者的第二把刀已一擊而中,但被擊中的並不是莫心如,而是剛剛隨著稻穀跌落下來的那個人。那人挨了一刀.居然連叫都沒叫一聲,但他絕非死人,因為莫心如發覺他還有呼吸.而且也發現他鷹爪般的十指已牢牢掐住了那突襲老的咽喉。
臨頭撒下的稻穀巳然停住,那突襲者掙動的身子也漸漸靜止下來。
莫心細看也不看那突襲者一眼,准知他是「血雨連環刀」中的秦風無疑,她只凝視著無意間救她一劫的那個人。
醜醜的臉孔,禿禿的頭頂,她幾乎想也設想就衝口叫出道:「禿鷹!閣下就是禿鷹!」
一直站在遠處的丁靜突然輕歎一聲,道:「這人只剩一條腿,又挨了一刀,居然還能把秦風活活掐死,當真是一條漢子!」
莫心如也歎了一口氣,道:「難怪孫大少爺這幾年混得名滿江湖,原來是身邊有這麼多不怕死的弟兄!」
她這段話剛剛已一宇不差的說過一次,但現在聽在眾人耳裡,卻與先前的感受完全不同。孫尚香原已被剛剛的場面給嚇呆了,這時才忽然撲了過去,瘋狂般的將堆在三人下半身的稻穀刨開,這才發現禿鷹果然只剩了一條腿,不禁勃然大怒道:「說!是哪個王八蛋砍斷的。我去加倍替你討回來!」
禿鷹雙手依然緊接著秦風的咽喉,語氣卻意外的平穩道:「陳士元。」
孫尚香咳了咳,道:「你能從他的『胭脂寶刀』下逃出一命,倒也真不簡單……」說著,就想替他封穴。
禿鷹忙道:「不必了,陳士元已替我點過了……他留我活口,是為了叫我傳句話給大少。」
孫尚香立刻上前將他僵硬的十指剝開,道:「你先歇歇,有話以後再說。」
禿鷹搖頭道:「這句話很重要。」
孫尚香只好將他的身體放乎,道:「好吧!長話短說,我在聽著。」
禿鷹道:「他說金家一百零二口的命,他要定了……」
孫尚香截口道:「放他媽的狗臭屁,金家只有九十九口,哪來的一百零二口?」
禿鷹道:「包括你,你老婆,還有你的孩子。」
孫尚香聽得臉色都青了,過了半晌,才咬牙切齒道:「這個老王八蛋,竟然敢先向我下手!」
禿鷹道:「是咱們先向他下手的,怎麼能怪他呢?」
孫尚香神色一緊,道:「老傢伙莫非已發現我殺了尹二毛的事?」
禿鷹點頭,同時也捧著胸口咳嗽起來。
孫尚香馬上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調調道:「你放心,他整不倒咱們的。你也該知道,現在咱們的實力比過去堅強多了,否則那天我怎麼敢貿然出手!」他說著,還瞄了身旁的莫心如一眼。禿鷹又點頭,咳嗽得也更厲害,臉上也流露出一股極其痛苦的神情。
孫尚香急忙將他上半身扶起,道:「你趕緊調息一下。這種話改天再告訴我也不遲。」
禿鷹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道:「我的話已經說完了……現在我只想要求大少一件事……」
孫尚香道:「什麼事?你說!」
禿鷹迫不及待道:「補我一劍……快!」
孫尚香登時叫起來,道:「什麼話!少一條腿有什麼關係?你禿鷹的價值又不在腿上,何必急著求死!」
禿鷹緊按著胸口,痛苦萬狀道:「陳士元只給我這麼多時間,我多活一刻,就多痛苦一刻。大少就當幫我最後一次忙,趕快動手吧!」孫尚香搖頭,拚命的搖頭。
一旁的莫心如忍不住沉歎一聲,道:「孫大少爺,我看他真得差不多了,你就成全他吧!他能死在你的手上,總比死在別人手上要強得多……」
孫尚香仍在不斷的搖著頭道:「不行,我什麼事都肯替他做,只有這件事……我實在下不了手!」
禿鷹突然一把抓住莫心如,嘶聲喊道:「你……你欠我的……大少不幹,你幹!」
莫心如猶豫了一下.毅然點頭道:「好,你安心走吧!我欠你的,我會還給你們大少。」說完。手掌輕輕一報,禿鷹當場斷了氣。
孫尚香立刻緊緊的掏住他,聲淚俱下道:「你這個王八蛋,你怎麼可以先走!咱們不是說好要共闖一番事業嗎?你們一個個都走了,我還闖個屁…………」
身後那批弟兄也個個哀傷不已,連莫心如都扭過頭去直擦眼睛。
這時烏鴉嘴忽然走上來,神色淒然道:「大少節哀。他們走了,還有潘鳳、崔玉貞和我們這批弟兄在。水裡火裡,我們也照樣追隨大少到底!」
孫尚香猛然回首,淚眼汪汪的盯著他,道:「你們好像說過.縱是閻王殿,也要跟著我闖,是不是?」
烏鴉嘴道:「不錯,是說過。」他身後的弟兄也一同點頭。孫尚香緩緩的將禿鷹的屍體放平,小心翼翼的將那條斷腿親手替他接好,然後脫下自已的長衫在屍身上一蓋,陡然長劍一揮,邁開大步就往外走。
烏鴉嘴急忙追在後面喊道:「大少準備到哪兒去?」
孫尚香道:「多此一問!我們現在除了找陳士元那老鬼拚命之外,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說話間已跨出柴門,突然停步轉身,望著丁靜和莫心如道:「兩位前輩可是要見沈玉門?」丁莫兩人同時點頭。
孫尚香把頭一擺,道,「想見他就隨我來!」說完,頭也不回,匆匆率眾而去。
無心道長竟也隨後從柴門裡走出來,邊走邊還搖著頭道:「這小子倒也真會拐個人!」
身後忽然有人嗤嗤笑道:「道長說得不錯,我們這位少爺對拐人的確有他的一套。」
又有另外一個人接道:「只要他看上的人,哪怕道行再深,也休想跑掉。」
無心道長似乎一點也不吃驚,連回頭著也不看兩人一眼,道:「你們兩個不在龍王身邊打轉,跑出來幹什麼?」
其中一人道:「替你老人家送劍。」
另外一人拍劍接道:「我們頭頭生怕道長遇到「胭脂寶刀』,一把劍不夠用……」
無心道長狠狠的「呸」了一口,道:「憑他也配……」
其中一人立刻道:「陳士元當然不配,他那套刀法當然不是你老人家的對手!」
另外一入又道:「怕就怕道長手上這把劍頂不住……」
三人愈走愈遠,轉眼便消失在夜色中。沈玉門也在這時自對面的破壁中衝出來,道:
「走,咱們也跟去看看!」
石寶山一把將他拉住道:「咱們最好不要跟他們走在一道。」
沈玉門道:「為什麼?」
石寶山遲疑了一下,道:「二公子不是急著想見湯老爺子嗎?」
沈玉門道:「是啊!他們的目標也極可能是湯府,跟他們一道過去,豈不更好?」
石寶山道:「不好。有峨嵋派那兩個人跟他們走在一起,二公子最好還是暫時不跟她們碰面為妙。」
沈玉門愕然回頭道:「跟她們碰面有什麼關係?她們的目的無非是向我打聽解姑娘的消息,有什麼好怕的?」
石寶山搖著頭道:「屬下就怕她們的目的不是解姑娘……」
沈玉門截口道:「不是解姑娘是什麼?」
水仙這才在後面悠悠接道:「極可能是少爺腰間的那柄『六月飛霜』……」
沈玉門楞了一下,立刻把那柄「六月飛霜」藏在衣襟中。
他並非擔心自己的身份被人識破,而是在刻意保護那把刀,那把解紅梅一再叮嚀他不得丟掉的武林名刀。
天色更暗,附近的商家已亮起了燈火。
昏暗的河道對岸,也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片紫色的燈籠,同時人馬喧囂之聲也遙遙傳了過來。但見一隊行列壯觀的車馬沿著河岸大街緩緩而過,淡紫色的燈光倒映在蕩漾的河水中,看上去顯得極其詭異。隔岸步行的沈玉門不禁皺起眉頭,道:「我不喜歡紫色的東西。」
水仙嗤地一笑,道:「我也不喜歡。」
石寶山也搖著頭道:「屬下也不太欣賞這種色調,不過她們能夠提早趕來,倒是一件令人振奮的事。」
沈玉門微微一怔,道:「你是說……對岸的那些都是顏寶風帶來的人馬?」
石寶山道:「正是。」
沈玉門大吃一驚,道:「我的天!她帶這許多人來幹什麼?」
石寶山道:「當然是來救人。」
沈玉門道:「救人也得偷偷的來,怎麼可以如此招搖?」
水仙忙道:「夫人的作風一向如此,少爺又不是不知道,記得去年……」
沈玉門截口道:「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
說著,拍手朝時岸一指,喝道:「石寶山,你趕快過去,叫她們把燈火統統熄掉!」
石寶山咳咳道:「二公子且慢光火,屬下倒認為這樣也不錯,咱們剛好可以來個將計就計。」
沈玉門道:「什麼將計就計?」
石寶山道:「聲東擊西之計。她們在那邊招搖,咱們剛好趁機去辦咱們的事。」
水仙忙在一旁接道:「對,少爺不是想去見湯老爺子嗎?這正好是個機會。」
沈玉門神色立刻緩和下來,道:「怎麼去?你說?」水仙沒有回答,只一聲不吭的瞟著一旁的石寶山。石寶山環首旁顧,胸有成竹道:「不要急,咱們不妨先在河道溜溜。湯老爺子若是有意跟咱們見面,我相信他一定會有安排。」
水仙也朝四下掃了一眼,道:「如果這一切都是『細雨封江』劉奎設下的圈套,咱們按照他們的安排跑去,豈不剛好掉入他們的陷阱裡?」
石寶山道:「前有孫大少衝殺,後有夫人助威,縱是陷阱,威力也必可減弱不少。想圍住咱們,恐怕還沒有那麼容易。」
沈玉門急道:「你不要忘了,對手是陳士元,而不是湯老爺子的那群徒弟。孫尚香和顏寶風那些人未必管什麼用。」
石寶山不慌不忙道:「二公子只管放心。孫大少有無心道長和峨嵋派的兩位高手跟著,夫人有『紫鳳旗』的人馬護駕,縱然碰上陳士元,也未必會吃虧。」
沈玉門恍然道:「哦!我明白了,難怪顏寶鳳敢如此囂張,原來是她娘家的人都趕來了。」
水仙笑道:「所以才提著紫色的燈籠,咱們沈府怎麼會使用那種不三不四的顏色?」
沈玉門忽然又皺起眉頭,遣:「可是無心道長這一跑出來,金家怎麼辦?憑那幾個丫頭和那批保鏢護院的實力,莫說是陳士元那等高手,就算去個陸大娘,他們也未必撐得了多久!」
石寶山詫異道:「二公子方才可曾見到跟在無心道長後面的那兩個人?」
沈玉門道:「見到了,怎麼?那兩位莫非也是武林高手?」
石寶山咳咳道:「不低,不低。」
水仙急忙道:「那兩人都是龍王座前的蝦兵蟹將,難道少爺沒認出來?」
沈玉門道:「我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水仙也輕輕咳了咳,道:「那兩人既已出現,我想龍王八成也到了揚州。」
石寶山剎那間詫異的神色便已不見,只淡淡接道:「而且很可能巳進入金府,否則無心道長絕不會跑出來,所以二公子大可不必為此事擔心,屬下擔保孫大少的眷屬出不了問題。」
沈玉門點點頭道:「好,那咱們也就可以安心去救人了……」說到這裡,突然被水仙拉了一下,急忙把話縮住。只見一名擔挑小販匆匆從後面趕來,氣喘喘道:「有三件事向總管稟報。」
石寶山只輕輕道了聲:「說。」
那小販邊走邊道:「第二件,龍王已到金府。第三件,陸少卿剛剛進城,隨行的約有百十名幫眾,樓中的硬點子幾乎全都在裡邊……」他一面說著,一面已轉進一條窄巷,從頭到尾連看都沒有看三人一眼。石寶山既不追趕,也不追問,依然像沒事人般的直往前走。水仙也沒吭聲,神情卻顯得有點緊張。
沈玉門左顧右盼道,「喂!第一件他怎麼沒說?你為什麼不問問他?」
石寶山朝對岸即將消失的人馬一指,道:「第一是咱們自家的事,他不說屬下也知道。」
沈玉門又道:「那麼第三件的陸少卿,又是何方神聖?」
石寶山瞟了水仙一眼,道:「那是青衣第二樓的陸樓主,是當今武林使劍的絕頂高手,當年大公子就曾在他劍下吃過虧,所以二公子最好多加小心,非到必要時。盡量避免跟他動手。」
水仙也迫不及待道,「對,據說那傢伙的劍法邪氣得很,在你的功力完全恢復之前,千萬不可去招惹他。」
沈玉門歎息一聲,道:「老實說,我最討厭動刀動槍,也從來不想去招惹任何人,可是以我目前的立場,我不去招惹人。人家就肯放過我嗎?」
水仙搖頭,忍不住也跟著歎了口氣。石寶山卻哈哈一笑,道:「二公子太多慮了。依屬下看來,他們也未必能將你怎麼樣。」
沈玉門怔了怔,道:「咦?這次他們不全是衝著我來的嗎?」
石寶山道:「沒有那麼嚴重。陳士元乃一代梟雄,是武林中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怎麼可能為了替他一個兒子報仇,便調動全幫大批人馬,與正道人士決一死戰?」
水仙訝聲叫道:「對啊!這件事的確有違常情。以陳士元的老謀深算,不應該做出如此糊塗的事才對。」
沈玉門渾然不解道:「那麼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呢?」
石寶山道:「屬下認為他不過是假借復仇之名來擴張青衣樓的地盤而已……因為他實在不能再等,再等下去只怕他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沈玉門道:「為什麼?」
石寶山道:「第一,他的年事日高,刀法雖稱天下無雙,但體力卻日漸衰退,終有一天會被二公子這等年輕高子追趕過去……」
沈玉門急咳兩聲,道:「還有呢?」
石寶山道:「第二,青衣樓各樓之間時有衝突發生,而且還有愈來愈激烈的傾向,為了平息這股紛爭,他非得找件合力對外的事教大家做做不可。」
沈玉門想了想,道:「嗯,有道理。」
石寶山繼續道:「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理由,他得替他屬下的年輕高手安排出路。
能夠被他拐進青衣樓的年輕人,大都是桀驁不馴、野心勃勃之類,長期讓他們壓在那些老人下面,日久非反不可,所以除了擴充地盤之外,根本沒有其他的路可走。」
沈玉門道:「照你這麼說,咱們只要把他們擋回去,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就行了。」
石寶山道:「也不行,如果不能早日將他們消滅,江南武林的情況會比現在還慘。」
沈玉門忙道:「那麼依你看咱們應該採取什麼對策呢?」
石寶山目光匆匆四顧一眼,低聲道:「設法挑起他們的內扛,讓他們自相殘殺,才是上上之策。」
沈玉門搖頭苦笑道:「你想兵不血刃,就把青衣十三樓搞垮,談何容易!」
石寶山道:「也並不太難。想當年號稱天下第一大幫的丐幫,就是那麼垮的。」
沈玉門不得不側首凝視著他,道:「你有把握?」
石寶山道:「有沒有把握,就得看二公子怎麼做了。」
水仙也插嘴道:「不錯。這種事,除了少爺之外,別人是做不來的。」
沈玉門登時停住腳,怒叱道:「你們瘋了!你們以為我是誰?」
水仙立即道:「你是金陵的沈二公子啊!」
石寶山也緊接道:「也是當今唯一可以影響四派三門二會的人。只有你的決定,他們才會通行。」
沈玉門愕然道:「什麼四派三門二會?」
石寶山道:「四派指的當然是少林、武當、青城和剛剛現身的峨嵋……」
沈玉門打斷他的話,愁眉苦臉道:「石寶山,你的頭腦清醒一點好不好?少林、武當、青城三派過去跟沈家或許有點交情,倒也說得過去,但峨嵋和咱們毫無淵源,人家憑什麼要聽咱們的?」
石寶山笑笑道:「咱們跟她們沒有淵源,但解姑娘有。」
水仙也已迫不及待接道,「而且關係可能遠比我們想像中來得深遠得多,否則她們也不會不遠千里的趕來保護她了,你說是不是?」
沈玉門急忙將頭朝石寶山一歪,道:「說下去!」
石寶山道:「三門指的便是咱們金陵的虎門、五湖龍王孫老爺子的龍門,以及以毒藥暗器馳名天下的蜀中唐門,」
水仙馬上嗤嗤笑道:「唐門和咱們的交情可非比尋常,我想我不說少爺也應該知道。」
沈玉門急咳兩聲,道:「二會呢?」
石寶山朝對岸一指。道:「所謂二會,就是顏家的紫風旗和與二公子關係最密切的金刀會。」
水仙突然歎了口氣,道:「不錯,金刀會的程總跟少爺的交情實在沒話說,恐怕到了緊要關頭,真正肯為少爺捨命的朋友,也只有他和孫大少兩人而已。」
石寶山道:「那也不見得。我認為像京裡的閻四爺、華山的黃少俠、池州的魯氏兄弟,都跟二公子有過命的交情……」
沈玉門似乎已不想再聽下去,低著頭就往前走。石寶山和水仙也不再開口,默默的緊跟在他後面。直走了大半條街,沈玉門才突然轉回頭。道:「好吧!你仍說,咱們該從哪裡著手?」
石寶山指了指岸邊道:「看樣子,咱們也只有從這裡開始了。」
話剛說完,從低低的河岸下已竄出個船-打扮的老人,道:「站在上面的可是金陵沈府的石總管?」
石寶山蹲下身去,道,「在下正是石某,你老人家是來接我們的嗎?」
那老船夫道:「不錯,我們三爺很想跟石總管聊聊,特派小老兒相請,務請石總管賞光。」
石寶山眉頭—皺,道:「我跟劉奎有什麼好談的,你告訴他,我沒空。」
那老船夫掂腳往岸上瞧了瞧,道,「請問沈二公子有沒有來?」
石寶山冷冷道:「來是來了,不過我們二公子是何等身份,怎麼會跟劉奎那種人打交道。我看多言無益,你老人家還是請回吧!」
那老船快對石寶山的傲慢似乎一點也不介意,依然客客氣氣道:「我們三爺說如果二公子無法移駕也沒有關係,但有樣東西務必要請沈二公子過目,這件東西對沈二公子好像十分重要……」說著,已從懷裡取出一隻扁平的小包,恭恭敬敬的交到石寶山的手上。
石寶山還以為是什麼珍貴之物,誰知打開一看,竟是一塊折疊得四四方方的破舊藍布,而且布上油垢斑斑,還帶著一股汗臭味道。他原來遞出去的手不禁猶豫下來,怔怔的望著沈玉門,道:「這是什麼東西,二公子可有什麼印象?」
沈玉門不待他說完,便一把奪了過去,神色激動的緊抓著那塊藍布良久,才猛地把頭一甩,道:「上船!」說罷,大步衝了下去,毫不遲疑的竄進艙中。
石寶山和水仙也只好默默的跟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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